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民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是因为日本水兵挑衅在先,还当着店员的面盗窃了一块手表,因此是非曲直很是明显。只不过抓捕这些水兵的是华捕,所以日本侨民才会深怀不忿走上街头闹事。公共租界巡捕房那边选择了息事宁人,据说在水兵被扭送到巡捕房后,很快就被释放并送回千代田号上去了。”
孙中山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胡汉民说道:“都成四川成汉既然人已经被放回去了,这又是公共租界内发生的事,你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胡汉民有些焦虑的说道:“总理,我们在日本待了这么久,这日本人什么脾气我们还不知道吗。他们是一贯的欺软怕硬,对于英法他们自然是不敢做什么动作的,但是对于我们他们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忌讳的。我担心日本人会借这件事找中央政府的麻烦,毕竟:外交无小事么。”
孙中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汉民了,他思考了好一会才勉强说道:“这件事毕竟是在公共租界内发生的,我们总不好越过英国人去处理。不过这件事毕竟牵涉到了我国居民,保持适当的关注还是必要的。但我们先不要有什么动作,先等等,看清了日本人的态度再说…”
对于日本外交官来说,7月16日晚上爆发的虹口事件实在是很丢人,先是本国水兵公然在公共租界抢劫再先,之后居然还被中国人给抓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连否认盗窃一事都不可能了。
正因为如此,因此在听说“千代田”号军舰官兵因为本舰官兵被逮捕一事感到大失颜面,齐集汇山路日本海军俱乐部大楼,商议报复计划的时候。日本驻上海领事立刻通知了“千代田”号舰长,于7月17日凌晨1点,在昆山路与吴淞路交叉口,拦截住了70余名准备去打砸美利钟表店的日本水兵,并将这些水兵劝阻了回去。
日方存在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工部局这边也同样不愿意惹什么麻烦。工部局的董事们讨论了半天之后,决定让虹口捕房派员向日本领事署警务公堂提起公诉,要求日方依法惩办在美利钟表店滋事的日本水兵,但是工部局并不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日方显然也明白了英国人的意思,因此在17日早上八点多接到虹口捕房的告诉后,立刻装模作样的传讯了与事件相关的人员,但是日本法官并没有就这一事实清晰的水兵抢劫案下判决,只是宣布了扣押日本水兵,然后就退堂了。
按照工部局和日方之间的默契,这件事应当就到此为止了,等到上海民众对于此事的关注下降,日本方面把相关水兵送回国去,这件事也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只是,某些日本浪人并不这么想。自从共和党在东北崛起之后,原本被这些日本浪人们视为新的皇道乐土的满洲和蒙古,很快就从日本人手中飞走了。而随着共和党对于东北的统治加深,依赖黄赌毒为生的日本浪人们,很快就被共和党从东北清理了出去。
不管是鼓吹满洲主义的日本浪人也好,还是主张满蒙主义的日本浪人也好,现在他们跟满洲和蒙古几乎都靠不到边了。有一部分日本浪人选择了去南洋发展,并有知识分子在国内提出了南洋主义或群岛主义。
但是更多的日本浪人还是留在了中国,只不过他们被迫向南方迁移了。上海和武汉,正是日本浪人在华的新聚集点。这些日本浪人的心里大多没有什么国际秩序的观念,或者说他们认为的国际秩序就是弱肉强食。
