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英法虚伪的回应,使得威尔逊最终说服了美国人参与到了协约国一方作战,以使得世界尽早的和平下来。虽然他也怀疑英法政府对自己撒了谎,因此在参战前郑重的声明:“所有人民都享有自决权,他们可以凭这种权利自由的决定政体…这与他们本身的实力强弱没有关系。”
但是在威尔逊宣布参战之后,英国外交大臣通过豪斯上校把“赛克斯-皮科协定”传达给了美国政府,在这木已成舟的时刻,威尔逊只好默认的接受了协定。
威尔逊思考良久,方才对着王葆真说道:“我们无法左右英国的决定,从苏伊士运河到印度的任何通道,都在英国人的注视之下,谁想动这个,谁就会成为英国的敌人,我们并不想成为英国的敌人。
至于法国,从16世纪以来他们就享有奥斯曼帝国叙利亚境内天主教徒的保护者的特殊地位。更何况法国为了战争的胜利战死了140万法国军人,让67万妇女成为了寡妇,还有300万法国人留下了战争的创伤,整个法国北部毁于一旦。我没办法拒绝法国索要的战争回报。
当然我并不是支持他们瓜分奥斯曼帝国的领土,至少我说服了他们采用委任统治的方式,这样今后当地的公众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时,他们一样可以重新选择是否继续让英法统治自己。但是现在,我们至少要有个国际组织去约束他们。我认为这对于当地公众来说至少是一条出路。”
但是王葆真摇着头告诉他:“我们反对英法在战后以任何方式分割世界,如果他们有这样的权力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英法对于我国领土的分割是合法的了。我们决不能赞同这一点。如果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宁可选择和苏俄、德国、波斯、奥斯曼、奥地利、匈牙利、保加利亚、波兰、立陶宛、捷克斯洛伐克站在一起。”
威尔逊终于感觉到了不妙,他下意识的问道:“你确定,这些国家都会站在协约国的对立面去?”
王葆真点了点头,毫不迟疑的说道:“在和会召开之前,世人都对和会充满了期待,但是从和会对待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和德意志帝国的苛刻方式来看,我国认为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在和会中获得了。假如协约国试图奴役一个将近5亿人口的古老文明,那么我们又怎么可能会继续在这里自取其辱呢?”
威尔逊终于感到有些烦躁了,他很想指责对方过于自大了,现在的中国完全不够资格对于世界的格局指手画脚。但是他并不愿意指责对方,就像英国必须迁就法国那样,美国现在也不能把中国推出去。
失去了中国,美国在太平洋这边就失去了保障。要知道在大西洋的这边,美国东海岸完全处在了英国的海上封锁圈内,南美的阿根廷和巴西、智利虽然有着美国资本,但英国在当地的势力更强大,因此美国在美洲地区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帮手,倒是敌视美国的国家不在少数。
在太平洋这边,美国虽然没有什么敌人,但是美国在西海岸也没有什么工业基础,这使得太平洋西部的日本完全可以直接威胁到美国的西海岸。这也是美国对于共和党的投靠大为欣喜的根源,再加上共和党领导下的北中国完全不弱于日本,这就更是一个惊喜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美国压根没想过完全站在英法这边,英法在和会上不断的私下交易,就连他身边的国务卿和顾问都感到了不满。瞧瞧英法分给美国委任统治的地方,亚美尼亚及安纳托利亚近黑海地区,这是摆明了让美国去和苏俄在第一线对抗。
更为可气的是,从北非到黎凡特,再到波斯湾,英法没有给美国留下一块可以提供补给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美国和苏俄发生了冲突,那么就得从本土输送物资到黑海,而经过的地中海或印度洋、波斯湾都是英法的势力范围。
想一想英国人当初是怎么对付日俄战争中远征的俄国舰队的,美国人也不会再上一次当。更何况,位于黑海边上的这两块地方对于美国来说就是鸡肋,这上面没有美国所需要的资源,也没有什么战略要点。至于黑海海峡,哪怕是给了美国管理又怎么样呢?海峡两头的地中海和黑海都没有美国的利益,等于让美国成为了看门人。
也就是威尔逊想着国际联盟,还在继续撑下去,他身边的属下和随员都已经萌发了退出和会的念头。这场会议对于美国来说,也就拿了点英法享用美食之后留下的面包屑,连残羹冷炙都算不上。甚至于,英法还对债务问题顾左右而言它,完全没有了两年前劝说美国参战时的那种热切。
左思右想之后,威尔逊终于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吴到底什么时候抵达巴黎,我希望能够和他先谈一谈。至于退出和会一事,等他和我谈完之后再做决定吧…”
第1149章
在威尔逊和王葆真一桌约七八步外的另一张桌子上,总统顾问豪斯上校一边关注着总统和王葆真的交谈,一边则漫不经心的应付着和自己坐在一起的另外三位中国代表。
其实,他主要是在应付顾维钧,这位前驻美国公使正试图向他解释,共和党的决定并不能代表中华民国政府的决定,中华民国政府绝不能这么毫无理由的退出和会。至于另外两位中国代表王正廷和陈友仁则一直保持着安静,但他们并没有阻止顾维钧的解释。
对于豪斯上校来说,这个场面其实他并没有感到不适应,毕竟作为总统的顾问,他和国务卿之间的争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他看来,中国政府内部的斗争其实和美国政府内部的权力斗争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也恰好说明了对方确实是一个民主政府,不给自己人拖后腿的,还能叫民主政府吗?
