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出卖了整合运动……不,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为感染者付出什么,而是打算让我们当做路基,铺出一条通向龙门的路,然后找龙门的人去复仇,她能不能复仇我不知道,我们那时候必然都变成白骨了。
梅菲斯特那小鬼不干人事,咱们以前又不是没弄死过他的人,他的人也阴过咱们。你们听老东西的话,扯着大义的旗子去救人家,人家领情吗?人家舔的是塔露拉又不舔你们,说不定反手就把你们变成他的牧群!
停止交战,由老东西带着你们保护所有切城的平民感染者,整合认同为感染者抗争的理念但脑子还没有坏掉的武装人员,和我们一起去杀了塔露拉,或者等我们杀了塔露拉,你们把这艘船开走,开到乌萨斯兵力薄弱的地方继续正义的事业。
或者,你们听老东西的命令,继续前进,那么我们的情分就此断绝,你们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霜星的话通过联络员传达到游击队中,游击队骚动起来,爱国者沉默的旁听了全过程,回头看向罗夏:“这是,选择?”
“我听闻你在为乌萨斯做大尉的时候,曾经遭逢过类似的不幸。现在,你要做出什么选择呢?”
博士自然清楚这样做只会激发爱国者更大的愤怒,对于爱国者这样坦荡而正直的人来说,
愤怒的产生未必是件坏事,当即宣泄出来,便有了和解的基础;若深埋在心底,长久发酵,便容易成为固执的偏见和裂痕。
他原本想要提一嘴霜星已经和他睡过了,想必能激发老父亲一倍的怒气。但是这种事在公共频道里说,不仅能激怒爱国者,还有可能对罗德岛方的战斗热情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我来这里是为了信念而战的,谁要听你的家长里短啊!
所以,想要和爱国者和解,必须释放的引爆他的愤怒。霜星,爱国者心底仅有的一点美好东西,就那么被博士诱导着摆上台面,当然,这也是霜星本人的意愿,她固执的想要改变固执的养父,而她的养父亦然。
“霜星,”爱国者嘶哑的声音响起,
“你,对抗,我?”
霜星语气抱歉的回答:
“老东西,我们本来就谈不上背叛,就像所有父女一样,长大后就疏远了。此刻,我第二后悔的事情是劝说你加入整合运动,而第一后悔的事情,是没法和你实现吃冰淇淋的约定了。”
“十年前,你,天真,写信,说要给,十年后的你,我,代为保管,你说,酬劳。是冰淇淋,一起吃。
十年后,信,不见了。你,不见了,冰淇淋,不见了。我,刚刚,想起。我,什么都,做不到。约定,遗忘;承诺,背弃;幸福,破碎;力量,无用。命运,屈辱。”
爱国者掩住了自己的表情,他嘶哑的声音里掺入轻微的颤动,这是他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最轻微的悲情。霜星眼眶一酸,感觉泪花模糊了眼睛,她嘴上叫爱国者老东西,但在心里,
他一直是她最敬爱的父亲。
“大姐,”雪怪小队里一个少年说道,
“你哭出来我们也不会笑话你,说不定对面的游击队也就和我们握手和解了呢。最近,罗德岛上课讲炎国的六星特种干员孟姜女哭倒长城,你也加把劲,把游击队的大叔们哭倒。”
自然,这小鬼被霜星铁拳制裁,霜星深吸了一口气,对爱国者说道:
“在来的时候,我已经
做好了心理准备。你不是个好父亲,作为领袖又缺乏治理能力,你只懂得打仗,然而光是杀人,
我们什么也保护不了。
感染者必须有家园,种植粮食,接受教育,重组军队,生产商品,与外界贸易,克服医学难题,再让适当的娱乐温暖心灵。我希望我信任的罗德岛能做到这一点,也希望你带领的整合运动都做到这一点。
但是,如果你执意厮杀的话,我也会奉陪到底,但我不会恨你,希望你也不要恨我。”
“我不恨,我只恨……”
爱国者抬起头来看向博士,博士的面容顿时变得面目可憎。哪怕罗德岛的干员们集体围攻都没能让爱国者大口喘气,但现在,这位山峦一般沉稳的恐怖存在却在颤抖着。
博士看了拉普兰德一眼,接入她的频道问道:“你好了?”
