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之前,托洛茨基的世界革命论一度占据了人民委员会的主流,就连列宁也一度认同了这一理论。因此外交人民委员格奥尔基契切林在外交上采取了和资本主义完全决裂的姿态,他对威尔逊总统的“十四点和平原则”进行了嘲讽。
“…呼吁不干预俄国,让俄国决定自己的命运,那么为什么威尔逊还要向西伯利亚派兵?美国人口口声声说自
决,那么为什么不提爱尔兰或菲律宾群岛?他承诺国际联盟可以终结所有战争,这是在开玩笑吗?人人都知道该为战争负责的是资本主义国家。就在现在,美国和共犯英法还想让更多俄国人流血,想从俄国敲诈更多金钱。只有大众组成的联盟才是真正的联盟。”
不过在吴川抵达莫斯科和列宁及俄共布高层进行深入的交流后,人民委员会不得不对世界革命论进行了重新审视。特别是在吴川提出了太空旅行计划后,一部分本就不赞成世界革命论的人民委员找到了和资本主义暂时和平的理论基础,他们支持吴川所提出的在生产和科技的竞争中消灭资本主义的存在基础,而不是通过战争去消灭资本家的肉体来完成消灭资本主义的任务。
虽然国际派大多支持世界革命论,但是俄国的本土派则大多想要先恢复俄国的经济,而不是去同强大的帝国主义去拼命。只不过俄国的本土派大多支持社会革命党的理论,即主张先恢复乡村经济,然后再推动俄国的工业化,这才使得他们在同国际派的斗争中时时居于下风,这一理论既不能获得列宁的认同,也不能得到城市无产阶级的支持。
在吴川提出了太空旅行计划之后,俄共布的本土派总算找到了一个和国际派进行对抗的基础,也让本土派和列宁派有了一个共同发力的基础,这才算是瓦解了托洛茨基世界革命论的群众基础。
而抛弃了世界革命论的国际派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在共产国际的组建和莫斯科和会上找到了一个新的立足基础。即通过对于维持世界和平的道德阵地上对于巴黎和会进行政治进攻,这一策略获得了世界人民的拥护。在经历了四年多的战争之后,哪怕是正义的战争,也没什么人愿意支持了。
比如,人民委员会号召对顿河哥萨克及南俄白卫军发起最后的进攻,从而完成国内的真正和平时,各地的苏维埃还是纷纷表示支持的。但是托洛茨基试图调动红军进入罗马尼亚和奥斯曼帝国时,却遭到了各地苏维埃多数的反对。
幸好东欧的意大利人,罗马尼亚政府在发现自己周边的邻国都宣布支持苏维埃俄国发起的和平大会后,也赶紧向莫斯科发电表示自己也愿意派人前往莫斯科参加和平会议,并表示愿意归还比萨拉比亚地区,算是遮掩掉了红军不愿意离开国境作战的低落士气。
不过罗马尼亚和苏俄之间不仅仅存在在领土争端,罗马尼亚在战争期间还将超过125吨黄金运往俄国进行了保存,但是十月革命之后这笔黄金就落入了人民委员会手中,人民委员会对于罗马尼亚政府提出的归还保管黄金要求一直保持着沉默。
红军对于出国作战的反对,使得托洛茨基的世界革命论在实践中已经无法实施下去了。同样的,协约国部队对于战争的厌恶,也使得协约国干涉军在俄国大批大批的投降,迫使协约国撤离了在俄国的干涉军。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英国入侵阿富汗的举动,第一次遭到了全世界人民的谴责,而之后英法对于中东地区的瓜分,意大利和塞尔维亚、希腊对于同盟国领土的瓜分,都被世界人民视为了英法试图维持帝国主义统治的最好证明了。
这大大的增强了共产国际和莫斯科和会在世界上的声望,也让世界人民开始期待起莫斯科和会能够给世界一个真正的和平了。这样一来,原本主张世界革命论的托洛茨基一派,也不得不收敛起了红白大战的念头,而是把精力放在了扩大布尔什维克主义对于世界各国的影响,并推动条件成熟的国家从内部发动布尔什维克革命了。
此时的莫斯科虽然借助和平会议的名义获得了一票战败国的支持,但是这一票战败国中除了匈牙利共和国已经全面转向共产主义外,其他国家其实都是迟疑不决的。
比如捷克斯洛伐克因为获得了美国人的背书,因此知道自己不会作为战败国受到惩罚,但是夹在德、苏、匈、波、奥之间的捷克斯洛伐克政府还是不得不宣布了要参加莫斯科和会。
德国、奥地利、波兰、立陶宛宣布加入莫斯科和会也是三心二意的,德奥的资产阶级想要祈求协约国的宽大,这一期望已经在巴黎和会上破产,因此不得不顺从于国内工人阶级的意思,加入到莫斯科的和会中去。而波兰、立陶宛此时并没有获得完全独立,他们还处于德军的控制之下,不得不接受德军的命令参加莫斯科和会。
