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60节

一位战士受了侮辱,可能立马要求决斗来了结恩怨,最有戾气的人也不过酝酿着灭门惨剧;

而一位银行家的报复是“温和”的,罗夏名下所有产业的资金链都在三天内被断绝,已经洽谈好的业务被推脱,报纸、电视、广播里的对他的攻讦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并且有一部以他为原型的批判现实主义电影正在筹划。

银行家不会让罗夏死,只想让罗夏遗臭万年,而且,在资本在社会从上至下顺畅运转的当下,银行家有能力做到这一点。顺带着,帮派分子们获得了赞助,这样使得罗夏的财富消耗的更快了。

所以,这场会谈被认为是双方各退一步的和谈:罗夏在武力上占据优势,然而他没有金钱来维持武力;帮派分子们经济占优,但他们的战斗意愿十分之低。所以,双方各退一步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会谈的中立性得到了防剿局的保障,他们已经不再掩饰自己指示帮派分子给长生者的社团找麻烦的立场。罗夏其实有些困惑,这些人在知道了他是一位长生者之后,哪来的勇气公开的来找他麻烦,难道防剿局得到了其他长生者的有力保障?

防剿局偏向帮派分子,相对的,丽姬亚俱乐部的七人里也有一人为他站台,不过来的人并非他熟稔的“眼镜蛇之女”苏洛恰那·阿摩伐舍,也不是维也纳有一面之缘的“持钥匙者”施鲁塞尔(K 氏),而是一位如镜般的女人……字面意义上的意思,罗夏看到她头顶两角尖尖,而面庞上却映出他自己的模样。

那人自称摩根·拉斐,罗夏已在别处知晓她又名平旦女士,是弧月的具名者,也是弧月的情人。考虑到弧月之前对他的帮助,这种要紧时刻派出她的具名者到访此处,倒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平旦女士自有具名者的威严,她驾驶一艘不靠浆全靠浪的划桨战舰从阿姆斯特丹来到伦蒂尼姆上方的海域,之后潜入海底,皇家海军的舰队尾随着她的座驾,仿佛追随一位女皇,面对古老的划桨战舰不敢有丝毫僭越。

然后,这艘颇有年代感的船径直穿越了伦蒂尼姆的防护罩,而不必前往码头区经历繁杂的入港仪式。与弧月的情人相比,罗夏越发觉得华法琳是具名者之耻。

不过,弧月钟爱平衡,想来她的具名者兼情人也秉持弧月的平衡之道,若罗夏处于劣势,

那么平旦女士就会稍微帮他一把;如果他与敌人相持,那么平旦女士就恪守中立;如果他本身占据优势,说不定还要被友军背刺。

这么一想,他看向表面光滑如镜的平旦女士就表情复杂起来。其实他还蛮希望她能把这座城市里敌人都干掉,那样他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切掉这座城市已经坏死的肌体。

然而,上到司辰下到凡人秘术师,踏入此道的人们莫不是自私自利之辈。他非得用同样的好处才能换来同样的援助,所以他不去漫宿反而返回凡世对抗蠕虫的行为,让他的盟友和敌人都猜不透。以为他在第五层,但罗夏其实非常朴实的待在第一层,

罗夏看向防剿局的代表,塔露拉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自己妹妹搞得神神秘秘有家不回,只要稍加调查,就知道陈在为谁工作。

她的原计划是在防剿局摸摸鱼,然后带着妹妹跑路到维也纳,乘坐末日方舟逃到别的历史里,至于穿越后怎么样,现在的她没有设想,她只是为自己和妹妹的跑路做准备。

塔露拉是个现实主义者,她最担心陈这个理想主义者知道蠕虫的真相后选择留下来进行不可能胜利的战斗。可是,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当她直接和陈对质的时候,陈却说出了世间的蠕虫,并反过来劝诱她也为了这座城市,乃至于这重历史出把力。

开什么玩笑?!

塔露拉和陈爆发了争吵,可能是这对姐妹懂事以来最暴烈的争吵,陈甚至撂下狠话,如果塔露拉在战场上相见,那么塔露拉便不再是她普通的姐妹了,必须重拳出击。

这话令塔露拉十分伤心,她无法想象小时候怯懦的躲在她庇护之下的妹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再者说,和诺亚·罗夏这种好色之徒在一起,怎么搞得好抗虫大业?

