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条根雪糕足足装了四只小木箱,花费一共九百文钱,徐小胖直接豪气地给了三两银子,相当于以原价二十文钱一根购买,用他的话来说,此等好物就应卖这个价,如果给一文钱一根的话,也太辱没了这种消暑佳品了。
铁牛和红菱喜上眉梢,连声道谢。
徐小胖这番豪阔的举动显然大大吸引了路人的注意,进店购买雪糕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用半个时辰,店内的所有存货竟然都卖光了,后续赶来的回头客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
铁虎和刑威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早上开张时,门可罗雀,一个上午也卖不出一根,本以为雪糕店开砸了,没想到三爷一来就直接扭转乾坤,把存货都卖光了,尽管算下来还是小亏了一点,但赚来了大把人气,接下来的生意断然不会太差。
且说钱槐那货在外头闲逛,一时无聊便进了赌坊凑热闹,忍不住耍了两把,竟让他侥幸赚了几十文钱,眼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得意洋洋地离开堵坊,回到冰淇林雪糕店接贾环回府。
这个时候,铁牛和红菱已经在搞清洁,准备关门了,钱槐这货一见便揶揄地道:“铁牛,太阳还没下山呢,这就关门了?不做生意啦?”
铁牛嗡声道:“都卖光了,不关门作甚?”
钱槐大吃一惊:“卖光了?骗鬼呢!”说完跑去打开装雪糕的木柜,发现里面的雪糕果然没有了,只剩一下些冰块。
“这……真的卖光了?不可能吧!”钱槐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铁虎冷笑道:“小子巴不得卖不出去是吧?”
钱槐讪笑道:“哪里,三爷的店铺生意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三爷呢?”
红菱皱眉不悦道:“三爷先行回府了,钱槐,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么长时间跑哪厮混去了,丢下主子自己去玩耍,成何体统,仔细我禀明老太太,看揭不揭你的皮!”
红菱现在都出府了,钱槐自然不怕,涎着脸故作委屈地道:“我冤枉死了,是三爷嫌我烦,让我自个玩儿去的,现在反倒又怪我?”
红菱恼道:“三爷让你玩儿去,可没让你没个白天黑夜的,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平儿就是太好说话了,要是我还在三爷屋里,看饶不饶你!”
钱槐被数落得面红耳赤,灰溜溜准备掉头就走,红菱喝道:“站着,这箱雪糕是三爷预留给姑娘们的,你捎回去。”
钱槐只好退了回来,提了小木箱,一言不发地走了。
铁牛摇了摇头嗡声道:“钱槐这小子忒的不像话,之前路上遇到恶狗,他自己倒先上墙了,把三爷丢在原地,差点被恶狗所伤。”
铁虎闻言冷笑道:“俺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三爷何苦把这种货色留在身边。”
红菱叹了口气道:“钱槐是姨奶奶嫂子的内侄,三爷应该是顾及亲戚情份吧。”
且说钱槐回到荣国府,将那一箱雪糕交给了平儿,又见贾环在专心攻书,倒是不敢打扰,静静地溜了出去。
平儿本来也不想打扰贾环的,但发现那箱雪糕是用冰块镇着的,迟了怕会化掉,便进了内间柔声问道:“三爷,这箱东西是钱槐刚送来的,该怎么处理?”
贾环搁笔微笑道:“这是雪糕,你留下一些给大家尝鲜,剩下的给姑娘和哥儿们送去,让他们也尝尝。”
平儿点头道:“那新来的宝姑娘呢?”
“也送些去吧。”贾环随口道,话说薛宝钗来了贾府也有七八天了,一直还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估计也要等县试之后了。
第77章 县试开始
贾宝玉今日去了一趟梨香院回来,时而欢喜时而愁,一会又唉声叹气的。袭人见状便知这位的痴病又犯了,笑问道:“好好的又长吁短叹的作甚?”
