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
罗夏俯下身来盯着她的眼睛,金色的虹膜让塔露拉产生躁动——她和灵魂里的蠕虫一起躁动。塔露拉低下头去,避开他探寻的目光。
“如果你死掉的话,陈会很伤心的。”他说。
塔露拉不悦的回答:“我比你更了解我妹妹。”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活下去。”
“如果落到你手里,说不定会遇到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务实的人,谁知道你会有这样的被害妄想。看起来,我也只能采取强硬一些的手段了。”
划桨战舰落地,它的边缘地带神奇的嵌进部分建筑里,却没对建筑造成破坏。罗夏叫来保卫疗养院的安保力量,让他们用拘束精神病人的带拘束带的推车把塔露拉捆进了疗养院。
平旦女士是丽姬亚俱乐部的一员,俱乐部又给罗夏的事业投了一笔赞助。于是罗夏邀请对方参观疗养院,既是为了向投资者展示业务项目,又希望对方能够追加投资。毕竟在蠕虫毁灭世界这个最糟糕的背景下,无论是他还是丽姬亚俱乐部都想保存更多的人口,丽姬亚把重心放在维也纳,而他在伦蒂尼姆,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很不错,然而还不够。”平旦女士说,
“所有来这里疗养的人里并没有学者,对吧。”
罗夏点头:
“没有医生,没有学者,没有工程师。在受过教育之后,顶多把他们培育成具备一定技术的工人,而剩下的则是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
维也纳连同附近的土地可能接纳百万人口,然而,想要做到自给自足,那么可以接纳的人数可能只剩下不到 10 万。取整之后,把人数分成十成,想要确保文明不会停滞,那么学者、科研人员的数量至少要占到一成。
暴力机关与行政机关也要占去一份成,甚至可能更多,也就意味着剩下七成多一点的人口负责供养两成多一点的脱产人口……不,剩下的七成多人口里也一定会有各种因素下的脱产人口,使得供养的压力高于计划中的理想状态。
因此,罗夏在东区救治感染者的时候,都是选择尚能生育的适龄男女,并且把性别比例控制均衡。如果性别失衡的话,在压抑封闭的环境里女多男少或者男多女少都会出乱子,后者比前者引发的社会问题可能更严重一些。
罗夏直接与间接控制的居民加起来已经有四位数,只是其中并无学者、医生、工程师等关键职业。很显然,即便他的疗养院因为对东区怪病的疗养在数据上是无可挑剔的,但人们比起从冰冷的数字里去寻找结论,更希望别人去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所以他在与西区那些名声更为显赫的疗养院的竞争里毫无胜算。
“既然他们不愿意来这里疗养,或许你可以采取另一种手段。”平旦女士说。
“我也可以高薪聘请他们,或者成为他们研究的赞助人,用另一种方式控制他们。”罗夏说,
“实不相瞒,我的资金出现了问题。”
“我们恐怕无力支援,维也纳整座城市进行末日壁垒的改造,丽姬亚俱乐部的资金已经全部投入到那里。”
“没考虑过卖门票吗?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很多富豪原因花钱买下全家老小的性命。”
“那样的话,末日的消息扩散,所有的人都会朝维也纳进发,再想要做出选择就不如现在容易了。”平旦女士顿了顿,接着说,“你很受铸炉的宠爱。”
“可是这位女神的激情足以让我的心脏停跳。”
“如果没钱的话,想来你会遭遇比心脏停跳更大的痛苦。”
罗夏难为情的点点头:
“是这样,如果生活在这里,无论是凡人还是长生者,都要为金钱考虑。所以,我希望有一个来钱快、收入稳定、前期投入不大并且能在本地进行的工作,来维持我的社团的运营,它简直像一头吞金怪兽。”
“时代已经改变了,现在就是烧钱的时代,而胜利者能比失败者少烧一些。
“平旦女士盯着
罗夏,“我刚才为你指点了一条快速致富的手段,我以为我已经提示的很明显了。”
罗夏回想刚才的内容,恍然说道:“去锤炼场取得赤化精华,然后拿到这里拍卖?”
