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440节

第三,除了卖墓地之外,寺院还有其它好几种发死人财的方法。首先是作法事念经的高额酬劳,没做过一场法事超度亡魂的死者,是没有寺院肯接收下葬。其次是给死人起法号——这个国家原本就有八百万神明,各家权贵封神也不在少数,近年来还有西洋教会大举传入,因此活人信什么怪力乱神的都有,然而在死后除非升入仙籍,否则却一律要变成佛教徒上西天,因为这地方的死后世界是归佛祖管理的。

鉴于这种信仰混乱的状况,佛祖规定不管死者生前是信什么的,死后都要办理一个转职为佛教徒的手续,简单来说就是到寺庙请和尚为死人起个法号,否则佛祖是拒收的。这个规定听起来很合理,但问题是这个法号可不是白起的,通常一个名字的要价最起码相当于普通市民一两年的全部收入……当然,你也可以豁出去了,宁可被佛祖拒收在世间当孤魂野鬼,也不愿意挨宰买什么法号。但寺庙里还有个规矩,假如死者没有佛教徒的身份(哪怕是死后才买的),一律不能出售墓地……

什么叫宰你没商量?这就叫宰你没商量!

除非你愿意弃尸荒野为鸟兽啄食,并且连累子孙背上不仁不孝的骂名,否则甭管是怎样油盐不进的刁民刺头儿,都只能在临死的时候把一辈子积蓄送给和尚们挥霍……因此,有着这样轻松丰厚还旱涝保收的稳定赚钱途径,而又不受政府方面的任何盘剥,和尚们的日子自然是逍遥得很。

西方各大教会的牧师,还要辛辛苦苦地祈祷、忏悔、学习神术,并且时常得冒着生命危险去讨伐妖魔怪兽,拯救黎民百姓,赈济孤弱,以传播神的荣耀。而东瀛岛国的光头和尚们,却只要坐在寺庙里等着收钱就成了,懂不懂佛法根本无关紧要,甚至就连是否当真信佛都不要紧——经常有其他神明的虔诚信徒,因为自家和尚老爹死了,就剃头进庙里接替僧职的怪事。

近几年甚至还有一个家伙,既赶时髦信奉了财富女神渥金,还成为了她的牧师,又继承了父亲的职务,剃头当了某家大寺院的住持,每天胸口挂着渥金的圣徽给人唱佛号驱邪做法事,也没见佛祖震怒降罪——因为佛祖一向是推崇“有纳无类”,能够与其它几乎所有神明共同分享神职人员……

说实话,让异教徒来担任自己的神职人员……全世界恐怕也只有佛祖殿下会如此肚量惊人。

然而,眼下虽然因为是佛祖执掌了东瀛的死后世界,而让佛寺得以轻松垄断这种发死人财的途径,但这条财路却并非从一开始就掌握在佛寺手中,因为在佛教渡海传入之前,东瀛岛国就已经有了一位自己的黄泉之神——即创世三大神之一,黄泉之神月读命。

在那个时代,天照大御神是太阳女神,率领着天津神统治天界(高天原);须佐之男是海洋之神,率领着国津神统治人间;月读命是黄泉之神,统治着冥府(夜之国),创世三大神基本平分天下。

后来,天照大御神违约命令天津神下凡,攻打须佐之男麾下的国津神,逼迫其臣服,并且任命自己的儿子为初代天皇。然后,又与刚刚传入的佛教达成妥协,以转让东瀛死后世界的执掌权为代价,换取了僧侣们对天皇统治的认可与支持——等于是在借花献佛,借佛教的势,刨了月读命的根。

从此,天照大御神便在东瀛一家独大,而月读命和须佐之男却全都衰微不堪。后者还有一些厌恶朝廷的武士愿意信奉,日子多少还过得去。前者却因为被佛教寺院完全替代了一切职能,导致黄泉冥府空空荡荡(灵魂都上西天去了),凡间神官无以为生,除了西国的出云地方还有若干神社残存,在全国范围内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影响力,再无半分东瀛创世三大神的煊赫气派。

所以,东瀛佛教的兴盛发达,差不多就是建立在黄泉之神月读命衰败没落的基础上!