如原敬、山县有朋、加藤友三郎这些日本的军政精英们,现在还是很明白什么叫国际秩序的,哪怕他们拿下了南婆罗洲,但也依然不得不把最好的土地和拥有石油资源的地区让给了英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
而随着共和党在东北的统治逐渐稳固,哪怕是寺内正毅这样对大陆政策坚定不移的顽固派,现在在私下里也常常哀叹,大陆政策距离陆军是越来越远了。但即便是如此,寺内也没有动过对中国南方没有共和党统治的地区下手的念头,因为那是英国人的地盘。
只是对于这些缺乏国际视野,一心只看着手中的刀剑的日本浪人们来说,既然北方动不了,那就应该先把南方给占领下来。沿着长江把中国一分为二,在南方扶植起一个不接受共和党理念的势力来。和辽阔且人口稀少的满蒙地区相比,长江一带就是中国最为繁华的地区。
如果说,过去鼓吹满洲主义和满蒙主义的日本浪人大多是农民的支持者,那么鼓吹控制长江流域的日本浪人几乎都是工商的支持者。过去他们是想要满洲肥沃的土地,今天则是想要通过长江水运把中国的物产运到上海或日本加工,以为日本工业提供原料。
7月16日晚上,煽动日侨不满上街的人中就有这样的日本人存在。第二天等到虹口巡捕房的人去日本领事署警务公堂提起公诉时,大量的日本浪人开始煽动日本侨民上街。
17日午饭前,4名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向北行走,快到玛礼逊路时,其中1人与对面过来的1名日本浪人相撞,日本人被撞倒在地。
撞人的葡萄牙人虽然连声道歉,并伸手想要拉起被撞倒向的日本人。只是这位日本浪人刚站起身就朝着他破口大骂了起来,葡萄牙人想要离去,却被日本浪人所阻,这位浪人还挥起拳头朝着对方胸口打去。
而几名路过的日本人看到这一幕后便冲了上去,也不问缘故,直接朝着葡萄牙人挥起了拳头。因为日本人人多势众,葡萄牙人见势不妙,便夺路而逃。
其中一名叫基台斯的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南奔,被多名日本人紧紧追赶。在乍浦路附近被正在巡逻的1281号华捕发现,这名华捕于是上前拦住葡萄牙人盘问。但是几分钟后,日本人便追了上来,与闻讯赶到的日捕一起将基台斯和1281号华捕团团围住,不分青红皂白,大打出手,直把两人打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打伤了葡萄牙人和华捕的日本人事后宣称,是葡萄牙人和华捕用大型武器袭击日侨在先,这顿时引发了本就对昨晚事件不满的日侨的情绪。17日晚上,大批日侨聚集到了美利钟表店四周示威,钟表店内的店员并没有理会外面的日本人,不过店员还是准备提前关门歇业了。
只是这个时候部分日本浪人突然冲入钟表店,开始殴打店员并破坏店内设施,附近巡逻的华捕赶到后抓住了两名殴打店员的日本浪人,另一人被日侨掩护逃走。只是当华捕将这两名日本浪人送去巡捕房时,大批的日侨赶到巡捕房要求放人。
华捕和日侨在巡捕房内对峙,一时气氛十分紧张,捕房的洋人探长为防止发生意外,将被捕的两名日本人交给了被日本领事派来查询事件的日捕,由其带回日本领事署问话。但是两人很快就被日本领事释放,第二日捕房照例向日本领事署起诉闹事者,但与上次起诉日本水兵一样,日本方面只草草询问一遍便宣布退庭,再次不了了之。
日本驻上海领事和工部局的消极应对,并没有起到息事宁人的作用。相反,许多日本浪人反而觉得,有着本国领事的保护,他们在上海做什么都可以。
因此在18日晚上,虹口吴淞路一带又聚集数百日侨,这次很多人都带上了刀剑、棍棒等武器,向租界当局和华人示威。有浪人公然用汉语高喊道:“虹口者,日本租界也,故仅需日捕。”还有人则辱骂道:“中国人豚豕也,我辈不愿有华捕在虹口。”
到了午夜零点左右,不愿散去的日本侨民开始有组织的袭击了街上的华捕和华人,829号华捕被日本暴徒袭击,身中4刀;780号华捕被暴徒打到昏迷;有日本暴徒甚至还想拦截电车。日本人引发的暴力事件,直到欧美巡捕带着大批印度巡捕抵达后才渐渐平息了下去。但捕房也只敢下令驱散人群,不敢拘捕肇事者。
