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回去以后,写个奏折,私下里给朕。这支军队需要什么装备,开多少军饷,你都告诉朕。
如果这个计划合适的话,那朕就委任你为……募勇使,去边镇招募勇壮到长安从军,加入银枪孝节吧。”
李隆基一脸兴奋的说道,他终于找到了克制长安权贵们侵蚀的办法。当然了,这件事也不是长久之计,随着兵员的轮替,银枪孝节里面也会出问题,会有人被长安各路权贵收买。
但怎么说呢,基哥压根就没想太远以后的事情。好多人的计划都考虑到百年之后,但他们常常第二年就病死了。人生无常,想太远没有什么用。
基哥的想法很朴实,还是那句:如果大唐是人间天国,最后却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圣人,养这支军队,可能要花很多钱……”
方重勇小声说道,提前给基哥打了个预防针。
“没事,缺钱,让杨钊再去捞钱就行了。”
李隆基大手一挥说道,他忽然想起什么来,有点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杨钊这是多久没有给朕送供奉了啊?”
“圣人……如果这个杨钊是指扬州刺史的话,那他已经死了。”
方重勇无可奈何的小声提醒基哥道。
“死了?怎么可能呢,地方上没有上报这件事啊?”
李隆基吃惊得无以复加,这么大的事情,扬州府的刺史死了,居然没有人告诉他!
其实基哥想不到的是,扬州那边出了民乱,各级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被贬官都是轻的。要不是方有德力挽狂澜,江南的民乱只怕会发展到几十万反贼的规模!
这种事情,遮掩还来不及,谁会主动去提啊。江南军备废弛,兵力空虚的事情,张守也不会去提啊,就是他管着兵部。
“他们,他们都瞒着朕啊,扬州刺史死了,连你都知道了,朕却不知道!”
李隆基紧紧握拳,恨恨说道。这一刻,他内心的危机感越发的严重。
他已经六十岁了,眼睛花了,耳朵也不好使了,走两步都会喘气。现在,就连朝廷的官员也开始蒙蔽他了。
要怎么破局呢?
这一刻,基哥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237.第209章 银枪孝节(下)
237.
“哥奴!你竟敢欺骗朕!”
李林甫一来,基哥劈头盖脸的就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此时此刻,花萼相辉楼的二楼回廊,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李隆基身边的方有德、高力士、李适之等人都不说话,等待着李林甫的回答。
“回圣人,微臣不知有何事欺君,还请圣人告知微臣。若真的确有其事,微臣请圣人责罚。”
李林甫将官帽摘下来放在地上,躬身叉手行礼,态度谦恭到了极点。
“朕问你,扬州民乱,漕工及织户攻打县城,杀官造反之事,你可知晓?”
李隆基冷冰冰的问道。
“回圣人,此事略有耳闻。但扬州府那边,并未上报有民乱,请圣人明察。”
李林甫慢悠悠的说道。
“扬州刺史杨钊都被杀了,这个宰相竟然不知道!哥奴,你是怎么当的大唐右相!”
基哥今天的脾气似乎很大,但更像是在“借题发挥”。
“回圣人,扬州刺史被杀之事,微臣正要上报,但此事或许与圣人想的不太一样,微臣觉得,还是让方节帅来说比较好。”
李林甫一边说一边看着边上老神在在的方有德,再次对李隆基躬身行礼。
“全忠,你也知道这件事么?”
李隆基转过头询问身边的方有德道。
“回圣人,杨钊鱼肉百姓,为害一方。此次扬州民乱皆因他而起,乱民们喊的口号便是活剐杨钊。微臣从岭南返回长安,途经扬州,恰好遇到民乱,便入扬州城编练团结兵平乱。
微臣手里无兵,不得已在乱民当面杀杨钊,趁机总攻,一举平定叛乱。
回长安后,又遇到李亨谋反,微臣不得已又劝说南衙禁军平乱。
诸多事务接踵而来,让微臣目不暇接,来不及向圣人禀告,请圣人恕罪。”
方有德叉手行礼说道,三言两语,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老子一定扬州,二定长安,你现在问我为什么要杀杨钊?
不杀这逼,我肯定要在扬州停留平叛,肯定来不了长安。我不来长安,你个狗皇帝都凉了,还在这说个鸡?
方有德的话虽然含蓄,却也让李隆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杨钊死了就死了,大家不提就完事了,面子上都好看。方有德前面杀杨钊,后面长安平叛,这得亏是行动迅速啊!
慢了一步,他这个大唐圣人还能不能笑到最后都要两说。
“杀得好,真是杀得好!
之前杨钊一直在跟朕吹嘘,说他理财有道,朕是被这个狗贼蒙蔽了。
全忠是为国家,为朕办了一件好事啊。”
李隆基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话语中对杨钊几乎是咬牙切齿。
这位大唐天子,已经选择性忘记了在两个月前,杨钊派人给他送来了最后一笔供奉,价值三百万贯。说是送来给圣人祝寿的,在当地几乎是刮地三尺。
正是这一次毫无底线的搜刮,才彻底逼反了在当地组织程度很高的织户和漕工。
对于基哥来说,杨钊就像是一条会办事的好狗,活着当然好,但万一因为意外死了,那……再养一条新的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都死了啊,还想怎么样?哭给谁看呢?