贾宝玉道:“当初林妹妹来时,我便惊为天人,没成想现在又来了个宝姐姐,竟毫不逊色,可见这天底下不知还有多少钟灵毓秀的女子,我未曾得见。”
晴雯噗嗤的笑道:“合着全天下的好女子都应该排着队让二爷你见一见。”
晴雯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环之一,约莫十二三岁许,生得眉目娇俏,削肩瘦腰,身段风流灵巧,几乎是所有丫环中最出挑的一个,而且性格火辣张扬,最是伶牙俐齿,正如曹公给她写的判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晴雯的品貌不输大家闺秀,可惜却身为下贱,偏偏却性格太过张扬,招人忌恨就在所难免了,结果又摊上大脸宝这个没担当的主子,最终只能悲剧收场,含恨而终。
这时只听贾宝玉摇了摇头道:“我倒没那个意思,只是感叹一下而已,宝姐姐美则美矣,就是性子有点冷了,不像林妹妹,让人亲近得来。”
袭人笑道:“宝姑娘那叫端庄,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而且宝姑娘性格随和,待人豁达,随分从时,真真是一等一的人物。”
贾宝玉笑道:“她固然是好的,但我还是更喜欢和林妹妹顽。”
袭人闻言没有搭话,她素来不喜林黛玉的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若让她在黛玉和宝钗之间选一个来当主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因为对她来说,后者更好相处,而且更会持家。
“对了,我在宝姐姐那还见到一个叫香菱的丫头,据说薛表兄正是为她惹了人命官司,长得确实很标致,又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啊。”贾宝玉感叹道:“可惜却遇人不淑,薛表兄这种人,真的辱没了人家。”
晴雯闻言略带讥诮道:“二爷要是喜欢就把她讨过来呗,要不拿婢子去换也行。”
贾宝玉脸上一红道:“我何曾是这种人。”
这时,大丫环麝月从面走了进来,用一只盘子盛着数根雪糕,上面还铺了些亮晶晶的冰块,寒气升腾起来,形成一层白雾,煞是好看。
晴雯一见,忙问道:“又是哪来的稀罕的物儿?”
麝月笑道:“环三爷让小雀儿送来的,说是市面上新出的雪糕,所以买了些回来送给大家尝鲜,听说价钱并不便宜,要二十文钱一根呢。”
晴雯讶然道:“瞧,这位倒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
贾宝玉一听是贾环让人送来的,顿时便不作声了。
“二爷快尝尝,这东西开始化了。”麝月把雪糕端到贾宝玉面前,后者淡道:“冷嗖嗖的有什么好吃,仔细吃坏了肚子。”
晴雯笑嘻嘻地道:“二爷不吃,那婢子吃了,婢子可不怕吃坏肚子。”说完取了一根轻轻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道:“是橘子味的,味道不错,等入伏后吃一根可就惬意了,好吃好吃!”
“有哪么好吃吗?”麝月也取了一根来尝。
这年龄的女孩子多爱吃零食,麝月自然也不例外,尝过后赞不绝口。
贾宝玉见状也忍不住尝了一根,顿时有点欲罢不能,连忙道:“味道好像还行,快送去给林妹妹尝尝。”
袭人笑道:“环三爷连这里都想到了,林姑娘那边又岂会少得了,二爷就不必操这份心了。”
贾宝玉闻言只好作罢,沉默了片刻,问道:“麝月,小雀儿有没有说这雪糕是从哪儿买的?”
麝月答道:“好像是南居贤坊的什么……冰骑林。”
贾宝玉点头道:“嗯,明天我也买些回来送给老太太和太太尝尝,东府那边也送些过去。”
…………
薛宝钗吃雪糕时依旧端庄娴雅,不像薛蟠那般狼吞虎咽的,几口就把一根雪糕卡嚓完了。
薛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将冰盆中最后一根雪糕拿起来继续大嚼,薛姨妈忍不住责道:“不要吃太多,仔细伤了脾胃。”
薛蟠不以为意地道:“没事,孩儿年轻,胃火旺着呢,嘿,这玩意的味道真不错,话说环哥儿年纪轻轻,却挺会做人的,还知道给咱们送些新鲜玩意,在金陵可没有见过,京城真不愧是京城呀,看来我得多出去走动见识一下才行。”
薛姨妈闻言道:“说起这个环哥儿还真是稀奇,听说以前十分顽劣,但自打去年被驴踢伤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做人做事大不相同,而且还工书善画,这不,马上就要下场参加县试了,都说他得了神仙的点拨呢!”