“被德克萨斯抱了几分钟,我好的已经不能再好了!”
拉普兰德把剑刺进泥土中,她扶着剑柄缓缓站了起来,捏住麦克风小声说道:
“如果打赢了
这场仗……”
“如果你敢说回老家结婚,我就直接让红撸你尾巴了。”
拉普兰德颤抖了一下,急忙说道:“我是说,能让德克萨斯穿上护士装照顾我吗?”
博士掏出机器,把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一起禁言,省的她们俩这时候闹矛盾。他向每个干员发出问询,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回复。
失去的技力可以靠时间回复,身上的伤口可以使用治疗术修复,恐惧与痛苦可以靠着指挥官鼓舞。在这三样里,爱国者只可能回复技力,没有医疗干员替他治疗伤口,所有的苦涩都有他一人来扛。
他是悲情的英雄,孤独是悲情英雄必不可少的要素,它带来一种凄然的美。
爱国者的努力毫无意义,近卫局的武装人员们出动,绕开爱国者所在的战场,径直奔向已经崩溃的南线,准备收割胜利的果实。
爱国者亦清楚这一点,干员们的攻击剥离了他的盔甲,博士的言语剥离了他的借口,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与博士交谈则好,上前挑战一整支小队也好,不过是他向命运发起的又一次抗争。
他不知道该怎么抗争,也不知道向谁抗争,甚至不知道该抗争些什么。如霜星所说,他只懂得打仗。所以一位战地指挥官来到这里,抛弃他的部队,对局势不管不顾,来到这里只为宣泄他的怒火。
博士或许不是他应该抗争的正体,但博士并不无辜。萨卡兹人的族群意识在耳边呢喃,叙述着魔王的可怕之处。博士即便不是魔王的正体,也是与魔王关系亲密的人。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不去管已经被红刨坑埋进去的战戟,持盾大踏步的向前。虽然面对的是失去武器,失去盔甲,垂垂老矣只凭着一口气强撑的爱国者,罗德岛的雏鸟们仍然没有掉以轻心,回归了原来的阵型,由捡回盾牌的塞雷娅顶在最前面。
“爱国者,我们之间的交战已经失去了意义,即便如此你仍然要打吗?”博士问。
“意义,你说的,不算。我认为,它是,它就是!”
这句话成为爱国者的宣战布告,博士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他从后面的手提箱里取出加键唢呐,在喇叭口的位置塞入一个电子器械,然后与音箱相连,他对着唢呐吹了一下,音箱里“嘟”的声音扩散,犹如在战场投下了一枚高音炸弹,所有人都产生了心悸感并看向万恶之源。
“爱国者,你期望抗争,我偏要让你顺从命运。
“博士把唢呐放在嘴边,
“感受痛苦吧,体
验痛苦吧,接受痛苦吧,了解痛苦吧……如此,方能达成短暂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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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死神干爹(7)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切尔诺伯格的无名街道,一户普通的家庭中诞生下孩子,他们给他取名伊诺,希望他健康的活下去。
伊诺拥有美妙的歌喉,他虽然不通乐理,却懂得利用天籁之音让人们产生共情。孩子们崇拜他,大人们夸奖他,人人都觉得伊诺长大后能够进入皇家合唱团,成为一名伟大的歌唱家。
直到他得了源石病。
伊诺最初仍能歌唱,然而因为源石病,小鸟鸣啼在同样的听众中变成了乌鸦的旋律。因而他们歧视他,放逐他,虐待他。
伊诺被赶到了附近的下水道里,他对着下水道里的虫子和老鼠歌唱,对着下水道的黑暗歌唱,为保持希望歌唱。然而,虫子寿命短暂,老鼠并不仁慈,黑暗浸染了伊诺的人生,他也不再怀抱希望。
所以,他失去了天籁之音,发觉自己无法顺利唱出一首完整的歌曲。不过没关系,取而代之他觉醒了源石技艺,当他发现他可以借助特殊手段操控别人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和常人做了区分。
他自认为是人偶师,而万物皆为他的人偶。对于源石病的憎恨渐渐被对普通人的憎恨取代,
