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切说:
“这是穿越历史的影响,我强调的重点是,历史是可以穿越的。拉斯普钦,你还和一位兜颈贵胄交谈过呢?”
罗夏吃了一惊:“谁?”
“苏洛恰那·阿摩伐舍,蜕衣俱乐部的老板,丽姬亚俱乐部的七位成员之一。”
“啊,是那个从不眨眼的女人!”
华法琳耸耸肩:
“她是兜颈贵胄的后裔,昕旦的具名者,拥有穿越历史的能力,这是浪漫旅人给予丽姬亚俱乐部成员的加护。她们中的 K 氏,也就是施鲁塞尔女士年年都要与浪漫旅人在维也纳相会。”
“你们来到维也纳的目的难道是……”
华法琳敲敲墙壁:
“她们现在就在我们隔壁,想要逃离历史,开启道路的蚁母、编织历史的海之双生子与世界第一自由的浪漫旅人,你总得见一个,才能拿到逃离末日的车票。”
科西切与华法琳的态度是正确的,蠕虫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第一次它们被狮子匠单枪匹马的击溃;第二次它们横扫第一大陆,吞噬了维也纳,令司辰们感到棘手;如今到来的第三次蠕虫大战,再一次进化的蠕虫的确有理由被怀疑能够引起世界灭亡的危机。
哪怕司辰们有能力对抗蠕虫,但是他们首先确保的是漫宿的安全,然后才会考虑这个世界。
这是一场赢了没有多大的好处,但输掉的话一定十分悲惨的战争……以参加这场战争而言。
只要没有道德,就可以放弃责任,放弃责任意味着可以逃离战争,不参加战争就意味着不用承担风险。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罗夏没有对别人说教的立场,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在终局抵抗过。
只是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凯尔希和星极,一位与贫苦相比,一位仍想着世界的存续,她们的行为可以说是高尚的,并把他照的无比丑陋。
“为什么我们不飞升进漫宿,那样不必穿越历史,我们躲在漫宿,躲在司辰的庇佑之下不是更安全吗?”罗夏问。
“你不能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司辰身上,”华法琳摇摇手指,
“永远记得给自己准备好退路。”
一想到隔壁有一位司辰和一位古老的具名者,罗夏就板正面孔挺起腰板,让自己显得更严肃一些。但有华法琳在,气氛永远不可能变得严肃,她用串门的态度敲开了隔壁的门,嘻嘻哈哈的进来。
浪漫旅人打扮的像个大腹便便的阿拉伯人,她脸上带着蜈蚣的面具,手中有一根金光闪闪的登山杖,然而罗夏知道,这位女神的本体大概是有魅力的,因为她与骄阳交情颇深,又和狮子匠不清不楚,怎么想都不会太丑。
浪漫旅人的行动就像一只猴子,转瞬间来到罗夏的身后。她不客气的把他上下摩挲了一番。
罗夏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表情无助的看向科西切,后者唯有苦笑。
而另一位和罗夏印象里没什么变化,蜕衣俱乐部的老板比浪漫旅人表现的更像一位司辰,
端坐在那里典雅的笑着。
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睿智骑士小屋的主人特蕾莎也坐在那里,她举起手里的咖啡杯向罗夏致意。罗夏摆了摆手,对这位的出现实在感觉意外。
“对于这一重历史而言,蠕虫已经是不可阻挡的了。”浪漫旅人开场就下了结论,“不要指望司辰们来救你,他们在不同的历史里实验不同的策略,以探究如何遏制蠕虫的课题,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失败了,所以这一重历史也迎来它的终局。”
见没人发言后,浪漫旅人继续说:
“有一些司辰并不仁慈,但他们决定信守承诺。所以,仅限于少量的话,他们允许这重历史的人前往其他历史,维也纳将是出发点。”
“最多带几人?”罗夏问。
“不限,如果你有能力招揽足够多的人,又有能力让他们服从你的指挥,并且相信世界末日即将来到这里的话,哪怕你让一座城市的人迁移过来都没有问题。”
“这很困难,
“特蕾莎说,”毕竟,现在还看到一点毁灭的前兆。比起世界毁灭,我想人们更关心如何在经济危机中找到工作,填饱肚子。”
华法琳抱着手臂说:“那么只能尽量带自己想要拯救的人来到这里咯。”
“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科西切问。
“现在只有你们,将来或许会有更多,能够来到维也纳的人我不能保证,司辰们还没有决定最终得救者的数量。”
“我们这个世界还有多久?”
