周树模对上袁世凯还有几分人情,但是对于这位袁大公子就没那么客气了,他直接顶了回去道:“若是为了私事或是微末公务,鄙人自然不该打搅总统休养。不过我今天要谈的公务涉及到300万灾民的生死存亡,哪怕被袁公子您埋怨,也不得不打搅总统了。”
袁世凯转头斥责了长子两句,令其不许再擅自插话,这才回过头来向周树模致歉道:“小儿被我宠坏了,连规矩都不大懂了。少朴你接着说吧,到底何事关系着300万灾民的生死存亡?”
周树模装作听不懂袁世凯在最后一句上加重的语气,只是坦率的回道:“之前我通过徐国务卿递交了对于曹氏兄弟及其党羽贪污赈灾款项、拒不服从赈灾行动指挥导致加重了水灾的灾情等罪行。
革命委员会请求北京政府对曹氏兄弟以下等涉案人员进行调查审判,还直隶受灾百姓一个公道。另外,我们还要求对直隶驻军进行整顿,并准许我们派出军队进入直隶南部灾区进行赈灾行动。但是,总统这边迟迟没有回应,我不得不上门请总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袁世凯并没有立刻出声回答,只是长久的注视着周树模,而周树模也坦然的和他对视着,并不躲避。袁世凯这才开口说道:“我们袁家几辈都没有活过60岁,看来我恐怕也破不了这个劫数了。我想请吴畏之来京城一叙,请托后事,不知少朴可愿意为我传达?”
周树模有些恍惚,袁世凯能够如此低声下气倒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而听袁世凯这话的意思,大有和平交出手中权力的想法,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是兵不血刃接受北洋政治遗产的大好时机。有了袁世凯的亲自表态,北洋上下肯定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毕竟北洋本身的力量已经逊于革命委员会,再失去了北洋团体代表的名义,就更加难以同革命委员会对抗了。
如果是由他来决定的话,恐怕他会立刻接受下来,不管后面有多少麻烦,先把中央的权力拿到手总是不错的。不过现在么,他很快就回过了神说道:“总统说笑了,总统的私事自有克定大公子可以托付,至于公事就更加不可私相授受了,毕竟我们是共和国,又不是封建王朝,总不能再搞个遗诏出来,那样岂不是被外人笑话了去。”
袁世凯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他确实有搞一份遗诏出来的念头,虽然他复辟帝制的念头被革命委员会给打断了,但是他自觉自己和皇帝其实没什么两样,毕竟现在他是中华民国的唯一首脑,连责任内阁都被他取消了。
听到周树模的拒绝,袁世凯脸上顿时有了几分不悦并杂夹着几分尴尬,不过这份情绪很快就从袁世凯心里消失了,他随即又向周树模问道:“既然少朴以为公事不可私相授受,那么对于下一任总统的人选,贵方是打算重开国会来讨论了吗?贵方这是以为,吴川必定能够在选举中获胜了?”
周树模沉默了数秒之后才说道:“开不开国会总要先问一问国民的意见,不过吴主席倒是和我说过,在召开国会之前,恐怕要先联合各省的政治力量和社会各阶层代表,坐下来先讨论政府的组成制度和国会的召集制度,还有就是对当前的宪法进行修改和补充了。若是没有各方的共识,又谈什么共和呢?至于选举总统一事,吴主席已经明确不会参与下一任总统的选举,倒也不劳总统挂在心上了。”
“不参加?”袁世凯脸上露出的表情迷惑极了,过了好半天才摇着头冷笑道:“少朴在我这个将死之人面前都不肯说实话了吗?”