至于保加利亚,作为战败国的一员,老国王并不想承担战败国的责任,但保加利亚的位置又这么重要,若是不能获得英法的保护就只能投向德国或苏俄,在苏俄和德国达成和解后,保加利亚就只能向莫斯科投诚了。但是保加利亚的军官团和势力最大的农民党,都是反布尔什维克的。
而新成立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虽然原则是亲协约国的,但是因为塞尔维亚内部并不团结,对外又同意大利、匈牙利、保加利亚都存在着土地纠纷,因此塞尔维亚虽然没有派人参加莫斯科和会,但是却对苏俄表示了友好。
至于奥斯曼帝国和希腊,希腊正试图从奥斯曼帝国身上那走欧洲部分的领土,无暇关心莫斯科和会。而奥斯曼帝国上层精英已经准备躺平任由协约国宰割,但是奥斯曼青年党则退到了安纳托利亚准备卷土重来,并向莫斯科派出了代表。
六月一日,莫斯科人民委员会和芬兰政府签署了彼得格勒和约,双方结束了战争状态,并决定以芬兰大公国的边界作为两国的边界。芬兰政府此时也是别无选择,因为就在这一天英国人从摩尔曼斯克全面撤离了。这个在一战期间建立的北方港口,原本是沙皇政府用来接受协约国的物资补给的,但是十月革命之后这里就被英美军队所接管,并扶持起了以柴科夫斯基为首的“北方临时政府”。
去年底美军从这里撤离,而在俄国国内的内战渐渐平息后,英军也选择了撤退,此后不久北方临时政府就宣布了垮台。芬兰政府在德苏和解后,再次失去了协约国的保护,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和苏俄和平,这样一来俄国的北方、东方和西方都安定了下来,唯一遗留问题就剩下了南方。
而对于欧洲各国来说,俄国正快速的恢复到战前的位置,这也使得俄国在东欧、西亚地区的传统影响力得到了恢复。这样英法就陷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他们之前把俄国排斥在和会外的行动,正使得一个以俄国为中心的东方联盟渐渐成型。
英法都不相信,苏俄所主导的莫斯科和会是真的为了和平,在他们看来,在德、奥、匈牙利和土耳其加入和会之后,这显然是又一个试图对抗协约国的联盟。不过就在英法试图联合美国向莫斯科和柏林施压的时候,威尔逊总统突然召开记者会宣布,他此次前来巴黎的目的是以十四点和平原则为基础建立国联,以维护世界和平,而不是支持某些国家重新分割世界,并打着协约国的名义入侵他国。
虽然威尔逊并没有宣布要退出和会,但是他对于英法不点名的批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公开了美国同英法之间的裂隙。这对于英法所主导的巴黎和会来说,无疑是重重的一击。
当下的局面对于劳合乔治和克列孟梭来说都是相当焦虑的局面,后者是真的已经束手无策了,如果说巴黎和会召开的时候,克列孟梭还能虚张声势的和英国就如何瓜分世界交换利益,那么当德国政府宣布退出巴黎和会后,法国人的战胜国荣誉就开始迅速褪色了。
克列孟梭可以在公众面前表现自己的强硬姿态,但是面对德国政府宣布退出和会并表示要组织红军对抗协约国军的入侵后,他却始终不敢下达让法国军队越过莱茵河的命令。劳合乔治这才发觉,法国人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法国在中东和英国争夺巴勒斯坦,完全是出于一种大国的自尊心,而不是建立在法国的真正的实力上的。
所以,克列孟梭之前在和会上强势的表示,莱茵兰和叙利亚都是法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实就是一种虚张声势。而他和威尔逊居然被这个法兰西的老顽固给吓住了,从而给了法国超出其实力的战利品,而这也导致了美国对于英法的不满。
英国虽然还有余力,但是劳合乔治并不认为英国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打倒一个获得了俄国支持的德国,更何况中美的态度太过于奇怪了。在目前的局势下,英法拼尽全力占领德国的后果,也许就是美国、苏俄、中国对英法展开全球围剿的开始。否则就不能解释,苏俄、中国会出声谴责英国对阿富汗战争,而美国居然表示支持谴责的局面出现。
