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的人一直在找你们。”
“……”
中年妇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不时看向身边两个年轻人。鱼丸小哥就站在那里,他没什么都没做,陈也没打算让他做什么,但他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三个俘虏产生巨大的恐惧。
“我的心情随时会变得更好或者更坏,”陈故意看向鱼丸小哥的方向,“而你们的行动则决定了我的心情会变好或者更坏。”
半分钟后,中年妇女输给了自己的恐惧,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失去篇 15
陈以前在警队干过,负责的是刑侦工作,当中年妇女表示口渴,想要一杯水的时候,根据她自己的“数据库”,这代表被审讯者要说实话了。
当然,这时候她是不会给对方喝水的,因为有 99%的概率,对方喝水之后一度崩溃的心理防线又重组,到时候重新攻坚又要费一番功夫。
她给雪雉打了个手势,让对方操纵自己发明出来的录音设备为接下来的对话录音,诗怀雅负责犯人的心理侧写,吽记录口供,星熊与槐琥看守门关,白雪与暗索藏身暗处,阿准备吐真剂……而鱼丸小哥,也就是孑,光是站在那里就有强大的威慑力。
再加上还在杜宾教官那里受训的梅、拜松与月禾,巴别塔麾下的第十三战团在组织层面上已经架构完成。不过陈并不满足,身为队长她当然希望自己手下能干的部下越多越好,因此她非常馋那些尚未有归属的成员:年、惊蛰、清流、宴与铃兰。
除却这些骨干之外,陈的战团还配置了四十人左右,由普通人组成的辅助部队,主要负责善后工作,使得十三战团的兵力在社团里二十支战团里是首屈一指的。如果不是财力受限,陈认为她的战团马上就可以扩张到一个连队的规模。
想要争取更多骨干(受过速成秘术师教育,又被施加了保护咒的成员),更多的辅助部队,
更多的预算,就要拿出功绩来。因此,陈对于这次审问特别上心,甚至违反了原则性问题,让黑医生阿给旁边两个俘虏注入药物,以加强对中年妇女的威慑。
那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才刚刚成年,脸上的绒毛尚未褪去,然而表情里凶狠之色有了帮派分子的样子。从他们毫不犹豫的对敲门的人开枪来看,他们一定接受过帮派分子式的教育,并且年轻气盛,做事更为凶残。
只不过,阿配置的药物要凌驾于他们的凶狠之上,没有受过被俘训练的年轻人们在险恶的社会人的折磨下,太阳穴青筋暴起,黄豆大的汗珠在额头出现,汇聚在下巴处滴落,濡湿了地板。
从照片和眉眼可以看出,那两个年轻人就是中年妇女的孩子,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能在自己的骨肉折磨的时候无动于衷的。虽然眼神恨不得把陈千刀万剐,但中年妇女还是恭顺的配合了陈的提问。
陈首先确定了他们的身份:这是刀疤脸的遗孀和他的两个孩子。在六个星期前的发生在夜总会的惨剧发生后,他们被通知了刀疤脸被敌对派别巴别塔谋杀的消息。中年妇女还来不及为丈夫哀痛,就被刀疤脸生前的一名亲信催促着收拾行装离开原来的居所。
那位亲信催促刀疤脸家人转移的理由倒也说的过去:帮派之间的争斗是有原则的,仇杀基本只局限于当事人之间,而不会指向其家人……除非违背缄默法则,做了叛徒向其他帮派或者警察吐露本帮派的情报,那样报复才会降临到叛徒的家人身上。
然而,罗夏和他领导下的巴别塔第一要务是对抗蠕虫——即便在与帮派分子大打出手的时候依然如此。所以,巴别塔的作风是不择手段,他们敢冒充警察,使用冲锋枪射杀毫无防备的帮派分子;也敢伪装成走私商人与帮派分子洽谈业务,然后用炸弹把把诱入圈套的犯罪分子送上天。
暗杀、下毒、绑架、伏击,偶尔也有彰显暴力的正面攻坚,与之对抗的帮派分子面对花样百出的巴别塔压力颇大。最恐怖的地方在于,被巴别塔俘虏之后的帮派分子便人间蒸发,再无音信,因此底层帮派分子都流传巴别塔以人肉为食的恐怖传说。
因此,在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下,夜总会的爆炸是巴别塔所为的说法被大部分帮派成员所接受。在这种情况下,刀疤脸的家属极有可能被巴别塔派出的杀手灭门,所以帮派分子才要及时转移刀疤脸的家属。
或许,也因为刀疤脸的家人身上存在重大秘密,杀掉又容易得罪帮派分子,所以只能暂时转移,来拖延巴别塔的调查。
接下来,陈问出了刀疤脸的人际圈,作为刀疤脸的太太,中年妇女虽然不知道丈夫具体和哪些人来往,却知道他的作息。陈发现,每隔两个星期的周六夜间,刀疤脸都会前往他本人经营的酒店最高处住一晚,第二天才回家。自罗夏返回伦蒂尼姆之后,这一举动的频率提高到了每周一次。
这件事几乎指向了刀疤脸背后一定有人在影响他的假设。陈为此欢欣鼓舞,但她还保持冷静,继续盘问中年妇女,又从她嘴里问出从刀疤脸第一次住进酒店最高层的怪癖举动后,他就插手了人口贩卖的生意。有一次,她半夜起床的时候听到刀疤脸在打电话,指示手下把东区的人往西区送。
把东区的人往西区送?