而眼下的这位仁孝天皇,为了获取倒幕事业的外国援助,竟然要取消佛教寺院执掌东瀛岛国一切丧葬事务的垄断权力,再次返还给黄泉之神月读命殿下!至少是让其参与进来分润共享!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对于如今这些腐败堕落的东瀛和尚们来说,亵渎佛祖、菩萨什么的都只是一些微末小事,就连勾结妖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让他们多一个驱邪收费的途径,但要是断了寺院办理丧葬事业的重要财路,那可就是十恶不赦的泼天大罪了,哪怕对方是天皇也绝对不能屈从!

这条发死人财的路子一旦断了,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花和尚,可就都得托着破碗四处游方化缘啦!

因此,朝廷与黄泉之神月读命达成协议的消息刚一传开,京畿地区几十家寺院立即以最快速度,提出了最强烈的抗议,并且火速出动上万名武装僧兵涌入京都,直接用武力恐吓朝廷。此外还让天皇陛下的老爹,刚刚退位出家没几年的丰仁院法皇出面叱责,就差没把仁孝天皇定为“佛敌”了……

但是仁孝天皇这边也没有多少退让的余地:京都一战之后,朝廷和萨摩藩多年积攒的军火弹药几乎消耗一空,朝廷眼下的势力范围内又没有兵工厂,只能仰赖龙巫教的走私船队接济军火。此外还有依靠龙巫教从图坎汗国那里求得的一支援兵,也要从已经被帖木儿可汗征服的高丽国南部港口渡海,在西国的出云地方上岸。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黄泉之神月读命的帮助——他不但是出云这个神明之国的地头蛇,还是龙巫教在东瀛大力扶植的重要代理人!

相对地,朝廷和龙巫教可没有什么交情,没办法央求他们为自己无私奉献。

更要命的是,眼下龙巫教还掌握着朝廷的钱袋子——在幕府体制的压迫下,整个朝廷只有区区十万石土地,却要供养近万名吟风弄月的公卿贵族,根本就是最典型的吃饭财政。最近这几年为了联络四方志士,策划倒幕事业,甚至还连年赤字。因此即便是天皇家的小金库,也没能积攒下多少钱财。

如今朝廷举兵倒幕,数万军队遵从诏令集结于京都,除了最初从藩里获得的一笔开拔费之外,这些倒幕兵马的一应薪饷、粮秣、军械都要依靠朝廷筹措,开销极其浩大。偏偏此刻的京都已经被战火摧残得破败不堪,市民流亡近半,官府机构也陷入瘫痪,短时间内根本收不上什么税。

当今这位眼高手低的仁孝天皇陛下,完全是依赖龙巫教下辖的冥河银行团,慷慨提供了大笔的军费援助,这才勉强能够维持倒幕联军的基本日常消耗。在接下去必然爆发的新一轮大战之中,军费开支只会继续增加,而不会减少,这都得靠冥河银行团先掏腰包垫上。

因此,一旦朝廷与月读命翻脸,导致龙巫教抽身离去,断绝援助。眼下貌似气势喧天的倒幕大军,就会立刻变成无衣无食、无枪无弹的流浪乞丐。根本不用幕府讨伐,就要在顷刻间自行解体了。

然而,如此劳苦功高的黄泉之神月读命,却还没从朝廷的倒幕大业中分润到任何好处,连带着他背后的龙巫教也是一无所获,甚至连获利的远景都没有看到,早已是满腹怨言。

如果不能先画一张大饼打发这位大神(至于以后是否切实执行,则是另一回事),这种单方面无回报的付出显然很快就会出问题——而让月读命放下东瀛创世三大神的架子,屈膝投靠龙巫教的最重要根源,就是想要从佛教徒手中夺回失落千年的死后世界主宰之位。

双方之间的矛盾遂不可调和,让夹在中间的仁孝天皇好生为难。

“……事实上,在向龙巫教申请军费援助之前,天皇陛下也曾经和近畿一带的寺院商量过,希望他们能够出钱赞助朝廷的倒幕事业。无奈这些光头们虽然有兵有钱,却个个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非但将朝廷使者像叫花子一样驱逐打发,还嘲笑说朝廷居然化缘化到了和尚头上。

圣上在气急败坏之下,也只好完全答应了龙巫教的一系列条件,但却立即惹怒了各大佛寺的住持方丈……啧啧,可笑那些吝啬成性的光头和尚,都到了这等地步,却仍然不知悔改,非但依旧不肯慷慨解囊,代替龙巫教为倒幕联军提供资金,反倒是抬出了新近出家的上皇——丰仁院法皇,威胁要废黜今上,让法皇还俗复位……这不是逼着陛下杀父灭佛么?”

