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官员对于吴川的决定半信半疑,但并不妨碍他们切断了存有传染风险的病人接近吴川的途径,虽然他们还是准许把安娜送到了哈尔滨医院治疗。
这个体制开始渐渐有了自我的意识,吴川也颇有无可奈何的感觉了,不是它不顺从你,而是你无法每时每刻的去盯着它、纠正它,他现在总算知道诸葛亮为什么是累死的了。
当吴川踏上哈尔滨车站的站台时,也才刚到11点出头,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吴川对着来迎接自己的周泽春、杨铨问道:“马迭戈旅馆的餐厅现在还开着么?”
杨铨还在思考着一会该怎么向吴川汇报自己的工作,突然听到了这个和工作无关的问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周泽春比较镇定,很快就向着吴川说道:“现在应该还开着,自从俄国流亡者不断跑来哈尔滨之后,现在哈尔滨的夜生活倒是丰富起来了。这些人喜欢在晚上跳舞聚会,然后出来吃夜宵,于是不少餐厅都增加了午夜这一餐。”
吴川对着两人微微点头说道:“正好我肚子有点饿了,我请你们吃宵夜,然后今晚就别谈工作了,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周泽春很自然的就让开了道路说道:“那我先去打个电话定个房间…”
吴川说是请两人吃宵夜,不过他到了马迭戈旅馆后却先跑去和餐厅的大厨聊了半天,然后才回来和两人吃了简单的一餐。看着吴川拿着大厨做好的甜点匆匆离去,站在台阶上的杨铨忍不住向周泽春问道:“周委员,吴主席这是去拜访什么人啊?他还有亲戚在哈尔滨?”
周泽春瞧了他一眼,随口搪塞道:“奥,都成四川成汉毕竟吴主席是在哈尔滨举起的义旗,就算没有亲戚也总有几个朋友的。你是坐我的车回去,还是?”
“不了,我和你又不住一个方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反正这里叫车也方便的紧。明天我们是8点半去汇报吗?”
周泽春看着吴川坐的车子消失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回道:“我明天一早要处理点公事,还是九点去吧。”
安娜此时已经被母亲和姐姐接回了医院街的住所修养了,和现在的医院相比,显然家里更舒适一些。这是一幢1914年建成的三层欧式小楼,原本属于一名俄国木材商人,不过因为革命委员会取缔了俄国商人在中国境内经营林场的特许权,这名商人便把在中国的产业转了出去,最后落在了谢尔盖手中,然后就借给了安娜一家居住。
吴川抵达的时候,安娜家中还在开着一场小型的舞会,虽然吴川来的有些冒昧,但是玛利亚夫人和姐姐叶琳娜都感到惊喜。一开始她们确实是把哈尔滨当成了暂时避难的地方,但是随着国内的情况不断传来,特别是布尔什维克和德国人解除了布列斯特条约之后,哈尔滨的俄国人基本就对重建俄罗斯帝国的幻想失去了信心。
不是他们过于现实,而是往中国逃难的俄国人突然增加了。过去这些人宁可忍饥挨饿的停留在西伯利亚,也不愿意签署放弃反对苏维埃俄国的声明进入中国,但是随着苏德达成和解之后,这些人就不在留恋于恢复旧日生活的迷梦了。
拜之前俄美公司和中国人控制的西伯利亚铁路线所赐,现在从国内逃来东北的俄国人,他们能够带出的随身财物反而比早期逃难的人多的多了,有的人甚至连家乡的土地都幸运的出手了,捷克人叛乱时有不少人觉得布尔什维克快要垮台了,因此不少人就开始冒险购买了一批极为廉价的土地,据说俄美公司买的最多。
结果就是,一些较为明智的人立刻脱手了在俄国的地产,然后带着一笔钱跑来了中国。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现在的东北正是一个大发展的时期,因为向俄国出售各种物资,直接导致了东北对于扩大生产的渴求,因此这批俄国人能够把带出来的资金投入到资本市场中,让他们过上了不错的食利生活。
当然,也有一部分俄国人并没有带出什么财产,但他们却是俄国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推动工业化的成果。他们原本是工厂中负责生产和管理的骨干,因为布尔什维克没收了工厂,和他们倾向于资产阶级的立场,使得他们成为了被工人阶级打击的对象。
这些人中就包括了像西科基斯这样的工程师和许多出身贵族或资产阶级的年青学者,他们或者是被工人所排挤,或者是出于对布尔什维克的恐惧,最终都选择了流亡国外。有的人前往了柏林,有的人则来到了中国。
和那些前往欧洲的同伴们相比,来到中国的俄国人显然要幸福的多,因为正在推动国家工业化的中国有着大量的岗位和机会给他们,这是现在正处于战争中的欧洲所不能给予的。
当然,不少俄国流亡者也很清楚,他们在中国做出的每一分贡献,都在把自己和过去的俄罗斯帝国推的更远。毕竟这么多物资从西伯利亚铁路运输过去,显然不仅仅是提供给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否则临时政府早就可以进军莫斯科了。只是和捍卫自己的祖国相比,先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他们这些流亡者来说。
只是除了在异国他乡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园之外,俄国流亡者们也需要找到一个精神寄托,或者说是能够保卫他们新生活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于尔斯泰男爵一家就渐渐成为了哈尔滨俄国流亡者的中心人物。不仅仅在于男爵现在在临时政府的职位,还在于男爵女儿和某人之间的婚约。