这一刻,基哥的内心非常诚实,他对于杨钊之死的哀痛,就好像听说禁苑内养的宫犬死了一条差不多,几乎聊胜于无。
“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实在是有件要紧事,要跟诸位商议一下。”
李隆基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李亨谋逆,已经全家伏诛。虽然如此,但朕心异常哀痛。”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带着忧愁,就好像真的很心痛一般。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皆十分配合的行礼道:“请圣人节哀,保重龙体要紧。”
“罢了。”
李隆基无奈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李亨谋逆,罪大恶极,只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十王宅如何管理,朕的这些儿孙们如何管理,诸位可有什么看法呢?”
来了!
李林甫等人心中都是一紧,下意识的捏住了拳头。
这个问题,不但没有出乎他们意料,反而众人在来之前,就知道李隆基今日来会问什么问题。
毕竟,李亨谋反,薛王谋反,外戚韦氏参与其中,外加小道消息说寿王在婚宴挟持圣人。这些里里外外的破事,要是基哥没有应对,事后没有补救措施,那他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
但凡脑子还没彻底坏掉的,都会在这个时候向重臣寻求对策。
“圣人,微臣以为,可以加强宗正寺的管理,加强对十王宅的监视,以杜绝类似事件发生。”
李林甫对李隆基叉手行礼说道。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随便说说而已。皇帝和皇子们的矛盾,李林甫作为一个宗室远亲,他能说什么?他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这种事情,是他这个“小人物”可以干涉的么?
“哥奴这是在胡说什么!”
李隆基站起身,指着李林甫怒斥道。
“请圣人恕罪。”
李林甫吓得连忙伏跪在地上。
“罢了,你那些老生常谈,不提也罢。
当李亨谋反的时候,十王宅做什么事情了,宗正寺又做什么事情了?
朕当不当天子,对他们又没有什么影响!以后这些话,不必再提了!”
李隆基语气冰冷的呵斥了李林甫一番,随即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没有任何惩罚措施。
十王宅是皇子们居住的地方,但形同软禁,没有任何人身自由。
然而,这样是不是就完全杜绝了造反呢?从这次李亨的谋划看,并非如此。皇子们不能动,但是长安的权贵们可以动啊!这些活动起来能量极大,皇子们就在皇宫旁边,政变简直连距离的障碍都直接跨越了。
大唐是李隆基的大唐,但更是权贵们的大唐,特别是关陇贵族。
把皇子们留在长安,对于基哥来说有一个最大的害处,就是让权贵们的造反成本,降低到了但凡有点实力都可以来一锤子的程度。
第一步短暂控制住基哥。
第二步扶持一个住在长安的皇子。
第三步发布退位诏书和登基诏书,收服长安各路禁军。
这已经成了标准流程。
只要皇子们都还在长安城,那么他们将来变成权贵们造反的旗帜,几乎就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
北魏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孝文帝元宏之后,到尔朱荣河阴之变以前,住在洛阳的宗室们,一个个都不安分,勾结权臣叛乱已经成了常态,最后才让胡太后这个无能女流之辈上位。
离北魏的故事过去,到此刻也不过两百年而已。
“圣人,历朝历代,皇亲的管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般来说,皇子们要么外放一地;要么集中于京城。两者各有利弊,不可一概而论。”
忽然,方有德对基哥叉手行礼说道。
“全忠言之有理。”
李隆基微微点头说道。
方有德的话,算是老成持重之言,基哥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很多话李林甫不方便说,因为他也是宗室。但方有德这种亲信说起来就没什么阻碍了,毕竟,皇子外放与否,对方有德来说,直接影响几乎没有。
基哥心里清楚,很多事情就是客观规律,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发生根本性改变。历朝历代,皇帝与皇子的关系都很难相处,管理宗室的模式,大体上也就分为两种。
第一种就是自汉代以来的皇子与宗室分封制度,成年后的皇子,就必须外放出京城,防止他们留在京城对皇帝本人产生威胁。
第二种反其道而行之,就是把皇子与五服以内的宗室都约束在京城,交由宗正寺管理其一般事务,并且基本上不会外放。
那么,到底哪一种更好呢?
唐代前期实行的是第一种,而自武周开始,实行的便是第二种,开元以来,基哥强化了第二种,对皇子和亲近支宗室的管理越发严格。
本以为一切都很美,但显而易见的是,从这次李亨与薛王谋反的事情看,任何制度都不能保证皇子们不会造反,也不存在什么完美无缺的制度。
“那全忠以为,哪一种比较好呢?”
李隆基目光灼灼看着方有德询问道。
“回圣人,某以为,还是将皇子外放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