薛宝钗若有所思地道:“正所谓经一事长一智,这位环表弟受了伤后反而开窍了也说不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可不是!”薛姨妈感叹道:“倒是你姨妈衔玉而生的那位表弟宝玉,生来自带祥瑞,本以为将来会大有出息,结果如今看来反倒不如环哥儿了。”
薛宝钗道:“现在说这个还言之过早,毕竟年纪还小,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呢。”
薛姨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吃相难看的儿子薛蟠,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就知道吃,你那环表弟才八岁就要下场了,几时也上进一下?不承望你中个秀才,考个童生也好。”
薛蟠瞪大眼道:“娘亲你还不清楚你儿子几斤几两啊?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又何必自讨苦吃呢?更何况我有百万家财继承,一辈子不干都衣食无忧,费那个神作甚?环表弟就不同了,他只是个庶子,自然得拼命考取功名,要不然怎么翻身?”
薛姨妈被儿子一套歪理气得说不出话来,薛宝钗既好气又好笑,薛蟠这番话虽然浑,但也有一定的道理,贾环是个庶子,想继承家业是不可能的了,最多就是分家时得点好处,考取功名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薛姨妈气哼哼数落道:“就算家里有百万家财你继承,你也得有本事守住不是?焉不知这天下有多少巨富之家,最终也是坐吃山空。”
薛蟠一挺胸道:“娘亲少瞧不起人,爹都走了几年了,如今家业在孩儿手中可曾败了?”
薛宝钗蹙眉道:“大哥得空不如好好查查京中的帐吧,何必在这里跟娘亲抬杠。”
“账肯定是要查的,但至少得把伤先养好,要不然鼻肿脸青的咋见人,有损薛家大爷的威名啊。”薛蟠自我感觉良好地道,顺手把吃剩的雪糕棍子扔掉,自语道:“这玩意不错,等天气热些再吃则更妙,回头得买些来送人。”
很明显,贾环之所以送大家雪糕,一来是送人情,二来则是打广告,如今看来,这广告是打得很成功的,无论是贾宝玉,还是薛蟠这种出手阔绰的败家仔,都是潜在的大家户。
……
一转眼便至三月十二了,今日正是县试第一场的日子,平儿四更天就把贾环给叫醒了,后者密罗紧鼓地梳洗完毕,又吃了早餐,便提着考篮出了府门。
钱槐举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平儿一直把贾环送出了角门,又温柔地叮属了几句,这才满目期盼地目送着贾环的背影远去。
此时天色还没亮,灯笼发出来的光芒朦朦胧胧的,暮春的风迎面吹来,凉意阵阵。贾环深吸一口黎明前的凉气,顿觉睡觉全无,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心境也上了一层。
本来前朝的县试一般放在二月份,但京城的位置偏北,二月份还是较冷的,所以本朝便把县试的时间推迟到三月,这个时候不冷不热,考生下场考试也能舒服些,没那么容易着感冒着凉。
且说贾环先赶到了族学,夫子贾代儒已经在那等候了,虽然双眼布满血丝,但头发胡子依旧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神抖擞,就好像阵前准备出征的将军。
“人到齐了,出发吧!”贾代儒一声令下,带着贾环贾等五人直奔县儒学署而去。
大晋朝的县试一年举行一次,而考试地点一般都选在儒学署,由县令负责主考。
且说贾环等到赶到宛平县的儒学署时,已经有不少考生在场外等候了,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看样子足足有四五百人吧,而人还越来越多,堵得水泄不通。
贾代儒一到了考场外,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似乎比贾环等人还要兴奋,不断地跑前跑后,又反复提醒贾环待会入场时要注意的细节,而贾等人都是“二进宫”了,所以驾轻路熟。
这时考生队伍终于开始往前移动了,前面的辕门显然已开闸进场,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轮到贾环了,只见一名穿着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手拿名册,大声叫道:“贾环!”
