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华法琳。”罗夏说,他接着看向平旦女士,“算上之前把我救出满是蠕虫感染者的夜总会,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对我伸出援手了,我欠了你两个人情。”
平旦女士颔首,有两位触犯天孽者陪在身边,罗夏恢复了镇静,注意力重新现场。他抓住诗怀雅的肩膀问道:“你们是不是接触过三个普通人类?”
“是刀疤脸的遗孀和刀疤脸的两个儿子。陈得出明确的证据,证明刀疤脸背后确有其人,
而且幕后操纵者下令让刀疤脸把人从东区带到西区。“诗怀雅回答。
“是为了让蠕虫在西区挑选合适的宿主……那么,他是来处理掉这条线索,顺带处理掉目睹他现身的四个人。”罗夏指着地上的血迹说,
“首先是那三个普通人,然后是孑,接着是暗索,
星熊与陈应该是吃到了同一波法术攻击,但陈是心秘术师,所以她比星熊多撑了一会儿。”
“冬之长生者,强烈的掩盖自己存在的欲望,冷静的由弱到强处理现场人员的手段,而且与我有敌对的理由。从协助蠕虫感染的行动来看,可能是一个想要颠覆漫宿诸司辰维持的秩序的恐怖分子。”
罗夏提炼了幕后操纵者几个特征后,问华法琳:“你有什么头绪吗?”
“大概是是忘却会的人。”
“忘却会?”
“嗯,每个秘术师飞升的时候都要做出以下选择:侍奉一位司辰,死或者打回凡籍。不过,
就像你拒绝侍奉一位司辰却仍然能以长生者的身份在世俗世界活蹦乱跳,在你之前,也有一些人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成为这些人的敌人?”
“如果是忘却会的人集体出动的话,你根本不可能活到这时候。”华法琳不客气的说,“他们从罗马帝国时代便开始结社,一直延续到今天,搜罗具有相同理念的长生者加入他们,他们的力量足以统治世界。”
“然而他们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们和冬之司辰骨白鸽达成交易,确保自己的灵魂不会被其他司辰主宰掠夺,又因为历史皆在司辰的管辖范围里,所以他们饮下令世人遗忘他们的井水,从而把自己从历史里剥离,逃脱司辰的管辖。”
“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是隐士,我来治理蠕虫,我们之间有什么冲突。”罗夏说。
“忘却会的共同理念是主张长生者独立自主,不要出卖灵魂给司辰当狗。为了防止司辰的爪牙壮大,所以每当世界多出新晋的长生者,他们就会尝试来管控长生者的发展。”
罗夏想了想:“这是为了阻止新晋具名者的诞生?”
“秘术师们永不满足,在身为凡人的时候他们渴望长生不死,在长生不死后又渴望具备被人永世不忘的名字。具名者是司辰的得力爪牙,忘却会会狙击想要成为具名者的长生者。”
“我的行为看上去很像准备晋升的灯之长生者吗?”
“不像,灯之长生者的晋升仪式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也很疑惑,到底是忘却会里的谁在找你麻烦,而且还在试图在蠕虫一事上推波助澜。”
华法琳补充道,
“但有一点,别试图杀死冬之长生者,他们获得了冬之司辰骨白鸽的强力保障,在终局——一个具体的期限到来之前,他们绝不会死亡。”
“那么我们灯之长生者有什么强力保障吗?”
华法琳摊手:“没有,别忘了辉光是毫无仁慈的。”
“好吧,但是我必须击败那位冬之长生者,于私来说,他杀害了我四名部下,造成了一笔损失;于公来说,他的推波助澜使得我们的事业变得困难起来。”罗夏看向平旦女士,“你认识忘却会的人吗?”
平旦女士颔首,一张地图飘入罗夏手里,他看到就在距离他的公馆不远的地方,一家名为“七星”的酒馆被标红。
“明白了,我会去那里和忘却会的人谈谈。”
在此之前,罗夏要处理敌对长生者给他带来的麻烦。因为交战区域在西区,所以罗夏还不得不应付苏格兰场的警察。防剿局倒是没有露面,但这反而让罗夏担忧事情变得更糟:或许,
敌对长生者与防剿局已经结盟,来清除他这个首要威胁。
这命中了罗夏社团的软肋,他可以命令部下对着帮派分子大开杀戒,因为他可以利用人们对恶人的朴素反感。如果战场来到西区,恐怕他的人设与口号就会受到动摇。伟光正的目标是双刃剑,一方面让他招募忽悠了许多热血青年充当工具人和炮灰,另一方面也束缚了自己的手脚。
诗怀雅暂时接过了十三战团的指挥,罗夏透露陈睡在静滞力场里,等他的技术人员研究出相应技术后就能把陈唤醒后,诗怀雅不太相信,但她的表情舒缓了一些。
战友被敌人杀戮,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太糟糕了。诗怀雅他们除了伤心,也有无处发泄的郁闷。所以,罗夏跟随他们一起来到疗养院,当事人去接受心理辅导,而他去前往塔露拉的房间。
塔露拉驱逐了蠕虫,在蠕虫被驱逐的最初一段时间,原感染者往往会出现神经衰弱、难以入睡的状况,所以想来塔露拉还没有入睡。罗夏走过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她病房还点着一盏床头灯,于是敲了敲门。
“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不愧是防剿局的高级密探,哪怕在虚弱期也能从脚步声里分辨出来者的身份。罗夏低声问道:“方便吗?”
