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230节

跟随女人的身影,罗夏穿越月光照耀的小径,他来到林地,枯枝落叶在脚下送出欢迎,黑暗里的居民从四面八方传来窥探的视线。

转轮之寺不曾转动,林中之井仍然干渴,通体斑驳的飞蛾在他的颅内振翅,不知何时,他与追逐着的女人之间的道路填满了蛾的尸体。

蛾,混沌与渴慕的象征,那正是他对那个未晓其名的女人的感情。为了把她“留下来”,为了知晓“她是谁”,为了明白“为什么”,他追随女人向着居屋之门前进。

——权柄与力量?

一道破旧的木门将居屋与林地隔绝,女人与亡者为伍。或许她本人正是已逝之人,所以她穿过亡者的队列而毫发无伤,但罗夏追逐她的时候,那些温顺的亡者却转过身来与他为敌。

“滚开!”

像是呼吸一样自然,金色的光束从他肌肤里渗出,汇聚成加键唢呐的轮廓。他的渴慕,他的欲望,他的雄心化为音律驱赶了亡者,也轰开了纯白之门。

纯白之门可以剥夺他的言语,却无法熄灭他心中的光束。于是,他自身迸发的光芒刺穿稀薄的雾气,把消失的女人再次纳入视野里。

“你逃不掉的。”

罗夏隐隐感觉,他和未具名的女人之间将是一场漫长的追逐战,并隐隐感觉兴奋了起来。

人奋斗的最初目的是为了躺在舒适区,而在那些已经踏入舒适区的人们却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已经满足的人顺势躺下,心中的欲望仍未满足的人则穿过舒适区继续向前,现在罗夏就是这样。

——金钱与财宝?

在追逐女人的过程里,在罗德岛的点点滴滴从记忆里苏醒。他可以就此止步,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那样他可以继续做被人所爱的勃士,享受日常与常日的生活,而不必盯着那个未知的身影时体验诸多复杂的滋味:恐惧、痛楚、愤懑、愧疚、迷茫……还有一丝甜蜜的感觉。

然而他不曾犹豫,迅速穿越牡鹿之门,守门的巨兽悲悯的看着迷恋着某人的他,以黄铜色的眼泪相送。

他穿越画中之河,靛蓝的颜料在登岸之后褪去;他攀爬刀刃阶梯,稳重的踏出每一步,藏在阶梯下的渴血怪物们呆呆的长着嘴巴,却无法得到他的血液。

罗夏看着那些因为诞下子嗣而触碰禁忌,因而被关在刀刃阶梯下的怪物们——那些曾经为人的怪物们,触动不如以往强烈。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十分渴望和美丽漂亮的女性繁衍后代,既是雄性传播基因的本能,

也是社会责任和填满心灵空虚的欲望。然而,现在他发现有些东西藏在记忆里,凌驾于现在的生活上。

——真爱?还是说……超越了这一切的伟大事业?

那个身影徘徊在蜘蛛之门前,罗夏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一次他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和她代表的回忆。当他的手触及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带着悲伤的表情重复那句被风击碎的话语——

“骗子。”

他后退一步,女人轻柔的话语像是重锤砸在他的胸口。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尽管在穿越纯白之门时他的嘴巴已经缝合,他口中满是咸涩,充满了呕吐的欲望。

“回答我,我到底做过什么?!”

回答罗夏的不是声音,而是火焰。火焰吞噬了女人的身影,在赤红的火光里,另一个身影浮现。这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时常出现在罗夏的噩梦里。

被破坏的街道,熏黑的印记,绝望的干员,硫磺与焦糊的味道,肌肤被灼烧的感觉,龙的威严与银发的佩剑女人……当她冷漠的举起剑来的时候,唤来的是一片死亡。

“塔露拉。”罗夏念出了梦魇的名字。

那时博士刚刚从切尔诺伯格的石棺里醒来,他像刚睁眼的雏鸟一样看到握着他手的阿米娅,

尤其注意到她头上比在场所有的兽耳娘都长的兽耳。

阿米娅介绍她来自罗德岛,而他是罗德岛的一员,现在他们来要把他带走。尽管心中充满了“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做什么”的困惑,罗夏被罗德岛的救援队伍裹挟离开了医院。

彼时的切尔诺伯格陷入一片混乱,被第三集团军出卖的当地军警被分隔在各个街道,徒劳的抵抗着整合运动的攻势。而整合运动的活动不仅限于清除切尔诺伯格的武装力量,一部分人化为暴徒杀戮一切友军范围外的目标。

而在他们头顶,昏黄的天空酝酿着足以摧毁城市的天灾。切尔诺伯格本能逃离的,但整合运动对动力部位的破坏,使得城市沦为绝望之城。可是地上交战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怀着虚假的希望,真实的仇恨否定对方坚持的一切。

切尔诺伯格的居民与罗德岛皆遭受了攻击,区别在于前者在暴力面前只能承受苦难,而后者却能用更强的暴力碾碎施暴者。

那个叫阿米娅的姑娘年纪虽小,却是罗德岛人人信服的领袖,她有股不不可思议的魅力,

能让人竭尽全力去执行她的意愿。所以在她提议他接过队伍指挥的时候,尽管干员们和罗夏本人都很惊讶,但没人反对她的意见。

我能行吗?