不过有不少后来者对于这项婚约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安娜生病期间某人一直没有出现过。只是今天来参加舞会的宾客们看到了吴川的出现,这才真正相信两人之间确实有着深厚的联系。
玛利亚夫人和姐姐叶琳娜当然是最开心的,因为她们不想失去这个社交圈子对于自己的尊重,因此对于吴川表现出的热情,显然要比之前显得热切多了。
只是吴川并无意和这些流亡者们多做接触,真正值得拉拢的俄国精英,如西科基斯这样的工程师,齐奥尔科夫斯基、尼.叶.茹科夫斯基、尤里耶夫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这些科学家,早就被邀请来东北大学讲课和进行科学研究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逐利之徒罢了。
在玛利亚夫人的带领下,吴川拎着蛋糕盒子走到安娜在二楼的卧室,玛利亚夫人正准备敲门,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穿着一件长外套的安娜出现在了门口,虽然看着脸庞消瘦了不少,但是两只眼睛却还是奕奕有光的,这让吴川心里放松了不少。
依靠着房门的安娜,歪着头看着吴川,板着脸看起来有些冷淡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玛利亚夫人抓着裙子有些不安的看了吴川一眼,真想劝一劝安娜,吴川却举起了手中提着的盒子温柔的说道:“我在马迭戈吃饭,突然想起你好像说过这里的巧克力蛋糕很不错,就帮你带了一块。要不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安娜瞧着吴川并不说话,站在一旁的玛利亚夫人终于抓住了机会说道:“正好,今天安娜的胃口不好,晚餐也没有吃多少,吃点甜点当宵夜好了,我替你们去拿碟子和刀叉。安娜,你招待吴坐一会吧。”
看着母亲慌慌张张的下了楼梯,安娜这才有些黯然的向着吴川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现在的你应该不再需要我当掩饰了吧,俄罗斯已经不存在了。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再被那些人利用,因为你不会在乎的,但我会在乎他们。”
吴川沉默了许久,就在他犹豫着是否应该离去时,他的视线无意间落下看到了安娜居然一只脚穿着鞋子,另一只脚则赤着。突然间他就放下了心里的防备,再次抬头看着安娜的双眼,坦然的说道:“其实,今天我是想来向你求婚的。”
安娜睁大了眼睛看着吴川,心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吴川扬起了嘴角说道:“你看,我们已经订婚了这么久了,我觉得你人不坏,而你好像也没有找到喜欢的人。所以,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呢?”
“不,可,不是,你过去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安娜有些语无伦次,但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吴川眨了眨眼,思考了数秒之后说道:“奥,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坏透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去,怎么还好去连累别人呢。不过,今天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也许还是有光明的,也许我的光明就在你这里,所以就这么跑过来了。你真的要拒绝我吗?”
安娜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着,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害羞的低声问道:“那么戒指呢?”
安娜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回音,她不免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着吴川问道:“你连戒指都没带,就来求婚?你是不是临时想的借口?”
觉得安娜似乎渐渐恢复理智了,吴川心里虽然有着紧张,但他还是脸色不改的回道:“我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你,只记得要买最快的一班火车过来,我真没记起来还要买戒指。”
看着吴川一脸坦诚的样子,安娜渐渐去了心里的怀疑,她想着中国人和俄国人的风俗不同,也许确实是忘记了。想到这里,她终于把房门打开了些,微微颔首的邀请道:“把蛋糕拿进来吧,我确实有些饿了。”
翌日,周泽春、杨铨抵达吴川住的地方,杨铨看了看吴川的脸色,不由小声的对着周泽春说道:“看起来吴主席今天心情不错啊。”
周泽春还没有说话,坐在他们对面的吴川似乎听到了什么,抬头向着两人问道:“在说什么呢?”
