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波顿家族和卢斯局限我的想法,我要更进一步。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没有的,闻所未闻的人物。
我想要看到举目所见的人等都向我俯首,从维斯特洛到自由城邦,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子民,就像是丢弃铁王座的那天,在女王堡的那天,在阿诺颐的那天,在科霍尔的那天。
丢弃铁王座。
我突然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却立刻又把这种想法丢弃,毕竟我不会真的成为铁王座上的王者,这辈子都无缘于此。
可是,
我感觉,自己的其他渴望都被这难以抑制的欲求淹没,或许一些人会说我的灵魂迷失在了权力之中?
我想成为
万王之王,王上之王,伟大的莱雅拉,万民的主宰。
皇帝。
“嘿,小兵兵。”一声呼唤响起在耳侧,是亚里安。
他看起来很平静,不过一直如此,哪怕是早上提利昂的排斥,也没让他面露怒色。
“你在叫我?”脑海里的迷梦暂时烟消云散,我瞧着他的双眼,然后打量了一下他的着装,语气嘲讽,“‘老爷’?”
亚里安扫了一眼我的身后,举起左手,其上是一朵半开的花,八瓣晶莹洁白,就像是月亮本身。
”月花(Moonbloom),圆月时,它会怒放,月缺时会半开,若是月亮从天空中消失,它也会含苞闭合。“
我接了过来,”我听说过这个,在旧镇的花园里,海塔尔人很喜欢这种花卉。“
“就像是你。”他说。
“是吗?”我把花别在我耳边,“那倒是告诉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怒放,什么时候半开,什么含苞闭合?”
“你想听情话儿?”
“是啊,多内尔不在,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好吧,除了顺路当个皇帝这种心愿清单上的小事之外,其实偶尔在乎一下感情生活也挺有趣儿的。
第302章 尾声 后记
我主理教务已经很多年了。
在科霍尔侍奉黑山羊的日子似乎就是我一生的全部,我在年纪很大的时候,才勉强学会了如何理解那些祷告者,献祭者,理解他人的恐惧和心愿。
后辈们说,我总会听到这种说法,他们说,我主持黑塔的时日,是最激情澎湃的岁月,帝国初兴,男人唱响凯歌,开疆拓土,女人勤劳勇敢,创造财富。
我一开始时会告诉这些年轻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梦想中的日子,不提那会儿帝国只是王国,它的缔造者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四周的敌人大军压境。
他们憧憬的,仰慕的,那段追逐梦想的岁月,其实质只不过是一群凡人残忍的相互厮杀,在缺衣少食之中的苦苦挣扎。
不过我很清楚,当时间已经过去半个百年以后,如今这种憧憬已经成为我们这一代人对青春的回忆,年轻一代人对历史的追寻时,我的感受不过是大海中的一小朵浪花,微不足道,人们对现实的不满,对过去的幻想,远比真实更加重要。
不过,我得承认,当她进入科霍尔时,确实,剧变产生。
在回忆伊耿历300年的王国征服之前,我必须更正很多读者可能有的一个预设:一个佣兵团入主一个城邦,近乎奇迹。
在我的年代绝非如此。
佣兵积累战功,带着军队进入城市,然后与当时的亲王或者总督联姻,最后成为统治者的一份子,是非常司空见惯的现象,例如潘托斯的总督,伊利里欧摩帕提斯,他连军队都没有,却成为了亲王的女婿,并拥有城市中最奢华的宫殿。
不提那位总督在坊间谣传之中的上位史,佣兵成为国王并不稀奇。
我听说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布拉佛斯或者瓦兰提斯,却会发生在除此之外的任何一座城市,那一天,它发生在了科霍尔。
那一天,这样一个女人,一个投机分子,走进了我的城市,她霸道而残忍,用饥馑逼迫我们屈服,残忍地杀害了这座城市原本的统治者之一,并奸诈地利用贵族之间的矛盾和野心让他们俯首称臣。
同时,我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以男性的眼光,还是不带任何性别的欣赏,她都有一种别样的魅力,不提她脸蛋精致,丝毫不像是身经百战的老佣兵,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自卑而自负的魄力这听起来很不恰当,却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形容。
