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巴利安召集了一队血战生还的士兵,在他的身旁,还有着寥寥几位愿意一同在这无望世界挣扎的骑士。
“长夜已至,让我们共赴地狱。”
不算齐整的脚步,踏响在街道上。
巴利安与他身后的士兵,个个身披残破的甲胄,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血污,眼中闪烁着决绝。
这座城市都因他们的脚步而颤抖。
巴利安大步走进了耶路撒冷宗主教伊拉克略的宅邸,这里原先喜庆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士兵们迅捷的控制住了所有出口,将这位尊贵的伊拉克略宗主教控制住。
巴利安拔剑在手,锋芒逼人,在他的身旁立着一个虚幻的影子。
“对、就是……这样,让耶路撒冷,血流成河……”
对于那影子的存在,巴利安已经视若无睹、习以为常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对方。
“干什么?!干什么!”
“你疯了!巴利安!你们都疯了!”
面对着伊拉克略歇斯底里的指责,巴利安却视若无睹。
他的声音如同铁锤击在铁砧,有力而干脆:“三千第纳尔,至少三千第纳尔!交出三千第纳尔,你可活命。”
仰面摔倒在地的伊拉克略,满脸惊惶。
他手中紧握十字架,口中微颤地祈祷着,但他面对巴利安冰冷的目光时,话语在喉咙中戛然而止。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后,巴利安得偿所愿。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趁着夜色,巴利安接连拜访了城中各个富户与贵族。
在利维尔男爵的宅邸,男爵一见巴利安便自愿跪下,将家中所有的财物双手奉上,生怕触怒了这位有些疯癫的领主。
而在另一处,某位油腻的商人坚决拒绝交出财富,甚至试图贿赂巴利安。
巴利安做出的回答,只有剑尖划破空气的低鸣。
那商人的头颅在瞬间滚落,他的鲜血溅洒三尺,染红了宅邸的大理石地面。
伴随着富商妻女的尖叫,巴利安亲自带人劫掠搜刮。
一路走来,城中的空气愈加凝重,死神正尾随在巴利安身后。
巴利安这位白日里的守城英雄,在短短一夜间,便成了无恶不作、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的罪人。
可巴利安会在意吗?他的袍子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他现如今,要为了捍卫被选之人的生命而战斗,这种战斗意味着深不见底的孤独,但所幸,他身后有人景从。
“天主之国乃生命之国,贫穷却是死亡的胜利……”
“不该如此、不当如此、也不能如此……”
雷纳德曾说过巴利安是疯子,事实也证明了雷纳德的话是对的。
与执着于身后名的雷纳德不同,巴利安选择了一条更为崎岖的道路。
在这漆黑、漫长地近乎没有尽头的隧道里,巴利安将自己的名望践踏入泥。
为了耶路撒冷,巴利安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次日,萨拉丁再度见到巴利安的时候,他有些心悸,此时此刻的巴利安,更像是从血池中捞出来的一般。
他身上所背负的孽,已经浓郁到令寻常人不敢靠近。
【神使那无罪的,替我们成为罪,好叫我们在他里面成为神的义。】
《哥林多后书》5:21
“我带来了六万第纳尔,我要带走一万人。”
黑眼圈厚重的像是被涂画出来一般,巴利安的语气中除去淡漠外便是疲惫。
萨拉丁轻轻点了下头,没有细究其中的账目问题。
勒索赎金对于萨拉丁而言,并无太大意义,他更多的是需要向伊斯兰世界做出一个表态,需要的是满足自己身后两万五千大军的贪欲。
与品性高洁的萨拉丁相比,他麾下的部队是什么德性,自己其实也清楚。
10月2日,耶路撒冷的天空被阴云笼罩。
萨拉丁的大军接手了这座圣城,但他并没有让所有的大军全部入城。
先行控制住各个城门口的是他麾下的马穆鲁克,这些自幼接受残酷训练的军事奴隶,是萨拉丁最为信赖的部队,也是他麾下大军中,最为训练有素的存在了。一万名城市中最为穷苦的人,包括战争所造成的难民,都在被清点后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家当离开了城市。
他们中的很多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而那些富人们,也都在紧锣密鼓的收拾着自己的财物。
但除去那一万名被巴利安赎买的穷人,除去自赎的富人与贵族,城市中依旧有着几千人难以自救。
在这种情况下,萨拉丁的兄弟图格塔金,主动站了出来,以获取自己酬劳的名义,向萨拉丁请求一千名无法赎身的法兰克人,作为自己的奴隶。
得到萨拉丁的许可后,图格塔金又当众宣布,这些奴隶被放归自由。
一时间图格塔金的名望被传唱开,那些因他而获救的人,都赞誉起这位异教徒埃米尔的美德。
由于萨拉丁兄弟的带头,其他那些萨拉丁的将领,也纷纷效仿起来。
青狼穆扎法尔以有一千人是自己老乡为理由,释放了一千名耶路撒冷市民。
巴利安也同样用自己主动献城有功为由,让萨拉丁作为搭头,多放了几百人。
由于效仿的人太多,萨拉丁顺便就宣布了城中的老人、妇女、儿童可以得到自由。
来自异国的贵族们也无需缴纳赎金。
这些人又是多达几千人,他们中大批的贫民都加入了巴利安的队伍中,而那些富有者与贵族们,则单独组建起一个队伍,隐隐与巴利安所敌视。