每一天,东区的人们都会去西区的工厂做工,在一天的辛苦劳累后,从西区购买吃食回到东区的家,人流量极大,根本不需要帮派分子操控,把民众从东区送到西区……除非,是送的特殊人群。
陈心里有个猜测,她准备让队员们把俘虏绑回去,明天去医院等机构调查数据,验证她的猜测再向罗夏汇报。谁知道,远处传来枪声,她布置在远处的暗哨以这种方式提醒她,有敌人来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
陈准备留下两个干员看守,剩下的出去和她一起迎战敌人。然而,一种奇妙的感觉在陈内心扩散:她自觉从突袭酒馆里的目标,到顺藤摸瓜抓住了三条大鱼,这一系列行动做的足够隐秘,敌人却反应如此迅速,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所以,她修改了自己的方案,留下了自己、暗索、星熊与孑四人看守三个俘虏,让诗怀雅带队迎击敌人。她虽然时常和诗怀雅吵架,但对于这位富家小姐的能力,她还是十分信任的。
当诗怀雅的气息消失在陈的感知里,她刚想和部下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顶传来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想也不想,就抱着捆住中年妇女的椅子摔向一边。
陈的突然举动与房顶清脆的爆裂声一起响起,星熊大踏步向前,把巨大的盾牌举过头顶,
盾牌的阴影遮掩了她与捆在椅子上的两个俘虏。下一秒,重物撞击到盾牌上,让星熊的手肘猛的下压,刮到其中一个俘虏口鼻处,使其喷出鲜血。
星熊来不及说抱歉,她的手臂因盾牌传递过来的冲击力而发麻,却仍能分辨出有一人落到她的盾牌顶上。寒意顺着盾牌蔓延而来,眨眼之间,星熊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粘”在了盾牌上。
“老陈,有个冬秘术师站在我盾牌上!”
星熊一边大喊一边咬牙站起来,把盾牌上的人推了出去,暗索从黑暗中伸出绳索,在落地的一瞬间套住袭击者的脚踝。她用力一扯,没把对方拽到自己这边,但至少已经妨碍袭击者的行动。
“孑!”
听到暗索的呼叫,鱼丸小哥从两侧拔出两把菜刀,径直冲向袭击者,浑身被黑衣笼罩的袭击者抽出一把直刃刀,利用交战距离的优势劈向孑。
孑听到直刃刀挥舞带起的流风,判断出这是势大力沉的一击,他不敢托大,举起手臂,菜刀交叉摆成 X 形,双方武器接触的时候,武器附带的冲击力震裂孑的虎口。孑被压的膝盖弯曲,
重心放低,勉强接住袭击者劈出的一刀。
袭击者松开刀柄,一股寒冷的风萦绕在刀柄上,直刃刀向上旋转,被袭击者重新握在手里狠狠劈下。孑刚刚对这杂耍般的技巧做出反应,就被直刃刀劈进肩膀里。
他闷声一声,意志力让他忍受痛苦紧紧握住自己的武器,他的菜刀斩向袭击者握住刀柄的手,后者却主动松开刀柄,一掌劈在孑的手腕上。孑的动作停滞,被袭击者一脚踹在胸口,带着武器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暗索在袭击者抬脚的瞬间用力拉拽绳索,袭击者摇晃了一下,视野里出现飞舞的剑鞘,因为他的武器还嵌在孑的肩膀里,所以他只能交叉双臂护在眼前,瞄准他额头砸去的剑鞘碰到他的手臂弹飞。
陈迈着小碎步加速,在袭击者拨开剑鞘的瞬间把对方纳入攻击距离,她的佩剑在空气与袭击者的身体上划出一道猩红色的弧。
“什么?!”