稍后,我从她的举动中发现了她的政治性格,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她拥有永不满足的权力欲望,这位身为治理者的莱雅拉格林菲尔波顿,既会聪明地顺应现实,也在与现实的博弈中,或明显或隐蔽地剥夺着其他人的权势。
无论如何,我当时都在面对这样一个处境:这座城市换了一个主人,大大地限制了黑山羊祭司的权力和待遇。
一些年轻的祭司离开了羊灵的神庙;人们不再尊奉黑山羊的权威,无人再来献上祭品,除了最赤诚不改的老妪和老翁;其他神灵的牧师试图将遍布全城的黑山羊雕像换成自己的神灵;七神的修士考察我从小生长的黑塔,他们想要在科霍尔建立他们的圣堂。
一些信徒很愤怒,他们想要学习光之王的信众进行暴动,甚至已经着手实施,然而我知道,这一部分人实在太少,不足以改变科霍尔的局势。
一切现象都在告诉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措手无策,必须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改变自己面对的恶劣处境。
很快,我的机会来了,说来很让人气愤,机遇的到来,不是因为黑山羊的哲学,也不是因为我英俊的脸庞,甚至不是因为黑山羊过去千年的影响,而是因为,一帮毫无信仰的饱学之士。
奥古瑞欧斯(羊愿歌者)
《黑山羊手札,四百零三》
作为第四百零三位羊愿歌者,他或许是羊愿歌者中最轻松的一个。
歌者在羊皮纸上慢慢誊写,阳光透过窄小的窗户撒入,细尘飘飞其中,时间似乎就此停止。
他写得很慢,模仿得惟妙惟俏,把每一个字母都写得跟花一样。
总会有书籍太过老旧,只能保存,不堪一翻,所以,誊抄是每个祭司的基本功,他们要在书卷变得太过脆弱之前,将其内容搬运到崭新的纸页上。
这本来该是其他祭司的活计,可是如今黑塔无所事事,他的空余时间实在太多,因为科霍尔已经将黑山羊抛在了脑后,他们在奉承新的主宰带来的新的七神,羊神已然成为被遗忘的过去。
世人如今不再在乎黑山羊,他知道,科霍尔的子民原本就对黑山羊避之不及,如今更是不闻不问。
还有奥利昂贝勒里斯,其家族姓氏来自瓦雷利亚的死神贝勒里恩,在过去瓦雷利亚还存在的时候,乃是远超坦格利安的著名豪门。
那个杀死了亚里安并取而代之的男人,歌者猜测他是要想办法祸害乍然出现的莱雅拉,然后想办法获得这个攫取权力的契机,毕竟根据记录,当年的奥利昂,在瓦雷利亚末日浩劫之后宣称自己将是新瓦雷利亚的皇帝,尔后骑龙而去,消失在人间。
他绝对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好人。
可是歌者没想到,他抛弃自己等人如此的彻底,只有歌者知道亚里安已经被掉包,也知道亚里安和黑塔的联系,可是看看现在,那个龙王可有看庇护他的黑塔哪怕一眼?不!他忘了。
他已经将黑山羊和其信徒抛弃。
不论内心的挫败感,或是被奥利昂贝勒里斯欺骗背叛的感觉有多么强烈,歌者表面上依旧平静。
“托马德维水大人、迪茜磐岩和红王的幕僚长科本来访,”门外响起悄然的通报,来自祭司西卡拉卜,“他们在祭堂等待。”
歌者奥古瑞欧斯抬起他似蓝近紫,难以言说的双眸,将正在抄写的书籍收拾起来。
“他们想干什么?”两位黑袍人一前一后向楼下走去,歌者还记得莱雅拉进城的时候,她手下的奴隶骑兵,所谓的“自由团”一个冲锋就能打垮了黑羊卫士。
当时歌者本人眼看不好,直接让所有人投降屈服,没有抵抗,所幸留下了大家的性命,此后,莱雅拉不闻不问,当黑塔和黑山羊不存在,年轻的歌者说不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他走入祭堂时,还以为在做客的是自己。新婚燕尔的迪茜和托马德礼貌地站在一起,就好像他们真当自己是一对夫妻一样,科本在摆弄大理石祭台,打量周围的饰品,就像是歌者见过的,那些前来科霍尔看房购产的外国人。
“欢迎,列位,不知侍奴如何效劳?”歌者非常有礼貌。
上千个蜡烛无声而泣,上千朵火苗静静飘摇,行将就木的黑山羊。
“是这样,黑羊祭司,”托马德警惕地打量过戴着羊头骨的列位,他开门见山,“黑塔及其周边占用了科霍尔城内的一大块地方,远胜任何神灵的圣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很不合适,百废待兴,很多建筑需要被修建。”
