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是对这位老太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林恩将这一疑惑记下。
然后是第二位,死于烘焙房的年轻学徒。
烘焙房对他又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何必非得大半夜回去,用刀捅死自己?
尤其是第三位女会计,怎么会想到跳进恶臭的下水道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是在厌恶自己的身体?那么厌恶的原因又是什么?
一番严密的自问自答下来,林恩在空白的纸上列下了更多的猜测。
最后,他画了一个大圈把所有猜测圈住,指向了另一侧记下的最终推论:每位死者都有自己的心事,而凶手是一个能轻易让他们敞开心扉的人。.br>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不然一般人,哪里能得知这么多受害者藏在心底的秘密?
「是谁呢……」林恩捏着鼻梁,在脑子里竭力构建凶手的形象。
这些独居者没有亲人,没什么富足的背景。
他们没办法找到自己的亲友倾诉,也没办法花钱去找价格高昂的心理医生来开解自己。
难道说,是神父?
神父担任着聆听、开解的工作,那些人来找神父倾诉自己心中的秘密也说得通。
但这些人如果要找神父,首选应该就是这座教堂里的费奇神父。
可费奇神父堕落值【-50】,他遇到这些人,应该会像对待自己一样,耐心地听取他们的事情,坦诚地给出实际可靠的解决办法。
诱导、推动这些人自杀?
这种行为太难和费奇神父挂上钩了。
而且费奇神父如果真是这样的一个人,完全没有必要从近段时间才开始实施加害。
不过,谁说这座教堂只有费奇一位神父呢?
如果这座教堂近期来了一位新的神父,那这个人的可疑度就不得不被抬得很高了。
林恩收起图纸,起身打算去找费奇神父再问一问。
「咚咚咚。」
就在他打算离开经书室时,经书室的门从外面被敲响。
「谁?」
「林恩先生,是我,保罗!」
原来是今晚没少一起行动的治安官保罗。
「请进。」林恩主动上前把门打开。
映入眼前的,是保罗慌乱的表情:「林恩先生,伊登副官晕倒了!」
「晕倒了?怎么回事?!」林恩心中一紧。
「他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睡觉,估计是太累,加上压力太大,就……」
林恩不知该怎么评价伊登的行为:「那他现在呢?」
「不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做,但愿我们两边,有一个能赶在天亮前把凶手找出来。」林恩送别了保罗,再次回到了告解室。
他以前从未进入过告解室,毕竟他没有信奉过什么教派。这晚来来回回不下三四次,让他颇为感触。平时用于忏悔告罪的地方,竟成了他破案的询问点之一。
「费奇神父,你还在么?」林恩坐进去问道。
两个隔间之间的木板并不是封死的,其中存在些许空隙。
只不过现在是凌晨时分,没有光明投射进来,他也就没办法透过缝隙看到费奇神父的情况。
「我在。」
费奇神父在林恩询问的几秒之后,做出了回应。
「还得打扰您一次。」林恩不管费奇神父能不能看到,都谦卑地向他低头行了个礼,「请问教堂里,还有其他的神父么?」
「怎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代指两个隔间不同的作用?
林恩着重看了看自己这几趟轮番进出的那个隔间。
上面挂着的牌子是「倾听」。
「倾听」不该是神父的位置吗?
费奇神父为什么始终坐在「告解」的隔间里?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林恩轻轻将手放在了「告解」隔间的门把手上,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拉开。
拉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像被雷击了一样。
只见「告解」隔间里根本没有座椅,只有冷冰冰的跪阶。
而费奇神父,自始至终,都一直跪在跪阶上与他平和地交谈!
第二百一十一章:汉妮太太的故事
什么情况?!
林恩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惊悚气息。
费奇神父为什么一直待在「告解」的隔间里,跪着和他交谈?