看着阿米娅信任的表情,博士本能的觉得他自己无法拒绝拥有类似眼神的人。记忆一片空白的他小心翼翼的接入罗德岛的战术网络,当陌生的干员们化为他手中的棋子时,他心中涌现病态的快乐。

罗德岛向着预定的汇合地点撤退,沿途击退了零碎的整合运动小队,与乌萨斯军警一番不友善的交谈后,他初次窥见了这个世界感染者与普通人深深的隔阂。

不管怎样,一连串的胜利建立起罗夏的自信,就在想“我失忆以前莫非是个超级厉害的大人物”时,塔露拉出现了,带着硫磺和把人体烧焦的焦糊味,她带来一片炽热的死亡。

这只生物优雅如龙,邪恶也如龙。当她拦住罗德岛众人的前路时,罗夏的手心被她的威严逼出汗水。

塔露拉轻轻一挥,汇聚在剑上的能量向外扩散把一整条街道爆破。如果这是 RPG 游戏,那么塔露拉的强度至少是那种打完若干个小 boss 之后的中 boss,而她直接堵住了新手村的门。

在这条暴虐的龙面前,罗夏发觉自己的战术毫无意义。当时队伍里最强的重装干员临光仅仅是勉强接下塔露拉的随手一击,并且这一击立刻让她的护甲报废,无法再承受第二次打击。

是 Ace 带着他的队伍牺牲自己,为其他人断后。那时苏醒后的博士第一次失败,他望着被火光吞噬的 Ace 小队,心中满是苦涩。失败让人难受,更难受的是有人为了他的失败而牺牲。

同时,塔露拉就成为他的梦魇,他的执念,在战胜或是终结她之前,罗夏是无法忘记切尔诺伯格带给他的恐惧。每天清晨,当他回忆起昨晚的噩梦时,他总要摸摸暗索的大腿或者蹭蹭她的胸口才能安心。

“又见面了,罗德岛的博士。”

梦里的塔露拉和现实里一样强大,在知晓《厄德堡手稿》里有塔露拉留下的痕迹后,罗夏对于她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时机太糟糕了。

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博士有所成长,但塔露拉既不馋他身子,也不要他的心,他的长处就无法发挥。

至于无形之术银色妖僧拉斯普钦?这周围尽是光线充足的环境,何况塔露拉意志坚定,发动无形之术也只是自取其辱。如今可以依靠的果然只有他手中的加键唢呐。

塔露拉像上次一样扶着剑柄,侧身和他的站位呈 45°角,不仅让塔露拉看起来更美,也让她合理的斜眼看人,表达对他人的轻蔑与自己的高傲。

塔露拉已经发出问候,罗夏觉得自己此刻代表着罗德岛,他人实力不济可以输,但气势还可以拼一拼。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进入莫得感情的博士状态,用平淡的声音回答:“你好,

没想到你仍然记得我,真不幸啊。”

“我们之间有若干个直接把我们的思考直接联系起来的‘中介物’,每当想起中介物的时候,

我们就能想起彼此。”

罗夏摊手说道:“我还不知道我们之间有那么多‘定情信物’。”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切尔诺伯格、恐惧、《厄德堡手稿》、萨卡兹,以及……”塔露拉摇摇头,“这些足够吗?”

“足够了,但我在罗德岛要忙着时间管理和多人运动,你在整合运动扮演为感染者谋福祉的革命者也十分辛苦,我们都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对方。”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但有些影响只要看一眼就足以显现。比如此刻,你的手不是在发抖吗?”

罗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正如塔露拉所说的,他的手轻轻颤抖着,汗液从手心渗出。他再抬头看向塔露拉,后者脸上一片嘲弄之意。

“看来我们诸多的联系里,还是恐惧最令你印象深刻。”塔露拉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正好,我在物色给你的礼物,恐惧如何?”

罗夏勉强笑了笑:“你不是萨菲罗斯,我也不是克劳德,现在更不是圣子降临的时代。”

“白烂话说的不错,如果你来做取悦我的弄臣,想来是绝对优秀的那一个。虽然我们在这里的相遇是偶然,就让我问一句,有没有考虑来我这边?”

罗夏冷笑道:

“谁不知道整合运动只是你捏在手里的炮灰,你随时可以抛弃它,我这时候主动往火坑里跳?”

“所以我说的是‘我身边’,与其尸骨无存,不如在我身边作为弄臣活着,我可以允诺我与你同在。”

“可是,你也命不久矣,只要我不傻就不会主动跳进火坑。”

塔露拉笑了,她笑的既不像战士,也不像龙,更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笑容,她怜悯的看着罗夏说:“看来你的失忆是真的,原本我以为在我们相逢的时候,你能认出我这个老朋友的。”

“你是谁?”

“不死的科西切,难道这个名字你没有印象吗?”