德川长乐手握酒杯,不胜唏嘘地叹息道——在通常的情况下,人的智商应该还是有一个下限的,但是在当上领导之后,恐怕就很难说了……

“……既要享受丰厚特权,又不肯承担任何义务,稍微触犯一下他们的利益,就立即要跳出来闹事……唉,这不是和我们这边的旗本武士一样吗?”

作为江户幕府的次席老中和世代重臣,酒井直政对此也很是感慨。

江户幕府建立初期傲视天下的八万旗本,世代传承了几百年下来,如今早已被优渥的待遇养刁了胃口,让丰富多彩的都市生活泡软了骨头,彻底堕落成一帮百无一用的浪荡子。他们把幕府赏赐的地位、特权、俸禄,视作是自家理所应当的东西,丝毫没有感激之情,也不担心有一天会失去幕府的照顾。但到了需要他们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又对幕府的各种差遣推三阻四、阳奉阴违,除非给予更多的好处——而幕府已经不愿意,也拿不出太多的筹码来安抚这些贪得无厌的废物了。

更要命的是,如果幕府想要惩戒这些废物,换上新人来顶替差事,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悔改之意,反倒是胆敢动用武力来鼓噪生事……近年来幕府财政每况愈下,每一次削减俸禄、裁撤职位,都必须用城管队暴力镇压,在江户城搅起一派腥风血雨。

原本作为幕府基石的旗本武士,如今非但已经不再忠诚可靠,甚至还成为了脚底下的巨型火药桶,其中一部分被怨愤冲昏头脑的家伙,随时都有可能响应朝廷的倒幕号召,把江户城化作战场。

而且,别说是那些不知忠义为何物的底层旗本,就算是幕府里的顶级高官,有不少人也一样是心怀鬼胎,惟恐天下不乱,比如酒井直政他自己……

所以,倒幕联军方面固然是离心离德,一场血腥内讧迫在眉睫,可幕府这边也是有心无力。当一万四千新式陆军和十一艘战舰的新式海军彻底团灭之后,幕府编制内真正可以自由动用的武装力量,只剩下了几千名由“秽多”贱民充任的城管队,连震慑关东根基都有些困难,更别说趁机反扑京畿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出现了这种交战双方两败俱伤、虚弱不堪的局面,某些先前暂时游离于这场争斗之外的野心家,才会有了火中取栗的念头……

“……这么说来,朝廷的兵马已经被内乱拖住了手脚,西边的军事威胁暂时不算严重。无论天皇陛下是否想要赶尽杀绝,倒幕联军暂时都不可能发动新一轮进攻。”

微微抿了一口清酒之后,酒井直政对德川长乐此次京都之行的探察结果,初步作出了一个结论,“……那么,各地谱代、亲藩的态度又是如何呢?究竟有多少人愿意支持德川家族恢复大权,驱逐大阪逆臣与西洋外夷,把幕府实权从那些狂妄的商人财阀手中夺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炯炯有神,隐约似乎还有泪花闪动,“……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我们这些名门勋贵已经忍辱负重,苦苦等待了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啊!”

第五十八章 暗流涌动的大江户(下)

“……虽然眼下的局势出现了一缕曙光,但前途依旧很坎坷——我们同样准备不足啊!”

相对于幕府次席老中酒井直政极度激越澎湃的心绪,看上去貌似轻浮的德川长乐,或许是因为实地考察过各藩的形势,在这个问题上反倒是要冷静得多。

“……在我们德川家的亲藩之中,以‘御三家’最为强大,但是处境也最为尴尬。其中纪伊藩的德川分家地处京都南方,孤悬于倒幕势力的核心区域,四面受敌,又被大阪商团严重渗透,除了与朝廷周旋之外,根本顾不得其它事情。尾张藩的德川分家,距离江户同样路程遥远,而且家族人丁单薄,藩主普遍短寿,眼下继位的是一个三岁幼童,实权早已被家臣瓜分,根本指望不上。至于鄙人执掌的水户藩,虽然就在江户城附近,还有着35万石的土地和副将军的头衔,但是……唉~~~~”

德川长乐面色忧郁地放下酒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从那位有‘水户黄门’之称的著名先祖大力推广儒学以来,我藩上下就是一门心思地崇文抑武。最后非但弄得众人都文弱不堪、武艺荒废。其中还有许多人甚至完全迷信了忠君报国的儒家理论,认为幕府乃是胁迫天皇的乱臣贼子,应当自觉向朝廷奉还政权,也不看看自己究竟领的是谁家俸禄……根本就是一班读书读昏了脑袋的反骨仔!”