上海日侨在虹口地区连续数日挑起事端,打伤中国平民和巡捕,终于引起了上海民众对于日本人的普遍愤怒。19日白天,共和党驻上海代表吴泰正式向工部局和日本驻沪总领事有吉明提交了抗议书,要求工部局和日本总领事惩办日本侨民中制造事端的暴徒,并就中国居民的财产损失和伤者予以补偿。
于此同时,耿谨文也在北京就上海爆发的事件向政府提出质疑,要求政府就上海问题向英日进行交涉,以维护国民利益。原本各方都试图平息下去的事件,终于上升为了外交事件。邵飘萍主持的共和日报子报华北日报,于19日提出了各国在华租界应当尽快取消的问题,这一报道顿时引发了许多进步知识分子的支持和响应。
19日下午,孙中山不得不就上海虹口事件召集了身边的党员进行讨论,一是本党对于事件的立场问题;二是总统府对于共和党提出的取消租界要求的回应。
对此汪精卫首先在众人之前发言道:“本党对于虹口日侨事件,还是应当镇之以静,等待英国和日本自行处理此事,切不可因为社会舆论的不满而乱了阵脚。根据条约和国际法,这租界内部的事务我们就不能过问,一旦我们过问了这件事,不但日本政府会提出抗议,英国政府也不会接受我们的干涉。
因此,本党要是就此事出声,等于是一下子得罪了英国和日本两个国家,这显然是轻率的举动。再说了,共和党要求取消租界,完全可以直接去向英美日法等国提出来么,为什么要向总统府提?我觉得,这就是共和党想把总统架在火堆上烤…”
第1062章
对于汪精卫的说法,戴季陶听不下去了,他起身打断了对方说道:“这是镇之以静就能解决的问题吗?这不就是前清的那一套,对着洋人当缩头乌龟吗?可是汪参议,你不要忘记了,前清就是因此而失去民心,我们才起来革命的。
总统,我坚决反对汪兆铭的主张。眼下总统刚刚履职,天下人都在看着总统行事和袁世凯、和前清究竟有什么不同。总统现在要是不能摆出强硬的姿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民国的总统,我看日后政府那边对于总统府这边就未必会放在心上了。”
孙中山还在思考,总统府秘书长胡汉民已经起身对戴季陶反驳道:“传贤这话就有些偏激了,我看兆铭的主张中正平和,并没有什么问题。所谓缩头乌龟云云,那是指的洋人逼迫上门后前清的反应,现在洋人不是还没有上门吗?我们不过是再等一等,看看形势的变化,怎么就叫做缩头乌龟了?
更何况,就算总统说几句硬气点的话就能改变什么了吗?我看未必吧。我们国民党手中无兵无钱,总统想要做什么,不还是得要共和党和北洋先点头吗?我倒是想让总统下令,让北洋和共和党去把上海、武汉的外国租界都收回来,但是他们会听命吗?
不是说我们不想对洋人强硬,但是这腰板它不归我们国民党管么,我们硬起来有什么用?倒时北洋和共和党都不出声,那才是真把总统架在了火堆上,进退两难了。”
坐在大厅里的政学会、韬园派的几位代表,这时也纷纷出声赞成了胡汉民、汪精卫的看法,他们也觉得还是再等一等比较好,不可为了迎合民意仓促表态,到时就覆水难收了。看到支持戴季陶的党员几乎没有,原本还有点小气愤的汪精卫,顿时微笑着坐了回去。
戴季陶看向了一旁的张静江,想着让他出来说几句,但是对方却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了,根本看不到他给的眼色。虽然戴季陶知道汪精卫、胡汉民的狡辩其实就是不想惹恼英国人和日本人,甚至于还有借机搞一下北洋的意思,毕竟现在坐镇东南的冯国璋是北洋的武力派领袖之一,上海的事情闹大了,他们也可以把国民的愤怒转移到冯国璋头上去,搞不好还能把上海从北洋派手中弄出来,派一个自己人去上海坐镇。
老实说,上海也可以算是国民党的老巢了,当初宋教仁、陈其美回国革命的时候,就是先在上海成立的都督府,只不过后来被袁世凯派兵给夺了去。现在的上海还是隶属于江苏省管理,正是冯国璋的地盘。虽说之前他们联合冯国璋坑了段祺瑞一把,但是国民党高层可没有真和冯国璋一直合作下去的想法,毕竟位置就那么几个,让冯国璋占了几个,他们可不就有人没有位置坐了么。
只是戴季陶虽然知道胡汉民、汪精卫这些人的观点是错误的,国民党现在之所以能够站在北京,靠的可不是什么武力和权谋,而是国家上下求安定、求发展的普遍心理。共和党之前即使强行推出了土地改革,还宣称要消灭地主阶级,但是共和党的风评依然要比北洋好的多,因为共和党愿意在武力占优的情况下和各党派协商建立新政府,而不是直接派兵打进了北京城。