“悲观预计一年,乐观估计三年,按照第二次蠕虫大战的标准,当增殖到一定数量后,蠕虫有能力在 1 到 3 年内拉起一支感染者大军。现代交通的便利使得感染者的军队能更快的攻陷城市,转化更多的感染者。”
浪漫旅人说完之后靠在椅子上:
“我游历九个大陆,没有人做好战斗的准备。我被禁止进入漫宿,如果你们想和司辰陈情,找我的话大概要等到世界毁灭才能等到回复。嗯,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人还有想问的问题,每个人的心理都浮现相似的答案:只要漠视他人的生死,这次聚会可以说是轻松的,无论是选择飞升还是选择逃入其他的历史,手握退路的人可谓游刃有余。
罗夏也是那么想的,于是在其他女人决定喝个烂醉来庆祝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选择告辞,
独自一人在维也纳漫步。
17 世纪后重建的维也纳仍然不失为一座看起来历史悠久的城市,但每当罗夏看到距离城市边缘不到 1 公里的巨大坑洞时,总觉得有些焦躁。他不自觉的离开城市,来到城外,欣赏常人看不到的风景,一片毁灭的痕迹。
坑洞里飘来一股潮湿又芳香的味道,仿佛出浴的美人握着头发从身边拂过。罗夏掏出手枪,
他的指头被灯光点亮,一条光雾弥漫的道路在脚下成形。
罗夏最后来到了一处洞穴门口,洞穴黑暗而气味浓郁,看起来这里那股气味的源头。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入,但很快,里边有声音传出:“谁?”
这声音熟悉又亲切,罗夏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变化,又很快恢复镇定:
“星极……不,露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撰写有关世界末日,以及如何应对世界末日的书籍。”
“毫无意义,
“罗夏说,”普通人对付不了蠕虫,而能够对付蠕虫的人,也未必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能救一个是一个。”
“愿望很美好,但很虚幻。你突然和别人说世界末日,别人只会把你当做傻瓜,而传播无形之术的知识会为你招来形形色色的敌人。”
“你说的没错,”星极发出一声叹息,“我被他们驱逐出了维也纳。”
“你受伤了?”罗夏向前迈出一步,
“或许我能帮帮忙,你虽然不再为人,但你活着对我更有价值。”
星极紧张的大叫:“别过来!我……我现在已经维持不了人形,是堆丑陋的、讨厌的怪物,
我不想把如此丑陋的样子留在你心里。”
“不,丑陋的是我,美丽的是你。在世界存续的问题上,你仍然为了这个世界而战,我却选择逃离。”罗夏摸着口袋里的发卡,“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里,如果你想要逃离这个世界,
你随时都可以来梦里找我。”
“如果我请求你留下来呢?在世界毁灭之前,稍微努力一下……”星极说,
“不战而逃,你
难道就不感觉屈辱吗?”
“这当然很屈辱,但我的命比较重要。”罗夏摆摆手,
“再见,如果我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让自己的头脑发热,或许我会留下来吧。再见,傻姑娘。”
说完之后,他离开了那个洞穴。星极探出一只肉红色的爪子,冲他无力的挥了挥,他们两个再次做出相反的选择,而这一次的选择将意味着真正的诀别。
在维也纳停留三日之后,科西切向着斯大林格勒出发,他们在春天抵达了这座城市。与西边不同,这边受经济危机的影响较小,因而比布达佩斯或者维也纳的人更加富有生气。
斯大林格勒是座与众不同的城市,罗夏在踏入城市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去除束缚的畅快感——毕竟这里是一座能公然违反世俗与漫宿定律的城市。
他的眼眸里难得有了情绪波动,科西切歪着脑袋打量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即将在这座城市里比翼双飞,所以想要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我懂那种感觉,一直住在某个地方,在某个地方上学或是在固定地点活动的时候感觉稀疏平常,当某一天你被告知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又会充满惆怅,觉得还有很多事就没做,想做很多事弥补遗憾。
你思绪万千,每一件事在优先级上是相同的,所以你持续的为这些事烦恼,直到告别之时,
那些在你脑海里滚动的事物始终停留在脑海里,一件事都没有办到。”
科西切说完笑了笑:“如果是小说里的话,还会加上夏天、星空或者大雨之类的背景。”
“其实我曾有想在夏天实现的愿望。”
“现在是春天,不过你可以说说看。”
罗夏摇摇头:“我已经忘了,而且仔细想来,我也没什么要做了。你呢?”
