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贾环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铁虎认真地道:“女真人骑射精湛,来去如风,擅长野战,晋军兵分四路,看似声势吓人,但每一路军的兵力必然大幅减弱,这时努尔哈赤集中优势兵力只攻一路,晋军如何抵挡得住?最终只会被各个击破。”
贾环点了点头:“虎子你说得对,但也不能说全对,其实兵分多路也不是不可以,错就错在杨高把四路人马摆得太开了,不能及时相呼应,譬如北路军走平坦的河谷,行进速度快,而南路军走的却是崎岖山路,行进速度慢,这就让努尔哈赤抓住了时间差,利用骑兵的速度击溃了北路军,还有时间从容掉头迎击南路军。”
刑威神色凝重地道:“的确如此,但也足见女真骑兵的强悍,短短几日内南北驰骋数百里地,连败三路晋军,其韧性和耐力着实可怕。”
贾环点头道:“不错,石头能看出这一点,也有进步了,女真骑兵确实很强大,努尔哈赤此人更是智勇双全,行事果决,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若是他当时稍微犹豫一下,只怕结果就要改写了,你们看,晋军四路进攻金国首都赫图阿拉……”
贾环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地图上画出晋军进攻的路线,铁虎和刑威两人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眉飞色舞地插上两句嘴。
平儿微微一笑,对此已经见惯不怪了,继续安静地做她的针线活,事实上这大半年来,贾环每日除了在草庐中读书,还会抽出一部份时间给铁虎和刑威两人讲解兵书,然后大家一起热烈地讨论,每隔三天,大家还会在枫树林中的空地上练习骑射和格斗,日子或许单调,但绝对的充实。
…………
春去秋来,寒暑易节,转眼间便至乾盛七年的二月份,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几场绵绵的春雨过后,枫树抽出了新绿,竹笋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一根藤蔓偷偷摸摸地从屋后攀援,爬上了草庐的屋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篱笆,草庐的柴门打开了,一名荆钗布裙的丽人挎着一只木盆,从屋里面走了出来,约莫十八九岁,身姿窈窕,曲线玲珑,皮肤白皙,长相十分甜美,赫然正是俏婢平儿。
只见平儿挎着的木盆里盛着衣服和捣衣槌,显然是打算到河边洗衣服。
“平儿姐姐,早……早啊!”
平儿刚打开篱笆的门走出去,便见一名少女提着两根竹笋快步走来,便笑道:“水凤妹妹早啊,这是采笋回来了?”
这位水凤妹妹约莫十二三岁,皮肤微黑,但是五官还算精致,是附近小河庄的村民,姓赵,唤作赵水凤,有一次到附近的山上砍柴,遇到一头野猪,差点就把小命给丢了,恰好贾环、铁虎和石头三人在附近射猎,顺手把她救了。
小姑娘倒是懂得感恩,隔三差五便会送些农家土特产过来,或是一捧苋菜,或是一只南瓜,虽然不值什么,也是一番心意,一来二去便跟平儿混熟了,二人经常结伴到河边洗衣服。
“平儿姐姐你瞧,这是我们家竹林新长出来的鲜笋,开春后第一批,送两根给你们尝尝鲜。”少女献宝似的扬了扬两根竹笋,一根怕也有四五斤重,难怪她气喘吁吁的。
平儿忙道:“又送来这里作甚,留着卖钱吧,你们家也不宽裕。”
少女露出纯朴的笑容道:“这春雨一下,竹笋冒得到处都是,还有很多呢,不值什么,噢,我帮你拿进去吧。”说完手脚麻利地将两根竹笋拿进篱笆小院里,就搁在水缸旁边。
“那谢谢水凤妹妹了。”平儿微笑道。
“平儿姐姐不用客气。”少女往草庐里偷瞄了一眼,赧然地低声问:“平儿姐姐,贾公子还没起床?”
平儿还没来得及回答,草庐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翩翩少年郎从里行了出来,赫然正是贾环。
一转眼便是三个年头了,如今贾环的个头长高了许多,甚至比平儿还要高出少许,腰身笔挺,体形扎实,剑眉朗目,唇红齿白,明显更加的英俊了,气质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温润如玉,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勃发的英气,让人见之难忘。
“水凤姑娘早安!”贾环此刻一身短打装,显然正打算晨运。
少女一见贾环,脸蛋便先红了,心里扑通扑通的跳,连说过话都不利索了,吃吃地道:“贾……贾公子早安。”说完便掩住脸逃也似的跑了。
贾环纳闷地道:“我几时变成贾贾公子了?”