虽然有不少人觉得共和党很傻,轻易的放弃了可以统一天下的机会,甚至连总统竞选都放弃了。但是戴季陶却觉得,虽然各党派都因为和平协商政治获得了好处,但其实得到最大好处的还是共和党,哪怕国民党拿到了总统的位置。
因为原本还能抗衡一下共和党的北洋团体,在政治协商完成之后顿时四分五裂了,冯国璋不敢北上,徐世昌为首的北洋文官派彻底倒向了共和党,至于段祺瑞则干脆被架空了。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这个副总统都是一个摆设,且按照政府组织法,副总统还不得干预政府事务,不管是明面还是私下里的。
戴季陶不认为段祺瑞有这样的勇气在私下去勾连那些北洋部下,即便是他想这么干,那些部下也未必敢回应他。因为现在共和党已经名正言顺的拿到了对于华北地区北洋军队的指挥权,按照共和党过去对于旧军队的改造办法,最多一年半载,北方就不会再有什么北洋军了。
甚至于,还没有人能够对共和党改造这些北洋军说三道四,因为在政治协商会议召开之后,各党派暗助北洋抵抗共和党的默契就不复存在了。而接受了土地改革政策的北洋团体也失去了地主阶级的信任,可以说现在的北洋团体就是一支没有主心骨也没有根基的一盘散沙而已。
袁世凯在的时候,共和党虽然打倒了张勋,但还是看在袁世凯的面子上给了张勋一条生路。但是在袁世凯死后,王占元和陆建章却都没能逃过牢狱之灾。就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段祺瑞实在是比袁世凯差远了,完全难以和共和党谈什么条件。
所以戴季陶以为,国民党和共和党想要有所竞争,重要的不是抓钱抓权,而是要先抓住人心。一旦人心厌弃了国民党,共和党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而国民党的人心所在,其实就是温和的社会改革。
自从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事件之后,都成四川成汉从满清到底层的小民都知道中国不变革是不行了。哪怕满人糊涂的弄出了一个皇族内阁,但也还是扭扭捏捏的承认大清帝国要效仿德日进行社会改革了。
至于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成果之后,一度也是愿意接受共和派主导的社会改革的,只不过袁世凯很快就发现,共和派所谓的改革其实就是架空中央搞地方自治,这才有了宋案和二次革命,并搞出了大总统制度。
而共和党所主导的社会变革就更加的激烈和彻底了,吴川先是仗着东北的地主势力较弱,靠着武力整合了东北的乡村经济,强迫着东北的大地主交出了大部分的土地,又从关内大量移民开垦东北的荒地,强行在东北制造出了一个国有农场和集体合作社为主导的乡村经济。然后以此为基础,快速的发展了东北的工业经济,从而稳固了共和党在东北的统治。
有了东北这个稳固的根据地,入关之后的共和党在推动土地改革政策上就更加的坚决和不讲情面了。在关外,共和党还允许地主保留一部分土地建立私人农场,但是在关内共和党已经不允许地主保留土地所有权了,甚至还要求地主清退民国建立以来多收的地租和高利贷,并退回那些自耕农、贫农典押出去的土地。
面对共和党在乡村掀起的土地改革风暴,各省的地主乡绅和有产者们,几乎都一边倒的支持了和共和党进行竞争的中华革命党。虽说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中也有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要求,但是孙中山所主张的平均地权,平均的是土地溢价而不是土地所有权,这对于地主来说可比共和党的土地改革要温和的多了,共和党可是要求直接剥夺地主的土地所有权,对土地重新进行分配。