周树模看了袁世凯好久,才平静的说道:“吴主席的意思是,总统您上台后把国家制度改动的太乱,因此在下一任总统上任之前,我们总要先把国家体制建立起来,否则一个孤家寡人式的总统又能命令谁呢?至少我们革命委员会是不会服从的。既然我们打算重新制定一套国家制度,自然就不能去争这个总统的位置了,否则何以服众?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啊。”
袁世凯因为病情折磨,其实这些日子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听到周树模这么说话,他心里气急的说道:“看起来我倒是年老糊涂了,所以才把国家弄得如此糟糕。既然吴畏之如此傲气,那么我倒是要拭目以待,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东海兄,替我送客吧。”
看着袁世凯转身要进入内室,周树模赶紧起身向他高呼道:“总统,明日我军就要进入直隶南部灾区赈灾了。若是有人出面阻扰的话,我军将会采取武力以清除阻止救灾的群体的。另外,我们已经把曹氏兄弟列为了通缉犯…”
袁世凯听后只是“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内室中。徐世昌这才拦住周树模埋怨道:“项城本就身体不好,你又何必跑来刺激他,这些事和我说不也一样吗?”
周树模摇着头说道:“我只是希望袁公能够看清现实,不要执迷不悟。他要是现在都还舍不得手中的权力,对于袁氏一族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902章
从居仁堂返回住所,周树模也刚好在门口遇到了刚刚回来的王葆真。两人进入院子时,周树模不由向对方提起了袁世凯的现状,言词里不免有些唏嘘。
王葆真对于袁世凯就没有周树模那么多复杂的感情了,他当即说道:“数百万人受灾,数十万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每天都有上百人死去,袁氏却只记挂着自己的权势,庇护自己的手下,我看他连满清皇帝都不如。至少人家是把天下当成了私产,而他这做派,完全是关门自守的乡间土豪啊。”
周树模楞了数秒,便转移了话题道:“我看袁项城的身体状况和我们收到的情报时吻合的,恐怕他是见不到明年的春天了,这个事情我需要向哈尔滨做一份详细的汇报。你那边的情况谈的怎么样?”
这次水灾之后,北洋政府的无能和官员的腐化令人惊诧不已,此前还对北洋实力有所敬畏的各方势力,现在都已经对这个日暮西山的政府不以为然了起来,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来说更是如此。毕竟,哪怕是腐朽不堪的满清,也还是知道要保住天子脚下和平安宁的门面的,而北洋政府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北洋的根基不过在山东、河北两地,现在这两块地方北洋都保不住了,王葆真对于北洋团体也就再也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了。当周树模问起了自己的工作后,他也就把北洋团体的问题抛到了一边。
“就目前来说,荷兰人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英国人想要继续维持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架子。日本人对于英国还是存在一定的敬畏心理的,不敢过于逼迫英国人让步。
现在双方就卡在南婆罗洲究竟是独立出去,还是继续留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之内。日本人当然是希望独立出去,然后把南婆罗洲变为日本的保护国,效仿北婆罗三邦的范例。不过英国人则希望把南婆罗洲改为自治领,继续留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之内,只愿意给日本一些商业上的特权。
法国人现在只关心欧洲战事,希望早点了结东印度群岛的问题,好让协约国把精力放在战争上。至于美国人,则希望用这件事拖住日本人的精力,因此略微偏袒英国的想法。对于我们来说,扩大荷属东印度群岛上各民族的自治权就是最大的目的,至于成立自治领还是共和国到不是重点。
反正日本人要是没有勇气和英国人撕破脸,这场谈判估计年内都未必结束的了。现在就要看欧洲战事了,如果协约国形势有所好转,那么日本估计就不得不见好就收了…”
10月20日晚,国民革命军高伟章部从郑州向北越过黄河,沿着京汉路向着石门进发,打出了赈灾救民的旗帜。石门是正太铁路和京汉铁路的交点,这里是通往山西和北京的交通枢纽,平日里就驻扎了一个团的北洋军,听到河南的国民革命军北上,曹锟自然不会允许石门落入革命军手中,于是就派出了亲信吴佩孚前往支援。
于此同时,曹锟一边向北京不断发电请求支援;一边公开通电质问革命委员会侵犯北洋防区究竟意欲为何。
只是北京这边迟迟没有回电,而革命委员会则发电斥责曹锟自己不救灾还妨碍国民革命军救灾,这种占地为王视灾民性命于不顾的作风和山大王有什么区别?
