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可是有什么心事?”
周元礼闻言诧异地看着他,旋即苦笑,“这么明显吗?”
“倒也还好,就是觉得您今日有些反常。”
“哎!”周元礼叹了口气,“我是担心帮不上你啊!”
他看着齐政,“义父没别的本事,就剩下做点生意,但就你让我帮忙收生丝这么个简单的事情,我也担心干不好。”
齐政微微皱眉,忽然心头一动,“义父是担心钱的事?”
被说中情况,周元礼也不藏掖,点了点头,“你给我拿了三万两,我们家里还有几千两,但我觉得这钱还是不够,我在思量,要不要卖两间铺子。但是,又担心我以复兴生意为由头采购,同时又卖铺子,这实在不合理,怕给你的计划添乱,这心乱如麻,始终拿不定主意啊!”
齐政闻言,心头感动,摆手道:“这些铺子都是周家祖上基业,岂能轻易变卖。”
“可是.”
齐政摆手,“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想应该是有办法的。”
周元礼担忧道:“齐政,容义父多句嘴,这可不是几百几千两,便是你找陆大人他随手也不一定能拿出来。”
齐政笑了笑,“不找他们,我想等人主动送来,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周元礼眨了眨眼睛,脸上写满了疑惑,总感觉自己口中的钱和齐政口中的不是一个东西。
正疑惑间,门房快步冲了进来,“老爷!政少爷!沈公子来了!”
周元礼一愣,看向齐政,齐政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二人便看见了在管家恭敬陪同之下,迈步走来的沈家大公子沈霆。
“沈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周元礼连忙行礼,但却没想到沈霆竟这一次竟比上次送请柬之时还要谦逊,两个大步上前,直接将行礼才到一半的周元礼扶住,“周员外切莫多礼,在下冒昧来访,该请您见谅才是。”
一旁的管家听见这话都傻了。
若不是他亲自把沈霆接进来的,他都怀疑这是不是别人假冒的。
这可是沈家大公子啊!
以周元礼在苏州商界的地位,能见到沈家的管家,都算对方给面子了。
他满眼感慨地默默看向了齐政,但凡周家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如今周家能化解危难,能跟沈家结交,一切的根源,都在这位政少爷身上。
管家都明白的事情,周元礼自然也知道。
所以他没有半分倨傲,恭敬地和沈霆客套了两句之后,便借故离开,顺手带走了所有的人,将房间留给了齐政和沈霆。
等其余人走后,沈霆不等齐政开口,便主动行礼道:“见过齐公子。”
齐政微笑着回了一礼,请沈霆入座,笑着道:“沈公子此来,想必是有所成果了?”
刚刚坐下的沈霆闻言,立刻重又站起,郑重道:“多谢齐公子指点,昨夜沈家的砖石作坊已经成功制作出合格之水泥。”
齐政对沈家的效率并不意外,他的配方已经近乎于傻瓜操作了,只需要多加试验几次便能成功,以沈家的家业和物资储备,搞这个没什么难度。
“可有进行过测试?”
沈霆点头,“测了,在下和家父一起测的,实在是太神奇了,仅仅两个时辰左右,便硬如黄土,四个时辰之后,更是坚如磐石。若是用以筑城建房,恐怕刀砍斧劈都无法撼动分毫,铜墙铁壁不外如是!齐公子之才,令人佩服!”
这会儿说起,沈霆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可见水泥带给了他多大的震撼。
齐政笑了笑,“这东西倒也没那么玄乎,只是比寻常的材料更快凝固,硬度更高些罢了。你们注意保护好配方就行。”
沈霆自然明白齐政是在谦虚,愈发佩服,“齐公子太谦虚了,您能将此物给我们沈家,沈家深感大恩!”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齐政,“家父知道齐公子如今用钱的地方很多,这儿是十万两银票,请您笑纳。”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家父特意让在下转告齐公子,这十万两与二叔答应您的任何东西都无关,只是我们父子感谢齐公子大恩,聊表谢意。后续若有需要,沈家亦会竭诚相助!”
齐政也不扭捏,伸手接过,“那就多谢了。”
同时,他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纸条,递给沈霆,“江南之地,棉纺发达,此物制作方便,最好多备一些,花不了几个钱,但能对制备水泥的工人有所保护,否则这些雇工恐怕干不了几年就会生病,你想想那东西天天往肺里吸,能好得了吗?”
沈霆伸手接过,粗略一扫,便明白了其原理,啧啧称奇,“齐公子真是奇思不穷,此物不仅能用在水泥作坊,像药房、矿山等地也都用得上啊!”
齐政嗯了一声,“不过制作简单,模仿起来太容易了,咱们就不指着这个赚钱,能让工人们身体好些,沈家的钱也能挣得更多不是。”
这也算是他的一场试探,若是沈家有这个法子而不用,那就不值得他未来在沈家身上指望太多。
沈霆受教,恭敬地将纸张放入怀中,“说到工人,这还有个事情要与齐公子商议。我们初步估算过,一座窑一日,大概能产出六十到八十斤水泥,要达到您所说的日产两千斤,最大的麻烦不是窑,也不是木柴燃料,而是人。”
他对齐政道:“每座窑需要约莫三十人,不论是运输、备料,还是烧窑、研磨,都是需要下力气的,按照三十座窑,就需要将近一千的力工。这一时之间怕是很难招募齐整,所以,齐公子先前要求的投产时间,可能得往后拖一拖。”
齐政摇头,“不行,这个时间绝对不能拖的,一旦拖了要出大事。”
沈霆皱眉,正要跟齐政说说实际情况,齐政却微笑着道:“但你们不用担心,人的问题,我来给你们解决。”
沈霆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倒不是自夸,在这江南地界,我沈家都办不到的事情,你如何能办到?
