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自己培养,还要好些日子,如果去挖天主教墙角,其实就很麻烦。
比如说,他挖一个神父墙角,但神父又是主教的部下,如果主教心血来潮查一下。
那么盖里斯就要去糊弄主教,或者干脆去挖主教。
可主教又接受大主教的指导,这到头来盖里斯还要去处理大主教的问题,大主教上面还有宗主教……
等他摆平了那些教会后,耶路撒冷王国也没了。
这种平行于封建领主体系而存在的教会体系,处理起来就相当麻烦,属于稍不留神就牵出一串。
但阿尔乔斯这个东正教神父就不一样了,他老家是塞浦路斯的,距离盖里斯这里隔了四百公里起步,就算阿尔乔斯不服盖里斯,跑出去说找其他教会说盖里斯要整个大活。
天主教也不信他一个东正教神父啊!
至于东正教就更没威慑力了,他们作为独立教会,本身就沦为了世俗权力的附属物,压根管不到盖里斯。
而且最妙的一点在于,这年头天主教与东正教教的诸多仪轨圣事,其实是相通的。
便是十字军打到了巴勒斯坦,也受到这里东正教传统的影响,以至于不少地方都“希腊化”了。
终于阿尔乔斯缓得差不多了,这才把重新把那一页掀开后,认真给看完了。
那一页其实没多少字,只有短短几行,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基督教教会而言,却是近乎颠覆的。
【人乃是依天主的肖像和模样创造的,穷人要活着的声音即是天主的声音,天主不是高居天国的天主,而是能够听到天主之民呼声的生命之主。】
【教士的教会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教堂无非是一堆石头,真正的圣堂乃是人心的圣堂。】
【在穷人经受苦难的地方,教会却没有经受苦难,这是教会的悲哀。如果真理的柱石与此世的权势者同流,拯救之门将成为诅咒之门。】
【天国是生命之国,与此世压迫人、置人死地的暴君之国不相容。】
就这短短几行字看完,阿尔乔斯便觉得头皮发麻。
异端吗?其实不是很异端,因为这些言论并不影响三位一体,这些话他眼里只不过是要去掘了教会的根。
因在这个时代,教会却就是统治者的工具,是暴君之国附属,正是有着穷人们经受苦难,才能换取教士们的荣华富贵。盖里斯看着阿尔乔斯的表情,便知道这位东正教神父,确实是认真看了、认真思考过了。
因而盖里斯缓缓说道:“你瞧,在我们这片土地上,苦难与贫穷对人民而言如影随形,穷人们每天都在为了水与面包,要从土里刨食,要进行着无尽斗争。”
“一旦有一天,他们没有找到面包,穷人就将死去。”
“每一天,穷人们都要经历一次生与死的决斗,你觉得这是神的旨意吗?”
阿尔乔斯有些难以回答,他不能回答是或不是,因他没有那资格替神做出断言。
“我们都知道,教会不是天国,更不是完美秩序的化身,教会的存在如果只是为了维系自己运转,那么就毫无意义,那只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尸骸罢了。”
“教会,是为了在这世界的末期里,见证恩典、见证天国的临近。”
“唯有能从万民的口中捕捉出天主的圣言,教会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教会,成为真理同恩典的柱石,而不是此世权力的附庸。”
听着盖里斯的话语,阿尔乔斯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或许是疯了,可他又听得相当认真。
与许多教士不同,阿尔乔斯并非什么贵族家的次子,他就是一个孤儿,因被教会收养方才活至成年。
他的前半生绝对谈不上什么锦衣玉食,反倒是一日又一日地在与饥饿作斗争。
阿尔乔斯是教会养大的,但更是穷人们养大的,是穷人们所给的食粮,才让他活到现在。
一方面他确实感恩教会,一方面又深知没了信众的教会,教士们什么都不是。
可同时,他所依赖的教会,在面对那位塞浦路斯皇帝的暴政时,除去助纣为虐外竟毫无作用。
自那皇帝加冕之日开始,塞浦路斯这么一座美丽的岛屿,便沦为了强暴者身下的受害者。
塞浦路斯皇帝与他的佣兵,肆意劫掠岛屿,他们强奸妇女,玷污处女,对任何冒犯他们的人施以酷刑。
便是塞浦路斯皇帝自己的老师,都被那个暴君畜生给砍去了双脚。
有一次,阿尔乔斯正在自己的教堂里举办弥撒,那些皇帝麾下的佣兵们冲进教堂,当着自己的面就要抢劫自己堂区的信众,就要对那些年轻的女子下手。
那时,身披华美祭服的阿尔乔斯走了上去,他向士兵们发出了训诫。
“以天父的名义,我请求你们,我哀求你们,我命令你们!不要这样!”
