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埃里克意外的是,鲁昂周边的村落被法王的军队烧杀抢掠了一番,但是鲁昂城中还算平和,市民为他们仁慈宽宏的统治者,坚守到了最后,为了诺曼底的荣耀,也为了罗贝尔许诺的自治特权。
在鲁昂大教堂高高的塔楼上,钟声低沉而响亮地敲响了。它们为伟大的征服者而鸣,他现在被安放在一个铅棺中,棺材旁是一个墓穴,将保存他的遗体直到世界的尽头。
这是一个值得悲伤的时刻,但是却没有多少人为此流泪。
年老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征服者威廉的导师兼挚友,兰弗朗克,盯着敞开的铅棺和他服侍多年的人的蜡质面孔,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磨难几乎要结束了。除了悲伤,他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仿佛肩上的重担即将被卸下。
小亨利没有表露出悲伤,只是用手指拨弄着指甲,脚尖在地砖上拖来拖去。鲁弗斯就只是看着,也一句话没有说,顺带一提,他现在还被绑着。
此刻的罗贝尔显得镇定得多,他的身旁是他的王后,埃德加的妹妹,年轻的克里斯蒂娜,当然还有不会法语的埃德加,他正在用怪调的英语冒充法语,从而让别人觉得他很认真地在悼念。
以及......王太后,佛兰德斯的玛蒂尔达。
这大概是埃里克第一次见到王太后,她的个子很矮,她有着棕发与明亮的棕色眼睛,她今天穿着桑葚色的衣服,布料看起来就像是从同一块布上裁剪下来的,她的头发也用金色的珠宝网束了起来。
在柔和的烛光和火把映照下,玛蒂尔达看起来比四十四岁的年龄年轻得多。长袍的颜色衬托出她的肤色,使她那双闪烁着棕褐色光芒的眼睛更加明亮。
她拉着两个和小亨利差不多大的女孩,毕竟以她的个子,大概抱不起来。
她表现得足够悲伤,但是没有流泪。
“父亲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悲伤。”还没有满八岁的阿黛拉,拽了拽母亲的衣角,询问着母亲,她搞不清楚状况。
“他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他现在和上帝在一起。”玛蒂尔达轻声地说道。
“那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阿黛拉天真地说道。
“或许吧。”玛蒂尔达抚了抚阿黛拉的脑袋。
牧师走到棺材边,脱下了他的祭披,把它递给一个侍者。接着,他为年轻国王的遗体洒上香水,洒上圣水,然后开始背诵主祷文。
会众跟着一起念诵。
阿尔诺没有来,他和他的父亲奥多留在伦敦摄政,贝莱姆作为罗贝尔的特使带着礼物,陪同安瑟伦前往了罗马觐见教皇。
他们都不在这,这让埃里克觉得有些无聊。
葬礼结束后,罗贝尔便来找埃里克了。
罗贝尔将埃里克拉进了房间里。
“埃里克,从不让我失望。”罗贝尔拍了拍埃里克的肩膀,“这下,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我的荣幸,我的陛下。”埃里克躬身道。
“在私下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称呼我就可以了。”罗贝尔给埃里克找了把椅子。
埃里克坐了下来,看向罗贝尔,“上诺曼底已经全部收复了吗?”
“是的,我的那招的确很有用,你应该不介意我现学现卖吧。现在法兰西岛北部的城市都愿意臣服于我,我打算听听你的意见。”罗贝尔将一堆信,推到埃里克的身前。
埃里克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其中的几封书信,“也许你不该问我,你该询问的你舅舅佛兰德斯伯爵。你需要给他点好处。不过韦克桑和博韦地区,必须在我们的手中。
攥住了这两处地区,诺曼底就掐住了法兰西岛的脖子。从博韦距离巴黎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的确,我也在考虑当中。”
“他不会要法兰西岛的土地的,你的舅舅最讨厌的就是不驯服的城市,你和他说,可以将皮卡第地区让出一部分送给他。不过以他的性格,他绝不会多要。”
“你似乎很了解他。你认识他?”
“传闻而已。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要离开佛兰德斯了,他根本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管理新征服的土地,更何况他最近还得到了埃诺地区。
你只是作为外甥和他表明一下恭顺的态度而已,再带上一笔赠金。”
“他要去哪?”罗贝尔有些好奇地看着埃里克。
“耶路撒冷。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有一个希腊朋友。”
“听起来有点玄乎。不过我信你。”
“说起来,教皇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是第二件事。”
“希望不是坏消息。”
“绝对的好消息。帝国的公爵与主教强迫皇帝前往罗马,向教皇赔罪,以此解除对他的绝罚令。如果皇帝胆敢拒绝,公爵们将会解除对皇帝的效忠誓言。
看来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圣座已经赢了。”
“不,事情远未结束。你觉得皇帝会一个人去罗马吗?”
“你是说.......”
“他的父亲做过不止一次了。”
“我原以为,还能够省下一笔钱。好吧,既然这样,那么你准备准备过几天去罗马吧。正好贝莱姆在信里也说要你去一趟,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什么?你不去?”