杨铨赶紧回道:“我是说,还是我先汇报吧,我的工作数据比较多,放在后面汇报容易混乱。”
吴川对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你先来好了,先说说国营农场和集体农场、个人农场的调研情况吧。”
杨铨立刻翻看了带来的资料说道:“首先说一下国营最好的机械化农场,就是阿城第一分农场,农场总面积2万亩,今年播种1.5万亩,农场职工45人,种植了1000亩小麦和1.4万亩大豆,一共收获了73吨小麦和1050吨大豆。
今年市场价,小麦93元一吨,大豆107元一吨;国家收购价格是小麦71元一吨,大豆79元一吨,最终农场的农业收入是88133元,加上畜牧业及其他收入7749.25元,总计收入95882.25元。也就是人均产值2073.92元,扣除投入和机器折旧,农场盈利为45729.86元,利润率是49%。
当然,我们对于这个农场的固定资产投入,累计已经达到了81063元,才能以如此少的劳动力获得较高的亩产。即便是在相同的国营农场中,这个农场的生产效益也是最好的…”
第1126章
“…最差的集体农场,几乎没有动力机械参与劳作,基本采用畜力和人力,不过在集体的互助下,还是修了不少小型的公共水利工程,对于农业生产有了一定的加成,一个劳动力的粮食产量从战前的1000公斤上升到1500-2100公斤。
不过,这一数值和最好的机械国营农场24000-25000公斤的产值相比,几乎还不到十分之一,可见现在我们许多集体农场和国营农场,还有着极大的粮食产量提高空间。
我们需要给农业提供更多的拖拉机、新式农具、化肥、农药和投入建设水利灌溉工程及电力浇灌站。这样的话,我们过去用了8年让东北的粮食总产量翻了一番,那么下一个十年就能让东北地区的粮食产量再翻一番,从而达到3600-3700万吨的样子…
吴川一边听着杨铨的汇报,一边默默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今年全国的粮食产量大约在1.2亿吨以上,按照4.75亿人口计算,平均每人505斤出头一点,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后世印度人均粮食拥有量的标准,既然后世的印度一年能够出口1200-1300万吨,那么中国出口个800-1000万吨粮食应该还是可以的。
以目前中国的工业能力来说,出口粮食大约是最快积累资本的方式了。就算现在欧洲战争结束了,俄国和德国也依然是世界最主要的粮食市场。当然,两、三年以后这个情况就会改变,俄国农业一旦恢复过来,就会重新成为世界粮食的出口国。所以应该趁着粮食价格尚好的时间,用粮食把工业装备换回来。
想到这里,吴川伸手敲了敲面前的茶几,让杨铨停下了汇报后向他发问道:“这些情况你理一个详细的报告上来,到时候给中央委员们都了解一下。下面你再说一说,关于对国营农场经营方案的调整计划吧。”
杨铨于是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拿起了自己的日记本翻找了一下,便继续向吴川汇报了起来,“之前根据一些部门汇总过来的基层信件和控诉案件,我们在各地的集体农场、国营农场也进行了核实,除了一小部分信件是不实的污蔑之词外,大部分信件上反映的问题是属实的。
一些集体农场的农户确实不是自愿加入的,而有些农户在加入集体农场后也确实存在积极性不高的现象,他们私下里抱怨最多的:一个是缺乏对于农田经营的自主权利,认为有些农场厂长完全是瞎指挥;一个是对于安排给自己的工作量感到不满,认为存在不公平和打击报复的现象。
我们分析了1156个农场的生产及分配情况,调查了9210名社员的家庭情况、日常劳动量、个人报酬和他们的抱怨理由。最终我们整个计划委员会大多数人的意见是,农场位置的差异、资金的投入量、土地条件的不同、个人能力的高下,使得我们不可能令每个农场的社员都感到满意。
我们也一致认为,在没有可能让每个农场、每个社员都处在相同的条件下生产生活时,试图用统一的生产任务和组织方式去管理所有农场,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我们应当在计划生产之外,给予他们一定的自主经营权,从而让各农场的社员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去改善自己的生活,从而减少社员们的不满。
另外就是健全农场的工资制度、投资制度、上缴利税的比例,尽可能的依赖制度去管理各国营农场,而不是依赖人际关系去管理,让农场的普通社员也能够了解自己的基本权利和义务…
比如,我们认为农场的普通职工和场长、技术专家之间的工资差别,应当确定为6级,最高等级的工资为最低等级的1.8倍,这样普通社员的意见就会少很多。而确定了上缴利税的比例之后,各个农场也会具有一定的积极性,在完成任务之后,他们能够留下更多的盈利作为农场的再投资或福利。”