可不是什么奇思妙想就可以凭空变出人来的。
不会以为靠卫王殿下一声令下,就能找到合适的工人吧?
齐政轻笑道:“沈公子,不妨先喝杯茶。”
沈霆不明所以地看着齐政,莫名间,好似有种幼年时面对二叔那种感觉。
他疑惑地拿起茶盏,还没递到嘴边,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一个卫王护卫来到房中,“齐公子,昨夜城外出现大批流民,殿下想请您过去,一同商议一下对策。”
齐政点头说了声好,然后笑看着沈霆,“沈公子,你瞧,这工人不就来了吗?”
沈霆愕然地看着齐政,小小的眼里写着大大的懵逼。
继而深深地涌起一股恐惧,他每走一步到底算了多少步?!
第95章 这也太能装了
苏州城中某处隐秘的院落中,洪成和几个主要的士绅豪商正坐在一起。
面前的桌上摆着美酒佳肴,身边偎红倚翠,好不逍遥。
“洪会长,林大人今日不来消遣一番吗?”
洪成笑了笑,挥手让房间里的闲杂人等都下去,然后道:“咱们给卫王殿下出了那么大个难题,那卫王殿下正在城外急得焦头烂额,咱们林大人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做啊!”
众人哈哈一笑,“老虎不发威,他还真把咱们当病猫了。这下也正好让这个愣头青掂量掂量,在江南胡作非为的后果!”
“老夫派了好几个手下,混在流民堆里,他要解决不了,干脆鼓动流民闹点事情,看他怎么办!”
“你们说,要是一个皇子,被流民打死了,朝廷总不至于怪罪我们吧?啊?哈哈哈哈哈!”
洪成也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大家只要齐心,各自出一点力,汇聚起来就是很大的力量。赶跑卫王,咱们就有大段的好日子了!”
说着,他端起杯子,“来诸君,饮胜!”
“饮胜!”
苏州城西,有一大片的空地,依着城墙的地方,搭起了几个简易的凉棚。
其中一个凉棚中,卫王皇甫靖和禁军将军凌岳并肩而立,望着前方仿佛一眼望不到边的流民,和在禁军压阵督促之下,奔走维护秩序的衙役们,两人皆是眉头紧皱。
从昨夜到现在,两人滴水未进,但现在就连卫王都完全没有吃喝的心思。
他们甚至能够听到随风飘入他们耳中流民们乱糟糟的咒骂,那都是对于一个胡作非为的皇子破坏了他们平静生活之后,最愤怒的抗议。
整个场中,此刻就如同一个危险的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一点火星,可能就会引发难以想象的惨烈后果。
凌岳冷冷道:“你那个神仙齐公子,有料到会有这么多流民吗?”
卫王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凌岳闻言也没争辩,什么时候以什么为主,他自然是拎得清的。
他望着眼前乌泱泱的流民和乱糟糟的场景,神色凝重道:“这帮江南士绅,下手还真是狠啊!”
以他的生长环境和阅历,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自然是铭刻在心头,有了这个大方向,稍加琢磨便能明白这些流民到底从何而来。
而一个解决办法,也就自然地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想必卫王也同样的能想到那个办法。
只不过,不论是他还是卫王,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做。
“如果人数再增加,我的人手可能就要不够了。”
凌岳严肃道:“你要不要考虑提前向苏州卫征调卫所兵?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卫王想了想,“我已经派人去请齐政了,等他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凌岳扭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年方十几,又没经历过多少事情的普通少年,能够处置如此复杂的政务吧?你是真把他当神仙了啊?”
“还六月陛下生辰之前抵定江南局势,你有那个信心,但他有那个本事吗?”
卫王也同样扭头看着他,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凌岳:.
“殿下,齐公子到了。”
田七的通传让凌岳一口埋怨憋在了肚子里,只好气鼓鼓地回到棚子中间的马扎上坐下。
就连齐政朝他行礼,也只是敷衍地抱了抱拳。
卫王缓和气氛道:“他就这性子,你别搭理啊!”
“你”
凌岳欲言又止,一脸被嫌弃的糟糠原配的幽怨。
他不是看不起齐政这个人,而是从理性出发真的觉得,以齐政的出身和年纪,要想看明白这些事情并且解决如此具体而复杂的事情,太难了。
甘罗十二岁拜相,那是因为他爷爷就是丞相!
普通农家子,十二岁还穿着开裆裤放牛呢!
卫王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的思想已经被齐政用一个个铁打的事实拧了过来。
所以,此刻的他,便略显期待地看着齐政,“方才据我们统计,汇集到此间的流民已经有五千余人了,而且还在从附近陆续有赶来的,看这架势,总人数少说在七八千。”
“我们这边,禁军也就三百人,我手上的护卫,抛开按计划洒出去各地买粮、买生丝的,还剩下十多个,苏州府衙能抽出百来人,但这些人也不能全部投入到这一个事情上来,今日我与凌将军在此瞧着,管理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你看看这事儿能怎么安置最好?”
说着他忍不住感慨,“这些士绅豪商,一出手,果然是狠辣啊!”
“殿下无忧,这也很正常。”
齐政笑了笑,“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何地头蛇敢跟龙斗,因为两点。”
“第一是自信,这是他们的主场,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他们觉得他们斗得过。”
“第二是疯狂,因为他们的一切都在这儿,他们没有退路。您和凌将军败了,调走就行了,但他们呢?他们会死的,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这般动静,才证明他们是真的入局了。”
凌岳低头默默瘪了瘪嘴,在不屑和教养之间,选择了有教养地不屑。
“不过事情倒是不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