陈本以为能看到袭击者皮开肉绽的伤口,但视觉和剑刃坚硬的触感告诉她,她仿佛是对着坚硬的冰块挥出一剑。
“让开,老陈!”
背后星熊的怒吼让陈侧身让开,星熊把盾架在身前径直撞向袭击者,暗索在最后时刻才回收绳索,她目睹高大的星熊用蛮力把袭击者撞到墙上。
砖墙上出现蛛网状的裂纹,袭击者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陈暗暗吃惊,心想哪怕自己做好准备捱星熊的全力一撞,恐怕也会肋骨骨裂乃至于骨折,而袭击者却像没事人一样。
“老陈,”星熊的声音有些发颤,“点子有些扎手。”
星熊的颤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疼痛。她的手臂“粘”在冰冷的盾牌上,刚才的动作让她的手臂上一块皮被扯了下来,星熊的手臂顿时变得鲜血淋漓。
陈吩咐道:“星熊,孑,带着三个俘虏先走。”
“不行,队长。”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那个人……那个人与我们至今交手过的敌人都不一样,单凭你应付不了他!”
“你们两个已经受伤了,你们留下来是准备给他当人质吗?”
“不碍事,”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袭击者的直刃刀拔出来,丢出窗外,他故作轻松的说:
“还没我做鱼丸累呢。”
“很棒的表演,你们很努力的想要表现小队的团结与友谊,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躲在暗处的女人给外面通风报信。”袭击者目光里的阴冷凝结在暗索身上,“冬是静默、终结和不尽然逝去之物的准则,你以为你有机会的吗?”
霜冰像群蛇一样在窗户上蜿蜒交错,转眼之间,一座冰封的牢笼就拘束住了整个房屋,某种沉默的、强势的力量笼罩了房间,所有的联络手段都在其中失效。
“长生者?”陈说。
“你觉得我会回答你?”
“是你在幕后推动帮派分子与我们开战,又命令刀疤脸把东区的人往西区送的?”
“我不知道。”
“那么你出现在这里又作何解释?你先杀死了刀疤脸,然后来把知道你存在的重要证人灭口的吗?”
“这是无端指责。”袭击者说。
“够了,看来就是你!”
陈明白眼前的敌人拥有远胜于自己的力量,但她还是勇敢的对着一位冬之长生者举起剑来。
暗索、星熊与孑来到她身边,握住武器与她同在。
“先让我解决首要麻烦,再和你们玩玩吧。”袭击者。
“星熊,保护俘虏!”
陈的反应慢了一拍,等到星熊执行陈的命令转身的时候,从房顶冒出的冰锥把三位俘虏从脑部贯穿,他们的尸体几秒之内就变成灰白之色。
“生命的终结仅仅是死亡的一部分,人总能死的更死一分。”冬之长生者叉手说道,“真正的死亡始于跌入虚界,真正的死亡也始于被世人遗忘。你们的记忆里还有刚才三位死者,为了让他们更死一分,我也只好请你们走向终结。”
星熊撇撇嘴说:“说了那么多,不过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报的胆小鬼嘛。”
“我已经被世人遗忘,此刻我并不想被你们重新想起。”
“动手!”