21日的共和日报头版更是刊登了一篇历数曹锟及其部下在保定横行不法强征税赋等罪行的文章,文章最后总结道:“…中华民国不是某些军阀的私产,既然人民遭受到了苦难向革命委员会发出了求救的呼声,那么国民革命军就不能坐视不理,看着虎豹豺狼吞食我国民。故为拯救直隶灾民,革命委员会已经命令河南、山东革命军进入灾区进行救助,但凡敢于阻扰救灾行动的军队或个人,都将被视为国民之敌、革命委员会之敌、革命军之敌。”
就在文章发出的这一天,邓振镛带着一师人马从济南出发,沿着津浦线北上德州、沧州,一路经衡水往石门,一路经献县往保定,打出了接管北洋第三师的口号。
虽然因为水灾,使得京汉路被冲断,通往保定的道路也泥泞难行,但是直隶民众这次却完全站在了国民革命军这边,不仅为革命军征发了大量的劳动力修缮路桥,还保障了革命军的后勤运输工作。
反之,对于北洋第三师这边,则遭遇了大都成四川成汉麻烦。虽然直隶是第三师的驻地,但是过去把第三师当成本地军队的直隶民众,现在却对第三师恨之入骨。因为在过去革命委员会两月内的宣传下,直隶民众确实相信了本次水灾不仅仅是天灾还是人祸,如果北洋军能够按照革命委员会的要求做好防洪准备,那么至少不会出现大面积的溃坝。
毕竟和南部相比,在国民革命军控制下的北部地区损失就小的多。在革命委员会动用了军队上堤后,许多地方的堤坝都被保住了,虽然有几处地方被用作了泄洪区,但是革命委员会也把人员先迁移了,而不是像南部许多村子那样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就突然被水淹了。
北洋军的支持者本就是乡间的地主乡绅,直隶民众过去对于北洋军的支持,不过是封建时代佃农对于地主服从的传统,毕竟不听地主的话,你就种不了地主的地,在这种土地私有制下的人身依附关系也是相当稳固的。
而直隶的地主乡绅在听说了革命委员会的土地改革政策之后,自然是坚定的支持北洋集团,毕竟他们以耕读传家,革命委员会拿走了他们的地,又搞什么普及的小学教育,这不是要挖他们这些士绅的根吗。在这样的威胁下,从山东、河南逃到直隶的地主乡绅和本地的地主乡绅自然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最为坚定的反对派。
和山东经过了辛亥革命和中日战争的洗礼,河南遭到了白朗起义的大规模破坏不同,河北从辛亥革命以来都没有经历什么大的变故,因此乡间的保守势力时最强的。这也是之前革命委员会重点关注山海关到天津地区,却没有去动直隶以南的平原地区的原因。毕竟天津到唐山地区早就对外开放了,这里的地主倒是开始向工商业者转化了,而不是死死抱着乡间的土地求活,自然也就容易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土改政策。
不过这次的大水灾则完全改变了直隶乡间的社会形态,封建时期农民对于地主的依附关系,除了租借土地耕作和缴纳赋税外,还有一个灾荒之年的保护关系。虽然地主在大多数时刻都是以扩张自己土地为目标的,但是在这种天灾面前,还是会对本乡的农民进行借贷,以确保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能够活下去,不要铤而走险,或是不要帮助外地的暴民来劫掠自家。
但是今次这场水灾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不要说那些贫农,就是一些中小地主都倾家荡产了。大家只能个人顾个人,过去那种温情脉脉的乡里之情,现在也顾不上了。没有土地和粮食的农民们,自然不可能再如过去那样如牛马一样顺从自己的主人了。
而对于天灾的无力,也促使灾民们更加痛恨天灾之中那些人为制造的苦难。毕竟恨老天爷,人家不痛不痒,但是有革命委员会挑头,他们还是能够找北洋军进行报复的。特别是,革命委员会确实拿出了粮食救助灾区,自然也就让灾民更加的相信对方的宣传了。