对于杨铨的汇报 ,吴川基本上是满意的。在没有完成农业的机械化和科技化之前,以劳动力为主要投入的农业确实很难像工业那样,制定一个标准的工作量。而这种农业的生产方式,虽然有利于公共水利工程的修建,但是就个人来说,收益最多的其实还是村里的那些老弱,对青壮年劳动力来讲,他们付出的劳动和收获其实是不对等的。
就算你给他们分了田地,也就是分到手的时候他们感激你一下,等到他们觉得自己的收获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和你没什么关系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抱怨,你拿走的太多了,多的让他们觉得这土地宁可抛荒也不给你种了。
吴川还是明白的,现在的中国毕竟还是一个农业国,你要是不哄着农民,说不定他们就开始怀念起大清了,分到了田的农民,在大清好歹也就距离老爷一脚的差距。现在的中国距离那个濒临亡国灭种的时代已经有些距离了,而他和共和党也不是那个坚定的能走完2万5千里的组织,因此还是应当从提高生产力的道路上去解决农村中的小农思想更为合适一些。
在杨铨之后进行汇报的周泽春,确实要比都成四川成汉杨铨汇报的内容要简短的多,但是他汇报的问题却比农业的问题更加的麻烦。从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之后,吴川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就一直在推动东北的工业发展,这不仅仅在于革命委员会需要一个工业基地提供武器装备的消耗,更在于共和党需要一个稳定而意志坚定的支持革命的无产阶级。
应该来说,从1912年到1914年期间,东北的工业发展势头良好,且快速扩大的工人群体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因为这个时间段内,大批从关内来的农民转化为了建筑工人,他们获得的待遇要比关内的农村雇工好的太多了。而那些表现出色的建筑工人还被招募进了工厂,成为了待遇更好的产业工人,这就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但是这一时期的东北工业总的来说都是亏本的,是革命委员会依赖贷款维持着工厂的生产,自然也不会让工人们超过8小时工作日,工人在上班期间倒是有一半时间是在扫盲和进行技术培训。
1914年欧洲战争爆发,哪怕是最劣等的工业品,在市场上都成为了紧俏货。对于那些在战场上未必能活过三周的士兵们来说,质量低劣的军装和军需品不是问题,没有补给才是最大的问题。战争刺激了欧洲以外国家的生产能力,特别是对于正处在刚刚建设出成果的东北,工厂需要更多的工人才能运转起来,而那些民营工厂也展开了对于熟练工人的争夺战,于是原本不应该出现劳动力匮乏的中国,在战争期间东北却一直都处于劳动力不足的状态。
虽然关内各省有着大量的富余劳动力,但是很少有人会搬迁过去,即便撇开关内外的社会治安及地方政府的税收政策的差异,光是东北能够提供的便利交通、廉价能源、充足的供应链和丰富的订单,就不是其他地区能够提供的,最多也就是上海、青岛和天津、武汉这些港口城市还能提供一些生产上的便利条件。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营工厂的工作日很快就超过了9小时,民营工厂则超过了10小时,甚至还有12小时的。原本还觉得过的不错的工人们,现在也开始不耐烦这种长时间的加班了。特别是那些民营工厂,有的工厂现在还实施把头制度,就是说工厂不是直接雇佣的工人,而是同把头进行交易,你带多少工人过来,工厂就付你多少钱,至于你怎么给工人发,工厂就不管了。
在这种把头制度下,工人不仅得不到任何保障,甚至连每月的工资都要被克扣,甚至还有遭到把头的毒打和虐待。而这些被把头从乡下带到工厂的工人,几乎不被允许出工厂,每日除了上班就是在工厂的宿舍,早上顶着星星上班,下午戴着月光回宿舍,形同坐监。
对于工人中的先进分子来说,这样的生活显然是难以忍受的,特别是在他们接受了工人中党员和共青团员的政治教育后,就提出了要维护8小时工作制,打倒把头制度及反对对工人进行监禁及搜身等侮辱压迫的工厂制度,国营工厂主要是8小时工作制的问题,后面那些激怒了工人们的问题都在民营工厂中。
工人们发起的斗争自然获得了各工会的支持,但是却遭到了革命委员会政府方面的反对。政府方面认为对于积贫积弱的中国来说,当前的工业发展机遇期可谓是千载难逢,这个时候多工作一个小时都能为国家换来急需的外汇,从而减轻身上的债务,工人们应当忍耐一段时间,革命委员会本就是工人阶级领导的政权,工人阶级起来反对自己领导的政权,这不是笑话么?