“……”
塔露拉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想让罗夏进来。因为她听这里的护士八卦,说拉斯普钦招募社团成员以容貌身段为优先,预备作为未来的情妇和玩物,他本人住的公馆更是与四名女子同住,其中一个叫星极的最近消失了,要么是怀孕送到乡下待产,要么是被玩腻了之后抛弃了。
罗夏这个时间拜访,不难让塔露拉联想他想要和自己做些苟且之事。她知道,罗夏看她的眼神有不加掩饰的欲望,当她和陈同框的时候,这种欲望更强烈了。
另一方面,她也害怕罗夏是有什么要紧事。特别是这个晚上,她感觉心绪不宁要有大事发生,所以犹豫之下,她还是穿戴整齐打开了门,衣服特定选了男人最难解开的款式。
“我半夜来叨扰你,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塔露拉,我等你做好心理准备后再说。”罗夏说。
塔露拉心里咯噔一下,她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带着颤音问道:“什么事?”
“你的妹妹陈在今晚执行调查任务的时候遭遇敌对长生者,不幸……”
“住口!”
塔露拉神经质的抬起头来,狂怒的气场开始让房间升温。她的呼吸变得紊乱,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红红的眼眶里投射来仇恨的目光。
“她的灵魂被保存在弧月的秘密居屋里,所以,只要能够攻克技术难题,在恰当的时刻,
我们就能再造身躯,让她返回这个世界。”
“她是那么……那么信任你,愿意为了你的事业而死。然而在你这里,她的死让你如此平静……可能陈还不如你家里喂的兔子阿米娅重要。”
“阿米娅是重要的家人,陈是我重要的部下,无论哪一个离开我,都很让我痛心。”
显然,这番说辞不足以安抚失去妹妹的姐姐。塔露拉像是坐在弹簧上一样腾的弹了起来,
她气势汹汹的来到罗夏面前,双手提起他的领子,危险的念头在她表情里透露一二。
罗夏没有反抗,他看着女人慢慢失去力气,倚靠着墙边滑落。至少这时候,他宁愿塔露拉动手,也好过她坐在地上,发出无声的谴责。
卡文,欠更可能还的慢一些。
失去篇 17
“我妹妹终归是为你而死,然而她的死甚至不能赚得你一滴眼泪。”塔露拉说,“究竟是灯之长生者关于感情的那个器官已经干瘪,还是你根本就是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如果可以,罗夏想把他的无情推给灯的法则,推给冷冽的辉光。只是他想起了特蕾莎,对方虽然是灯之长生者,却对她留在世间的爱人怀着炽热的爱。
想到这里,他回答:
“或许长生者是有选择的,能够选择是否保持一颗柔软的心,或者主动舍弃它,如同克服一个弱点,投身于飞升成神的道路。
我没有飞升成神的想法……至少暂时没有,但在一项关乎世界存亡的事业面前,个人的感情在其中已经无足轻重。”
“不,这不是事业,这是棋局。你把我们都当成了棋子,超脱于外俯瞰众生。损失几颗重要的棋子令你惋惜,但这只是一局棋,所以你惋惜却不痛苦。”塔露拉的声音尖锐、干涩,像是诅咒:“除了自己,你不爱任何人。”
罗夏伸手出手来:“或许是这样,但你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你,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他的手在半空僵持了几秒钟,塔露拉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她闯入他的怀里,像是情人那般贴在他耳边,吐出的却是她的决心——
“我会先给我妹妹报仇,然后再杀掉你。”她说。
“不可能,”他冷静的回答,“你既没办法杀掉冬之长生者,也没法完全消灭我。这不是命运,不是预言,不是嘲讽,这仅仅是一个事实。”
塔露拉看着他,她的眼神让人害怕。她看着罗夏的时候一直这样不加掩饰,以至于在罗夏把塔露拉安排在第十三战团的时候,诗怀雅担心的说:“你确定不先与她和解吗?”
