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权相 第53节

  自己在寒微落魄之时,是周家给了很温暖的庇护,自己若是今后有所成,自然也不会忘了拉周坚一把。

  想必厉家那对堂兄弟,也是一样的逻辑吧。

  东山书院中,厉鸿看着堂弟厉飞,“事情我已经交代好了,给你的文章记得好生熟读背好了,届时切莫怯场,扬名立万,就在明日。”

  厉飞一脸感动,决定不计较堂兄扇自己两巴掌和对不上对子的事情了,“多谢堂兄,我一定好生努力,不负堂兄期望。”

  “好,先回去吧,好生准备。”

  看着厉飞的背影,一个和厉鸿年纪相当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笑着道:“安排好了?”

  厉鸿看着这个号称东山书院三杰之首的年轻人,同样微笑,“你不也一样吗?”

  年轻男人淡淡一哼,“走个过场罢了,都是定好的事情。”

  厉鸿却心头微动,笑着道:“恐怕不一定那么顺利啊。”

  年轻人看了厉鸿一眼,心头略显鄙夷,果然是新贵之家,根本不懂缙绅豪商在江南之地有多大的势力。

  不只苏州,整个江南其余地方,都是一样,不过是为这些士绅子弟扬名的一个戏台而已。

  要说有争执,无非就是事先名单的拟定和文会上几个顶尖名次的浮动罢了。

  厉鸿看出了对方藏得很好的鄙夷,却并未生气,而是缓缓道:“前几日我和几位同窗外出,就遇见过一个极富才华之人,我反正是自愧不如,若是此人也参加”

  一旁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姓甚名谁?”

  “城中长宁布庄周家之子,周坚。”

  “就是那个卷进沈家和洪家争斗的周家?”

  “嗯。”

  “哼哼~”

  十泉街的铺子里,卫王坐在椅子上,缓缓坐着最后的吩咐。

  “仪仗、官印、圣旨,这些都没问题吧?”

  “都准备好了。”

  “明日乔三你记得,事情办完,就给程大儒和陆侍郎送请柬,沈先生的请柬你跑一趟沈家,由他们交给沈先生。他们推荐的三位大才,我一定要好生会谈一番。”

  “是!”

  “都下去好生收拾一番,养精蓄锐,明日这一仗,是咱们在江南的亮相之战,立足之战,必须要打好!”

  “是!”

  等所有人都退下,卫王坐在安静的房中,从手边的盒子里拿起一块糕点。

  送到嘴边的时候,不由想起那晚上齐政的问题,便不由想起了曾经的凄惨记忆。

  他曾暗自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让母妃和自己沦落到那等地步。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必须要抓住!

  他缓缓将糕点一口一口吃掉,来到天井,抬头望着天空。

  明日那一步,迈出去,就不再有回头路了。

  月光自天井洒下,落在他的脸上。

  他仰头望月,也在望着这“井口”之外,无垠的天空。

  他期待着明日,期待着未来。

  同一片夜色下,书院的院墙里,豪宅的书房中,客栈的房间内,郊村的孤灯旁

  许多人,也同样在期待着明日,期待着未来。

第72章 身份洗白,马甲又掉

  大梁天德十九年,四月初八。

  苏州三大书院招生文会如期举行。

  经过多年的宣传和发展,这场原本的确只是三大书院提前招收优秀学生的文会,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场影响力覆盖苏州、常州、松江、广德、湖州等地的文坛盛事。

  同时,也如愿成为了这诸府士绅豪商们推举子弟的舞台。

  这深层的东西,老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热闹。

  在这一天,哪怕那些是跟读书人半点不挨着的那些苏州城居民,也能念叨几句文会的消息。

  那最终的文魁,大名更是会传遍整个苏州府乃至江南,被许多人念叨上一整年。

  一大早,齐政和周坚便在护卫的护送下出了门。

  周元礼夫妇二人倒是想陪着一块去,但他们并非豪商,家中又没有入仕官员,地位只算普通商人,压根没收到请柬,只能目送二人去往会场。

  不过有齐政在一旁,他俩也不至于太担心。

  走在路上,齐政好奇地问道:“城里赌场有开这个文会的赔率吗?”

  周坚歪着脑袋思索着。

  等了半天,齐政也没听见回应,“还没想到?”

  周坚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想那么久!”

  “这不显得对你问题的重视嘛!”

  齐政:.

  一旁的护卫笑着开口道:“少爷,政少爷,城里赌场还真没开这个,或许是因为不敢玷污书院吧。”

  这些书院还用得着玷污吗.

  他腹诽一句,心头却不由多了几分疑惑。

  按理说这等盛事,又有名次之分的,赌场岂有不开盘的道理。

  要么是如护卫所说,不敢冒犯书院和读书人,要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带着挣一笔大钱的好机会就这么没了的遗憾,和几分警惕的思量,二人很快便来到了苏州城西面的夏驾湖畔。