“真羡慕你能清心寡欲,而我想做的事太多太多。”
罗夏劝慰道:“我们还有时间,不着急,慢慢来。”
“那就来做我首先想到的事好了。”
很快,罗夏目瞪口呆的看到科西切亲自下厨,在餐桌上看到掺在白糖里的红茶、罗宋汤、
大列巴和土豆炖牛肉。
华法琳不吃这些东西,她托腮无聊啊看着罗夏,罗夏则与大列巴艰难的做斗争,而科西切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如果她的舌头足够长,她绝对会把所有的盛放饭菜的器皿都舔一遍。
“我家就在这里,曾有过相当富裕的生活……当然,这些菜与我那时候相比显得太穷酸,
少了上好的果酱和鱼子酱。“科西切惬意的打了个饱嗝,”但对我来说,亲自下厨做饭,吃到故乡的饭菜,与人分享这份快乐……我一口气就就完成了三个愿望。”
华法琳举起手来:“那我也有一个愿望。”
“说吧。”
“能让喝一口血吗?就一口。”她双手合十说道,“之后大家就都变得忙碌起来,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法享受这美味的血液,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这算哪门子遗憾?
平常的罗夏是不会答应的,但被气氛感染,他冷漠又嫌弃的伸出手臂,华法琳却直接坐进他怀里,先是对他的脖颈种下唇印,然后才露出尖锐的牙齿开动。
起源篇 28
罗夏又去了一次漫宿,在孔雀之门后,制花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罗夏同意了交易,以杀戮至亲换来了不凋花蜜的报酬。
“你会像丝绒一样两头通吃吗?”他问。
制花人回答:“我只是保证,你们一方将把另一方吞噬,犹如人类吞噬介壳种。”
“赶尽杀绝的结局吗?”
罗夏在罗列计划时讨厌风险,而在实际执行的时候,他享受着风险给他的理智带来的震颤。
如果……如果他真的不幸输给她的导师,被她吞噬,至少他不会怨恨她。
如果……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科西切在飞升的过程里放过了他,那么他也不会背叛科西切。那时候他将目睹科西切飞升,自己独自返回世间,以守夜人之名踏上属于自己的飞升道路,这也算和平分手,也是他能够忍受的底线。
现在,他拥有伤口通行权,被弧月教导,接受悼歌诗人的开价,双角斧承诺为他短暂开启一道门扉,制花人则以某个残忍的终局换来永生的花蜜。如果司辰们能够兑现承诺,罗夏认为自己在与导师的竞争中优势很大。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不确定因素。
他睁开眼睛,心中想着华法琳的名字,金色的光雾从他指缝里涌出,奔向窗外,铺出一条通向旅店屋顶的路。
他从窗外艰难的翻了出去,从腰包里掏出爪钩勾住屋顶,堂堂秘术师大人便像个笨拙的窃贼一样向楼顶蠕动……没办法,越是对灯的理解接近尽头,他的身体就越衰弱,他的灵魂要挣脱皮囊飞向至高处的辉光。
此刻,单纯以身体素质考虑,他可能和未成年的孩子相当。所以他爬到楼顶的时候差了一口气,在抵达终点之前不慎松开手,开始绝望的下坠,仿佛爱丽丝掉进兔子洞。
一只素白、纤细但有力的手抓住罗夏的手腕,轻轻一提,罗夏便来到了屋檐上。华法琳背着光,月亮在她的长发上晕着幽亮的色彩,而红色的眼眸藏在黑暗中,仿佛红酒被木桶封藏。
“一起旅行了几个月后,你这个傲慢又愚笨的小子终于理解了华法琳大人的威严,决定来主动献上鲜血……我猜你不是为这个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