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51节

“你是科西切的学徒?!她人呢?”

“导师已经病故了,我是她的继业者。”

罗夏露出难过的表情,他表演的惟妙惟肖,让可露希尔也不免发出叹息。她感叹道:

“多好

的人啊,就那么没了。”

“是啊,我到现在还很怀念她。”罗夏看向可露希尔,“导师每年赞助你的份额,就由我来接手了,我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你的。另外,可露希尔小姐,我这里还有一份邀请。”

“邀请?”

“没错,我希望你能加入我的社团,设计一艘更大的船只,比现有的潜水船都要大……能装几百个乘客的那种。”

“我倒是能设计出来,但造船厂我没有门路,而且其成本之高,足以让你破产。”可露希尔说。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点不合适,”可露希尔挠挠脸颊,“假设科西切女士真的把财产留给了你,那么她肯定不会希望你把财产挥霍到一些不切实际、不合常理的地方吧。那么一艘船,

就算次次满客,恐怕也要 20 年还能收回成本。”

“科西切教导我,钱财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花费而存在的,我只是贯彻她的教导,而现在就是必要的时刻。”

可露希尔对秘术师的圈子有了解,但却不熟悉无形之术,罗夏也没有告诉她关于蠕虫的消息。所以,可露希尔误以为罗夏订购的这艘船是和最近的政治局势有关。有些皇家海军不方便做的事,会假借代理人之手进行。

她脑补了一个中篇小说的阴谋论,罗夏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他有意让误会延续下去,

遮掩他真正的目的。

临光、砾和白金是第一次乘坐潜水船,她们对于特制的透明舷窗所映出的海洋十分新奇,

这和在水族馆看各种海洋生物的感受截然不同。

相对的,斯卡蒂就很郁闷了,她讨厌狭小的环境,所以坐在床上环抱自己的手臂。华法琳坐在桌边喝西红柿汁,她举起杯子问:“要来一杯吗?”

“不,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斯卡蒂看了看周围,“还有两个人呢?”

“拉斯普钦去招人去了,至于星极……”

华法琳看向排气管,上面的网格被人蹬了下来。华法琳稳稳接在手里。下一秒,一坨肉红色的东西坠地,空气里顿时充满甜美的味道。

星极的真身是在中途揭穿的,当时给社团的凡人成员带来极大的震撼。她们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和星极重新建立联系,而恢复到对她真身见怪不怪的程度,则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星极迅速化为人形,斯卡蒂把她脱掉的衣服丢了过去。和可露希尔谈妥的罗夏回来,看到穿内衣的星极时全无反应,随身把门带上。

“我正在换衣服……”星极弱弱的说,“你至少也要表现的不好意思啊。”

“哦。”

罗夏知道星极自己在他面前走光,她只是不想把作为怪物的丑陋一面展示给他。他坐在床上去把玩斯卡蒂的头发,等星极换好衣服之后,他转身问道:“怎样?”

“很顺利,保护罩已经生效了。”

如果说 1933 到 1934 的这一年里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那就是星极在探索北非某处绳结姐妹会的遗址时发现了遗失的保护咒,这些保护咒能够有效的防止蠕虫侵入。

经过反复练习,星极的技艺已经臻于成熟,再加上她的本体严重挑战了人们的想象力,所以她非常轻易的通过通风管道潜入船体的核心地带,布下保护咒,中途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她知道,这是罗夏预备为社团留下的后路,所以这事她做的格外卖力。作为奖励,罗夏给了她一个拥抱。星极迷迷糊糊的在他怀里融化了,身体变得奇形怪状,只有脑袋满是困扰的表情,罗夏觉得这时候的她特别可爱。

“各位,抓紧时间休息吧,我们会在第二天的黎明抵达码头区,然后回到我们在切尔西区的家,也是我们的据点。”

罗夏顿了顿,接着说:“旅途的终点也是事业真正的开始。我们的事业昭示着人类的天命,

它未必是仁慈的,但一定是伟大的。”