罗夏茫然的眨眨眼睛,他真的没有关于科西切的印象,塔露拉轻轻叹口气,一直佩戴在身边的长剑出鞘,上面缠绕着火光。

“在这里杀死你的话,你在现实里并不会死去,但毫无疑问,在一段时间里你无法对罗德岛贡献价值。说不定等你再度醒来的时候,你能看到罗德岛被碾碎的遗骨。”

罗夏把加键唢呐放在嘴边:“我是第一个死在你剑下的人吗?”

“不,你将是第二个。”

罗夏失望的垂下眼眸:

“我才第二名?看来我真的不走运,先是第三名,然后是第二名……

照这个趋势,如果我下次遇到还想杀我的人,大概就能第一名吧。”

“没有下次了,这一次就是终结。”

塔露拉剑尖有火光酝酿,罗夏抬起头来,冷气在他手里汇聚。他们几乎同时朝对方投掷自己的力量,塔露拉的火焰翻涌,而博士则凭空制造了一面六边形的寒冰护盾。

“霜星的源石技艺……怎么可能!”

火焰消逝,护盾汽化又液化,在一片升腾的雾气里,罗夏与塔露拉彼此对视。一根黑色的冰矛从雾气里钻出,刺向塔露拉的胸脯,而塔露拉从容的后退一步,手臂舒展让剑与手臂连成一条直线,剑尖与矛尖碰撞,蛛网状的裂痕从矛尖蔓延,很快让整根长矛化为碎冰块掉落。

“你从哪里窃取了霜星的力量?”塔露拉问。

罗夏舔了舔嘴唇,微笑着说道:“靠舔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莴苣姑娘(5)(106→105)

在第一次舔舐霜星身上的源石结晶后,冰冷的力量便出现在罗夏体内,那时候他仅仅能够使用这力量变出冰花取悦凯尔希,既是因为他摄入的结晶太少,也是他的运用不够熟练。

在霜星上舰之后,罗夏和她的浇流变得频繁起来,他摄食了更多的源石结晶,也从霜星那里学到运用这些力量的方法。

幽灵鲨的事件之后,他深感自己学武太晚,哪怕有名湿指导(斯卡蒂)也不可能与有能力冲破保护来刺杀他的敌人匹敌。既然武艺的路走不通,罗夏只好走术师这条路。

因而,他越发倚重霜星的指导,将新学习的源石技艺当做秘密武器。霜星不是科班出身,

她的源石技艺一靠天赋二靠寻思,她的讲解让没天赋也寻思不到点子上的罗夏一头雾水。

万般无奈之下,他请来天火把霜星的“寻思”翻译成术语,这样他终于获得了一本寒冰系源石技艺的使用教材。

为了早点变强,博士怀着竭泽而渔的态度把霜星舔的光溜溜的,只有那些灰色的、略微凹陷下去的线型痕迹昭示着霜星的苦难过去。

“你可真是奇妙,”光溜溜的叶莲娜抱住罗夏,把他的头摁在自己的胸口,“我听父亲……

听爱国者说,源石数百年来已经永远融入了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利益,冲突,很快它诞生了无数怪物。而你……竟然把这数百年的苦难当做零嘴。”

“我对自己异于常人有自觉。”

“如果感染者人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就好了,那样他们至少可以自救。”

“很可惜,不能。我既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食谱而自得,也为仅属于我一人的佳肴而感伤。

不过嘛,喜悦比感伤更多。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就无法帮助叶莲娜小姐,叶莲娜小姐也就不会来到罗德岛。”

“你还真是擅长对付女人。”

霜星嘴上像是抱怨,但她的肢体动作表明她心情愉快。她翻了个身,把罗夏压在下面,伸手挠他的咯吱窝,惹得罗夏不停的大笑。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她俯下身来,伸出舌头把他眼角的泪水卷走。

尽管塔露拉的出力只有 5%左右,她那破绽百出的攻击是对他战力轻视的结果,但罗夏还是为他能接下塔露拉的一击而感到高兴,他舌头的日夜操劳总算没有白费。

塔露拉没有为失手而沮丧,相反,她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剑上包裹的火焰浓厚了一倍……

至少 10%的出力。

罗夏表面镇定自若,内心慌得一比。他施展源石技艺的能量供给来自于之前消化霜星体表的源石结晶,也就意味着他的能量槽只会掉而不会涨,一旦能量槽清空他就无计可施。

塔露拉不会给他思考战术的时间,她的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火焰填充轨迹向着罗夏的身体飞来。罗夏一个腰子翻身,灼热的气浪在手臂上扩散。

他爬起来的时候,视野里出现剑的轮廓,包裹着火焰的长剑直奔他的胸口。罗夏伸出手来,

一个空心的欧式几何锁住了塔露拉的长剑,利用其短暂的停顿时间,他脚尖点地后撤步,手中的唢呐放在嘴边。

博士擅长也仅有的两种源石技艺合一,这是从未有过的尝试,但为了活命他必须尝试,然后期望幸运站在他这一边。当高亢的音节奏响之时,一具冰棺出现,数个人形的幻影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冲向塔露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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