「你看到了。」费奇神父扭头看向拉开了门,愣在原地的林恩。
「您……」林恩脑中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串联。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费奇神父格外的平静。
完全没有因为被人看到跪姿,而慌乱辩解什么。
林恩目光闪烁,不禁吞咽起口水:「您是在忏悔?」
「嗯。」
「忏悔什么?」
-读小说
也不可能今夜长跪在「告解」隔间里,无声地告解自己的罪行,祈求神明的宽恕。
费奇神父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做?」
「不管您是否拒绝,最后我都得把您送去治安局。」林恩也很有态度。
费奇神父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是一回事。
将凶手绳之以法,是另一回事。
他不会把两件事糅在一起,听完费奇神父的故事,就帮他掩盖过去。
这样的话,克林街还将被恐惧笼罩,伊登等治安官也都会受到上级惩处。
「我很开心。」费奇神父的想法很难捉摸,在林恩给出了比较冰冷无情的答复后,他反倒表示自己很开心。
「这话听着耳熟。」林恩还记得,不久前他和费奇神父聊到世界的堕落,少数人的坚持时,费奇神父为世界还存在他们这样的人也感到开心。
「这件事大概要从半年前说起。」费奇神父没有扭捏,利落地说起整件事的来路去脉,「汉妮太太第一次来到教堂,就在这个「告解」的隔间里,向我忏悔。」
汉妮太太,就是第一位死者。
林恩保持着安静,听着费奇神父讲述与这些人的故事。
「她跟我讲起了深埋在心底里的一个秘密。」费奇神父缓缓叙述,「她年轻时,从事着教师工作,在一所公学里教书育人。但是,有一次班级里发生了偷窃事件,一众学生将矛头纷纷指向了很不起眼的一名女孩。她本能地相信了多数人,没做调查,便认定是那名女孩偷窃了同学的蝴蝶结,要求那名女孩将蝴蝶结交出来,并向全班同学道歉。」
故事还没说完,林恩就隐约猜到了后续。
费奇神父讲到这里,轻叹了口气:「可那名女孩并没有偷东西,所以她否认了这件事。遗憾的是,她的否认并没有让汉妮太太重新审视这件事,而是更粗暴地视为女孩在狡辩。事情由此不断扩大,被女孩的父母得知,被全校听闻。女孩的父母、全校的师生和汉妮太太一样,在看到全班同学都在指证是她偷了东西后,选择逼问她蝴蝶结的下落,并要求她立即道歉。」
「就连女孩的父母……」林恩有点不太接受。
父母理应是孩子最坚定的靠山,可在这件事里,父母选择了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站在一起。
「汉妮太太说,女孩的父母很尊重她,并且在一开始就问过她是否有什么证据。汉妮太太其实并未做过调查,但事已至此,若表示自己只是听同学们的猜测就胡乱污蔑人,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因此她强撑着表示自己和同学们一样,亲眼见到了女孩偷窃。」
「说不通,如果她亲眼见到了女孩偷窃,为什么不当初制止?」林恩提出疑问。
「汉妮太太说,她当时用的理由是,想给女孩一个主动承认的机会,没成想女孩这么执迷不悟。」费奇神父道,「后来,在重重压力下,女孩选择了跳楼自杀。所有的吵闹戛然而止,碍于误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做错在先,女孩的父母也没有找公学追究什么责任。」
「唉……」林恩为这位女孩惋惜。
若是汉妮太太认真调查,若是她的父母愿意相信她。
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再之后,又过去了大概两周。汉妮太太无意间听到了其他孩子们的交谈,这才发现那名同学的蝴蝶结并未丢失,他们只是讨厌女孩,想用污蔑的办法给她个教训。」费奇神父接着说道,「汉妮太太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帮没轻没重的孩子给利用了。那天晚上,她彻夜未眠。她很惭愧,可又不敢主动把真相袒露出来。毕竟女孩的死,有她很大的一部分责任。」
「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决定自杀的么?」林恩深吸了一口气,问最终的结果。
「这件事并没有彻底打倒她。只花了大概一周,她就把这件事成功压在了心底,像个没事人接着工作。」费奇神父在林恩看不到的黑暗中摇了摇头,「可没多久,厄运找上了她。三个月后,她的丈夫死于一场事故。半年后,她的两个儿子在河边嬉戏时溺亡。」
林恩一时间说不出话。
汉妮太太的至亲们竟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全部离世。
难不成是来自那名女孩的报复?
放在这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似乎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读小说
「她没有照做……」
「她只听进去了前半句,深信所有的过错都要由自己偿还。尽管我告诉她,在神明眼里,最好的偿还是重新做人,而不是献上自己的生命。但她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死亡对她,是心理、身体的双重解脱。」
听到这里,林恩大致明白了费奇神父在这场案件中发挥出了什么作用:「最后,您赞同了她的死亡?」
「那段日子,她频繁地来到教堂,我每次都会借用神明的身份,强调我的观点。可惜,无论怎么说,都没有打动她。她只祈求我把她深深的歉意转告给神明,再由神明转告给那名女孩。」费奇神父仍保持着跪姿,「最后,我答应了下来,尽管我很清楚世间没有神明,但能让她的心理获得最后的安慰,似乎也足够了。」
「她最该做的其实不是自杀,而是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还有没有人在乎这点不是关键,或许连当年女孩的家人都已经离世了,但真相不该随着他们的逝去永远尘封。」林恩觉得直至最后,汉妮太太也没有彻底地直面自己的错误,做出真正的自我救赎。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