当然,这没用,因那些佣兵压根不是基督徒。
神的居所就此沦为了施暴者的乐园,少女的痛呼与哭泣,成了塞浦路斯这座美丽海岛的悲歌。
阿尔乔斯自己更是挨了一顿痛揍。
翌日,他尚未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了让自己滚去安条克的命令。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怎么主的审判日,迟迟不来!
到那时,他阿尔乔斯,要用恶人的血来洗脚啊!
【他们的祸在未觉到荆火以前,愿狂怒烈风将他们全吹散!义人看见大仇已报时,必然喜乐,他要在恶人的血中洗自己的脚】
《诗篇》58:11
然而那终究是空想罢了,在阿尔乔斯有生之年里,都不会见到这一幕,或需要等到来世复活时才能做到,但那又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累了、毁灭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离开了塞浦路斯,踏上了大陆。
可机缘巧合之下,自己似乎遇上了不得了的家伙。
如果说,前面的引经据典,还只是让阿尔乔斯佩服盖里斯的学识与文采。
那么,现如今盖里斯所言的话语,就让他眼神中多了一丝的疯狂。
与其他人都不同,阿尔乔斯从未见证过盖里斯所展露的神迹,但仅仅是因为这文字与言语的力量,他便被诱惑了。
因这文字与言语中,确实蕴含着圣神的启示。
【神父在世而不属世。神父应当跟哭泣的人一起哭泣、跟欢欣的人一起欢欣。神父应当为其羊群的事业担起所有的责任,以履行主的言成肉身。】
卡米洛托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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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制度建设
12世纪,奇怪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东方的辽金更替,西方的十字军走向高潮。
中东暴君中诞生了萨拉丁,欧洲教会的权威迈向了巅峰。
一次将要改变世界格局的洪水在孕育,而东罗马帝国又将迎来自己的悲歌。
然而与那些世界格局的变迁相比,阿尔乔斯觉得自己来到了奇怪的地方,见到了奇怪的人,遇到了奇怪的事。
阿尔哈迪镇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穆斯林同基督徒在共融。
他们虽然依旧彼此分明,但至少会将对方理解成与自己相当的人,会去了解彼此信仰的源流,然后惊讶发现,所信的主竟是同一位。
盖里斯是一个奇怪的人,因为他称自己为先知,对未来做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预言。
他说天国将要临近了,此世正在走向终了,然而若是信众们一味等待,那么主的审判日便遥遥无期。
不止如此,在那之前,主更是要丢弃自己的祭坛,憎恶自己的圣所!因那些华美之物,敌不过心中圣堂。
耶路撒冷的沦陷不可避免,然而那只是序曲,要不了多久,君士坦丁堡也将被攻破。
然后阿尔乔斯也见到了奇怪的事,因为这座小镇上,近乎所有人相信盖里斯的话,承认对方是先知。
阿尔乔斯觉得这很亵渎,很异端,但那又如何?