这番话与其说是鼓舞社团成员,不如说鼓舞他自己。对于其他人而言,这只是稍微有些疲惫的环地中海之旅,一路吃吃喝喝还挺有意思的……讨厌的学习除外。

而在罗夏眼里,每一天世界都距离毁灭更近一步。因为担心蠕虫或者虚源神的关系者们定位他的梦境,他一个星期只睡一次,然后在静谧的黑夜散步,凝视星空,眺望着黑色的大海。

他始终和维也纳的施鲁塞尔女士保持联络,得知那里准备逃离这重历史的“明日方舟”就快要准备完成了。第一批先行者将在没有承诺、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先行,来检测相关设备与仪式的可靠性。

确保了自己的后路之后,罗夏眼前只想着挑战高难度的任务。一个小时后,待最后一人睡去后,他坐起来给自己倒杯茶,发现斯卡蒂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不睡会吗,斯卡蒂?等到了伦蒂尼姆,我还得指望你干力气活整理我们的家呢。”

“是你的家。”斯卡蒂认真的说。

“是我们社团共同的家。”

“我们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你和我们不一样。”

罗夏的手停住了:“你知道了什么?”

“只是直觉。你很像我族的祭司或者长老,但比他们孤独的多。”

“当你忙起来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孤独了。”罗夏笑了笑,“到了伦蒂尼姆之后,你会有自己的房间,你对房间有什么要求吗?”

“希望住在有水的地方,我可以穿着泳装在水里睡觉。”

“外面有个游泳池可以改造一下,它还蛮大的。另外,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东西……”斯卡蒂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想要个抱枕,虎鲸款式的抱枕。”

“我会试着去找找,找不到的话就找人订做一个。”

“嗯,那就没什么想要的了。”

看到斯卡蒂又进入单机模式,罗夏替她关好了门,坐在椅子上看书。旅途积累的疲惫让他久违的睡过去,在梦里,他回到了和凯尔希相伴的那些岁月,他曾天真的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然后他们天各一方。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对红色的眸子,华法琳舔了舔他的眼角说:

“长生者的眼泪原来也是咸

的啊。”

“我哭了?”

“哭了,虽然你的眼泪就像晨间的露水一样稀少。”

“你的表情好奇怪。”罗夏说。

“我一直以为,灯之长生者们关于感情的器官已经干瘪了,所以他们无血也无泪。”

“幸运也不幸的,我是个会流泪的灯之长生者。”

潜水船在早晨 7 点钟与伦蒂尼姆对接。在经过检查之后,潜水船被设备抓取,放入旁边的人工运河后送到码头。

像所有来到伦蒂尼姆的新人一样,临光她们好奇的打量着把城市与海水分隔的透明防护罩,

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海水压迫在城市的天空之上,若没有点亮城市的人工灯光,那必然会带给仰望者如泰山压顶的恐怖。

“伦蒂尼姆像是一座牢笼。”斯卡蒂说。

“没错,是一座牢笼,大家都想进来的牢笼。”罗夏回答。

他们搭车来到切尔西区,失去女主人的公馆已经显得荒凉破败。很显然,在科西切的原定计划里,她在飞升之后根本不会回到这里,世俗世界的一切她都可以舍弃。

路边的人诧异的看着罗夏,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这些社交达人忘掉一个人,遑论他身后跟着一群稀奇古怪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公馆的铁门是敞开的,罗夏看到门上锈蚀的痕迹,以及部分锈蚀被清除的痕迹。院子里的园景变得惨不忍睹,到处都有没收割干净的野草,掉到地上的腐烂果实。

这里似乎成了小动物的家园,罗夏看到了好几种鸟,几只鸡,几只松鼠,两只羊,甚至还有一只正在吃草的棕毛兔子。

“阿米娅。”

兔子听到这个声音掉过头来,她窜到罗夏面前仔细嗅嗅,又用前蹄扒住他。罗夏弯腰把阿米娅抱在怀里,阿米娅又看又嗅,紧接着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怎么,连你的饲主也忘了吗?”罗夏抚摸着阿米娅,“抱歉,是我不好。”