平儿口噗哧的失笑出声,指了指水缸旁边的两根竹笋酸道:“水凤妹妹专门送来给三爷你尝鲜的,三爷可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贾环不由暗汗,平儿瞥了他一眼,竟然也有点双颊发热,心跳加速,这三年来,三爷不仅长得比自己还高,而且也越来越好看了,如今这容貌气质,只怕比之宝二爷也不遑多让了吧。
贾环伸出手在平儿面前晃了晃,问道:“平儿姐姐愣着作甚?”
平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有点慌乱地端起木盆道:“没……没什么,婢子去洗衣服了,回来再给三爷弄竹笋吃。”
说完往河边的方向快步走去,那纤腰隆豚扭呀摆呀的,贾环看着竟有点蠢蠢欲动,连忙深吸一口气把欲念压下去,啧啧,看来春天真的来了!
枫树林外是一片土坡,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土坡下蜿蜒流过,夹河两岸翠竹修修,一株临水的野桃树正开得如火如荼,风一吹,粉红色的花瓣纷纷飘落河中,逐水而流,一群鸭子快活地在河里游来游去。
眼见如此情景,平儿禁不住脱口而出:“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着黑。平儿服侍了贾环几年,每日听贾环读书,倒是不知不觉间也学了几首诗词,而且基本的字也会写会读了,整个人的文化素养也不知比跟着王熙凤时高出了多少倍。
这也难怪,王家的家教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连王夫人和王熙凤这些女主子都不读书识字,服侍她们的婢仆又怎么可能识字,这次跟着贾环结庐守制三年,平儿倒是把短板补上了,至少阅读书信之类已经没有问题。
且说平儿刚来到野桃树下的河边准备洗衣服,便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很快,两匹健马便从上游的小路急驰而来,赫然正是铁虎和石头二人。
“平儿姑娘,洗衣服啊,瞧瞧我们在路上打到了什么?”石头这小子勒定马,得意洋洋地挥动手里提着的一只锦鸡和一只野兔,上面还插着一根箭。
平儿笑道:“巧了,正好别人送了两根鲜笋,中午吃竹笋炒野鸡吧。”
铁虎和石头一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打马进了枫树林,见到贾环正好在练习骑射,便策马上前加入。
话说这三年来,铁虎和石头两人勤练不辍,骑射功夫已经相当了得了,尤其是石头这小子,在射箭方面居然极具天赋,而且目力奇佳,如今百步之内可百发百中,不过若是骑马近战,铁虎可以完虐石头这小子。
铁虎身材高大,臂力过人,天生就是一员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将。
贾环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只是偶尔练习一下,所以骑射功夫远不及铁虎和刑威二人,倒是也能在马上开弓,就是准头有点烂,命中率只有五成。
当然,贾环修的是万人敌的御人之术,拳脚功夫只是其次,能勉强自保足以。
第150章 奴才也阔气
正所谓:哪个少年不慕艾?哪个少女不怀春?再丑的丑小鸭也有属于自己的春天,更何况赵水凤其实并不丑,只是皮肤黑了点,在小河庄也是村花级别的存在,偏生又在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遇上了才貌出众的小贾公子,难免心生好感,本能地去亲近。
且说赵水凤离开草庐后,一路往小河庄的方向走去,脸上还是有点发热,贾公子太好看了,每次在他面前说话都禁不住心跳加速,自惭形秽。
正当少女心不在焉,村道的转弯处突然转出来三人,当先一人是个老头,穿着打扮十分华贵,左右两只手各戴三枚板指,黄澄澄,似是黄金打造,而且昂首阔步,鼻孔朝天,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老头身后还跟着两名壮汉,看穿着应该是奴仆,同样高视阔步,大摇大摆,都恨不得横着走了。
赵水凤连忙低着头快步疾行,跟老头错身而过时,后者竟然笑嘻嘻地伸出手朝她的屁股捏来,吓得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跳着往前跑。
老头虽然没捏着,但见少女如此惊慌失措,不由畅快地哈哈大笑,还极为猥琐地把手指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赵水凤敢怒不敢言,只得加快脚步一溜烟跑了。
老头嘿嘿笑道:“这是谁家的闺女?虽然皮肤黑了点,但模样还不错,带回城里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水灵了。”
身后一名奴仆立即怂恿道:“这是赵老实家的二闺女,赵老实穷鬼一个,婆娘是个哑巴,家里也没有势力的亲戚,随便拿捏都行。刁老爷想讨他的二闺女作小妾,随便丢二两银子给赵老实就行了,没有不从的。”
刁老头闻言心中一热,点道:“刁福,那回头你把事情给办了,办得好,本老爷重重有赏。”
那刁福闻言暗喜,立即便答应下来。
另一名奴仆叫刁禄,眼见刁福捞到好处,顿时便有点眼红了,一指前面的枫树林道:“老爷你看,那片枫叶林就是奴才跟你说过的风水宝地,您不是说要回乡下盖一座别院吗?盖在那里正好,保准家宅兴旺,儿孙满堂,财源滚滚!”