政府方面认为可以给工人们增加加班工资,但是不能减少加班。至于民营工厂的问题,政府认为他们现在也一直都在处理,只要工人们上告,他们都去做了调解的,但是更多的问题出在那些把头身上和工厂主无关,因此现在应当废除的是民营工厂的把头制度,而不是关闭工厂整顿。现在东北每个工厂身上都是有任务的,关停一个都会造成一连串的反应,这显然是政府不愿意接受的损失。
在这样的局势下,工会内的党员、共青团员就比较迷茫了,他们不知道是应该接受政府的要求去平息工人们的愤怒好呢,还是应当遵照列宁主义的要求,继续带着工人们去斗争工厂主和国营工厂的厂长。
吴川听完后沉思了许久,这是一个让人感到极为头疼的问题,却又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不过他并不打算在杨铨面前就这一问题发表意见,因此在思考之后他用手指按着头部说道:“这确实是我们要设法解决的重要问题,如果解决不好,恐怕就会动摇工人阶级对于党的信任。这样吧,这两天你陪我去各个工厂转一转,我想听一听工人们的想法…”
上午的谈话结束之后,吴川便决定和周泽春去红十月特种车辆厂看一看,作为前中东铁路的列车修理厂,这个工厂的工人不仅是布尔什维克主义在哈尔滨的发源地,也是辛亥革命中最先参与哈尔滨起义的工厂工人,可以说是共和党在工人中的一个支撑点了。
吴川的到来获得了工人们的热烈欢迎,不过他并没有听到工人们的抱怨声音,相反他听到的问题大多数都和工人们自身福利无关,他们更期待着俄国革命的胜利,希望共和党能够坚定的拒绝协约国干涉军通过中东铁路进入俄国,并向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俄国的无产阶级那样,把那些资产阶级的老爷们也从中国赶出去,建立一个完全独立的,由劳动人民拥有的国家?”
站在一部待修理的列车机头侧面钢板上的吴川,只能向着工人们热情的呼吁道:“工人同志们,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一个由劳动人民完全拥有的国家,我相信很快她就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但是,工人同志们,我们也应当看到,资产阶级的力量现在还是很强大的,哪怕是一个在这场战争中死伤了上百万年青人的法国,也依然牢牢的镇压着国内无产阶级的力量,而比法国更为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还有英国和美国。
当然 ,我并不是说无产阶级会害怕资产阶级的力量,我只是想说,无产阶级不会畏惧战斗,因为在战斗中死亡的绝不会是无产阶级。
可是同志们,我们每一份力量都是宝贵的,无产阶级的战斗是为了胜利而不是为了牺牲。我们要先积蓄我们的力量,让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最为薄弱的地方赢得胜利。那个地方现在叫莫斯科,叫柏林,我们这里还不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决战的战场。
看看我国的人口比例吧,将近5亿人口的中国,最革命的工人阶级却还不到1000万。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尽快的推动我国的工业化,让我国农民更多的转变为先进的工人阶级一份子,从而削弱国内地主、封建文人、买办和帝国主义的力量,在当前阶段的任务中,资本主义暂时还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需要忍耐他们。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同资本主义斗争了,我们还是要同资本主义进行斗争的,要阻止他们以资本主义的方式剥削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但是这种斗争并不一定会以暴力手段表现出来,因为政权现在正在我们手中,我们将会按照无产阶级的意志制定法律,去剥夺资本家们对于我们的剥削…”
吴川在红十月特种车辆厂的演讲获得了工人们的欢迎,从列车头上下来的他,同围着自己的数百名工人进行了握手,当他离开工厂坐上汽车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手臂肌肉有些酸麻了。
不过吴川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一边用左手按摩着右手的手臂,一边对着周泽春认真的说道:“我想了一天,我觉得我们还是应当相信工人阶级。红十月工厂的工人们今天已经很好的证明了,他们并不是一味的只贪图于自己安逸的人,只要让工人阶级了解他们的利益所在,那么他们自然就会主动的去协助党和政府去完成最为艰难的工作。认为工人阶级不顾全大局,只顾着自己小家的想法,我看是要不得的。这只能说明,我们还在把工人阶级当成了要照顾的幼儿,而不是革命的领导者。我们需要给工人以领导革命的权利,当然我们也要尽可能的去同工人们讲清楚党所面临的困难,但如何把革命继续下去,终究还是要依赖于工人阶级的觉悟的。”
周泽春沉默了数秒后就接受的说道:“我支持您的意见,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去做?当前领导工人运动的,主要还是在两个部门,一个是工厂的工会,一个是工厂的夜校,前者由工人中的党员领导,后者由知识分子中的共青团负责,我们应该让谁去发动工人?”
