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凤平与雷小波看了武宝民一眼,就跟出去。走进三层最东头乡党委书记办公室,雷小波一看,觉得与乡长办公室有明显的不同。两个办公室一样大,但格调和气氛不一样。乡长办公室里的办公家具都很普通,办公桌黄颜色,老式样,沙发是人造革的,茶几是玻璃的。四壁是光光的白墙,没有任何布置。而书记室里的办公家俱是仿红木的,沙发是真皮的,四壁的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办公室里角角落落还有一些精致的摆设,把整个办公室点缀得格调儒雅,飘荡着淡淡的书香气。
“来来,坐一会。”郁启生带他们坐进会客区,没有给他们泡茶,一坐下就盯着郭凤平说,“小郭,你来乡事办事,怎么不来找我啊?”
郭凤平和雷小波同时一愣。郭凤平红着脸,讷讷地说:“修路是政府的事,我们就把报告送给武乡长。想送完了,再来找你,你正好来了。”
雷小波有些纳闷:郁书记怎么亲昵地叫她小郭呢?看她的眼神跟武乡长也有不同,第一句就问她为什么不找他。这不正常啊,起码说明郁启生在拉郭凤平,对她的美貌也有觊觎。
不出雷小波的所料,郁启生的目光从她脸上下移到她的胸上,在那里停留了几秒钟,才上移到她眼睛里,直言不讳地说:“小郭啊,我提拔你当村支部书记,就是看中你淳朴,听话。当然,你也能干,有上进心。”
郭凤平的脸涨得更红了。她闪烁着眼睛,不肯与他对视。雷小波也听得脸热心跳,眉头微皱。他没想到一个乡党委书记,竟然跟自己的女部下说这种话。
郁启生继续说:“但你资格太浅,在前岙村有些镇不住。所以正好,县委组织部给我们乡派来一个大学生村官,我想都没想,就给你派来了。让他帮助你,把前岙村的工作做好。”
说到这里,郁启生才转脸来看雷小波:“小雷助理,你一上任就能用一个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协助小郭书记开展工作,能勇敢地批评不作为上司,啊,你不愧是优秀的大学生啊,我很高兴,也替前岙村感到荣幸。”
受到领导的表扬,雷小波心里好高兴,也有些激动。但听了郁书记这种官腔语言,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谢谢郁书记的夸奖。”雷小波礼貌地说,“我没有那么好,以后,希望郁书记多多教育,帮助。”
郁启生赞赏地点点头,说:“嗯,小雷助理啊,希望你在艰苦的地方,好好锻炼自己。你要积极协助、配合郭书记做好前岙村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农村建设中去。”
“好的,郁书记。”雷小波愉快地说,“前岙村现在急需解决出路问题,还有特困户的帮扶问题。”说着去看郭凤平,示意她应该走了。
郭凤平站起来说:“郁书记,我们走了。特困户的申请表格,明天开会的时候,我带过来。修路的事,我们去一下县交通局试试。”说着与雷小波转身往外走。
雷小波走在前面,郭凤平走在后面。门是虚掩着的,因为办公室里开着空调。雷小波刚走出门外,就听郁启生叫道:“小郭,你留一下。”
郭凤平一惊,止步,犹豫了一下,对门外的雷小波说:“你等我一下。”然后有些紧张地退回去,向郁启生走去。
门外的雷小波感到奇怪,郁书记又叫住她干什么呢?他知趣地转到旁边的走廊里,耐心地等待郭凤平出来。他想早点赶到县城,去一下交通局,今晚就赶回村里。再晚了,就赶不上末班车,就要住在县城。真的住在县城,住宿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两个人总不能开一个房间吧?两个房间,最少也得一百多元钱。还有吃饭和乘车的费用呢?加起来起码得两百多元钱,村里哪里报得起这么多的费用?
可是他等啊等,郭凤平就是不出来。她在里边干什么呢?雷小波有些着急,就退回去看。他走到门外,正想伸手推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异常的声音。他止步,缩手,紧张地仄耳谛听,里面是两个人在拉扯的声音。
“郁书记,不要这样。”郭凤平压低的哀求声,“快放开我,让人看到不好。”
雷小波热血上涌,真想破门而入。可这时,里边有脚步声朝门口响过来。“小郭,你一直在躲我。”郁书记有些气急的声音,“你以为你当了支书,就可以跳开我?不是的,你错了。我可以让你上去,也可以让你下来。”
“郁书记,真的不能这样,求求你,放开我。”郭凤平在使劲挣脱着,往门口奔出来。“咳——”雷小波在门外用力咳嗽一声,以助她逃出虎口。
门被用力拉开,郭凤平头发有些散乱地冲出来。她脸色血红,神情慌张,冲愣在门外的雷小波说:“快走。”就迈开大步朝楼梯口走去。
雷小波知道发生了什么,气得胸脯呼呼起伏。他追上郭凤平,边往楼下走边说:“郭书记,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县城。”郭凤平余怒未消地说,“再晚,就赶不上回来的车子了。”
这时已是十一点钟了,雷小波感觉肚子有些饿,但赶路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郭凤平乌着脸埋头往前急走,雷小波一脚高低地拼命追赶。他右脚上的鞋底洞越来越大,不断有石子钻进鞋子,硌得他脚底生疼。
走到镇上那个公交车招呼站,他们站在那里等公交车。在正午烈日炎炎的路边,一直等到十二点多钟,公交车才开过来。他们饿着肚子,跨上开往县城的公交车。这次,他们没有坐在一凳上,而是分开坐。一落座,他们都疲乏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27章 空口说白话
到了县城,他们找了一家面馆,一人吃了一碗6元钱的青菜肉丝面,才出去寻找县交通局。为了节省几元钱的打的费,他们在县城的街道上边问边走。找到交通局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钟了。
他们大汗淋漓地走到交通局门口,门卫挡住他们问:“你们找谁?”
