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的布匹第一次到雁门郡售卖时其实就引起陈涌的注意了。
如果是寻常商人,陈涌手下的那批人早就开始打人抢货了。
但一看护着布匹的是秦国商人的打扮,手里还拿着家伙,于是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秦国商人”其实是蒙良的亲卫,只因秦律规定士伍不得经商,乔装成商人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为免吓着百姓不来买布,于是才出此下策。
此时秦人和原赵人还是很容易区分的,比如衣着、束发、口音等都不一样。
雁门郡才刚纳入秦国版图不久,整个雁门郡的百姓都可以说是“刁民”,护院看到秦国商人当然不敢造次。
于是护院只能飞报陈涌,陈涌一思量,道:
“或许只是那些秦人急需用钱是以贱卖布匹,千余匹也不算多,卖完也就是了。”
陈涌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希望的。
然而事实却让他失望了,这些秦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布匹运到雁中郡出售,且一运就是近千匹。
这还了得?
这么下去不是砸了他陈涌的饭碗?
但陈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敢与秦人动粗……这时的秦人那可是上民,若是闹大了到郡守那也是帮着秦人说话。
于是陈涌就决定压低布价。
用他的话说,就是:
“我等压低布价,让这些秦商的布无法售出,他们自然会转去其它地方售卖。”
“到时我等再将布价调回,甚至涨至更高。”
陈涌这如意算盘打的是很响,而且等秦商走后他将布价一涨……实际上对他而言就没什么损失。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沈兵要做的是长久生意,且雁门郡是距离云中郡最近的一站,同时也是纺织作坊打的第一仗,如果就这么败下阵来……往后让云中郡的布匹如何在雁门郡立足?!
扶苏看到了这情报,就问了声:
“现今该如何是好?”
胖子屯想也不想就说道:
“当然降价!”
“我等还有很大的降价空间,便是降至二十钱都不亏,还怕他不成?”
扶苏皱眉道:
“可是……正如将军之前所言。”
“若我等与之压价,则布匹价格越发低贱,百姓岂非损失过甚?”
沈兵回答:
“所以不能降价,而应收购!”
扶苏惊问:
“将军此言何意?”
沈兵解释道:
“按正常的价格,是我售四十五钱他售四十钱。”
“他以三十八钱出售,我若收购了便可每匹赚两钱……”
扶苏闻言不由一愣:
“将军之意,是我等收购对方手中布匹?”
沈兵点了点头,道:
“正是。”
胖子屯不解的问:
“将军!”
“我等分明可以以十余钱的成本制出一匹优布,为何还要以三十八钱买进一匹劣布?”
沈兵回答:
“这便是购买力问题。”
“我等若是彼此压价,雁门郡大批需要布匹的人便会在这压价中买进。”
“于是购买力便由此下降。”
“但若我等全面收购而其它人却买不到,对购买力便没有多大影响。”
“待我等将价格调回原价时,便是那些低价买进的劣布都能赚钱。”
扶苏有些被绕晕了,脸上似懂非懂的。
但胖子屯听了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其实并不复杂。
说到底就是主动权完全在沈兵手上,沈兵因为能造纸又有水力织布的暴力所以资金充足。
除非对方富可敌国……其实就算富可敌国可能都拼不过沈兵。
在这情况下打价格战,对方那就是“没死过”的状态……沈兵每收购一匹布对方就损失一笔钱,直至买到他没布卖为止,到时那价格还不是随沈兵怎么定?
而在这价格战期间,只要沈兵收购得够快,真正需要“织布”的“刚需”根本就买不到布。
于是“刚需”依旧是“刚需”,他们只能等到价格回调时再购买。
这其实是对百姓的一种保护……因为“刚需”没有被过度释放,所以百姓手中的布只要等价格战打完,依旧可以卖到四十钱。
唯一损失的,就是那企图与沈兵打价格战的家伙。
虽然沈兵此时还不知道他是谁。
于是没什么好说的,沈兵火速运一批纸到太原郡出售。
之所以不运到雁门郡而是运往太原郡出售,是因为沈兵担心引起这奸商的注意……如果他意识到纸和布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因此察觉到对方的实力而激流涌退,那沈兵就失去一条大鱼了。
正如之前所言,纸这东西是“劫富济贫”,所以沈兵嫌钱也嫌得心安理得。
纸脱手很快,只几天的功夫就筹集到资金。
再加上之前卖布的盈余一并送到蒙良手里,然后沈兵就下达了收购的命令……
第三百二十一章 高人
于是雁门郡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像:陈涌定价三十八钱的布只要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原本陈涌以为这是低价售布的正常反应,几天后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其低价售布的目的是压低布价使秦商手中的布卖不出去,但几天来市面上的布价几乎纹丝不动……秦商手中好布依旧卖四十五钱,雁门郡的劣布依旧是四十钱。
想想陈涌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他当即令管家:
“马上停止售布。”
管家匆忙传下命令后就不解的问:
“东家,若停止售布……”
陈涌皱眉回答:
“来者不善哪!”
“这些秦商似乎是想独霸布市了!”
管家奇道:
“东家此话怎讲?”
陈涌解释道:
“我等以三十八钱售出的布,明显是这些秦商所购。”
“是以这些布卜一上市便告售罄而布价却未动分毫。”
管家不由倒抽一口气:
“如此说来,这些秦商便非因缺钱才售布?”
管家跟随陈涌经商多年积累了许多经验,所以才有这分析:
若秦商有如此财力能收购陈涌手中所有以三十八钱售出的布匹,那么自然就不缺钱,不缺钱自然就不会以四十五钱一匹的价格贱卖上好的布匹……
这也是陈涌想不明白同时也是他轻敌的原因,他是根据现像反推秦商的身份:这么好的布匹少说可以卖五十五钱,而秦商却卖四十五钱,那必是资金缺乏所以不难对付。
谁又会想到事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陈涌霎时就感到大事不妙。
想了想,陈涌就从箱内取出一匹布,将其置于案前打了开来,一边观察其成色一边轻抚……这是他自秦商手中买来的布匹。
接着陈涌又唤人拿了把剪刀来……此时的剪刀还是交股式,也就是尾部连着以弹力弹开的那种。
陈涌小心的从布匹上剪下一小条,然后拆出其中的麻线细看,接着又拆几根对比,摇头直呼:
“怎会如此?”
“这如何可能……”
管家好奇的上前,问:
“东家,这布匹可是有何奇怪之处?”
陈涌朝案上的布和线扬了扬头,说道:
“若说这布匹质量上乘也就罢了,可那麻线也是粗绳均等一般无二。”
“便是再熟练的纺工也无法制出。”
“可他们……”
管家上前一看,果然如陈涌所说,每条线都是一般大小粗细均匀。
这在手工纺线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有纺机也是如此,因为手工摇动纺机免不了会有停顿也会有快慢,于是纱线就会有一些细微的区别。
这些区别在别人眼里或许分辩不出,但陈涌和管家这些浸淫布业数十载的老手却能一目了然,他们甚至可以由此判断纺工的熟练程度。
陈涌之前没多想,此时细看之下,就发现这几乎不是人力能完成的。
管家迟疑了一会儿,就对陈涌说道:
“东家,今趟我等是遇到高人了!”
陈涌微微点头。
虽然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但所有迹像都指明一点:这些秦商不是因缺钱而低价出售这些好布,而是四十五钱就是这些好布正常的售价。
若是如此,自己希望与这高人打价格战岂非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便有家丁匆匆跑进府内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