于是从保定前往石门进行增援的吴佩孚很快就发现,他的部队要求沿途村镇派差时几乎得不到什么响应,他的士兵大多是直隶人,本乡本土的自然不会去抓差,而是尽量向地方上派差了。过去,地方上对于这种派差还是积极响应的,毕竟真的让军队自己下乡抓差,那么对于乡间的危害就大了。
但是这一次各处都推托本村受灾严重,要求减免差事不说,还有一些村子更是出现了暴力对抗派差的举动。虽然吴佩孚很快就派出军队镇压了这几个反抗派差的村子,迫使其他村子把劳动力贡献了出来,满足了北洋军的要求,不过前路附近的村子开始出现了躲避军队的景象,而北洋军内部的士兵也开始对于这次和革命军的交战感到了沮丧。
除了吴佩孚和吴佩孚自己训练出来的几百卫队之外,其他人根本不想替曹氏兄弟打这场仗。老兵们觉得革命军的实力强大,连日本人都干过几次了,他们上去只是羊入虎口而已。新兵则是觉得曹锟兄弟祸害他们的家乡,革命委员会是来救灾的,为什么要去和对方打仗。
当然,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对于曹氏兄弟普遍不满的就是,曹氏兄弟不仅克扣用来救济灾民的物资,对于他们的军饷也是照扣不误。
挪用军饷去放债,这是当前北洋各军将领的普遍现象了,王占元拖欠部下军饷常达数月之久,而其他各部拖欠一两个月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在曹锟提拔自己的男宠和弟弟管理军需之后,还弄出了一个孝敬费,不给孝敬费就别想拿到军饷,一时弄得第三师上下怨声载道。
眼下革命委员会打着收拾曹氏兄弟和赈济灾民的口号开进了直隶南部,这些第三师的官兵自然就没什么意愿去同革命军拼命了,毕竟他们又不是吴佩孚,得到了曹锟的极力提拔。
等待军队抵达了石门之后,吴佩孚才发觉这里的形势要比他预料的糟糕的多。本地的士绅地主不是避往山西去了,就对北洋军闭门谢客,全无此前拉着北洋军抵抗革命委员会入侵的势头了。最为糟糕的是,革命军占据了邯郸之后并不急着北上,反而开始在地方上真的组织起了救灾行动和接手地方政权,这是真想在直隶南部扎根的意思了。
第903章
石门之所以叫石门,就是因为其位于华北平原和太行山地的交界处,也是进入山西的通道之一。石门东部为滹沱河冲积平原,高程只有30-100米,虽然部分地区也被水淹了,但是和重灾区白洋淀周围比却要好得多,那里的海拔毕竟只有7到10米。
像保定市市区海拔不过22-23米,也并没有被大水淹没掉,因此石门周边还是比较安定的。保定、正定等被淹地区的灾民,倒是有不少躲避到了石门来,借助着这里的铁路枢纽位置找一份活计。
吴佩孚带兵驻扎在这里,在物资上暂时还不用发愁,本地的秋收虽然遭受了损失但还没有绝收,且还有山西地区通过火车运来的物资。
但是连接石门同北面正定、保定之间的铁路还没有修复,石门以东的平原地带还是一片汪洋,也就是说石门现在就是一颗孤子,保定和太原一时都指望不上了。
吴佩孚手中有一个团的步兵、一个团的骑兵和一个团的炮兵,再加上石门地区的警备武力,勉强也能凑起7、8千人。而停留在内丘迟迟没有动作的国民革命军也就5、6千人而已,并不比吴佩孚手中的人马多多少。
可是吴佩孚知道自己在石门根本拖不起,因为国民革命军除了京汉铁路一路人马外,还有津浦路一路人马。虽说保定城内还有其他部队在,但他却并不信任守卫保定的王承斌、萧耀南两人,前者是满人和他们这些推翻了满清的人不是一路人,后者则只会对曹锟拍马屁,根本没有真材实料。
因此吴佩孚起初赶到石门时的想法是,尽快击败从京汉路北上的河南革命军,然后再转身去守卫保定城。只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之前进展快速的河南革命军,在他南下之后就归缩在了邢台地区,反而打算和他长期对峙下去了。