然而,妹妹却偏执疯魔的相信罗夏真的是在为世界的存续战斗。塔露拉不可能真的怨恨自己的家人,所以她的怨恨都集中在巴别塔这个组织,集中在罗夏身上。

她发誓,巴别塔和罗夏是她毕生的敌人,无论在哪重历史里,她都要对他们重拳出击。对于罗夏这个好色之徒她则另有惩罚:既然他好色,那就找来五十个女人给他生下孩子,生下孩子后索取五十份抚养费好了。这样,他在名声和财产上都会被彻底摧毁,一贫如洗的活着比死去要痛苦的多。

不过塔露拉是个务实的人,罗夏是个长生者且不说,丽姬亚俱乐部派出的平旦女士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她不止是触犯天孽者,弧月的具名者和情人,还是一位女巫。这重历史里,亚瑟王传说里的女巫摩根便是她。

神话是现实的扭曲,塔露拉一点都不想试试亚瑟王传说里的关于女巫能力的描述是不是真的。在有把握出手之前,她不会让别人看出她的心思,哪怕陈那个可怜又天知的孩子。

她与对面的帮派首领无从察觉,罗夏与平旦女士却看向同一处所在。罗夏只看到灰蒙蒙的梦,一个身影立于其中。

无论是罗夏的灵魂里的灯之力还是他伤口里涌出的启之立,都无法破除那团迷雾,也就意味着那里站着一位性相为蛾或者秘史的长生者。蛾总会对灯产生无法抑制的渴望,所以罗夏觉得一位蛾长生者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那么对方是秘史之长生者的概率就很大了。因为他对启之准则的理解是用伤口白嫖来的,所以还足以突破秘史的封锁。

“我们的冲突该结束了。”

刀疤脸依然是众首领的代表,他盯着罗夏的眼睛说道:

“我承认,我小看了你,小看了一位

不擅长战斗的长生者在世俗世界能做到的事;同时,你也得承认你小看了我们,我们一直被被动挨打,但我们毕竟家大业大。而你,死一个干部都伤筋动骨,因为你几乎所有的事都必须假手于人。

你的实力与你能够入手的兵力成正比,然而你的资金限制了你的兵力规模。单凭一批被教育了无形之术的半吊子秘术师、为钱而来的杀手,被组织起来民兵……这支不到 200 人的队伍实在太少了。”

刀疤脸敢这么说,证明他和银行家们通过气了,使得他对罗夏的资金有充分的预料。罗夏好奇的问道:

“既然你有资格在防剿局的面前讨论无形之术,那么证明你对蠕虫应该有了解吧。”

“不是太早,去年才知道。”

“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如果你们齐心协力的话,那么蠕虫造成的损失可能只有千人左右。

现在,想要控制住蠕虫的感染需要死十万人……在这座城市的人肯通力配合的情况下。”

“先生,容我给你进行一点科普:我们最在乎的是收入,在收入里,对东区穷鬼们的压榨仅仅占收入的一小部分,抵消管理成本后所剩不多,收入的大头来自人口贩卖、走私违禁品与承接大人物的工作。

我们扎根东区,只是因为这里安全。所以东区的人死活关我们什么事?就算他们死了一半,

我们的生意也能做下去,反正外面总有移民来。”

“蠕虫的感染不分男女,贵贱,老幼。”

刀疤脸笑了笑:

“这点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可以花钱购买防护咒,效用四年,能够抵挡蠕虫入侵……”

他的话没说完,从背后袭来的尖刀就杀死了他。他呆呆的看向身后,看到他最忠实的亲信,

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来在背后撺掇你的人没告诉你,防护咒仅仅能保护你不被感染。”罗夏说。

刀疤脸已经听不到了,他迅速被抽干了生命力,变成一堆黄砂与白骨落到桌子上。杀死谈判者的人看向罗夏,在其背后,所有的蠕虫感染者合拢了大门、门窗,他们像是潮水一样涌出。

“这里的安保可够烂的。”罗夏看向塔露拉,

“不介意我打电话求助于场外热线观众吗?”

塔露拉叹了口气,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按照她原来的设想,罗夏应该和对方唇枪舌剑,

相互威胁嘴上说着又骚又狠的话,身体却老实的签订和平协议。等回去和部下说话的时候微微一笑,表示协议是暂时的是,自己要在这段时间给对方准备个大宝贝看看。

结果双方嘴炮刚刚走了一个回合,刀疤脸就被人背刺了。这届蠕虫那么暴躁的吗?

