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堡的女儿 第16节

  没过多久,我也被推了进去,我看到卢斯波顿光着上身躺在床上,他的四肢和胸膛上爬满了白水蛭,长长的透明恶心的虫子,而他的侍从五指颤抖,正在把水蛭放在他还没覆盖住的,惨白的皮肤上。

  他们称他为“水蛭大人”,不过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叫。

  水蛭逐渐变粉,卢斯波顿大人看向我,他的双瞳是淡淡的灰色,像是永不融化的寒冰,他五官毫无特色,不帅气,也不丑陋,没有胡须,头发很长,配上苍白光滑的皮肤来看就像是一个死人,只会出现在冬风中,恰如冬天本身。

  他就像是寓言中的异鬼,身后是茫然盲从的死尸大军,除了严寒之外,无物可堪忍受他的折磨。

  他在审视,他在打量,他语气平静,“扒开她的头发。”

  有人拨开我的黑发,露出我的脸,然后,卢斯波顿大人看着我的眼睛,最后把头转回去。

  我低下头,我想着撒拉会遭遇什么,我的腿软了,我想哭,我想求饶,更为撒拉求饶,可是卢斯波顿大人不允许下人随意说话,我必须乖乖站好,等待他的决定。

  “血放够了,拿掉。”他的话依然没有起伏。

  侍从照办,用盐和手指的捏搓将水蛭一个一个拿下来,卢斯波顿大人穿好衣物,径直走出了这里,我被人推着跟在他身后。

  我们一路走到地下室,没有卫兵,卢斯波顿大人回望一眼,“离开。”他吩咐道,我感觉到推我的人手指抽离,然后卢斯波顿大人亲自接手,他的五指按在我的肩头,他用一把黑铁钥匙打开了铁门,声音吱呀,一定许久未动过。

  那是一条梯道,通往更幽深的地方。

  我们走了下去,好粗重的味道,像是陈年的墓穴,行将就木,快要坍塌。

  在波顿大人火把的照耀下,我们走进了地下室之下的地下室,这里的墙壁和地板比楼上更加鲜红,有几个房间,通通是被铁门掩盖,我看到尽头有阳光撒进天井,光晕无力。

  我们走进了正对门的漆黑房间,然后门被关上,这里很暗,照明不足,我惊呆了。

  我看到了撒拉。

  撒拉,我的妈妈。

  她被用铁链绑在一张木床上,嘴巴被堵住,四肢成大字张开,旁边放着干净的刀具,一把接着一把,有的细小而犀利,有的狰狞而粗犷。

  她看着我,我的妈妈看着我,她没有发声,眼泪自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流出,她脸上遮掩伤口的布带被取下,鼻子不见,只有可怕的肉痂和两个孔洞,在她因哭泣而有些红润的脸上如此显眼。

  卢斯波顿看了我一眼,离开我,走向木床,我的肩膀立刻就被陌生的手摁住,我回头看去,那是一个老人,眼窝里什么都没有,他力气很大,我知道我一步都挪不动。

  “看着。”卢斯波顿大人说道,他脱去皮背心,穿上一条皮围裙,撸起袖子,拿下堵着妈妈双唇的布团,将一旁的水壶塞在她嘴上,妈妈的眼神散乱了一些,她颤抖的幅度变小了。

  然后卢斯波顿大人捡起一把刀。

  我想转头,我想后退,可是控制住我的老人坚定冷漠地把我的脑袋扭向一切发生的方向,我一旦闭上眼睛,他就用满是老茧的手掐我,我眼泪狂流,脑海中一片茫然,呆滞地注视着眼前。

  我是穿越来的,我告诉自己,和这里没关系,不用害怕,不要太恐慌,不要太激动,活下去,先活下去!‘

  没关系,活下去,我可以,我可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彻底傻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但是除了那双湛蓝的眼睛之外,我什么都没记住。

  在他完成后,卢斯波顿大人走到我面前,那个老人小心温柔地接过那张粉色的人皮,开门出去,我听着,却无法理解这一切。

  我呆愣在原地,忘了哭,我看到眼前满是卢斯波顿大人的皮带和他整洁的衣服下摆,我感觉手中一凉,下意识地握住,他走到我身后,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你能对自己不是一个妈生出来的兄弟下手,那么面前这个人也不会很难,”他推了我一把,“去。”

  我走近了那一团,我看着那双一直注视着我没有移开过的眼睛,没有了眼皮,它无法再闭上,我听到它在说话,断断续续,萦绕耳边。

  “杀…我。”

  “莱雅。”

  “杀我。”

  我看着那双蓝色的瞳孔,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双抽搐着的眼睛。

  妈妈。

  “妈妈!”