“陈一天不回来,她一天不会与我和解。同时,在她大仇得报之前,她也不会杀了我。”罗夏拍拍诗怀雅的肩膀,“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
诗怀雅勉强笑笑:
“你说陈会回来,我相信你,所以在她回来之前,我会替她守好位置。这是她的东西,谁也不许抢。”
“看起来,陈有一个不错的朋友。”
诗怀雅揉揉眼睛,偏头看向一边:
“我和她哪里算什么朋友,只是没她吵嘴,感觉怪寂寞的。”
寂寞?这是罗夏现在几乎体会不到的表情,但他看到诗怀雅的眼睛里酝酿着一场雨。所以他揉了揉诗怀雅的脑袋,后者抱怨他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几秒以后却悲伤的颤抖起来。
罗夏转身离开,尽管他毫无仁慈,但他认同仁慈可以存在于阴影之中。
随后,他为四位阵亡者举办了葬礼,世间所有的葬礼都是为了宽慰生者,而罗夏则在哀悼仪式里加入了功利的算计,他以对死者的重视来聚敛组织的凝聚力,生前为他战斗的人们,死后也要为他贡献一份价值。
考虑到蠕虫以及进食尸体的冬秘术师存在,死者的尸体都被火化装入木盒里保存。罗夏对这座城市的前景并不明朗,所以他甚至没把骨灰盒下葬,而是特意划出一间仓库专门摆放阵亡者在世间最后的残留。
修养完毕的星极返回漫宿,她看到罗夏想到被窝里那幕场景感觉怪怪的,不过同伴的噩耗压抑了她心里的感情,她忧心忡忡的问道:“我们还能赢吗?”
罗夏平静的回答:
“我不想骗你,但希望已经不大了。在敌对长生者的操纵下,蠕虫从东区扩散到西区,在西区清除感染者的难度比东区大的多。等到蠕虫对政府机要部门渗透,完全掌握权力之后,他们就可以再度叫来皇家陆军与本地军警一起清剿我们。”
“但不是完全丧失希望,不然你就炸毁这座城市对外联络的通道,把蠕虫封锁在这座城市里了,对吗?”
“即便如此,为了对抗升级的局势,我也必须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清除威胁。”
星极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靠在他肩膀上,把手塞进罗夏的手心里,抓住他的手指,两人的剪影重合,一起分享围绕在衣冠墓周围哀泣的景色。
罗夏重返伦蒂尼姆的生活犹如变色龙,下午的时候他参加了一场葬礼,晚上的时候他就来到七星酒馆,加入了狂欢的行列。酒馆里的客人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罗夏留心观察,这里没有蠕虫感染者,而几个不凡的气息隐藏在普通人中。
凌晨的时候,狂欢结束了。罗夏跟着人潮一起走出酒吧,酒吧外面每一条道路都延伸出七条岔路,每一跳岔路都延伸出七条小径,于是狂欢的人群分流,最后,当轻薄的雾气升起的时候,只剩下一位女士与罗夏同行,他只能窥到对方的影。
“忘却会?”他试着问。
“红,这是我在组织里的代号。”女人回答。
“我是拉斯普钦,来到这里是想问一个问题:袭击我的冬之长生者是你们的人吗?”
“是也不是。”
“怎么说?”
“J·C 一向宣称与我们共进退,他加入了我们,却游离于我们之外,并不遵守组织的行事方式,他至多算是合作者。”
“所以,我可以将其视为:对我手下的袭击与协助蠕虫灭世是 J·C 的独断专行?”
“嗯,”红回答,“组织只是派遣我来观察你,观察一位特殊的长生者是否有晋升为具名者的念头。如果你没有晋升具名者的打算,我们无意与你为敌,这是我现身并与你交谈的理由。”
“J·C 是谁?”罗夏问。
“之前的情报是为了消弭你对我们的误解,但我们不会告诉你 J·C 的真名。”
“即便他在协助蠕虫毁灭世界的事业?”
“蠕虫威胁不到我们,我们位于世界的表皮无法覆盖之处,在历史的边界处守望,观看灯之长生者、铸之长生者与杯之长生者共同的抗争。”
红顿了顿,接着说:“何况,蠕虫最终毁灭的不止是世俗世界,它们最终一定会进攻漫宿,
犹如海拉带着死者进攻阿斯嘉德,“这对忘却会是个有利的结果。”
“如果我想要对抗蠕虫,你们会来妨碍我吗?”
“我们只是历史的观测者,而非参与者。直接干涉历史的进程,就等同于踏入司辰管辖的历史,等同于再度被他们奴役,这是我们组织极力回避的事情。”
“可是你们与骨白鸽做了交易?”罗夏问。
“骨白鸽是不一样的,他信守承诺。”
“那么你们为什么如此憎恨其他司辰,是因为被奴役过?”
红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名为‘喀俄涅’的存在于暴风雪中降
临,要求紧闭城门。随着阿拜多斯城陷落于她的咒语,死者苏生回归,却闭口不言……
八年间,这座城市充斥着缓慢的死亡、霜冻的迷醉与沉默的美。但到了第九年,一场‘呐喊谋反’发起,意在颠覆喀俄涅所要求的静寂。谋反者打开城门,放一个身负伤疤的男人前来拽住喀俄涅的头发将她拖出城外。炎夏复又回返,而谋反者们却死于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