陈没有兴致和长生者打嘴炮,尽管拖延时间看起来对她有利。但是,她能感觉空气越发寒冷,热量正从身体里快速流失。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大概她和她的部下们很快就会在这里被冻死。
失去篇 16
等罗夏赶到的时候,发生在公寓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房间里弥散着衰亡的气息,他宝贵的四位干员阵亡在与长生者的战斗里,这场战斗是悬殊的,但他们都没有逃避。
诗怀雅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
“陈让我们六个和留在外面的辅助队伍出去迎敌,我们接敌没多久,就看到背后的公寓被冰刺穿,我意识到不对后让白雪和阿回去看看,他们没法攻破那层冰做的屏障,直到我们消灭了帮派分子,动用炸弹爆破,才开辟出一条路……然后……”
“是冬之长生者,他们不可能有胜算的。”华法琳摇摇头,
“可惜啦,他们都是很棒的战士。”
“有什么办法挽回这笔损失吗?”罗夏问。
华法琳沉吟片刻,回答:
“庆幸吧,我和绳结女巫在你们保护自身不受蠕虫侵害的保护咒里加了料。”
“我喜欢这样的惊喜,喜欢这样的擅作主张。”罗夏毫不掩饰他挽回一笔损失的愉快心情,
“请说明一下。”
“绳结女巫的保护咒有两个步骤:其一,存续,首先保证被施咒的对象能够在比死亡更接近死亡的虚界生物的侵略下活下去的能力;其二,压制,利用能够与蠕虫对抗的力量,使得蠕虫在试图钻进身体的时候持续不断的与之对抗。
就好比这是一场守城战,被动的龟缩在要塞里挨打是不行的,想要取得胜利,留得备好反击兵力为自己解围,或者等待可靠的援军到来。保护咒就是修建坚固的要塞,然后唤来可靠的援军。
心准则与灯准则是保护咒里至关重要的力量,所以我就只是让星极施加保护咒的时候,动用了最高阶的心之影响,也就是你拿来救治早期感染者的良药作为施法材料,所以保护咒里寄予了最强大的存续之力。
当然这还不够,所以我偷偷采集了你的血液,也就 600ml 左右。你是第一次献血吗?你本来你会醒来的,谁知道你献完血之后直接晕了过去,倒是和睡觉时间无缝衔接。”
罗夏露出羞愧的表情,一个灯与杯双性相的长生者被放了 600ml 血就晕过去,他大概可以竞争年度长生者最丢人时刻 TOP 10 了。
“我的血液里只有耀素,对生命的存续没有帮助……”罗夏看着尸体喃喃说道,
“原来如此。”
“猜到了?”
“你保存了他们的灵魂,灯之准则让人的灵魂冰冷而强大,甚至可以挣脱肉体,在漫宿中重塑自我。所以,在他们死亡的瞬间,加了料的保护咒帮助他们的灵魂从已经死亡的肉体里分离,而把他们送到漫宿?”
华法琳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们就那么去了漫宿,穿过纯白之门就排队去爬刀刃阶梯,
和普通的亡魂不会有区别。所以,在他们的灵魂里徘徊在林地里的时候,就必须有人把他们的灵魂保存起来。”
“是谁帮助了我们?”
“是我。”
罗夏回头,看到月亮投下银白的伤口,如镜的女巫从中钻出。平旦女士的出现让罗夏想到她是弧月的具名者,而弧月的秘密居屋是静滞的,在那里,已经被猎杀的石源神转轮依然为了延续世界而转动。
“你把保护咒传送的地点设定在了弧月的居屋?”罗夏问。
华法琳挠挠头:
“残阳启发了我,他能把死者变成镜中少女实施 007 工作制,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把死者拉起来干活?我当时也是随便一试,便找到了黑刚玉之钥的持有者——你眼前的平旦女士帮忙,她答应打开顶点之门,放那些可能存在的亡者进入弧月的居屋里。”
罗夏看向平旦女士,女巫平静的说道:“待到太阳再诞之时,弧月将携我归乡。内外相易,
表里互替,古今常理。”
“啊哈哈,就不要在当事人面前讨论这种危险的话题了。”华法琳蹩脚的岔开话题,“拉斯普钦,你也别高兴太早,他们的灵魂睡在弧月居屋的静滞力场里,可是没有肉体,他们不可能重新回到世俗世界里。”
“换而言之,陈、星熊、孑与暗索这些名号所代表的灵魂会一直延续下去,尽管在不同的时代,她们的身世与容貌可能大不相同?”
华法琳耸耸肩:“这是很乐观的理解,你想要把他们叫回来,你得给他们准备新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