如果可以,伊诺想要报复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
除了他唯一的朋友萨沙。
在伊诺没有得源石病的时候,萨沙只是崇拜他的同龄朋友中的一个,而当他得了源石病,
其他人离开去寻找石子来丢他的时候,留在原地张开手臂保护他的萨沙顿时成了他亲近的人。
萨沙没有学过打架,但是萨沙是同龄孩子里身体素质最好的,所以拼着自己鼻青脸肿,也能把一群孩子揍的满头包。孩子们都是欺软怕硬的,有萨沙在的时候,就没人敢来下水道这里起伏伊诺。
萨沙带给伊诺食物,带来外面的消息,他是伊诺与正常社会之间联系的唯一渠道。与悲观的伊诺不同,乐观的萨沙认为源石病并不可怕,只要让人们同样理解这一点,伊诺就能回归社会。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死神干爹的故事吗?从前有个贫穷的家庭,他被迫把养不活的孩子交给死神抚养。死神令孩子健康成长,并给予他分断生死的能力。
那孩子长大成人后成为一名医生,因为死神给予的加护,他只救那些可以救的人,而对被贴上死亡标签的病人置之不理。虽然有些没医德,但年轻人施救成功率 100 的惊人战绩让他成为远近闻名的神医。
某一天,某位大臣得病,招来神医施救,神医看出那位大臣已经被死神贴上标签,然而这位大臣在宫廷中有些莫大的影响力,他便仗着自己有死神干爹,偷偷篡改了大臣的生死。
干爹对养子无比信任,他这一次没有察觉。于是神医的名声更盛,因为大臣的举荐,神医成为宫廷御医,有了丰厚的收入,神医掌握了财富。
某一天,国王大人病倒了,招来宫廷御医施救,宫廷御医看出国王大人即将步入死亡,但他内心渴慕地位——一个尊贵的姓氏,于是他故技重施,篡改了国王大人的生死。
这一次他被死神干爹发现了,死神严厉的斥责了养子,却因为父子之情而选择原谅。于是国王醒来,将御医晋升为贵族。御医如愿以偿的取得了地位。
不久以后,公主也病倒了,御医看到了公主头顶的死兆星,他原本想要推脱,但国王承诺如果御医能救活公主,便把公主嫁给御医。
御医心动了,公主是紫衣贵族,国王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如果和公主结合,等国王死后,
他就可以和公主成为共治国王,统治希腊庭王国。
死神干爹的警告就在耳畔,但御医决定一意孤行,他篡改了公主的生死,结果被死神干爹再次发现。
做坏事需要支付代价……死神干爹这样说,流着泪取走了养子的性命。”
这是萨沙为伊诺讲述的众多童话故事中的一个,他每一夜都会为伊诺讲述不同的故事,如此经历一千零一夜,《死神干爹》是他为伊诺讲述的最后一个童话故事。
萨沙和伊诺的家人进行了沟通,他去请教医生,然而把努力学来的医学知识和伊诺的家人科普,让他们认识到感染者的日常接触并不会传染,如果及时服药的话,感染者的症状在早期就能控制。
回过头来,萨沙便鼓励伊诺重新回到家庭,他已经为友人铺好了路。而伊诺呢,怀着对萨沙深厚的信任回到家中……然而什么都没变。
大人总是反复无常,大人从不信守承诺,当伊诺在草坪上被邻居家的孩子按在地上打的时候,伊诺的家人呵斥孩子,不要弄脏他们家修剪过的草坪。
伊诺明白了,切尔诺伯格很大,但没有感染者的容身之处。愤怒的他使用源石技艺,操控了欺负他的孩子,他踉跄着站了起来,和最初的牧群一起看向最初的受害者们。
等到萨沙赶到的时候,他看到了地上喷溅的血液,伊诺的家正在熊熊燃烧。眼神坏掉的伊诺回过头来,对着唯一的友人说道:“萨沙,站在你亲手摧毁的东西面前,会让你显得更酷。”
这事不是萨沙的错,但萨沙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多事,如果能在牵线搭桥的过程里更谨慎一些,他就不必目睹伊诺坏掉的这一幕。
萨沙这一次没能保护伊诺,他暗自立下誓言,这将是最后一次。怀着对友人的愧疚,他抱住了伊诺,然后吞入未经处理的高污染源石,主动成为感染者。
不久之后,他们投身切尔诺伯格的感染者地下组织,虽然名为整合运动,但它并没有将感染者们整合,直到一位燃烧的女人逐火而来,她带来了力量、信念与目标,于是分崩离析的感染者在她手上开始整合。
萨沙易名浮士德,伊诺易名梅菲斯特,他们一个做为魔鬼而烦恼的凡人,一个做玩弄人生的魔鬼。这是萨沙与伊诺故事的终点,也是整合运动高级干部浮士德与梅菲斯特的起点。
“浮士德!”