说到这里,这位年轻的水户藩主忍不住低声喝骂起来,“……时至今日,更是有不少藩士索性直接加入了倒幕派,整天忙着和西国乱贼搞串联活动,完全没把我这个藩主当成效忠对象!如果我让他们响应朝廷举兵倒幕,倒是肯定能够一呼百应,但若是想要这班反骨仔支持德川家复权,却是没有多少把握……”

事实上,德川长乐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过得如此颓废,整天沉溺于酒色,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手下尽是这么一帮乐衷于倒幕事业的反骨仔。不但几乎被家臣逼迫得在藩里站不住脚,三番五次遭遇暴乱和暗杀,还搞得他在幕府与藩国之间两头受气——既被幕府上下当成是企图毁灭祖宗基业的不肖子孙,百般提防;又被藩士们看作是阻挠“尊王攘夷”的“腐朽反革命势力”,处处做对。

做领导做到他这种扑街至极的地步,也当真是没有一点乐趣可言了。

“……既然连历史悠久、势力雄厚的‘御三家’都指望不上,那么另外三个新近册封的德川分家,也就是‘御三卿’,就更没有什么像样的军力了。”

听了德川长乐的这番说辞,酒井直政也感觉有些挠头,“……‘御三卿’虽然在血统上与当代将军更加亲近,而且各自拥有10万石封地。但是这些封地都是一些彼此不相连的小庄园,而且还零零碎碎地分散在整个关东平原,别说什么对领地的控制力度,能够在每年岁尾收得上租子就已经是万幸了。因此这三家亲藩名义上算是诸侯,实际上不过是定居江户城内的高级食客,在地方上的势力根本是连一毫也无。

而我们这些谱代重臣,虽然在幕府里还挂着老中、奉行、若年寄这些貌似崇高的头衔,然而实权早已被大阪商团架空,根本调拨不出一枪一弹,也指使不动一兵一卒。各家谱代在关东的封地、藩国,零零星星加起来倒是有近百万石,但是却隶属于两百多个独立的家族,军备状况天差地别,总体来说都是荒废得厉害。而且彼此从未有过合作经验,也没有出色的军事人才,不经过长期的协调联络,根本无法形成一股合力。可是如今事到临头,我们也没有时间慢慢组织一个军事联盟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除此之外,眼下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和足够强悍的武装,能够游离于倒幕与佐幕这两大阵营之间,看着行情选择投机的国内军事势力,就只剩下北方奥州28万石的会津藩了。”

德川长乐“啪”地合拢手中折扇,对酒井直政如此说道,而老中阁下也点头表示赞同。

位于江户北方数百里外的会津藩,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28万石领地的中等藩国,但实际上却是幕府震慑东北诸侯的军事重镇,也是江户幕府的战略预备队和应急机动队,不但无须承担其它藩国都逃不了的繁重摊派和劳役,还能够获得幕府的巨额军费补贴,享受周边各藩的定期“协饷”。此外,会津藩还奉命代管着这个岛国最北端的虾夷之地——那地方虽然荒凉寒冷了一些,但论面积可是比九州、四国两岛加起来还要辽阔许多,会津藩从当地兽皮、金矿、渔场上获得的收益,一向都不是什么小数目。

如今统治着会津藩的松平正之,乃是德川将军家的旁系血脉,虽然是私生子出身,却世代都以忠诚而著称,因此得以担负这等重任。眼下,他拥有一支约6000人的近代化新式陆军,在战争爆发的时候,还可以迅速动员起上万名经过初步训练的民兵——除了素来穷兵黩武的萨摩藩之外,整个岛国也只有这地方的战时农兵动员体制,还没有因为漫长的太平岁月而自行崩溃——并且在藩内兴建有独立的小型军工厂,能够自行生产新式步枪和轻型火炮。因此,论武装实力的话,会津藩要远远超过其它的同等级藩国,仅仅是略次于萨摩这样的百万石老牌超级强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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