老实说,豪斯上校很乐意见到中国政府内部有一批反共和党的分子,要是中国政府内部铁板一块,他们又怎么能够对中国内部政治施加以影响力呢?但是,美国政府不需要一群愚蠢的反对派。他们要的是中国内部的反对派能够帮助美国政府牵制共和党的手脚,而不是让美国政府直接和共和党对立起来。
前者可以放大美国政府对于中国内政的影响力,而后者只会消耗共和党对于美国政府的好感,这显然是不符合美国在华利益的。毕竟现在的美国需要一个能够牵制日本的中国,而不是一个在美日之间中立的中国,除了共和党之外的其他中国内部势力是完不成这点的,他们对于任何列强都只会卑躬屈膝,然后等待着别人去拯救他们,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因此对于顾维钧滔滔不绝的解释,豪斯上校也是听听就算了,并MTUwNTQ1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直到他看到总统的神情开始缓和了下来,这才把精力放到了自己这一桌,他对着顾维钧客气的说道:“顾先生,您今晚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异议,但是我希望您了解以下几点。
首先,您希望在最高理事会上就中国境内的各国势力范围、驻扎兵警、设立邮局、领事裁判权、租借地、租界、关税等问题进行一个讨论,我认为这是相当不现实的。
本次和会要解决的是同盟国的问题,而不是贵国的问题。我认为贵国需要把目光放的更为开阔一些,而不是只关注本国的事务。总统阁下虽然支持贵国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但是支持并不代表我们会成为贵国利益的代言人,贵国的利益应当由贵国政府去保卫,而不是指望美国政府去保卫。”
顾维钧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尴尬之意,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向着豪斯上校说道:“可是我国在这场战争中付出的也不少了,我们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协约国这边的,协约国怎么能够把自己的盟友当成殖民地看待呢?
此外,我国一直都是支持美国在国际事务中发出更多声音的,威尔逊总统阁下要求在战后组建的国际组织,我国也是始终抱着支持立场的。既然美国要领导这个战后建立的国际组织,怎么能够不给支持美国的中国以公道呢?这样下去,谁还愿意继续跟在美国后面呢?”
豪斯上校足足注视了顾维钧将近一分钟,他觉得这个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真是一个蠢货,他到底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了些什么鬼东西,完全不及那个据说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的共和党主席吴川,他怎么会以为老大有庇护小弟的义务,哪怕是纽约下东区的黑帮都知道,小弟都是用来为老大牺牲的消耗品。
思考了良久之后,他对着顾维钧坦白的说道:“是的,美国希望这个世界多一些公义少一些罪恶,但是美国不是上帝,我们拯救不了每一个弱者。美国政府首先要为选民负责,然后才能考虑世界其他地区公众的权利。
是的,贵国从这场战争爆发到现在一直都站在了美国政府这边,所以我们才会支持你们从德国人手中拿回了青岛,支持你们从日本人手中拿走北朝鲜,支持你们从荷兰人手中拿走安不纳群岛和婆罗洲岛的一部分…相对于中国政府对于美国的支持,我们给予贵国的回报难道还不够多吗?
但是,贵国不能指望我们为了你们去同英国和法国等协约国全体对抗,这显然是不符合美国人民的利益的,也远远超过了贵国现在对于美国的付出。
所以顾先生,我希望您明白一点,美国并没有亏欠贵国或世界其他民族、其他国家什么,我们只是本着我们的良心和价值观希望这个世界点变得更好一些。不管贵国支持或不支持我国,我国也会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行事,这并不是一场交易。”
在豪斯上校的指责下,顾维钧有些狼狈不都汉成汉武汉堪,他正试图解释自己说的并不是豪斯上校所想时,一旁的陈友仁终于出声为他解围道:“我想顾代表并不是上校先生您所说的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希望能够让中美两国建立起更加密切的关系。”
豪斯上校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把餐巾丢在了桌上,神情冷淡的回道:“总统阁下当然乐于见到美中两国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但是,如果共和党从贵国政府退出的话,贵国政府还能继续合法的代表中国吗?在当前的国际局势下,一个分裂的中国对于美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三位不觉得吗?”