“快没钱了,兄弟。由你带八百名骑士过去,就像你说,表明一下我的态度,而我坐镇诺曼底,如果情况不对,我就直接攻击亚琛。”
“额.......好吧。”埃里克感到有点头疼,他这几天一直在赶路,他其实想休息几天,顺便逛逛自己的庄园。
不过既然罗贝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
埃里克正要起身。
随后罗贝尔似乎想起了什么,重新拿起了那封信,重新看了一遍,叫住了埃里克。
“等等,埃里克,我给记错了。你要去的不是罗马,是托斯卡纳的卡诺莎,圣座和贝莱姆现在在卡诺莎,他们打算在那里接见皇帝。”说罢罗贝尔将那封信展示给埃里克看,内容看不清,但是上面的图案很醒目。
贝莱姆画了十二个火焰,六个沙漏,以及三个墨丘利(罗马神话中的信使之神,对应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
虽然那三个墨丘利画得有些不堪入目,不过可以看出当事人很着急。
“所以,你最好快点启程,埃里克。”
“好吧。”埃里克叹息了一口气。
别不是贝莱姆这个家伙逛澡堂,被圣座绝罚了。
他可不想给他擦屁股去。
这个时候罗贝尔向着埃里克扔过来一样东西。
埃里克接住了,摊开了手掌,是戒指。这时个相当华丽的戒指,中间镶嵌着紫水晶,金色的戒身上雕刻着精美的纹理。
“我打算把鲁弗斯封到约克。”罗贝尔没有看埃里克,还没有等到埃里克回答,他又补充道,“我还能怎么办?我把他杀了,我去哪里再找个弟弟。上帝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后半句为罗贝尔的历史原句,历史上罗贝尔是对其幼弟亨利说的,当时没有领地的亨利向两位哥哥发动叛乱,亨利躲到了山上鲁弗斯要求烧山,罗贝尔说了这番话,劝降了亨利。)
“希望你不会后悔。不过约克现在什么都不剩了,他就算闹腾也闹腾不到哪里去。那里的撒克逊人和丹麦人对诺曼人充满了敌意。”埃里克顺从地说了罗贝尔想听的话。
“谢谢你,埃里克,我总能够相信你。”
第一百八十五章雨
埃里克不打算直接走陆路前往卡诺莎,需要穿行的领地实在太多,且不谈各方领主乱收关税的现象,糟糕的是领主之间不定时的混战,而且钱这种东西能省一笔是一笔。
所以埃里克从鲁昂乘船绕行诺曼底,先去科唐坦的欧特维尔镇把已经快要炸毛的埃莉诺接走。
安贝尔叔叔有四个儿子,七个女儿。还要加上赫莉亚这个家伙。
埃莉诺这辈子都没有一次性和这么多人相处过,而且由于埃里克是她的丈夫,基于血缘关系,她根本没有办法回避。
而安贝尔一家相当喜欢热闹,她只有睡觉的时候可以待在房间里。
埃里克见到她的时候,就差看到她的灵魂从她的嘴巴里飘出来了。
从科唐坦出发,绕行布列塔尼到达南特。
南特伯爵的长女安妮是埃莉诺的密友,埃里克打算委托她帮忙把埃莉诺送回去。
南特与富热尔堡相当近,仅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安妮比埃莉诺大上三岁,她的丈夫是阿基坦的一位男爵,前些年她的丈夫在战场上身亡,她就回到了南特,她的父亲南特伯爵疼爱她,没有让她再嫁。
“往后三年我都不想出去了。”埃莉诺站在码头边,看着南特繁忙的码头,“人类什么的,还是毁灭好了。”
“什么?”埃里克好像听到了奇怪的话。
“我是说,上帝保佑人类。”埃莉诺双手抱拳,抵在自己的下巴上,闭着眼眸,摆出了一副虔诚的模样。
“是啊,上帝保佑人类。”埃里克耸了耸肩。
“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意大利?你不是说你讨厌你的父亲吗?”埃莉诺岔开了话题。
“不是关于他的。”
“那么关于谁?”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关于圣座,或者是皇帝,又或者两者皆有,这并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那位皇帝。”
“会打仗吗?你们看起来像是要去打仗的样子。”
“希望不会这样,我希望仅仅是威慑,威慑就能够解决问题。”
“听起来一点也不靠谱。”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区区八百骑士很难.......”
“我是说你。”
“什么?”
“现在的距离有点远了。”
“那么现在呢?”埃里克向着埃莉诺走去,揭开了埃莉诺的面纱。
“看来这取决于你。”埃莉诺拉下了埃里克的手,重新盖上了面纱。
“至少我希望这取决于你。”埃里克伸出了手,用手指透过面纱抚摸着她的嘴唇。
“希望?”这次埃莉诺没有打开他的手。
“希望。”
“好吧。”埃莉诺再次看向了码头,“虽然我不喜欢你加这么多前缀与修饰词。”
“因为我不想让某位女士生气,所以我成功了吗?”埃里克笑着。
“大概。”埃莉诺看着码头上的人。
“那看来我还有待提高。”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听不懂。”
“那我尽量让它晚点来。”埃里克说着将埃莉诺整个抱了起来。
埃莉诺捶着埃里克的肩膀,试图让他把她放下来,可是根本没用,“等会儿,还得见安妮。”
“我说让她晚点来。”
.......
雨水从天空倾落下来,一部分打在了树的枝叶上,一部分顺着枝叶的缝隙坠落。
微凉的雨滴就这样击打在玛蒂尔达仰起的脸庞上,只是几滴雨冲刷不掉她脸颊上沾上的泥土,只是顺着脸颊线流下几滴浑浊的水滴。
雨势不大,但是总还下着。
玛蒂尔达现在很狼狈,因为在半小时前,她刚从马上摔下来,她的爱马莫雷洛被泥泞的土地给弄倒了,而她那时正打算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