原来这名刁老头原名唤刁十八,是小河庄的村民,年轻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经常偷鸡摸狗,所以不受村民待见,有一次偷看人家媳妇洗澡,差点没被打死,后来愤而离开了小河庄外出闯荡,几十年没有回来,大家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结果这家伙前段时间突然回来了,改名刁一德,穿金戴银,还有奴仆服侍,显然是在外面发了大财。
刁一德回到村里可神气了,重新修葺了老屋,大摆三天的流水席,把村里姓刁和姓赵的都请来喝酒,还每人发一百文钱,可谓出尽了风头。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刁一德这次回小河村自是为了扬眉吐气的,光请吃席和发钱显然还不够,所以打算盖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来显摆自己的财力,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闻言便道:“走,过去看看,若那地方真的好,便买下来建宅子。”
于是乎,主仆三人便沿着河边往下游的枫树林走去,忽闻河边有捣衣声,刁一德便停下脚步望去,只见野桃树下正有一名女子蹲在那浣衣,虽然没看到面貌,但是身形窈窕,那背影的曲线凹凸有致,分外的诱人,而且捋起的衣袖下,两截手臂白生生的,纤纤十指如同新剥的春葱。
“咦,这下乡地方竟有如此极品?”刁一德顿时双眼都有点发光了,心里像猫抓似的,竟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这人一但有钱有势,便会变得无法无天,此时的刁一德便是如此,心想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人物是他惹不起的,自然可以横着走,想干啥便干啥。
此时在河边洗衣的正是平儿,忽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还以为村姑赵水凤来了,正准备偷偷地吓自己一跳呢,所以笑着回头一看,结果发现一名糟老头正色迷迷地盯着自己,顿时唬得花容失色,差点便失足掉入河中。
刁一德这老色棍本来看到平儿的背影已经顿起不轨之心,此时眼见平儿长相如此甜美,眉目娇俏,皮肤雪白,胸前饱满,更是食指大动,差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笑嘿嘿地道:“这乡下地方竟然有如此标致的小媳妇,难得呀!”
刁一德说完便张开双臂抱上来,平儿吓得惊声大叫,急忙绕到野桃树后,连衣服也不要了,往坡上的枫树林跑去。
刁一德抱了个空,眼见到嘴的美娇娘跑了,不由恼火地喝道:“你们两个狗奴才是死的,还不给本老爷拦住她!”
刁福和刁禄两人急忙追上坡去,平儿只觉双腿发软,一边跑一边颤声惊呼:“三爷,三爷救我!”
贾环等人正在枫树林中的空地晨练,突然听到平儿的惊声呼救,立即以最快速度奔出树林,恰好见到刁福和刁禄两人抓住平儿的手往后拖拽,不由怒中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厉声喝道:“住手!”