吴佩孚不得不令骑兵三团团长李殿荣带部队出击,试图把停留在内丘的国民革命军吸引过来,不过李殿荣很快就败退了回来。倒不是他带的部队不够卖力,而是国民革命军有飞机监视着内丘以北地区,骑兵部队的行动在飞机的侦查下几乎无所遁形。
北洋军虽然也组建了南苑航校,但是北洋拥有的飞机款式太过落后,几乎连革命军的侦察机都打不过,更不用提革命军的战斗机了。北洋政府内部还是有人知道好歹的,知道让南苑航校派出飞机助阵不过是送人头,因此拒绝了下面要求空军出动和革命军对抗的请求。
虽然北京政府保住了更为贵重的飞行部队,但是却让前线的北洋军士气更是低落了。光挨打不还手,这显然是不能让士兵有坚持作战下去的勇气的。而革命军大规模的使用飞机侦察,哪怕没有动用飞机进行对地攻击,也足以让北洋军失去了行动的突然性。
而更让李殿荣愤愤不平的是,沿途的百姓并没有给予北洋军什么帮助,倒是成为了国民革命军的耳目和带路者,帮助国民革命军袭击了他们这只部队。第三骑兵团不仅没有突击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的骑兵给突击了。
吴佩孚不得不召集部下重新修改了作战计划,在作战会议上他对部下们说道:“李团长的失利告诉我们,眼下直隶地区的老百姓已经为革命委员会的宣传给蛊惑了,他们已经成为了革命军潜在的帮手。
这样一来我们主动出击的战术就难以实现了,因为我们的行动会被当地的老百姓通报给革命军,从而让我军的行动失去了突然性,甚至革命军可以通过这些老百姓的帮助从小路穿越到我们阵地的后方。
因此,我们必须要丢掉速战速决的念头,安下心来在石门打一场防御战。这一仗的关键在于不能让革命委员会获得本地老百姓的支持,否则我们就会落入四面皆敌的困境。
既然我们得不到本地老百姓的支持,那么就让对面的敌人也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这样双方就能靠着真本事对打一场了…”
步兵十一团团长张福来是个不识字的文盲都成四川成汉,若是在过去他很难升上来,但是现在他却靠着对于曹锟的忠心和勇猛做到了团长的位置。他对于吴佩孚倒是佩服的很,不仅仅因为对方是个能读书的秀才,更重要的是对方很得曹锟的信任,因此他并不会如王承斌那样质疑吴佩孚担任第六旅旅长的合法性。
不过对于吴佩孚当下的作战部署,他倒有些听不明白了,因此很是干脆的向其问道:“吴旅长,您的布置我有些不大明白,到底这么样才能让对面也得不到百姓的支持?难道要我们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劝说过去吗?那些老百姓会服从我们的要求吗?”
吴佩孚瞧了其他人一眼,发觉大家都避开了自己的视线,显然这里不明白的只有张福来一人而已。他想了想就坦诚的说道:“光劝说当然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一些行动才行。明日李团长再带着骑兵沿着京汉路扫荡过去,把铁路沿线村子里的村民都驱赶回石门,然后放火烧了这些村子。
那些革命军一路走来就不断征发地方上的民众为自己办事,我们先把这些民众拉回石门来,看他们还怎么征发当地的老百姓干活。另外,有了这些劳动力过来,至少能够让他们替我们挖掘壕沟,修筑防御工事,也就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阎相文顿时忍不住反对道:“因为本次水灾救灾不利,眼下第三师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这个时候再对直隶百姓下手,这舆论岂不是更加一边倒?