同时,英国和法国国内的无产阶级对于战争的反感也越来越强烈了,劳合乔治很难相信英国人还能再支持英国打上四年的大战,那么英国爆发革命的可能性并不会比法国低多少。劳合乔治愕然发现,英国眼下虽然处于最强大的时期,但是这种力量完全不能使用,否则就是帝国崩溃的开始。这一次威尔逊总统肯定是不肯做冤大头了。他开始思考,应该如何体面的从阿富汗撤军,以平息国际舆论对于英国的声讨了。
于此同时,在和会上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日本代表团,除了阻击朝鲜代表在和会上发言,并提出了一个消除人种差别宣言外,日本代表团几乎在最高理事会就没有发表过什么主张,只是一直在旁冷眼旁观。
名义上,日本代表团的首席代表是西园寺公望,但是真正负责和会谈判的却是次席代表牧野伸显男爵,出声于1861年的牧野伸显是大久保利通次子,也是在大正时代进入日本政治核心的元老派人物。
虽然日本在此次战争中付出不少,但是牧野伸显认为日本还没有资格在和会上同英法美讨论如何瓜分世界。因此他为日本出席和会制定的目标:一是保全日本在战争中获得的东南亚及太平洋群岛的利益;二是阻击中国在和会上获得国际地位的提升;三是希望能够获得欧美强国对于日本的认同,让日本更多的参与国际事务。
牧野伸显制定的第一个目标基本获得了实现,英美法意都不愿意日本的势力超出马六甲海峡,但对于日本在马六甲海峡内的势力扩张却都基于各自的战略目标选择了放任。也只有澳大利亚坚决的反对日本在太平洋和东南亚的扩张,但并不能改变大局。
但是牧野伸显试图获得欧美强国对于日本的认同的目标却遭到了失败,他所提出的消除人种差别议案完全的被各国所无视了。因为日本人想要的是日本人和英法美白人之间的平等,而不是有色人种和白人之间的平等,就连中国代表都不愿意支持日本人,王葆真就对日本人的提案评价过:“高尚的日本代表试图消灭世界上所有的纷争,却对于朝鲜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至于牧野伸显试图阻扰中国代表团的目标,牧野发现,他甚至都搞不明白中国代表团在本次和会上要的是什么,这就谈不上去阻扰对方了。
第1152章
在参加巴黎和会的日本代表团中有两名年轻人,拥有着不一般的影响力。一位是地位高贵,和西园寺公望有着师生之谊的近卫文磨,出生育1891年的近卫文磨,是五摄家之一‘近卫家’第30任宗主,根据贵族院令,到了25岁便进身为公爵议员进入贵族院。哪怕是西园寺公望面对这位学生,也要尊称一声阁下。
近卫文磨的父亲近卫笃,是东亚保全论的主导者,因此他虽然师从于亲英派政治家西园寺公望,但却对日英同盟颇为厌恶,认为日英同盟不过是英国挂在日本脖子上的绞索。
虽然近卫在读书时期接近过进步学者河上肇和西几多郎,但他却是日本扩张论的支持者。在陆军连续失败于大陆,而海军却在南洋及太平洋诸岛打开局面之后,他就成为了海军所提出的南下论的支持者。
在参加巴黎和会之前,近卫文磨就在报纸上批评过国内的亲英美派,他在报纸上如此说道:“英美和平主义实际上是利用维持现状之便的得过且过主义,与什么正义人道毫无必然关系。我国的理论家们沉醉在他们宣传的美丽辞藻之中,认为和平即是人道。目前我国的国际地位与德、意并无二异。在应打破现状的日本却高唱着英美和平主义,对国际联盟象祈盼福音一样渴盼仰止,实为卑躬屈膝,与正义人道相比实为蛇蝎而已。”
近卫文磨参加和会的目的,更多的就是想要增长一下国际外交方面的见闻,并以英美在和会上的表现来验证自己对于英美和平主义的批判理论。虽然他在国内断然驳斥了亲英美派主义者,但是在和会上他还是相当的守规矩的,近卫文磨知道,英美可不会畏惧他日本公爵的身份。
但是在中国代表团宣布退出和会之后,近卫文磨的忍耐也终于到了顶点,他在日本代表团的内部会议中向西园寺公望和牧野伸显说道:“英美的和平主义在英军入侵阿富汗之后,就已经濒临破产,我听说法国人还企图让希腊占领奥斯曼帝国在欧洲的全部领土。可见欧美所谓的和平,实际上就是掩饰自己瓜分世界的借口而已。
日本为这场战争已经贡献的太多,但是英法美意对于帝国的贡献却视若无睹,他们为了维护本国的利益四处燃起战火,却认为日本不应当打破地区的和平,这就是赤裸裸的歧视。我以为,首席和次席代表应当重新考虑我国在和会上的策略了,我们是否还有必要那么积极的维护英美所主导的和平?”