虽然罗夏令她讨厌,但他毕竟比蠕虫可爱一些。一想到她在蠕虫展馆里看到你那些恶心的寄生虫有可能钻进她身体里,她就感觉一阵恶寒。

“如果只是离开这里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

平旦女士说出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她肯出手的话自然再好不过。罗夏不敢保留,

足以照亮大厅的光芒从他身体里迸发,蠕虫操纵的感染者不适的转过身去,匍匐在地,尽可能削弱辉光带给它们的不适感。

塔露拉拔剑,后推到他身边保护这个超大号移动光源。平旦女士站在他俩中间,如镜般的面容变换不定,最后映出船的轮廓。

古老的划桨战舰被召唤到夜总会上方,射石砲发射的石弹击穿了楼板,而后,希腊火开始将一切焚烧。划桨战舰在一片火海中撞入建筑中,船上渲染着象征拜占庭的高贵之紫,而蠕虫感染者在木船的阴影中燃烧。

“惊了,”罗夏看向平旦女士,

“没想到你是个精罗。”

失去篇 13

划桨战舰带着罗夏离开了夜总会,他看到燃烧的蠕虫感染者正试图爬上这条船的船尾,不过看起来不太容易。因为船尾是划桨战舰指挥平台与军官住所的所在,位置较其他部位高大。

塔露拉把一根缆绳系在自己腰上,另一段绑在桅杆上加以固定,让她得以站在倾斜的甲板上与蠕虫感染者战斗,她的剑带着狮子匠背叛上校时那股狂怒的气息,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道火光,橙红色的伤口出现在感染者尸体上,令人想起炉火。

出于一点共同作战的情谊,罗夏帮塔露拉看住缆绳。同时用他的手枪“远程”支援一下对方。令人沮丧的是,手枪子弹落到感染者身上好像和呲水枪差不多,蠕虫那无中生有的力量使得它的形态在虚实之间不断转换,所以能够豁免所有的物质攻击——附魔的另算。

罗夏多么希望站在船尾阻挡蠕虫的是狮子匠,那个单枪匹马在第一次蠕虫大战里横扫蠕虫的男人。不过,当平旦女士操纵划桨战舰飞出夜总会,让船与大地的位置归于平行后,塔露拉不必再和重力作斗争,再加上罗夏能够用灯法术压制蠕虫,所以几分钟之后,她把最后一个蠕虫感染者踢了下去。

那样的高度人类必死无疑,但罗夏看到感染者在几秒之后爬了起来。罗夏恐惧的同时疑惑,

因为他的社团清剿感染者的时候,可没遇到过那么有战斗力的感染者。

他有心抓住一个感染者研究一下,不过现在还不是研究的时候。因为他旁边还有塔露拉,

拄着剑、浑身都是伤口的塔露拉,汗毛倒竖的危机感让罗夏后退一步,他拜请守夜人之力,点亮了自己的双眸,看到了塔露拉灵魂里蠕动之物。

“我感染了蠕虫?”塔露拉喘着粗气问。

“嗯,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如果我用 19 世纪小说对实物详尽的描述手法把那玩意的外形描述出来,你我今晚的晚饭都会吐出来。”

没等罗夏说完,塔露拉已经开始呕吐,不知道底下哪个路人会被美少女幸运的呕吐物命中。

罗夏知道,这是剧烈运动后氧气含量与血糖的急剧变化所引起的正常生理反应,倒是和蠕虫没什么关系……也不对,虚弱的塔露拉更容易被蠕虫控制,她现在还能让自己的意志嗅到这具身躯,未来可不好说了。

罗夏接着说:“恐怕是从伤口钻进去的,你没有对自己施加保护咒吗?”

“防剿局没有女巫。”

“女巫就连黑帮都能请到,防剿局却没有,你们的工具人属性也太明显了,还是在黑心老板手下用完就扔的工具人。”

罗夏并不是很担心塔露拉的病情,一来两人不熟,之前又是敌人;二来塔露拉又处在蠕虫感染的早期阶段,按照数学期望来说消费四条人命也就能把自己治好了,如果有门路的话,也可以不用去背负四条人命的罪孽。

所以,他趁着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抓紧吐槽防剿局,让这个立场不坚定思想有问题的高阶雇员叛变到他这边。