盖里斯递给他的那本笔记,已经让他看得如痴如醉了。
他从中得到了答案,意识到了如今这个时代,教会所欠缺的东西。
【天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不是什么远离凡尘、鸟语花香的天堂,而是天主旨意得到奉行的人间,天国、天主之国,实质上意味着“天主之治”,凡是天主旨意得到施行的地方就是天国。】
【天国不是神国,与地上的罗马更是不相容的,当天国将要到来的时候,意味着举目皆敌。】
【犹太人说服罗马总督彼拉多,让其将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理由便是明证。】
【“你如果释放这人,你就不是凯撒的朋友,因为凡自充为王的,就是背叛凯撒”(《若望福音因而世上的人,必须在凯撒与天国之间选择其一,天无二日,国无二王,罗马的和平是神圣的和平,不容天国搅扰。处死耶稣的不是世俗的理由,而是神圣的理由,因为“凯撒是神圣的”】
【因天国不来,世上的穷人们才背负起十字架,齐口缄默只得忍让。】
【现如今的神父,已经不再殉难了,他们成了罗马凯撒的帮凶,背叛了天国。】
【唯有镇压穷人的刀剑,也劈向神父的时候,才能确切地表明他们的信仰不是空的。】
【唯有神父与穷人们的鲜血共同浇灌,方能使福音的种子成为天国的果实。】
【他们将和穷人一道补足十字架所缺少的苦难,真正成为基督的身体,与主合一。】
这是阿尔乔斯从那份笔记中所看到的,也是他所发自内心渴求的,圣神的一点灵性,拨动了他的心弦,使得他如痴如狂的投入进了理论整理的工作中。
他意识到,一轮新的宗教改革,将从这片基督教世界的边疆再度兴起,自己更是其中参与者,紧紧贴着时代风暴的中心。
即将爆发的宗教改革,并非第一次。早在耶稣传教之初,其实便是对犹太教的改革,而后使徒保罗使得基督教成为普世教会,这又是一次宗教改革。
而后世人常言的宗教改革,其实是爆发于16世纪,大致上也就是350年后,那次改革直接改变了欧洲的宗教格局,对欧洲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重大影响。
最直观的表述就是,16世纪宗教改革冲破了罗马教廷对西欧宗教权威的垄断。
宗教权威的垄断,实质上是释经权的垄断,也就是该解读哪些经书,该如何解答经书。
这个权力在天朝起到的效果,类似于制定三纲五常规范,明确社会秩序,明确什么人是统治者并维护他们的利益。
天主教对西欧宗教权威的垄断,起到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作用,使得西欧在思想上被高度束缚。
并且由于罗马教廷是一个实质存在的世俗机构,他们依托释经权的垄断,各地教会都能借由神的名义为自己搜刮大量财富。
教士群体成了赤裸裸的特权阶层。
伴随着大量矛盾的积累,不满于天主教对宗教权威的垄断,不满于天主教教士群体经济剥削压榨,西欧实质上成了一个火药桶。
马丁路德,点燃了这个火药桶,他的行为类似于托古改制借着正本清源的名头,抬高圣经地位,否决罗马教廷在宗教权威上的一言堂,削弱教士的特权地位,打击教会的经济剥削。
因为这种思想,符合北德地区上至君主、中至商人、下至平民的一致需求,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也就拉开帷幕了。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16世纪只是矛盾的爆发,并非矛盾的积累过程。
要知道早在11世纪,也就是盖里斯所处时代的一百多年前,罗马教会就已经开始卖赎罪卷了。
矛盾没被激发,不代表矛盾不存在,要知道露在海面上的冰山,只是其小小一角。
盖里斯的到来,与其说是制造了矛盾,倒不如说是将潜藏着的矛盾强行拽了出来。
至于东正教,也并非就完美无瑕,因为其沦为世俗权力附庸的缘故,虽然不至于被推到风潮浪尖,却也谈得上身有暗疾了。
为了治病,阿尔乔斯情愿承认盖里斯是先知,也不想让当初在塞浦路斯教堂中所发生的那一幕,再现于自己的眼前。
当然,盖里斯把自己写的笔记丢给阿尔乔斯,并不是单纯的让他帮自己整理理论,他对阿尔乔斯的期望,在于希望其能接过自己手头上的部分工作,参与进学校神哲学专业的教育中。
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春雨也已经降下,如今耕地上的谷物,在吐穗后已经开始灌浆,待到五月来时。
距离盖里斯死而复生,也就足有一整年了。
到那时,当地上的麦谷被收割,战争随时都可能打响,自己自然就没空再待在学校里教学。
不过好在,现如今阿尔乔斯来了,而且看样子他对这份工作,还挺有兴趣的,提出的一些观点,盖里斯听了也觉得有意思。
加上自己最早收的那些门徒,现如今,经过一年的言传身教,也已经能把握住一些内核,可以作为高年级学生协助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