而且我听报纸上说,我们在战场上对抗革命军不算什么罪过,但是如果打着对抗革命军的口号对老百姓下手,那么革命军绝不会放过罪魁祸首的。现在局势如此艰难,有必要往死里得罪革命委员会吗?”
吴佩孚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这边张福来已经瞪着眼睛反驳了过去,“焕章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是戏文里都说:无毒不丈夫。我们都是武人,上了战场自然有什么招数就用什么招数,被对手一恐吓就不用了,这岂不是落了自家的威风…”
阎相文马上对着张福来说道:“什么叫落了自家威风,残害本乡本土的父老就有威风了?张子恒你不要忘了,你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你也是直隶人,对着乡里乡亲下手,你过意的去吗?虽然俺是山东人,但是俺也不会同意干这种缺德事。我相信士兵们也不会同意的。”
李殿荣对此沉默不语,虽然他也不大想接受这种任务,但是刚刚失利归来的他,眼下可没有同吴佩孚讨价还价的资格。
至于另一位炮兵团团长王用中,虽然在边上劝说了几句,但主要还是观望着,期待吴佩孚自行取消这个过于残酷的命令。只是吴佩孚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当张福来和阎相文争执不下的时候,他只是一锤定音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果革命军真的不甘心的话,正好激怒他们过来进攻我们,我只怕他们不来…”
阎相文孤掌难鸣,只能沉默了下去。张福来则得意洋洋的瞧了他一眼,好似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样。不过就在吴佩孚继续开会,对各部队安排防御任务时,吴佩孚的副官突然神情不安的出现在了门口。
吴佩孚出声让他进门后,这位副官就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吴佩孚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向副官问道:“人在哪里?”
副官顿时提高了些声音回道:“在东厢房内,卑职已经派了卫兵守在门口了。”
吴佩孚也不做声,直接就起身走出了房间。就在副官预备跟上时,阎相文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小潘,出了什么事了?”
这位副官原本还想推托一下,但是张福来等人也围了过来,他倒是不好同时得罪这么多军官了,于是匆匆说了一句:“保定那边派出了一名信使。”
说罢,这位副官就挣脱了阎相文的手,赶紧走出了房间。张福来顿时狐疑的说道:“保定的信使弄的这么神秘做什么?大帅要是有新的命令,难道不应该对着大家一起传达的吗?”
只是并没有人理会他,大家都各自回到了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思考了起来。过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吴佩孚终于带着一名身上都是泥浆印子的军官走了进来,大家很快就认出,这位好像是经常在大帅身边护卫的警卫。
吴佩孚走进房间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神情严肃的说道:“大帅派了曹护卫过来,有些话要对大家说,你们都听一听吧。”
这名曹护卫随即说道:“大帅已经于昨日中午向革命军交出了大印,并派我过来通知吴旅长及石门驻军,切不可擅自向革命军发动攻击…”
虽说革命军这边连营部都已经装备了无线电通讯班,但是北洋第三师这边可没钱搞这玩意。而原本保定和石门之间的有线电报也因为京汉铁路的冲毁而尚未修复。因此现在两地之间的通信往来,还处于原始的马匹往来交通中。
保定到石门100多公里,马匹至少也要1天半的时间,因此昨天保定传来的消息,石门今日中午才能知道。不过李殿荣还是有些不大相信,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要是昨日下午出发,不是应当要到晚上才能到石门吗?”
第904章
曹护卫很快就解释了自己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抵达石门的原因,因为保定到石家庄之间的大水终于退去了不少,革命军于凌晨派出了一辆卡车把他送到了正定,然后他是坐着正定到石家庄的火车过来的。
房间内的北洋军官们互相瞧了瞧各自的脸色,就在他们还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时,张福来却又忍不住向曹护卫质疑道:“我们出发之前,大帅还在送行宴上跟我们讲,这革命委员会搞土地改革,就是不想让大家好好过日子,我们这次就是要给革命军一个教训,让革命委员会知道这天下的事不是他一家说了算。
这算一算日子,从离开保定到今天,还不到10天吧,大帅怎么就改主意了呢?而且从沧州到保定之间的道路都被大水切断了,革命军就算派出一支部队过来,也不可能是大部队。保定城内外有补充旅、有大帅的卫队,还有河北的警察部队,这加起来也超过万人了,大帅怎么连商量都不和我们商量一句,就把大印交出去了,你不是背叛了大帅,帮着革命军来诈我们的吧?”