“这是因为科霍尔是黑山羊的科霍尔。”歌者静静地盯着托马德。
后者不屑地笑出了声,“呵,你干嘛不去红王面前这样讲?在我面前这么说实在是太迟了。”
迪茜磐岩扯了扯他的袖子,耳语一声。
大概是要他礼貌一些,托马德剜了她一眼,不过没有再吭气。
“我们在这里和你商议,羊愿歌者,是这样称呼对吗?”科本转首面对他,“是因为你有权利来申辩,不是因为你和你的黑山羊完美无暇,讨人喜欢,现在有两个方案。”
歌者没有说话。
任人宰割的鱼肉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第一个,七神教会要铲倒你的这座黑塔,建立圣堂,红神僧侣要重建自己的神庙,我们将土地做三七分,七成属于七神,三成属于红神,你可以拥有一个小院子作为崇拜黑山羊的圣所。”
科本的手拢在袖子里。
“七神乃是维斯特洛移民的神灵,更保佑了红王一路顺遂,而红神拥有最多的信徒,我们对诸神圣所的分配,完全是按照各个信仰的地位来定的,容我提醒,盘角卫如今把这里当做了巡逻重点,因为你的围墙外头到处都是想要烧了这里,以报复你们过去镇压,对,光之王的子民很想把你丢进圣火里去。”
歌者想起了那些被流放到了森林里的信徒。
或许他们也该那些被流放者一样,远远地离开如今充满敌意的科霍尔,今日,诸神敢抢走黑山羊的地皮,明日,他们就敢烧屋子杀人。盘角卫或许会保护一时,但说不定改日就会把黑塔丢给愤怒的异信者以安抚他们。
“那么第二个方案呢?”歌者不动声色,他不期待会有一线生机。
“这里将成为大学的地方,这个祭堂,”他敲了敲大理石台,“正好可以作为人体解刨的教室,祭司和你们奴隶住的楼房将会被改造成教室,外头的广场、马厩、羊卫士的兵营,还有后头的大池,都必须由我们来进行变更。”
歌者心中发笑。
“这和第一个方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们可以容忍你们进行日常的宗教活动,另外针对你们,红王颁布了人祭禁令,但是,医学教育之用的活体解刨,是被允许的,”科本手撑祭台,“你和你的祭司怎么看?”
“大学是什么?”歌者蹙眉问道。
这是个闻所未闻的名词。
“教导知识,让年轻人学习的地方。”
知识,学习。
“有趣的提议,幕僚长,跟我来,”歌者颔首,“黑山羊乃是知识之神,这里有的是被遗忘的学识。”
在黑塔之下有一个巨大的图书馆,自科霍尔创立之初,信仰黑山羊的祭司们就一直在记录过去,收集信息。
只是里面的知识,有些太过让人恐惧。
他当然不会喜欢蛮横粗暴的剥皮团,但是,如今世道已经变了,除了适应,徒呼奈何?
可是既然要生存,黑山羊的秘密大可以出卖一部分,换取其生命的延续。
我一定会记得这一天,一辈子都记得,歌者想,因为这是在他手上,黑塔和自己的信仰从近乎毁灭的境地重新焕发生机的日子。
第303章 序章 洛恩河北
天气挺阴沉,初冬的洛恩河畔晴天不是很多,大片的农地里麦秆已经被绑好,看来粮食已经大致收割完成。
马蹄踏过黑泥路面,不远处就是木栅栏后头的村子,音乐,笑声,还有欢呼,喧嚣隐约可闻,我为了防风,用深色的羊毛头巾围住了脖子、头发和耳朵,不看身上的铠甲话,和本地的姑娘区别不大。
在这季节,琴恩河和洛恩河畔的女人都喜欢带一条长巾出门,这种长巾比前世的围巾要宽上一倍,大部分是深色调的,如果风大天冷就围住脖子和脑袋,啊,还有宗教原因,一些神灵不喜欢女性抛头露面。
有些汉子也喜欢这样,但是更多的爷们更喜欢在冷天戴兜帽,或者硬挺着,就跟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有男子气概似的。
就好像我面前的这几位。
两个放哨的男丁,一个带着尖帽子,耳朵被风吹得发红,另一个穿着邋遢的皮夹克,一条皮带上虫眼密布,他们靠着栅栏门,手里抱着长矛。
睡着了。
我身边的提利昂抬头看着木塔,“没有哨兵,门卫在睡觉,还有庆祝的响动,看来这里挺安宁?”
“或许,这得问问才知道呢,”我低头看向守门的俩位瞌睡虫,“叫醒他们,小心别被长矛给戳了。”
两个傻子睡眼稀松地抬头,然后口中大喊强盗,随后才喊大人,匍匐在地的姿势极为熟练,认得出我们身上剥皮人和红底黄狮纹章,他们随后躬身请命,提利昂自然准允,然后这二位大呼小叫地找村子里的头头去了。
“看我说的什么,这里挺安宁。”提利昂嗤笑一声,在士兵的帮助下下马,我也一样。
不一会儿之后,木栅栏开出一条缝,一个没了大部分头发的脑袋伸了出来,认真地打量了一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