刁福和刁禄眼见树林中突然冲出来三名男子,其中一个还壮如铁塔,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了手。
平儿得脱了身,哭着跑向贾环,一头扑入了后者怀中瑟瑟发抖。贾环既惊且怒,下意识地搂住平儿的腰肢,一边安慰一边问发生什么事。
此时,刁一德那货终于喘着气上了土坡,眼见贾环搂着哭泣的平儿,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贾环虽然穿着朴素,但是那容貌气度,还有身边两名神情彪悍的保镖,无不在昭示着这小子的身份不一般,至少不是他可以任意欺负的乡下人。
“坏了,我说这乡下地方竟会有如此标致的美人,这次只怕有点麻烦了。”刁一德正暗暗后悔鲁莽,那边的贾环已经在平儿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了解了经过,一双剑眉登时微微斜挑起来,平添了几分凌厉。
“咳,这位公子……”
贾环没等刁一德说完已经冷冷地喝道:“虎子石头,各废他们一只手。”
铁虎和石头二话不说,立即扑上前去,刁福和刁禄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分别被铁虎和石头抓住,用力一拧,顿时卡嚓一声,就好像拧麻花一般,当场折断了。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林间,刁福和刁禄痛得倒在地上打滚。
刁一德差点便吓尿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万状地盯着贾环,显然没料到眼前这文质彬彬的少年,下手竟如此狠。
这时贾环又面无表情地一指刁一德道:“这老东西废两只手!”
刁一德顿时魂飞魄散,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小子,你怕不知道我是谁吧,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保准教你追悔莫及!”
贾环打了个手势止住铁虎,淡道:“你是谁?”
刁一德眼见把贾环“镇住”,立即便有了底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小子,听好了,可别吓尿,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是我的女婿。”
贾环愕了一下,皱眉道:“扬州巡盐御史是你的女婿?”
刁一德得意地道:“没错,怕了吧,小子,你这次闯大祸了,敢打断我两名奴才的手,若告到官府去,少不得关你十年八年的。”
贾环冷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刁一德咬牙厉声道:“赔钱,赔两百两银子,再把……你这个婢女送给我,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贾环淡道:“虎子!”
铁虎立即狞笑着上前,一把将刁一德提起来,卡嚓卡嚓两下就把刁一德的两只手给拧断了,后者当场便痛得晕死过去。
刁福和刁禄见状吓得都不敢喊痛了,缩卷成一团瑟瑟发抖,这小子什么来路啊,竟然连扬州巡盐御史也不放在眼内?
平儿哪里看过如此血腥的场境,只把脸埋在贾环的怀中不敢看。
贾环目光冷厉得如有实质,盯着刁福和刁禄淡道:“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几时续弦了?还娶了这种货色的女儿?”
刁福和刁禄对视一眼,不敢坑声了,因为听贾环的语气,似乎认识扬州巡盐御史。
“他奶奶的,不见官材不掉眼泪是吧,得,先给你们放点血。”刑威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便走上前。
刁福和刁禄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我们老爷并非林大人的老丈人,只是我们老爷的儿子的确在林大人府里当管家。”
贾环心中一动,立即便想起当初怠慢自己的那位刁管事,便问道:“就是那个刁胜?”
“呵呵,原来公子也认识我们家大爷啊。”刁福陪笑道。
贾环皱眉道:“刁胜不是林家的管事吗?几时成了管家了?”
“去年萧管家失足落水没了,咱们大爷升任了管家!”刁禄答道。
贾环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你们大爷倒是生财有道,自己在外面当奴才,家里却请了奴才服侍老子。”
刁福和刁禄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是认得林大人?”
石头冷笑道:“林大人正是我们三爷的姑父,你们这些奴才的奴才,竟敢在三爷面前冒充林大人的亲戚,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刁福和刁禄顿时不敢作声,这回敢情踢到铁板了。
贾环冷冷地道:“滚,再让我在小河庄一带见你们,手脚全部打断。”
刁福和刁禄连忙合力背起昏迷的刁一德,屁滚尿流地跑了。
第151章 离开时芳草漫道
把刁一德主仆赶跑后,贾环不由剑眉深锁,他从乾盛四年十月在此地结庐守制,至今已经两年零三个月,期间去过三次扬州找林如海请教学问,最近一次是去年的五月份,住了十天才离开,当时萧管家还在,没想到之后竟然失足落水意外身故了,如今应该是那个刁胜当上了管家之职。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如此不堪,儿子又能好得到哪里?而且刁胜一个当奴才的,他老子竟然用得起奴仆,穿金戴银,怕不是跟贾家的大管家赖大一般挖主家墙脚,中饱私囊了吧?
另外,这个刁老头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可见平时也是横惯了的主儿,也不知借着林如海的名头干了多少欺男霸女的坏事呢,看来得及早提醒一下林如海才行,像刁胜这种监守自盗的谷仓老鼠,须及早清理掉,否则不仅失财,还会沾污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