这下陈友仁也无法开口了,这正是他和王正廷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北京和共和党发生敌对,被消灭的那个只会是北京政府,而不会是共和党。因为现在的共和党根基实在是太深厚了,即便不提共和党在对外作战中获取的荣誉,光是共和党在东北、山东的经营成果,已经足够让国内各地军阀放弃抵抗了。
顾维钧长期在外对于国内的变化没什么感受,所以敢轻易的向美国人表示北京政府可以踢开共和党自己做主,但是他们两人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事情。只不过他们也想知道美国到底在北京和共和党之间的真实态度是什么,才会纵容顾维钧在这里和豪斯上校进行讨论。
当豪斯上校这边沉默下来的时候,王葆真和威尔逊总统的交流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他最后向总统建议道:“事实上吴主席有个更好的建议,总统先生您为什么不派出一位非正式代表前往莫斯科呢?或者委任一位不那么显眼的人物去莫斯科。
整个欧洲现在已经分裂成了两半,如果英法不修改他们继续瓜分世界的想法,那么欧洲的分裂只会越来越明显。在这种时刻,一个秉持自由主义的美国,将会是弥合欧洲分裂的最适当的调和者。而这也有助于你所想要在战后建立的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联盟。
我想总统先生应当理解这样一个真理,牛顿爵士曾经说过:相互作用的两个质点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作用在同一条直线上。这是平衡力的作用的关键。没有莫斯科和巴黎的对立,就不可能需要一个国际联盟去约束他们。”
这顿晚饭是威尔逊在巴黎吃的最难受的一餐,不过他在仔细思考了一个晚上之后,还是在第二天一早向豪斯上校问道:“如果我们派遣一名低级别的官员前往莫斯科观察和平大会,是否合适?”
豪斯上校只是沉思了数秒就坚定的回道:“只要不是正式的代表,那就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认为我们可以找一名可靠的记者前往莫斯科,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很乐意以自己的名义找这样一个人去莫斯科。”
威尔逊站在窗前看着巴黎的景致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上校先生,就按您的方式去办理吧,我希望他是一个足够客观的人。”
豪斯上校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应该如此…”
在纽约小洛克菲勒的办公室内,小洛克菲勒瞪大了眼睛看着库珀律师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让我去支持,声称要绞死我们这些资本家的俄国布尔什维克?”
虽然对于洛克菲勒家族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尊敬,但是库珀律师现在在心理上已经完全站到了吴川这一边,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吴川在美国商业上的代言人,这令他赚到了过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数字,更让库珀家族开始进入了美国的上流社会。
他诚恳的向着小洛克菲勒说道:“可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等地区都有着战前已经探明了的大油田,这也许就意味着整个中东地区都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虽然我们在加州发现了一系列大油田,但是这场战争让我国不少油田都枯竭了,如果我们不能在海外获得新油田的开发权,那么在战后石油经济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们反倒要成为一群看客了。英国和法国将会垄断世界的石油,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小洛克菲勒终于有些冷静下来了,老实说他其实并不反对社会主义,但是他对于俄国布尔什维克确实充满了反感,因为从俄国逃亡到国外的白俄带来了大量的关于布尔什维克的恐怖传说,这让本就劳资关系紧张的美国资本家尤其担心俄国的红色瘟疫会传染给美国的工人阶级。
小洛克菲勒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来回走动了数次,终于停下抓着自己的椅子看着库珀律师说道:“就算那里有石油,可我们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去支持俄国布尔什维克啊,这完全不合理。”
库珀马上纠正了小洛克菲勒的说法,他恭敬而强调的说道:“先生,我说的不是那里有石油,而是那里有很多很多石油。而且美国为这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每个美国人都借给了欧洲人一笔钱,但是他们现在不仅想要赖账,还试图把美国继续关在美洲大陆上。
中东和西亚地区应当是自由的,英国和法国不能就这样打着解放阿拉伯民族的旗帜,又把这块地方装入自己的口袋。真的计较起来,我国不是比英法更有资格在黎凡特、在波斯湾占有一块领地吗?”
小洛克菲勒沉默了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有石油和有许多许多石油确实是不一样的,标准石油公司不可能放弃对任何一个有着许多许多石油地区的控制权。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对着库珀律师问道:“总统先生确实过于理想主义了些,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可不仅仅是为了世界和平,他怎么能够把利益都给了英国和法国,甚至连意大利人都比我们拿的多,这简直不合常理。该死的华尔街银行家们,为了拿回自己的贷款,完全不顾及美国工业界的利益。那么好吧,吴是怎么想的?”
库珀律师清了清嗓子说道:“吴先生的意思是,标准石油和中石油以诺贝尔公司的股票向莫斯科进行交涉,然后支付给莫斯科一笔资金,这笔资金将会用于培训中东、波斯和奥斯曼地区的反英法组织,当中东和波斯乱成一团的时候,标准石油公司再推动美国国会对中东和波斯战局进行调停,并借机获得在中东的石油勘探权。”
小洛克菲勒想了许久,方才再次问道:“吴对这个计划有多少把握?那些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真的能够赶跑英国人和法国人吗?我可不想花上一大笔钱,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库珀律师于是马上说道:“中石油愿意拿委内瑞拉的油井作为抵押,不过标准石油公司要签订一份担保书,未来标准石油公司在中东组建的石油公司,至少要给中石油25%的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