能够被曹锟派出来传话的,自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在张福来的逼迫下,这位曹护卫依然脸色不改的坦然说道:“不是我背叛了大帅,是王旅长和萧参谋长背叛了大帅…”
这名曹护卫三言两语的就说清楚了保定失守的经过,在吴佩孚率兵南下石门之后,很快就传来了革命军从献县北上保定的消息。曹锟于是决定把补充旅改编为第一混成旅,然后由王承斌出兵阻挡从献县、河间过来的这路革命军。
王承斌虽然接受了命令,但是向曹锟请求先让自己纳了妾再出兵。曹锟打听了一下,原来王承斌这几个月同保定的名妓白凤仙打的火热,因此打算在上战场前给对方一个名分。
曹锟之前力撑吴佩孚,把王承斌从第六旅调到了补充旅,说起来也确实有些不大地道。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吴佩孚比王承斌做事出色,而是王承斌在第六旅的声望太高,且还是北洋武备学堂出身,算是北洋的嫡系将领。
如果是过去的北洋团体,王承斌自然就是曹锟之后的第三师掌控者,但是现在不是个人顾个人了么。如段总长因为不想让袁大总统搞家天下,就被大总统拿掉了总长的位置强制回家养病去了;冯统领虽然也反对总统搞家天下,但是却还能待在南京做封疆大吏。
这北洋三杰中的两位,在北洋这个团体中地位相当,段总长其实还要高出半步,但是结局却如此不同。说到底,不就是段总长手中没有直属部队好欺负么。而冯统领接任江苏都督后,手握四师重兵,就再也没放手,连袁总统调他去当陆军总长都力辞不就,这才使得袁大总统只能默认对方待在江苏当江苏王了。
有了这两位老前辈的前车之鉴,底下的北洋军头们自然不会再把手中的武力交出去了。王承斌确实很不错,在北洋团体内不管从那个方面看都比吴佩孚更适合接任第六旅旅长。但是对于曹锟来说,王承斌却恰恰是不适合做自己的接班人的,因为对方能够升上来不是靠他,而是靠着北洋团体这个组织,因此在王承斌当上了第三师的师长之后,这支部队就同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吴佩孚不同,没有了他的支持,吴佩孚在第三师根本越不过王承斌等北洋嫡系军官,更不必提这位在军官和士兵中的名声都相当的糟糕。这个人崇拜的是曾国藩,一心想要学着曾国藩打出个清史留名出来,因此对于部下操练的极狠。但他又不肯抚恤伤残士兵,认为吃粮当兵就该受这份苦。对于同僚又过于刻薄,只要别人身上有一个缺点,他就看不到别人身上任何好处了。
正因为如此,吴佩孚在第三师中的名声并不好,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幸近小人,是靠着拍曹锟马屁升上去的。因此对于曹锟来说,吴佩孚显然要比王承斌可信的多,这才是真正的效忠于自己的人。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大兵压境,再加上水灾造成的内部军民离心,曹锟自然也不得不稍稍安抚一下心中有怨气的王承斌等北洋嫡系军官了。此时老袁尚在,曹锟身边的亲信能够上战场的也就吴佩孚一人,他总不能让自己的男宠带兵上战场。
因此使用王承斌也就成了必然选择,不过这种使用当然也是有限度的使用,曹锟自然不会把保定的安危交给对方,而是让对方带着部队去城外野战,反正现在大水淹没了南部的平原地带,革命军不走京汉线,也就只能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