在玫瑰花瓣与清水的洗涤下,萨拉丁与他麾下的那些伊玛目们,一同踏入这座污秽的城市。
耶路撒冷王国王宫圆顶上的十字架被推倒,圣墓教堂关闭三日。
虽然有不少宗教学者建议摧毁教堂,以终结基督教徒对耶路撒冷的兴趣。
然而,他的大多数顾问建议他不要摧毁教堂,称由于这个地方的神圣性,基督教徒的朝圣无论如何都会继续。
那些顾问还提醒他,哈里发欧麦尔在征服这座城市后,依旧允许教堂留在基督徒手中。
萨拉丁最终决定不摧毁圣墓教堂,他称自己无意阻止基督教徒来此朝圣。
教堂在他的命令下于三天后重新开放,天主教朝圣者在支付费用后,将会获准进入教堂。
东正教徒和叙利亚人被允许留下来,并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礼拜,其他被天主教视为异端、异教徒、无神论者的信仰或民族,都被萨拉丁允许免费参观圣墓教堂。
萨拉丁而后任命两个穆斯林世家管理圣墓教堂,其中朱达阿勒勾迪亚家族为“钥匙的保管者”,而努赛贝家族为“圣墓教堂的守护人与守门人”。
这两个职务也被传承至21世纪,由于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基督教教派,故而常常在历史上担任各种仪式的中立见证人角色。
……
针对卡拉克城庄园的改造,一直都在进行着。
就如先前盖里斯在浴室里,安托万他们的闲聊一样,盖里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将土地所有权给予任何人。
庄园制本身的生产模式,在当下这个时代,其实并不算落后。
就土地归属权来说,一个比较典型的采邑庄园,会将土地分为三个大类。
虽然庄园的所有土地都归属于庄园主,但其中约有五分之一的耕地,其所产出的财富将会被奉献给教会。
三分之一的土地是领主自留地,除去农田外,还包括了水塘、河流、林地……其中的产出全部归属于领主。
而剩下的接近二分之一的土地,则租佃给自由民与农奴们耕种。
而自由民与农奴之间的直观区别在于,农奴会承担更多的封建义务,而自由民字如其名能够自由迁徙,并不被封建义务所束缚。
农奴除去耕种自己租佃来的小小土地外,每周都有固定的日子,要去教会与领主的自留地进行无偿劳动。
在这个过程中,自由民中的一部分人,就将作为监工来督促农奴们认真劳作。
而在自由民中,其实也分三六九等,最富有的自由民,能够以极其低廉的租金租佃大片土地。
这种自由民他们有的甚至耕作不完自己的土地,还能将部分的土地二道手转给农奴,赚取一定的差价。
不过,如这样的自由民,在耶路撒冷王国,往往需要担负骑兵役,是军队的重要中坚。
次一级的自由民,他们有着祖辈积攒下的财富,除了租佃土地外,有着归属于自己私人的生产资料,如牛马牲口还有马车犁与铁农具之类。
他们在缴纳着土地租金,担负步兵役的同时,也有义务要贡献出自己的生产资料,来帮助整个庄园进行播种或收割,乃至于粮食的转运。
至于再次一级的自由民,以及农奴群体。
他们往往除去自己的劳动力与自己所住的房子外,可能连一把铁锄头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把庄园里的所有土地全分下去,那么农具怎么分?牲口牛马怎么分?
要知道对于自由民上层而言,这种分地是有着极大优势的,因为他们是真的有牛,真的有犁。
至于农奴?盖里斯能去分地,难不成还能把法兰克自由民的私人生产资料,也分给穆斯林农奴们么?
如果这么干了,那么在法兰克自由民眼里,就将是赤裸裸的抢夺与劫掠。
毕竟分地是分庄园的地,分牲口却是要分自由民的私有物。
这种情况下,庄园制模式的集体经济,是依旧有必要存在的,耕地、收割、果树种植,也都需要更加合理的劳动力分配。
只不过,这些原本归属于领主个人的庄园,其在所有制上,变成了更接近村社集体所有的状态。
因而被免除了高额的地租,转而只需要缴纳更低的农业税,这也使得底层农民,可以更快的改善自己的耕种生产模式,更快让铁质农具以及大牲口进村入户。
等什么时候,巴勒斯坦地区庄园里的农户们,生产资料能达到东罗马军区制鼎盛时的状态,那么庄园制解体其实也就水到渠成了。
和以往不同,盖里斯因为有着卡拉克城的全力支持,加上罗素那帮圣武士已经出师,盖里斯虽然有前往各个庄园进行布道。
但却也不再负责具体事务,转而是仅仅是对工作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做出纠正。
现如今,外约旦地区大势已成,已经不在需要盖里斯再去亲临一线处处奔波了。
因此,他也在9月中旬的时候,回到了阿尔哈迪镇的学校忙于教学与著书。
除去思想建设方面,相比起上半年,盖里将更多的精力投入进了更加技术性的方面。
虽然大多数技术的细节,盖里斯记不太清,但由于前世经历的缘故,相当多基础技术的原理,盖里斯其实都一点就通。
阿尔哈迪学校里有三个专业,分别是神哲学、医学、自然科学。
神哲学方面,盖里斯留下了大量纲领性的文字,目前主要由阿尔乔斯负责。
医学方面则是阿卜杜拉医生负责,加上他的助手,以及盖里斯提供的卫生员一同执教,反而是师资最厚的专业。
唯独自然科学,除去盖里斯之外,其他人实质上都是一知半解,仅仅是跟着盖里斯学习方法论,以近乎填塞的模式,来认知世界。
由于时代局限性,盖里斯在自然科学教程上的封面上,还是引用了圣经中的言语。
【诸天述说神的荣耀;穹苍传扬的手段。日夜传扬知识,昼夜发出言语。】
《诗篇》19:1-2
【耶和华以智慧立地,以聪明定天;以知识使深渊裂开,使天空滴下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