“你在和一只兔子说什么?”白金问。

“阿米娅可不仅仅是兔子,还是一位家人。虽说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我和她分别了两年,

但在这两年里,我一直在思念她。”

谎言已经成为罗夏的一部分,即便对着一只兔子他也撒起谎来。阴差阳错的,阿米娅平静下来,蜷缩在他怀里拱了拱。

罗夏已经忘却了阿米娅的触感,所以他不知道现在的阿米娅比以前是胖是瘦。从表面上来看,阿米娅是十分健康的,毛发油亮,显然得到了精心照顾。

他打开虚掩的门,大厅十分空洞,到处都是衰败的场景,曾经鲜艳的窗帘被岁月侵蚀的黯淡,所有名贵的油画皆已不见,所有的陈设都已经被搬空。

罗夏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与出现在楼梯转角的人对上目光。阳光穿过玻璃,在地板上留下耀眼的光斑,也点亮了空气里飞舞的灰尘,灰尘后的女人被罗夏纳入眼中。

“暴行,好久不见。”他说。

罗夏的平静与暴行的激动相互衬托,她径直从楼梯转角处跳下来,落地之后发出“砰”的巨响,地板在颤动,震的罗夏有些脚麻。

在麻木感尚未消退之前,暴行已经闯进了他怀里……不,是她张开手臂把他纳入怀抱中。

她不顾他人的眼光,亲热的贴着罗夏,罗夏则顺着她头发延展的方向抚摸。

片刻之后,她和他分开了,对他傻乎乎的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放她的视野里出现其他女人的时候,她就笑不动了。

“科西切女士呢?”她问。

“科西切女士病故了,在维也纳的时候她与秘术师发生了战斗,至此之后就身体不好,但还是坚持到了斯大林格勒,然后一病不起。”

罗夏的演技再次上线:

“每想到那一幕,我都后悔由着她的性子乱来。我把她埋葬在斯大林格勒,埋葬在她的故乡,她一直心心念的地方。”

“这样啊……这样啊。”

暴行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三分钟的静默之后,她勉强说道:

“我觉得……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谈谈,谈谈我们彼此而言接近三年的空白。”

“除此之外,还有我的。”

星极解开头巾,暴行捂住嘴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几秒之后,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说:

“不

行,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你们这些故人了。”

“这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罗夏说。

阿米娅从罗夏衣领里钻出来,在暴行的胸口软着陆,罗夏这时候竟有些羡慕阿米娅了。

暴行在二楼招待了罗夏诸人,其中他的房间被打扫的最为整洁。罗夏首先分享了自己谎言与真实交织的经历,介绍了他主导的社团与社团成员们。

“在你们走后,从 1931 年的冬天到 1932 年的上半年尚且可以维持,但从下半年开始,我们的资金就不足以维持生活。

首先被舍弃的面子,我舍弃了公馆一切不必要的花费,仆人一个也没有留,仅仅靠我自己打理这里。这样又坚持了半年,然后我不得不舍弃科西切女士留下的里子里不重要的部分,变卖了公馆里可以变卖的陈设。

最后,就连我希望留住的东西,也就是社团的大家也陆续离去,结果我什么都没守住。”

罗夏劝慰道:

“这不怪你,或许是疏忽了,科西切女士竟然没有给你留下资金,也没告诉你她其他的产业。不过,我已经回来了,以她的继承人的身份回来了,我会运用法律和力量,来夺回一切属于我们的东西。”

“拉斯普钦……”

罗夏伸出手来:“所以,要不要来我的社团和我并肩作战?”

他知道暴行不会拒绝,所以在暴行还在迟疑的时候,他已经抓住她的手,投来渴盼热切的目光。

暴行的目光下意识的退让了,感觉心跳的飞快,被埋在过去的激情于现在被挖掘,这份朴素的感情被罗夏卑鄙无耻的利用了,她看他还如从前,但他却在自己的身躯内完成邪恶的新生。

再也回不到过去……永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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