“队长!”
“老大!”
浮士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张被血污与狼烟熏成红与黑面庞的部下们,他们的脸上写满关切、焦急与严肃,让人想起黄昏的音乐教室与美术教室的画像与石膏像。
记忆随着新鲜的空气涌入,浮士德想起他看到游击队被霜星所阻挡,于是下意识的用弩具瞄准了霜星。只不过,是霜星和爱国者训练了浮士德,让一个身体素质好一些的小伙子接受系统的训练,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战士,称职的指挥官。
就这层意义上来说,霜星可谓浮士德的恩人,他不想与恩人交战。恰好,诗怀雅指挥的近卫局开始压上,于是浮士德调转弩具,化身无情的死神规律的开火。
在节奏规律的射击中,持盾的重装防御者被洞穿手臂,而那些更轻护甲,或者连护具都不佩戴的先锋们则发出惨叫。
六死七伤,这是浮士德在近卫局冲到阵地前沿时取得的战果,然而他只是一个人,更多的远程职业那手中贫弱的民用武器无法动摇近卫局佩戴的军用装备,术师们被敌人凶狠的气势压迫,施法的速度慢了一半。
浮士德原本指望在敌人立足未稳的时候,让幻影弩手们输出一阵,消灭一些敌人。然而,
近卫局冲上阵地前沿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收缩队形。狙击者们从巨型盾牌的观察槽中射击,压制整合运动的术师们,再让己方的术师对准所有能藏匿幻影弩手的位置狂轰滥炸。
近卫局的施法者们能量来自于源石,看到他们不计代价的使用源石编织强力法术,浮士德有种被己方正在被龙门币砸死的感觉。
他重复的装填、射击,转移,装填……在杀人的同时也维持阵型。然而在相持了十五分钟后,这些靠蛮勇维持士气的人们就在过度的体力消耗里失去了勇气,自然也就失去了士气,于是大规模的溃逃产生了。
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阵地的北边和东边都被罗德岛与变节的萨卡兹雇佣兵牢牢把守,南边失陷在地下的梅菲斯特正在和罗德岛的精锐武装交战。
浮士德让幻影弩手掩护其他人撤退,而他则掩护幻影弩手撤退。他杀伤了更多的近卫局成员。然而,他选择逆行,就像退潮后的礁石一样显眼。
近卫局的火力集中到他身上,之后浮士德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他只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狙击者,自己的奋战无助于大局。就像此刻在孤独奋战的爱国者,浮士德认为就算爱国者杀光了罗德岛的小队还有博士,也对这场战争毫无帮助。
但是,浮士德觉得自己能理解爱国者一部分想法,参战的理由有很多:为团体,为信念,
为金钱,为吃饱……但选择了团体不等于否定个体。浮士德当然为整合运动的感染者而战,但他也为了梅菲斯特而战。
甚至,梅菲斯特比在场的所有人还要重要。浮士德曾立誓保护梅菲斯特,他无力改变大局,
却有机会改变梅菲斯特的命运。
“我们这是在哪里?”浮士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