贾环连忙前行礼:“学生在!”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宛平县的县令,也是这次县试的主考官,他上下打量了贾环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念道:“贾环,祖籍金陵XX人氏,年八岁,身高……”
验证了年龄体貌特征等无误后,又有搜子搜了身,担保的廪生认保后,贾环顺利入场,并且领到了座号牌。
第78章 县试第一场
县试一共会考四场或者五场,具体由主考官来决定,如果主考官觉得四场就可以决出足够的名额,那考四场就可以了,如果考完四场后,入围的人数依旧超过要录取的人数,那就再加试一场,淘汰掉多余的一部份人。
考场的座位号是按照千字文来编排的,贾环拿到的是“洪字第八号位”,这位置还是不错的,既不是考棚的外围,也不太靠里面,靠太里面了光线不好,而考棚的外围光线又太强烈,如果碰上下雨天气那就更糟糕,雨飘进来容易污损试卷,那就等于白考了,因为污损的试卷一律作废,相当之严格。
且说贾环按照座号寻到自己的号位,刚把考篮搁下,身后便传来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咦,这位不是贾氏族学的神童吗?座位够不够得着啊,要不要监考官给你垫高一点坐板?”
贾环一看,发现正是那天在县署外遇到的狂生侯仁杰,这货提着考篮,手里拿着号牌,估计正在找自己的号位,此时正面带嘲讽地睨着贾环。
贾环淡然地道:“原来是侯大才子,谬赞了,在下岂敢自称神童。”
侯人杰继续阴阳怪气道:“八岁下场,不是神童是什么?阁下谦虚了。”
贾环皱了皱眉,这种刺猬一般的狂生真是让人讨厌,便懒得再鸟他,自顾自收拾起来,从考篮中取出文房四宝一一摆开。
侯仁杰见贾环不理自己,顿觉无趣,便继续寻找自己的号位去了。
正当贾环收拾好号位,准备坐等发卷时,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岂有此理,吾为何此等倒霉,竟然是个臭号。”
贾环探头看了一眼,见到远处正有一人在顿足擂胸,正是侯人杰那货,不由哑然失笑。
原来侯仁杰抽到的竟是臭号,所谓臭号,即是厕所的隔壁,因为一场考试要考一整天,期间考生难免要上厕所出恭,嘿,坐在厕所附近的考生就有福了,个中滋味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若不幸碰上一个拉肚子的,除了气味,还能领略一下拉稀三重奏的美妙乐声,那感觉就是酸爽。
虽然幸灾乐祸不道德,但贾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给侯同学点了个赞,好好享受吧,哥们!
这时,负责监考的儒学署教官开始发卷了,试卷若干,另外还有两张空白的草稿纸,无论是试卷,还是草稿纸,必须用正楷书写,考试结束后,试卷和草稿纸都得上交,少一张草稿纸,轻则成绩作废,重则以作弊论处,非常之严格!
贾环拿到了试卷,倒不急于下笔,因为要考一整天,时间上是足够的,完全没必要匆忙。
试卷下发完毕,开考的信号响起,考生可以正式动笔了,贾环先在试卷上填上座号,然后又在弥封线外写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大晋的县试是要糊名的,名字不能超出弥封线,超出就是违规了,成绩照样作废。
贾环填好姓名座号,这才从容地开始阅读试卷,考题总共有四道,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然后是墨写大晋开国皇帝的《圣谕广训》,大约一百来字左右,不能有错漏和涂改。
第一篇四书文出自《论语》:三人行必有我师。
第二篇四书文则出自《大学》: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贾环思索推敲了近炷香时间,在脑海中构思了个大概,这才胸有成竹地提笔破题,先写在草稿纸上,修改数遍,直至满意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誊写到试卷上。
其间,有巡考官来来回回地巡视,防止考生作弊,一经确认有作弊行为,立即就会被叉出去,接下来还有相应的处罚,若情节特别严重者,甚至会被剥夺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直至坐牢、流放、杀头。
当然,县试的处罚还没那么变态,顶多就是杖责,剥夺考试资格等。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的,仿佛一眨眼就到了中午,贾环将写完的两篇四书文誊写完,检查过没有问题,这才开始吃午饭。
考场是不提供午饭的,所以考生都自带了便当,就在号位上对付一餐,一般都以清淡饮食为主,太油腻了容易拉肚子,所以平儿给贾环准备的午饭是两只熟鸡蛋,还有一些糕点和一壶白开水。
且说贾环正吃着午点,忽觉眼前一花,号位前多了一个人,竟然正是主考官,亦即是宛平县的县令祁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