  “杀我。”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看着那双眼睛,没有动弹。

  “杀我。”

  不,不要。

  “杀我。”

  我做不到!

  “杀我。”

  求求你,旧神,新神,龙王,巫师,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我求求你!

  “杀我。”

  “莱雅,

  杀我。”

  我感觉到卢斯波顿大人冰凉的注视,他看着我的背后,目光有如实质。

  “杀我。”

  那双蓝色的瞳,撒拉…

  “杀我。”

  我抬起手,手上的刀黯然无光,没事,我不止是莱雅拉,我更是前世的那个成年人,我可以冷静。

  我可以。

  我照办。

第3章 恐怖堡(二)

  事后,我跟着卢斯波顿大人回去地下室,把一切梦魇留在了那个幽暗的地方,我听说过恐怖堡的传说,比长夜的故事更加得毛骨悚然。

  波顿家族自久远的年代起就秉承剥去敌人与罪犯之皮的古道,恐怖堡的密室中存放着密密麻麻的人皮。

  这个传说是真的。

  他会对自己的女人下这样的辣手。

  那双蓝色的瞳。

  我不去想他会怎样对待我妈妈剩下的部分,我只被他推着走,推着迈上一步步台阶,然后卢斯波顿大人关上铁门,把我留在了地下室,自行离开。

  我独自一人,呆在温暖阴暗的走道里,唯有燃烧的火把陪伴,看着卢斯波顿的身子在火光下的阴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他走路的样子如此平静单调,或许传说中的异鬼也是这样,我想起原著和电视剧里的异鬼,那不只是传说。

  他们说,传言波顿最早在北方称王,他们叫他夜王。

  我好难受。

  这个应该被扔进火山中活活烤成焦炭的人渣!

  他居然是我的父亲。

  我还是流出了眼泪,我的泪根本止不住。

  那些都不重要了,什么电视剧,什么小说,不重要了。

  我眼前是那双蓝色的瞳孔,那双眼睛,妈妈也流出的眼泪。

  我呆呆地站着,就像是波顿家族的纹章剥皮人一样一动不动,泪水滴答,而我浑然未觉。

  我听到脚步声,可是我连转动眼珠的想法都没有,我只是无神地看着眼前,直到又一只男人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所以就是你,莱雅拉雪诺,对吧?”那是个年轻的声音,驱散了我眼前的那双湛蓝双眼,像是蓝宝石一样剔透,又像是死气沉沉的海水的双眼。

  我转过头。

  我看向那个陌生的卫兵,他在笑,然后被我的表情吓到了,“你,你没事吧?”

  是我,莱雅拉雪诺。

  我想要她的怀抱。

  我尝试张开干裂的双唇,吐出沙哑的声音,“对,我是,莱雅拉。”

  “跟我来,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他说着挪转我的躯体,“莱雅拉,嗯?我猜大人一定很有幽默感,他要你住在‘莱雅拉的房间’。”

  我被推搡着,没想什么卢斯波顿大人见了鬼的幽默感,妈妈的眼睛依然占据了我的视野。

  我在走道上迈着步子,那个卫兵一直在说话,那个房间大概在地下室里,所以,我们往地下室深处走去。

  “我叫嘟哝,因为我总是嘟哝,没有名字,是一帮大老爷们儿养大的,”他确实很聒噪。

  “你要住的地方是当年红王罗伊斯波顿二世给自己婆娘安排的房间,他攻破了临冬城并且烧了那儿,抢来了史塔克家族的闺女,和你一个名字,莱雅拉史塔克。”

  他根本没有管我听没听,而是自说自话。

  “红王把那个野婆娘关在这里,和她在旧神面前结了婚,生了崽,他还以为能把史塔克家族就此了结,自己的子孙会是北境唯一的王,结果自己先送了命,后代还给史塔克家族下跪了,总之,这就是为什么这间房间会叫‘莱雅拉的房间’。”

  嘟哝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对波顿家族或者史塔克家族的敬意,他拿出钥匙开着门,“我听说现在的艾德史塔克公爵,他妈妈也叫莱雅拉,也是个史塔克,公爵的父母居然是亲戚,也不奇怪,对吧?