吴川想了又想,最终回道:“还是应该通过工会去引导工人,共青团起辅助和宣传的作用为好。除此之外,党内的干部培养,应当对工人阶级进行一定的倾斜了,特别是从工会系统上来的工人党员,应当作为重点来培养…”
第1127章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吴川的生活就变的相当规律了,一般是上午召见本地区的党员和官员,下午去工厂、学校和郊外的农场走访,晚上则一般留给了安娜。
虽然碍于吴川的身份和安娜的健康,两人基本不能出现在一些公共场合,大多数时候是吴川去探望安娜,或是安娜来吴川的招待所待上一会。即便是如此,两人的感情也快速的升温了起来。
不过渐渐的,吴川还是把心思转到了各工厂工人们的喜怒哀乐上,这一次和哈尔滨各工厂工人们的连续座谈,说实话还是让吴川受到了不少教育的。如果说过去他主要把精力放在了工厂的硬件上,那么今次和工人们的畅谈,倒是不得不重视起工人们在工厂内的工作状态了。
应该来说,这个时代的机器对于工人的防护是相当不够的,很多时候工人们是通过了自己的血肉在检验机器的可靠性。比如各工厂的工伤事故,直到今年夏天才降低到100起一月以下,这里指的工伤是指肢体伤残等级以上。至于煤矿和钢铁厂的伤亡事故,那基本是一起就是几十人的大事故。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通往工业化的道路上是用工人的尸骨铺成的,也难怪某些小农阶级在看到了工业发展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后,就被吓坏了,开始讴歌起田园牧歌式的小农经济来了。
忍受着无情而枯燥的工厂工作,还要被严格的劳动纪律约束,对于那些刚刚从农村进入工厂的年青人来说,当然是相当的不适应的,任何精神上的关怀和降低工作强度的措施,对于工人们来说都是充满着诱惑力的。
而且,工人们对于当前工厂内一些不合理制度的批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个是劳保用品欠缺;一个是部分工作环境恶劣,却依旧要求和那些较为轻松的工作岗位保持一致的上下班时间;一个是流水线上的重复工作让不少工人觉得自己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一整天都没有和工友交流的时间,下班回去后又累的不想说话了,他们觉得自己似乎被隔绝在了正常的社会之外等等。
就在吴川一边看着自己这几天和工人们交谈的记录,一边思考的时候,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指按在了他的皱起的眉头上,将他皱起的眉头轻轻抚平了。
吴川放下手中的笔记,抬眼向上望去,看到一双宛如秋水的眼睛看着自己,于是不由出声问道:“是觉得无聊了吗?”
安娜用手轻轻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吴川,让他继续在自己的腿上躺好,然后才摇着头说道;“也不会啊,我觉得安静的坐在这里看一看书也挺好的,就是看你老是皱起了眉头,才想帮你揉一揉。”
吴川抓住了安娜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温存了片刻,才真心诚意的出声道:“谢谢,这个时候有你在身边,真好啊。”
安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让吴川抓着自己的手,虽然和对方认识了这么久,但她脑海中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那个站在苹果树下有些傻气的外国青年,而不是现在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吴主席。
看着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男子,安娜觉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她眼中真正的吴川。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安娜渴望一种安宁的生活,类似于过去在庄园中的平静生活,而不是如母亲、姐姐现在这种呼朋唤友的社交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吴川突然惊醒了过来,他赶紧起身向安娜道歉道:“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我睡了多久?”
安娜瞧了一眼墙上挂的钟表,认真的和吴川回复道:“也就不到10分钟而已。”
吴川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后,便起身都成四川成汉向安娜说道:“我去洗个脸,然后送你回去。”
安娜看着吴川的背影消失在盥洗室,也起身走到一旁的镜子面前整理了下妆容和衣服,她想着母亲和姐姐说的也不是全对,至少吴川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将安娜送到家门口,吴川和对方吻别后,忍不住就问道:“你母亲对我们的婚事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