“是的,借助丽姬亚的渠道,我们能把赤化精华卖向全世界的卖家。”
晚上还有一更,不过会很晚。
失去篇 14(65→64)
大航海时代是人类开拓进取的历史,这历史可以说是光荣的,却不可说是仁慈的,因为随之而来的三角贸易与殖民狂潮,使得一切的繁荣都建立在殖民地与本国被压迫人民的血与泪之上。
平旦女士现在鼓励罗夏复活三角贸易:他首先花钱去外地弄来人口,好预备送到蜘蛛之门献祭→由蜘蛛之门进入锤炼场,从中取得赤化精华→带回赤化精华去外地贩卖,花钱购买更多的人口运进漫宿。
罗夏是一名毫无慈悲的灯之长生者,献祭人命换取资金并不会受到良心的考验,因为他没有良心。
他只是担忧,一旦搞起三角贸易,想来一时间是没有那么多罪犯与感染者给他献祭的,最后不可避免的要去献祭普通人。现在他凝聚社团成员的精神旗帜比较偏向伟光正,如果搞三角贸易的事被人知道,他的人设崩塌,那么孽力反馈的结果就是他在伦蒂尼姆再找不到一个朋友。
这样不行,即便是长生者,单打独斗也没有任何胜算。从刀疤脸不合常理的死亡,罗夏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至少有一名长生者在背后遥控着东区帮派消耗他的力量与精力,在此期间做着准备。
当长生者准备好,且罗夏开始调查刀疤脸这条线的时候,刀疤脸就被无情的舍弃了,从而让罗夏暂时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偏偏是对抗蠕虫的时候来捣乱。罗夏想。
他把这件事告之平旦女士,告诉她这座城市里有他的长生者敌人,敌意不明,但现在已经完成准备,从幕后走到台前。如果三角贸易被发现,罗夏把自己代入到敌对长生者的位置,他需要一封附带证据的举报信,就能让罗夏的社团产生裂痕。
或者,反过来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设计陷阱?
罗夏自己和自己下棋,等回过神的时候,平旦女士已经离开了,不过她留下了联络方式。
罗夏想了想,如果她没有男色需求的话,大概他能拿出来和她合作的只有赤化精华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用固定电话把陈叫来。陈来的时候衣服和剑鞘上还带着血,头发乱的像个吉普赛人。
“帮派分子有些狂躁,在已经实际停战的区域,他们又重新对我们发动了进攻,说是你卑鄙无耻的在谈判现场安放炸弹和汽油,杀害了他们的首领们。”陈说。
“不是我做的,如果不是平旦女士帮忙,我恐怕就要使用最后手段极限逃生了。他们的反击有章法吗?”
“没有,不然你就会收到加急联络了,他们更像是凭着一时愤怒发动的鲁莽反击。我没法判断对面有没有指挥官。”
罗夏点点头:“这次叫你来是探望家属的。”
“探望家属?”陈的脸色徒然色变,她抓住罗夏的袖子紧张道,“塔露拉?!”
“蠕虫感染,不过还停留在早期阶段,我们治疗这阶段的患者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不过,
即便治好了她,她也需要留在这里为我们工作。”
那不是更好吗?