  我小时候还以为她会住这儿呢,那几个蠢货现在还拿这事儿嘲笑我,倒是没想到,现在住这的莱雅拉会是一个雪诺。”

  然后嘟哝把我推进了这房间里,留下了一根蜡烛,“我要把门锁了,三餐我会送,等卢斯波顿大人什么时候想要你或者想放你了,你记得给我说点儿好话,你的餐点里头,我会多放一块肉的,旧神看顾你,回见,莱雅拉雪诺。”

  他说什么胡话?我身子蜷紧了。

  我打量四周,这里暗无天日,看来当年的红王罗伊斯波顿二世是个人渣,和卢斯波顿大人一样糟糕透顶,他们都应该被狼群活活分尸。

  虽然家具都是硬质的木材,而非平民那些用松木苹果木制作的便宜货;虽然床铺上的枕头和被子毛皮靓丽;虽然我打开衣柜,看到了几件灰色、黑色和红色的衣裙,用的是料子是比平民衣服更细腻的亚麻布与棉,和经过加工的兽皮,那一袭羊毛衫好柔软。

  还有从没触摸过的柔软裙子,我猜那是天鹅绒制作的,尺寸太大,和七岁的小女孩没有半分关系。

  每一件衣服裤子和裙子上都有波顿家族的纹章,一个红色的剥皮小人。

  如此精致,如此周到,但是,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牢房,而且,不久前还有人住过。

  我没有思考自己未来会如何,我这身幼小的皮会挂在波顿的密室里吗?或者我会被赶出去,再或者

  我看到了撒拉那双蓝眼睛,那么地绝望,那么地遗憾。

  我坐回床头,看着烛火燃烧,就像是看着蓝眸的双眼在默默凝望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我在梦里和现实都能看到妈妈蓝色的眸子,她驱散了拉姆斯雪诺和臭佬给我带来的记忆,霸占了我的大脑和视野,让我无时不刻不与之相伴。

  唯有嘟哝的碎嘴让我意识到我还在人间,他送饭时总会唠叨个不停,他告诉我他十五岁,有一把恐怖堡发的长矛和一把短剑,虽然他其实弓箭用得更好,但是队长,那个铁腿沃顿不允许他碰弓箭。

  他说了外头发生的事,人们发现了拉姆斯雪诺和臭佬的尸体,臭佬太臭了,没人愿意触碰,所以被原地一把火烧成了飞灰。

  拉姆斯雪诺的母亲抱着她儿子的尸首放声大哭,她是磨坊主的婆娘,很有钱,葬礼弄得很大。

  下葬的时候她想给儿子遮住脖子,却没想到让裹尸布里的脑袋掉了出来,抬尸首的汉子被吓得哇哇大叫,因为拉姆斯的脑壳被我弄碎了,是缝起来的,我想他看起来一定张牙舞爪狰狞无比。

  卢斯波顿大人去了临冬城参加史塔克的丰收宴会,商讨北境大事。

  恐怖堡的狂欢节非常愉快,因为不喜欢热闹的卢斯波顿大人不在,来自南方的杂耍班子逗乐了所有的人。

  我不知道我在这个牢房里呆了多久,我记得嘟哝送了十五次饭,不过吧,在这年头里,吃饭时间不是特别稳定,所以我说不准过了多少天。

  蜡烛早已经烧光,我忘了时间,闻着长期无法洗澡给我带来的体味,静静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头顶有时会飘进来微光,好提醒我,这里黑暗得还不够纯粹。

  终于,有一天,牢门被打开了,我的眼睛被火把刺痛,流出泪花,适应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卢斯波顿大人那张平静无神的脸,和如同寒冰凝成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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