凡是就怕一个比较,在没有共和党提出的土地改革政策之前,这些地主们觉得即便是把土地溢价分给贫农也是难以接受的,因为土地和溢价都是我的财产,凭啥分给外人,这不是抢劫吗?当初宋教仁在湖北等地提出平均地权的主张时,很是受到了一些地主乡绅的谩骂。
但是等到共和党摆明了就是要从你手中抢夺土地的时候,这些地主们又开始觉得他们还是能够放弃一部分未来的收益,先保住自己现在手上的土地要紧。
现在中华革命党如愿的拿到了总统的位置,也重新恢复了国民党的旧称,聚拢了过去离开的同志们,但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如果国民党不能在接下来的社会变革中展现出领导当前社会变革的能力,那么地方上的地主乡绅们还有什么理由支持国民党。
而想要和共和党争夺社会变革的领导权,光凭一个总统的名号显然是不够的,袁世凯顶着大总统的名号都无奈共和党何,何况是两手空空的国民党。因此想要和共和党争夺社会变革的领导权,就不能失去中国的人心,而中国的人心就在四个字:保家卫国。
汪精卫、胡汉民等人的镇之以静,其实就是在消耗国人对于国民党的信心。一旦国人以为国民党和北洋都是一丘之貉,那么孙中山这个总理的位置能够坐多久?戴季陶是不敢去猜测的。
只是戴季陶虽然看的很透彻,可他却真的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党内大部分同志对抗下去,在发觉张静江不肯出声支持自己之后,戴季陶便赌气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他心里默默的想着:“这国民党又不是我家的,我说了这么多也算是对得起总理了,要是总理听他们的不听我的,那就走着看好了,总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政学会的杨永泰旁观了半天,发觉众人虽然七嘴八舌的说了很多,但几乎都是空洞无物的言论,对于总统所面临的困局毫无帮助。他思考了一会,终于等到一个众人稍稍安静下来的时候出声说道:“虽说是镇之以静,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至少也要给政府那边发文,要求他们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出来吧。或者说,干脆把这件事交给冯督军去办,毕竟上海是他的管区么。”
其他人听后都眼前一亮,立刻便有人轻轻鼓掌叫好道:“畅卿这个意见确实好,这办法正应该政府来想,我们总统府应当督促政府做事,这也是府院双方的职责不同么…”
这场会议开了将近2个小时,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总统不适宜就虹口事件直接表态,以免得罪友邦,之后双方就这件事就更加难以交涉了。此外,总统府倒是可以出具公文,向政府质询虹口事件的详细经过和处理办法,以此向外界表明总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散会之后,孙中山留下了胡汉民和张静江、戴季陶三人,他把三人引入了自己的书房进行了更加私密的谈话。进屋之后,孙中山便向着戴季陶语重心长的说道:“季陶啊,其实我还是挺赞成你的想法的。我身为中华民国的总统,要是在这件事上装聋作哑,确实是要让人生起疑惑之心的。只是本党大多数同志都不能理解,我也不好违背大家的意思啊。不过,我看我这个总统也确实是要做一点事了,否则就真要被人当成庙里的泥胎木偶了。”
戴季陶心中的一点郁闷顿时散去了大半,他赶紧向着孙中山回复道:“能够获得总理的认同,我就满足了。至于其他同志的想法,我觉得总理可以考虑但不能过于迁就他们了。若是事事都要照顾同志们的想法,那么到底是总理您是总统,还是他们是总统?”
孙中山瞧了瞧一旁有些坐卧不安的胡汉民,微微一笑说道:“同志之间的团结还是要讲的么,算了,我们先不谈这事。你们都替我出出主意,我这开门第一件事究竟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比较好?”