对于这位年轻公爵的冲动,西园寺公望和牧野伸显都选择了压制,虽然此次巴黎和会中英法被俄国人、德国人和中国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但是两人依然认为由英国统治世界的秩序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
且俄国、德国和中国都是大陆国家,特别是俄国和中国的本土都拥有着丰富的资源,哪怕真的和英国对上了,两国一时半会也饿不死,但是日本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岛国,英国强大的海军天然对日本形成了压制,更别提现在日本和中美都有着矛盾,失去了英国的庇护,日本是很难自立于亚洲的。
近卫文磨劝说无效,只能不满的摔门而出,西园寺公望叹着气离开之后,之前会议上保持沉默的吉田茂终于开口向岳父牧野说道:“父亲,我觉得近卫公爵的话语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英法在和会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连美国人都忍受不了了,德国人退出和会,意味着要么英法独立打下德国,要么就是推倒之前和会的所有决定,重新开始谈判,那样的话世界格局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英法也就失去了主宰世界的权力。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是否还要继续跟在英国人的身后?”
出生于1878年的吉田茂,正是代表团中第二个有影响力的年轻人,当然他的年轻是相对于日本政坛上的老人而言的。毕竟号称日本政坛新星的牧野伸显,也就是吉田茂的岳父,也比吉田茂大了18岁。
面对女婿的劝说,牧野伸显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日本是个小国,我们不是如中国这样的大国。哪怕被打倒了九次,中国还有第十次爬起来的机会,但是日本只要失败一次,也许就永远都不能爬起来了。
你说的很对,英法的贪婪连美国人都存有不满了,但是这种不满还没有达到让英美关系完全破裂的程度。只要美国不公开反对英国,那么英国就依然是当下世界的头号列强,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挡得住英国的全力一击。
因此我们现在只要继续跟在英国人身后,就不用担心有其他势力挑衅我们。但是反过来的话,日本就要独立的对抗世界各国了,难道我们真的能够独立的对抗美国或是中国吗?”
吉田茂沉默良久,方才回了一句,“躲在英国人的身后固然能让日本躲过一些风暴,但是也会让日本失去机会。一旦让欧洲从战争的破坏中恢复过来,日本在南洋就会陷入困境。现在脱离英国,虽然会失去了英国的保护,但是却能让日本在南洋获得更多的自由行动权力。借用一句中国的古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牧野伸显瞧了自己的女婿许久,方才微微摇着头说道:“能够决定日本国策的人并不在巴黎,我们没有这个权力擅自去更改日本的国策。那既救不了日本,也赔上了我们自己。”
就在吉田茂大感失望的时候,牧野突然又说道:“当然,虽然我们改变不了日本的国策,但是不妨碍我们去和中国人接触一下。日本想要改变自己在日英同盟内的地位,不了解中国人的想法是不行的。”
对于岳父的看法,吉田茂是深以为然的,在来巴黎之前他就担任了一届沈阳领事,虽然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但是在沈阳期间他见证了一个新兴国家的腾飞阶段。在吉田茂看来,现在的东北的社会变革之激烈,要远远超过日本的明治时期,可以说中国正从一个比日本还要落后的农业社会,正快速的变革为一个类似于美国的工业社会,当然只局限于东北及山东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