雷小波见郭凤平走得满头大汗,疲乏不堪,像心疼姐姐一样心疼她。郭凤平上身那件真丝衬衫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把胸前的曲线全部勾勒出来,既惹人眼目,又显得十分可怜。
“我们找交通局局长。”雷小波走到郭凤平面前说。门卫问:“哪个局长?”雷小波说不上来,他是查过网的,但没记局长副局长的名字。他只好说:“随便哪个局长都行。”
“那不行,没有约好,找哪个局长都不知道,不能进去。”门卫挡住他们不让进。
雷小波知道硬闯不行,就涎磁着笑脸软求:“这位师傅,我们村里有条路太烂了,经常出车祸,我们找局长反映情况,就让我们进去吧。你看,我们两人走得衣服都湿透了,来一次不容易啊。”
门卫见他们都汗流浃背,就动了恻隐之心,放他们进去:“反映道路情况,就去路政科。进去吧,路政科在二楼楼梯的西边。”
雷小波的右脚脚底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走破了,连血带肉地粘在袜子上,痛得厉害。但他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在郭凤平的前面。
走上二楼,找到路政科。他们走进去,见里边有内外两间办公室,外面一间放着三张办公桌,里边一间放着一张办公桌。外面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电脑上忙着。她的脸蛋没有郭凤平漂亮,但肤色白晰,气质不俗,神情冷淡,一副典型的机关女公务员的优雅神态。
“打搅,我问一下,你们科长在吗?”雷小波不卑不亢地上前问她。
女公务员打量着他们,淡淡地问:“你们是哪里的?”雷小波回答:“我们是杨树乡前岙村的。”女公务员一听是村里的,神色更加冷淡,说:“你们有什么事吗?”
郭凤平回答:“我们村前的进山路太烂了,我们来反映一下。”
雷小波知道跟她说没用,就问:“里边是不是你们科长?”
女公务员说:“是,你们去找李科长吧。”
“李科长,你好。”雷小波与郭凤平走进里间办公室,热情地对坐在办公桌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
没想到这个李科长架子真大,他像没有听见一样,头也不抬,只顾垂目看着手里的一个文件。这让雷小波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尴尬地站在他面前,盯着他英俊的国字脸想,不就是一个科长吗?怎么这么傲慢,人家给你热情地打招呼,你连头也不抬一抬,这是什么态度?!
“李科长,我们是杨树乡前岙村的。”郭凤平适度地微笑着,走到他办公桌前面,带着恳求的神情说,“我们村前那条进山路,实在是太烂了。”
李科长这才抬起头来,声音平稳地说:“前岙村那条路,我知道。你们乡政府打过几次报告,那个有些秃顶的武乡长,也来找过我几次。呃,你们坐吧。”
郭凤平和雷小波在他办公桌前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雷小波环顾着他的办公室,感觉比郁书记的办公室还要豪华。交通部门是政府里最肥的衙门之一,也是生产贪官最多的部门之一,所以走进来的感觉就不一样。
“谁让你们来的?”雷小波还没有开口说话,李科长就责问道,“修路的事,应该由你们乡政府打报告上来,你们村里直接来找我们,这是越级办事。”
雷小波听着他的话语和口气,心里越发不舒服。现在有小官大贪的情况,这个人不知是不是大贪?路政科,掌握着全县修路养路的权力,要是贪的话,是很肥的。
“再说,你们来找我们用什么用?”李科长继续慢悠悠地说,“县里要修的路太多了,但每年用于修路养路的钱少得可怜,所以要排队。你们前岙村的进山路,起码要后年才能列入计划?”
“什么?后年?”雷小波惊讶地叫起来,“这哪里等得得啊?”
李处长“嘿”地淡笑一声:“你等得得也得等,等不得也得等。这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办到的,这是要真金实银地拿出钱来的,你们懂吗?”
郭凤平转头对雷小波说:“你把报告拿出来,交给李科长。请李科长照顾一下我们村,我们村太穷了,现在不是要精准扶贫吗?县里能不能把它作为一个精准扶贫的项目?提前列入计划。这条路被老百姓骂成‘阎王路’再不修,我们政府的面子和信誉都丢光了。真的,李科长,你们考虑一下吧。”
“你是村支书吧?一个村支书说这种话,我就有些不爱听。”李科长批评她说,“难道我们不想修吗?我们巴不得全县的路都修建得平整通畅,漂漂亮亮,可是钱呢?”
雷小波忍住心头的不快,从包里拿出那份盖着村里公章的申请报告,站起来交给李科长。李科长接过,匆匆扫了一眼,还给他说:“这个报告,你拿回去吧,交给你们乡政府,由乡政府逐级打上来。”他的脸上显示着轻视和不屑之色,这等于是给雷小波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雷小波实在忍无可忍。怪不得武乡长让我们来跑跑关系,所谓跑跑关系,就是不能空手说白话。起码请他到外面吃饭,然后悄悄塞上礼品,或者红包。再恳切求他开恩,提前将他们的“阎王路”列入修养计划。
可是我们村里没钱,不要说送礼,塞红包了,就是请你们吃顿饭的钱也没有。请你们吃饭,岂能一二百元能搞定?你们的胃口大着呢。
雷小波心里焦躁不安,想改变前岙村贫穷面貌的心情太迫切了,所以在冷水面前就不能保持镇静,心里有一股怒火直窜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