会上几乎一言不发的张静江,此时倒是毫不迟疑的回应道:“当然是从土地改革入手,共和党在山东、河南、河北推动土地改革快一年了,虽然反对的声音不小,但是我看共和党办的几份报纸上报道的关于土地改革的事迹,应该来说还是进展神速的。
山东全省、河南除了南阳盆地,直隶除了去年几个重灾区,其他地方几乎都已经开始推动或接近完成土地重新分配了。今年的气候是风调雨顺,夏收几乎已经确定是要丰收了。这丰收之年撞到了土地改革,不管底下乡村里的那些地主乡绅有多大的怨气,农民也是要感激共和党的。
所以我认为,我们也是时候弄出一个模范省,来证明总统您的平均地权主张是要好过共和党的土地改革的了。也只有证明了这一点,我们才有借口要求南方暂不实行土地改革,而实施平均地权的主张。”
三民主义对于孙中山来说不仅仅是自己的政治理想,也是凝聚国民党的一名旗帜,如果三民主义不能实现,那么国民党还怎么存在的下去,因此对于张静江的建议他听的很是认真。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张静江,而是把视线转到了胡汉民身上。
胡汉民想了想说道:“实践三民主义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当前大多数国民未必清楚什么叫三民主义,我以为当前最应该做的,还是先办一份报纸,把三民主义向国民做一个宣传。等到国民了解了什么叫三民主义,我们再去实践它,那就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孙中山听后不置可否,直接点了戴季陶的名字问道:“季陶,你怎么看?”
戴季陶思考片刻后说道:“静江先生的主张是不错的,只是我有两点担心,一个是选在何处方能一举功成?另一个就是干部从何而来?”
张静江不假思索的说道:“自然是选在浙江,至于干部吗?偌大一个国民党,难道还挑不出几个推动三民主义的党员?”
戴季陶正想反驳,不过撇了一眼孙中山的脸色,他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第1063章
天色尚早,周树人已经偷偷从部中跑了出来,在菜市口他刚好看到从北大回来的弟弟,于是招呼着弟弟一起往南半截胡同4号绍兴会馆走去。
这菜市口是明清两代的刑场,周边的环境自然不会有多好,不过此地因为距离宣武门不远,而清代又不许汉人住在内城,因此菜市口周边倒是有着不少汉人官员的府邸和各省、地方驻京城的会馆。
周树人和弟弟所借住的绍兴会馆,就是绍兴商人出钱为山阳会稽两邑上京赶考的举人在京城落脚的地方。对于这个弟弟,周树人还是相当关心的,再回去的路上,他不由便向其询问起了周作人在学校里教书的情况。
周作人一一向兄长做了汇报,还顺嘴提道:“蔡校长还让我问一问你,这两天找个时间,他要和你碰一碰面。”
对于蔡元培这位老师,周树人还是相当尊敬的,于是他就随口问道:“那就明日中午好了,我去北大拜访蔡校长。蔡校长可有说过,是为了什么事要见我吗?”
走在后面低着头小心翼翼避开臭水坑的周作人,头也不抬的回道:“应该是为了学校拨款的问题吧。”
周树人有些诧异的说道:“这个事情不是应当找教育总长的吗?而且之前的欠款好像已经发下去了吧。”
周作人停下了脚步,直起身子看着兄长的背影说道:“应该是为了增加明年拨款的事,你现在不还挂着教育委员会委员的名衔吗?这明年的教育预算应当出来了吧?”