平旦女士就站在那里,她的阿瓦隆号立于伦蒂尼姆的天空,犹如遗世独立的幻想乡,成为被人们忽视的存在。她看向罗夏,如镜般的面容照出罗夏自己的面庞。

罗夏其实对弧月的情人抱有极大的兴趣,正如他对弧月也有欲望一样。不过,他不是渴望和镜子女王(弧月)或者弧月的情人……当然,如果她们有那个意思,他也不会拒绝。只是,

他研究和解构她们的欲望更强烈一些。比起床上,他更希望她们躺在手术台上。

“弧月在启之领域也有一席之地,身为她的具名者,我同样流转着‘开启’的力量,而这力量告诉我,你心中有一些危险的、会招来天孽的念头。”平旦女士说。

罗夏产生天孽的念头实在太多,他闹不清平旦女士具体指哪个念头,于是他回答:

“我还没

有实施犯罪,那么司辰们应该管不到我。”

“管控你的不是司辰,而是你最信任的人。”平旦说,“导致博士沉睡的不会是爱,而是妒忌。导致博士沉睡的不会是妒忌,而是渴求。导致博士沉睡的必不是渴求,而是好奇。置他于石棺的必不是好奇,终究还是爱。”

“博士?沉睡?石棺?”

“我是一名女巫,这是我的预言,关乎你未来的预言。”

自双生女巫与双生女巫被众司辰委任编织历史的职责后,世间的女巫便与历史牵扯上了关系,具体便是她们特有的预言能力。

女巫们预言的方法各不相同,比如星极使用的是占星术,她能看到未来的一些片段,这些时常出现的画面大部分会被她遗忘……这是丝绒收敛了她的秘密。

剩下的则被丝绒恩准带离漫宿,在醒来后形成强烈的执念。当初星极正是梦到了蠕虫毁灭世界的片段才远渡重洋来到伦蒂尼姆,想在全世界秘术师人数最多的城市碰碰运气,遇到罗夏是她在事业上的一等奖,也是情感上的“欢迎惠顾”。

不过,女巫的预言也未必十拿九稳。从辉光里降临漫宿的骄阳与铸炉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赤杯名下的女巫预言了漫宿最为强力的两位司辰的结合……

然而预言没有实现,漫宿容不得爱侣,即便司辰也要恪守这条戒律。于是,铸炉以炽热的爱为武器,杀死分裂了骄阳,间接导致了蠕虫的诞生,使得凡人也遭受无妄之灾,要为司辰激情所犯下的错误买单。

所以,面对平旦女士突然抛出来的预言,罗夏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为了掩饰他内心的动摇,他开玩笑似的说道:

“该不会有人效仿铸炉杀死骄阳,对我使用置闰仪式吧。”

平旦女士恢复了沉默,科西切的喘息声传来,罗夏无可奈何的侧身说道:“我想请教一下,

你有能够治疗早期阶段感染者的法术吗?”

“她不是被弧月钟爱的人。”平旦女士说。

罗夏觉得,塔露拉更可能是被弧月厌恶的人。因为残阳、弧月与昕旦原本是骄阳的具名者,

而铸炉杀死了骄阳,然后在铸之领域的争夺里击败昕旦,使其被迫让位。后来在路权战争当中,

骄阳的四位子嗣联合四位司辰组成包围网和铸炉大打出手,关系可谓水深火热。

所以,弧月和她的具名者对搭救一位将来可能会侍奉铸炉的女人没有兴趣。罗夏却不能坐视不管,因为他知道,不管陈怎么抱怨她姐姐的顽固不化,塔露拉也是她的家人,而陈在社团里有着独一无二的价值,为了邀买人心,他不能放弃塔露拉,哪怕她曾为敌人。

“请把我们送到巴别塔疗养院,你知道,东西区之间的缓冲区里的巴别塔医院。”罗夏说。

平旦女士调转船头,罗夏走向塔露拉伸手说道:“还站的起来吗?”

塔露拉迟疑的说道:“我可是感染了蠕虫。”

“我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水波,灯又具备压制蠕虫的作用,所以这种接触不会让蠕虫也感染我。”罗夏说,“除了消灭蠕虫,我也想要消灭偏见。不然未来冲锋在前的战士们不幸感染了蠕虫,却在治愈之后被战友们排挤,这种下场也太凄凉了。”

塔露拉站了起来,她有些虚弱,罗夏把她扶到靠近桅杆的位置坐下。划桨战舰的高度不断降低,罗夏看到疗养院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我可以回防剿局。”塔露拉说。

“回防剿局你能得救吗?”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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