陈杀死了恶徒,保护了无辜市民,治愈了病人,在她看来这正是正义之举。现在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是为了崇高但不仁慈的事业奋斗着,她陷于基于脑补的狂热里,而罗夏则利用了她的狂热。现在,陈想尽一切办法邀请她认识的人加入她的事业。
陈不想与塔露拉交战,而现在,事态发展到塔露拉被迫与她并肩作战,成为战友而不是敌人,这是她喜闻乐见的。
所以,虽然得知塔露拉感染了蠕虫,但陈探望自家姐姐的时候仿佛中了二等奖一样笑容满面,让塔露拉怀疑陈是不是巴不得她死。
“塔露拉,和我们一起。”陈说道,“别担心,我们这里治疗早期症状的感染者已经十分拿手了,一个小时前,我的小队和帮派的战斗里逮捕了七个人,其中四个是蠕虫感染者,按照数学期望,治疗你的良药已经有了。”
陈发自内心的为姐姐出现在这里高兴,而塔露拉却觉得不寒而栗,为自己的妹妹能笑着说杀害四条性命而感觉恐惧。陈以前不是这样的,陈已经杀过人,但陈杀人从来不会露出笑容,
而是愁眉紧锁。
现在陈在罗夏手下工作才多久,她就已经不自觉的认同那个男人的理念,模仿那个人的行动。如果罗夏没动用无形之术,塔露拉是不信的,但灯长生者的法术偏向对精神的渗透,本就难以把握证据。
“谁和他是‘我们’,咱们两个才是‘我们’。”塔露拉嘟囔道。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陈,和我说说你在这边的事吧。”
尽管罗夏没有吩咐,但陈牢记保密原则,知道哪些事能说哪些事不能说。塔露拉沉默着,
揣摩罗夏每一个步骤背后的思考,抬起头来说道:
“你去收拾一下我的行李吧,顺带帮我写封辞
职信寄过去。”
“谢天谢地,你终于想通了。”
“你觉得那个男人会给我第二种选择吗?”塔露拉颔首,
“快去吧小陈,你很快就有的忙了。”
陈离开之后,塔露拉很快感受到新的气息,大概是罗夏派过来看住她的人。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那个抱着虎鲸抱枕的姑娘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
“能给我留一些隐私空间吗?”塔露拉问。
“隐私是什么?”斯卡蒂问,“会让你的心情变糟糕吗?”
“当下的情况,会。”
“可是你的心情变糟和我有什么关系?”
“……”
塔露拉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又缓缓吐了出去,她忍了。
罗夏并不信任塔露拉,所以除了明面让斯卡蒂保护她的安全之外,还关照华法琳暗地里增加人手。他本人虽然能很留下来用灯法术一点点软化塔露拉的态度,然而发生在上午的爆炸,
使得东区的平静与平衡被打破了,为了维护秩序,他不得不开始接管东区部分街区,同时还要面临西区的质询。
伦蒂尼姆是一座水下都市,不过通过海底隧道,它和陆地之上的联络畅通无阻。今天发生的爆炸杀死了大约三十五位蠕虫感染者,而在公众看来,这是帮派争斗的烈度超过底线,开始影响社会公共秩序的恶性事件。
皇家陆军的第二近卫步兵团沿着充当西区与东区分界线的人工河沿河布防,爱尔兰团更是进驻缓冲区,支援军警向前拓展,建立更大范围的缓冲区。
军队想要接管城市轻而易举,只是东区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占领问题,而是治理问题。如今大萧条刚刚过去,就业率才刚刚稳定的情况下,如果贸然接收东区的人口。安排就业,稳定秩序以及扶贫的投入将会让财政变得分外紧张。
总而言之,吃下这一部分人口对现在的伦蒂尼姆来说坏处比好处更多,所以军队的占领范围有限,而在军队占领部分街区的过程里,一些居民神秘失踪,这笔烂账被记到来负责指挥占领行动的指挥官头上。