周树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方才摇着头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事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的。算了,明天我去见了蔡校长,再和他分说吧。”
周作人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中央政府每月给北大拨款7万5千元,一年约70万元,平摊到每个学生头上不过460元,对于有心改造北大的蔡元培来说,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在他大肆邀请学者来北大之后,这每个月的拨款其中有66%是用来支付教授的薪金了,剩下的钱几乎就做不了什么事了。
在中国当前的各所大学中,不包括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大学,北大一年的经费也要排名在十名以后了。比如清华大学一年经费约180万元,同济大学一年的经费在160万左右,就连广东国立大学一年的经费也要165万。这样一算下来,这北大确实是有些寒酸了些。
可这要是和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几所大学相比,则大家都是乞丐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听说去年革命委员会给予的拨款达到了2000万元,而海内外还有300到400万元的捐款。当然,和关内各所大学学生人数刚刚千人出头不同,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学生总数已经突破了15000人,据说其中有近三分之一是外国学生。
如果把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各所大学学生加起来,去掉军校学生不算,那么这些大学学生的人数已经和关内所有大学学生的总和相当了。
特别是今次在长春召开的运动会,不少大学的学生也组织了队伍去参赛,结果就有不少人大受刺激,认为关外的大学才叫做真正的大学,关内的大学不过是成人学堂而已。听到了这样的反馈消息,蔡校长可不就坐不住了么,想着要进一步推动对于北大的改革。
之前蔡元培在推动北大的改革上,还是主张循序渐进的,先引入优秀的师资力量给北大带去新风气,然后再淘汰掉那些不合格的教授,从而端正北大的校风。毕竟北京大学落脚在北京,这是全中国最具有保守风气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居民就在皇城脚下,维持现状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利益。
不过现在革命委员会带给年轻人的冲击,都成四川成汉让蔡元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加快一些改革的进程,免得那些年轻的学生有所动摇,一股脑儿的跑去了东北,这亏可就吃大了。毕竟他想要改革北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培养人才,要是有志气的同学都跑光了,这北大还怎么办的下去呢?
至于兄长说自己无能为力,周作人是有些不大相信的,因为现在教育部想要花钱都必须要有预算,而教育委员会正是审核教育部预算的部门。虽说此次共和党非常有君子之风,几乎就没有在政府里安排什么人手,但是共和党建立起来的各个委员会,却成为了政府各部门的婆婆,没有这些婆婆的点头,哪怕国库里有钱政府也花不了。
不过周作人想了想,这事终究和自己没关系,因此便沉默了下去,继续低头避开路上的肮脏前进着。不过他好不容易才走进绍兴会馆的大门,都没有歇一歇,就看到自己的兄长突然又转头回来了。
周作人有些纳闷的问道:“你是丢了东西了吗?”
周树人脸色难看,但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补树树屋现在也不清净了,我们还是去广和居吃饭吧,我请你喝酒。”
周作人侧了侧身子,从兄长的身边往后看去,发觉位于西面通往补树书屋的通道上站了好些个衣着华丽之人,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大约是来求兄长办事的。
他顿时意味深长的对着兄长说道:“你看,你还说你在教育委员会不管事,这些人好像并不这么看。想想去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这补树书屋荒凉的只有几只野猫,连房子都破破烂烂的。可自从你担任了教育委员之后,人家不仅上门找你,连屋子都给你修补好了。”
周树人没有理会弟弟,直接伸手过去把他拗转了头,这才推着弟弟出门说道:“我担任不担任教育委员,其实对我来说区别不大,我就是想要做点事情而已。只是这些人实在是太会钻营了,看来这绍兴会馆真是住不下去了,该想办法到外面买一套房子了,也好将母亲接过来住。”
周作人一边点头一边回道:“我也觉得是该买一套房子了,就是这补树书屋才刚刚弄好,就要让给别人去住了,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啊。”
周树人重重的拍了拍弟弟的后背,然后转移话题说道:“这两天上海发生了一些事情,北大的学生和老师可有什么看法吗?”
周作人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踩在泥坑里的新皮鞋,这下终于不再小心翼翼的避让道路上的坑坑洼洼了。他一边直起身子,一边对着兄长回道:“学生们倒是相当的愤怒,不过这不是政府、总统和共和党都还没有出声吗?大家觉得眼下民国正不断的好起来,没有理由会被列强这么欺负。
不过我觉得,这次上海虹口事件不过是几名日本水兵昏了头了,我们只要把是非曲直摊开来给各国友人看,日本人也就没脸再闹下去了。而且日人待我终究要比他国待我友善的多,我们也没必要揪着这事不放,这只会妨碍了中日两国的邦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