  这儿也是三大书院招生文会的举办之所。

  曾经吴王泛舟避暑的夏驾湖比起曾经已经只剩下一小半了,但依旧颇为壮观。

  湖面上荷花初绽,莲叶田田,几处人造的小渠,将运河的水,送入湖中,汩汩如泉,将初夏的意境勾勒得淋漓尽致。

  城中居民在湖畔已经早早占据着有利位置准备围观,对于这样的行动,不论是官府还是士绅,本就是要造势的他们自然都是十分乐见此事的,没有任何阻拦。

  文会的主会场是从岸边延伸到湖中的一处极其宽大的平台,仿如一座巨型水榭,唯一的入口便是通往平台那蜿蜒的桥。

  会场周围,还插着八面旗帜,上面写着几家商号的名称。

  据说这些位置,每个都能卖出近万两的高价。

  此刻的入口处,许多读书人打扮的少年和年轻人正陆续通过守卫处的核验,走向湖中的会场。

  护卫们送到这儿也都识趣停步,齐政和周坚一起上前,恰好在入口处碰见了厉飞。

  厉飞瞥了一眼周坚身旁的齐政,“周坚,先生没跟你说过,会场只允许参会者一人入内吗?你还带个书童,你真是好大的排场。”

  周坚翻了个白眼,“我说你怎么记吃不记打呢!上次你们丢大脸那回就跟你提过了,政哥儿早就不是我家的书童了。”

  厉飞哼了一声,居然没再说话,直接走了进去。

  瞧见这一幕,周坚还有点诧异,齐政却没什么意外,经过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厉飞就是少年心性,单纯地看周坚不顺眼,两人时常拌嘴吵闹罢了,和那种心智成熟之后的纯种坏人,还是有区别的。

  二人朝着入口走去,守卫瞧见两人手中程硕出具的推荐书,也没多说,平静放行。

  这让已经做好了被刁难准备的齐政心头反倒有些不安。

  没有开盘,准入很轻松,声势还很浩大,难道真的是一场纯粹的文坛盛事?

  可能吗?

  齐政暗中提起心眼,走入了会场。

  会场北面,搭起了个略高一点的台子,铺以红绸,上面摆着五张桌椅,居中一张,左右各两张,显然就是最尊贵的主台所在。

  在台子两侧,摆着两排椅子,看样子是留给那些被邀请而来的大儒、士绅、豪商们的座位,上面居然还都贴着名字,颇为正式。

  在这些椅子前方,便是一排排的桌椅,上面已经整齐地摆上了笔墨纸砚,毫无疑问便是参加文会的读书人们参与的地方。

  齐政粗略一数,约莫七八十张,在这个年头,规模还是不小的。

  在正对主台的南面,摆着一排排的条凳,这些应该就是给如厉鸿这些书院学子前来观礼的地方。

  四面座椅,围出中间一个三丈见方的空间。

  当齐政和周坚来到会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周坚笑着跟齐政小声嘀咕道:“政哥儿,我还以为今天会遇见什么不长眼的生事儿呢,没想到这么顺利。”

  齐政挑了挑眉,“你高兴得太早了。”

  周坚一愣,顺着齐政的目光,瞧见了一个衣衫华贵的少年。

  苏州陆家的嫡长孙陆洪正看着齐政,朗声道:“诸位,今日咱们英才齐聚,这等场合,岂能容一个卑贱的奴仆在列?”

  周坚勃然一怒,“陆洪,你说什么呢!”

  陆洪当日被齐政和周坚当场怒骂,正是满肚子火,如今逮着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当即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你把身契还给这小子了,但一日为奴,世代为奴,我等可不齿于跟贱奴为伍!”

  陆洪的话,当即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从神色上看,不少人对他的话还颇为认同。

  齐政平静地听着,心头对此并不意外。

  在另一个时空,吴中之地也是一样,蓄奴之风蔚然,历史上有个叫祝化雍的,即使中举了,从政治地位上来说见县官都能平起平坐了,但却因为家中祖上曾为奴,为人所不齿,连普通人都瞧不起他。

  这个时空因为几百年的历史偏差,大周没有大宋那般对读书人的过分推崇,延续到后世,各种政策与歧视并没有如大明那般严重,但在历史惯性下,大方向上也差得不多。

  对此,他便和陆十安早有过商议。

  一个声音也在陆洪的言语之后,冷冷响起,“陆洪,你说哪位是奴仆啊?”

  众人循声一望,一位红脸老者和其余几位老者一起步入了会场,正停步看着陆洪。

  陆洪浑身一颤,“五五叔祖。”

  “老夫问你,你说何人是奴仆,不得位列此间?”

  陆洪咽了口唾沫,不得不硬着头皮指着齐政,“五叔祖,那人曾卖身为奴,是周坚的书童。”

  陆十安看了一眼,依旧冷冷道:“你说齐政?那你可知他为何会卖身为奴?”

  陆洪感觉情况似乎有点不对,颤声道:“晚辈不知。”

  “既然不知,你胡闹什么!”

  陆十安的声音陡然一厉,朗声看着众人,“诸位可知不久前的镇海卫之祸?”

  众人微微点头,便听陆十安的声音继续,“当时倭寇横行,齐政的父兄族人皆奋力死战,血染河山,他侥幸活过那场战乱,却被搜罗战场遗孤的无良人牙强逼为奴。此事府台大人已经查明,惩治了牙行,并且为齐政恢复了军籍。”

  他环视一圈,兵部大员的威严浩荡,“天下太平,是有圣天子在上,亦有赖于将士守卫河山,逝者已矣,实情昭昭,若有人再敢拿着欺凌保家卫国阵亡将士遗孤说事,老夫正愁没来得及找那人牙子算账!”

  众人不管心头是否真心,但这一刻,在朝堂大佬的威严之下,齐齐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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