六个星期焦头烂额、不得民心的治安战之后,两个步兵团狼狈的退出了这一片带给他们屈辱的区域。东区居民的持枪率远高于西区,并且对这支吃资本家饭军队并无好感,所以自占领之日起,袭击就不断发生。当军队追击游击队,误杀了没有参加游击队的居民后,他们在东区更加寸步难行。
自然,光凭民怨是没法让民众做到这个地步的。罗夏的社团和部分帮派因为利益相关而暂时停战,打击共同的敌人,迫使他们因为舆论退出后,才开始新的战斗。
那场大火几乎烧死了所有出席谈判的帮派高层,而绝大部分帮派却在六个星期内重组,并且整合成一个新的庞然大物,让罗夏越发确定刀疤脸的背后一定有长生者的存在。
罗夏把他的部下们派出去,调查帮派们新老大的情报。同时,他禁止他的部下们主动和目标交战,长生者不是他们那些速成的秘术师能够对付的。
陈的队伍也担负着这样的任务,与两个半月前队伍组建时相比,她的队伍又有一名盾位、
一名地下医生、一名工程师和一个卖鱼丸的加入。其中卖鱼丸的小哥有些无辜,他长着一张通缉犯的脸,而被陈认为有拉拢做打手的价值。
两个人在交流的过程里,又出现了致命性的鸡同鸭讲,使得陈认为自己签下了一位很棒的战斗队员,也让鱼丸小哥认为自己找到了一家不错的企业……
几个小时后,他们错愕的发现他们搞错了:鱼丸小哥眼神凶恶但其实是个身体素质普通、
能力平庸的普通人,而鱼丸小哥则初步窥见了巴别塔 007 黑心企业的本质。
陈硬着头皮让鱼丸小哥负责了小队的伙食,鱼丸小哥硬着头皮留在帮派里,操心这些每天打打杀杀的野蛮人的伙食。不过,杜宾教官还是强迫鱼丸小哥完成了军事训练,让他在必要的时刻,比如调查敌对长生者的情报时,能够跟随队伍一起行动。
罗夏叮嘱各支队伍以最保守的态度对待与长生者的战斗,然而,他忘了自己的队员们接触过的长生者只有他一个,以在世俗世界战斗力最弱的灯长生者为标杆,似乎在世俗世界战胜长生者是可以完成的事……很多队伍就产生了这样的迷之自信。
因为刀疤脸已死,陈的调查方向是刀疤脸的家人与亲随们,她曾有一张罗列名字清单,随着调查深入,名单的名字被一行行划去,在后面标注“死亡”、
“感染”、
“控制”。
在调查几乎陷入停滞的时候,幸运重新眷顾了陈。她在暂时休息的餐馆里意外碰到了名单上的一位目标,酒足饭饱后,暗索扮做站街女,露出暧昧的笑容招呼目标过来一点。当目标进入黑暗中后,顿时被绳索捆住双脚,小腹又挨了剑鞘一下。
对目标的拷问持续了五十五分钟,鱼丸小哥站在旁边,他只是保持沉默就加速了拷问情报的速度。陈上一个抓到的核心帮派分子,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摧毁了帮派分子的缄默法则,把情报拷问出来。
目标只是一个人住,然而他购买的物资却远超男人正常的食量,这引起了陈的注意。那么多不正常的食物消耗,显然证明了他并非独居,而是和什么人生活在一起。
目标死咬自己一个人住不放,并且拒绝提供地址,使得他自己又遭遇了一次拷问。这一次他坚持到了凌晨,才在精力涣散的时候吐出一个地址。
他被自己的背叛行径惊醒,矢口否认自己说过什么。然而,陈已经记录下他在不经意间暴露的地址,带着自己的队伍径直来到一处偏僻的公寓。星熊拿着盾牌第一个上去敲门,回答她的是从门缝里伸出的双管猎枪与扣下扳机的声音。
星熊低头看着盾牌,庆幸自己用厚实的盾牌遮住自己正面。雪雉与暗索勾住门锁用力一甩,
门把手的机关被破坏,陈一脚连门带门后的人一脚踹进屋里,落地之后向前翻滚,子弹从她头顶飞过命中她身后的地板。
她起身,一脚扫倒枪手,踏住枪手手腕的同时用剑鞘砸向另外一个方向。那里,一个中年妇女挥舞着装饰用的宝剑嚎叫着扑过来,却被陈的剑鞘砸碎了下巴,在地上打滚惨叫起来。
陈的队伍冲进来,把两名枪手和一位中年妇女一起控制,一起绑在椅子上。陈从看起来意志最薄弱的中年妇女开始,她扯下对方叠成一团的餐巾,问道:
“这不是误会,我不是巧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