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前往阳曲,每十个人牵一根绳子,以防掉队。”
方重勇对众将下令道。
此时众人已经人困马乏,都是眼巴巴的望着他。然而方重勇却冷着脸摆了摆手,将那些丘八们想说却还没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了。
夜间山路行军速度极慢,好几次有人险些跌入山谷。若不是方重勇下令牵绳子防掉队,只怕又会减员不少。
等抵达阳曲县县城的时候,发现城门紧闭,城头上弓箭手云集,城下拒马和铁蒺藜无数,明显是该城守军防守严密,枕戈待旦。
“某乃河套经略大使方重勇!某身后是银枪孝节军、大同军、岢岚军诸部。
阳曲守将出来一叙!”
方重勇对着城头大喊道。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阳曲县西门大开。
连头盔都没戴的辛云京,连滚带爬一般的冲出城门,来到方重勇面前激动大喊道:“节帅!您终于来了啊!这回河东有救了!”
看他那激动的样子不似作伪,方重勇依旧是一头雾水。
他翻身下马,一脸疑惑看着辛云京问道:“本节帅回防太原,乃是颜相公相邀,亦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究竟有何事惊慌?”
方重勇不太理解,为什么辛云京看到自己就像是小孩打架快打输了,看到爹来救场一样激动!
“节帅,您不知道么?”
这下轮到辛云京迷惑不解了。
“知道什么?”
方重勇还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情。
“节帅,请借一步说话。”
辛云京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先入城修整吧,你看我这人困马乏的,这里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
于是大军城外扎营,各军主将则是跟着方重勇进了阳曲县衙门。
辛云京把自己抄录的圣旨,递给方重勇查看,后者看了一遍,又交给众将查阅。
然后彻底炸锅了!
基哥居然要方重勇带着主力屯兵蒲州,然后以防御河东南线为主。
言外之意,太原如何已经不重要,首先确保关中为上!
至于让方重勇同时兼任河北二镇,那不过是一个让众人卖命的诱饵罢了,卵用没有!
现在河北已经完全被皇甫惟明控制了,还兼任个屁啊!
“节帅,如今之计,我们是去蒲州么?”
封常清小声询问道。
他不过是替其他人问出这个问题罢了。其实很多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既然皇帝都说不守河东了,你还倔强个啥?
以方重勇的本事,去哪里混不是混呢?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我等听圣命固然可以免责,但丢了河东,只怕皇甫惟明便要改朝换代了。
我决意坚守河东,坚守太原。诸君若是谁想去蒲州,现在便可以走,本节帅现在便会写调令。”
方重勇环顾众人说道。
有人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但也没人真的不开眼,说要调去蒲州驻防。
“对了,你不是在灵州么,何以到了这里?”
方重勇突然想起这一茬,对辛云京询问道。
“跟着颜相公来的太原,顺便在赤塘关跟叛军打了一场硬仗。要不是颜相公及时赶到太原,只怕现在太原已经被四面合围了。”
辛云京一阵唏嘘感慨。
方重勇默然点头,从阳曲城外的布防看,这里显然是被叛军光顾过。只不过这里距离太原城非常近,两城守军互为犄角互相支援,叛军短时间内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战争的硝烟,如今已是在四处弥漫;
战争的脚步,现在就在耳边回响。
“今日先修整一番,明日开拔前往太原,都散了吧”
方重勇感觉有些疲惫,下令众将休息后,便跟着辛云京来到城内一间僻静的院落里。
看着这位出身河西,关系网发达的边军似乎有话欲言又止。方重勇轻叹一声说道:“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有话不妨直言吧。”
“节帅,您祸事将近啊。”
辛云京面色肃然说道,脸上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噢?此话怎讲?本节帅在边镇连战连捷,打得回纥人不敢见某的帅旗,又是带兵回防太原,没有拥兵自重。
这祸事从哪里来呢?”
方重勇面色疑惑问道。
“节帅,正因为您干得太出色了,所以祸事才近啊!
您还不知道吧,太子李,已经掌控了洛阳城,并公开宣布要与众人共赴国难,死守洛阳。
河南各地军民,响应者云集,短短几天,便募集青壮五万人!
在其中穿针引线的,一个是隐居许久,从前时常出入兴庆宫的李泌。
另外一个,就是您的父亲,忠武军节度使。”
辛云京慢悠悠的说道。
“啥?李要在洛阳抵抗叛军?”
方重勇一脸错愣,完全不敢相信辛云京的消息。
“千真万确啊!绝对是真的!
而且圣人听闻这个消息后,一直没有出声。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而今节帅不肯去蒲州,硬是要坚守太原。只怕圣人知道后,会认为节帅有不臣之心。
后果难料啊。”
辛云京苦劝道。
他在太原这边的消息,比在北地沿途行军的方重勇要灵通太多了,太原到长安和洛阳之间,本身就有官道。
方有德这次可谓是从背后狠狠给了基哥一刀。
如今方重勇哪怕天天在基哥面前打保票,都会被深度怀疑。
更何况是抗命呢?
“所以,依你之见,某是应该回蒲州?”
方重勇面色平静询问道。
辛云京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
“节帅,站在我个人的角度,肯定是不希望您离开太原。
您在河东,就是一根擎天柱石,诸军都有主心骨,也都愿意听从号令,统一指挥。
这样胜算很大,我们都安心。
但是若是站在您自己的角度看,或许回蒲州更好些。
退一万步说,哪怕要抗命,从蒲州出发攻克长安,也不过两日脚程。
节帅还是要离长安近一些为好。
圣人老了,也糊涂了,难免会作出一些错误决策,节帅要有自保之心才是啊。”
辛云京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现在离开河东,便是将天下拱手让给皇甫惟明。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若带兵直接前往范阳,直接投降。
将来还能混个刺史当当。
何苦折腾呢?
回蒲州之事,不必再提了。”
方重勇无奈叹息,心中大骂渣爹方有德乱来!
安史之乱前,河北到底是个啥情况
安史之乱前,河北到底是个啥情况
评论区有人在问这个问题,所以我单独开一章说说。
这段历史啊,被宋代文过饰非,春秋笔法改得面目全非。单独拿某个史官的史料出来,很容易带有他本人强烈的政治意图与个人见解。
不值得采信。
所以我就不引史料了,把视野放长远,以安史之乱后的百年为线,来谈一谈河北那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很多历史谎言,是经不起时间推敲的。
首先必须要说明一点,说安禄山在河北不得人心,或许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是!
要说河北人支持唐庭,那就纯粹是为了政治记录历史,连基本事实和历史逻辑都不讲了。
永远都不要低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吐蕃人打进长安的时候,因为不得人心,连晚上都不敢出军营,怕被长安游侠给宰了。
这才叫人心所向!连愣子吐蕃都不敢强来。
要是河北人能像这样反对安禄山,可以说安大帅连范阳都出不去。
如果河北人当真支持唐庭,史思明是不可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反杀颜真卿的“讨逆联盟”的。
不需要找什么证据,其结果就是最大的证据。
有被所有人忽略的事实是:安禄山不是河北人,也不代表大多数河北人的基本利益。
对,不仅他不是,他的亲信,那些杂胡首领,甚至麾下精锐的同罗骑兵,也多半不是。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被大多数人忽略的事实是:唐庭里面当家做主能说得上话的,也不是河北人啊!
包括领导河北各地抗击“安史叛军”的,也多半都不是河北人,比如说颜真卿等人,家族在关中落地已经好几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