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26节

晚上,娃噜哥已开始吃些稀饭了。瞧着娃噜哥吃饭的样子,老大在心下想,如果不是自己和娃噜嫂去找他,怕是早已被冻死了。老天!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如勾的新月,从呼拦哈达山峰上冉冉升起。皎洁的月光,映在苏克素护毕拉河明丽的冰面上,反射出一片片光亮。从河北岸远远眺去,被银色月光笼罩下,绰绰约约的阿哈伙洛,充满着无限神秘的色彩。睡在呼拦哈达山下,苏克素护毕拉河畔的阿哈伙洛,早已进入它那甜美的梦乡。

老大迈着轻快的步子,行走在回家路上,幸福的愉悦已将他弥漫。那因为,身边有从医院里追出来的娃噜嫂,在送他。踏着柔情似水的月光,他们走在医院斑驳的小路上。

此时此刻,他们好像谁都有一腔话,要向对方诉说。可在这迷人的月色下,他们又都不愿意去触它;仿佛若不经意便会使这美好的一切,化为泡影似的。他们默然走着。看起来月光下的娃噜嫂,没有马上回去的意思,似乎要陪老大走走。娃噜嫂紧紧依着他,昂首平静地望那弯弯新月……

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老大的心潮早已波澜起伏。而娃噜嫂却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看够了月亮,又仰起脸蛋深情注视他。瞅着身边娇嗔的娃噜嫂,老大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浑身的热血顿沸,霎时间周身的所有细胞都在激动……陡然!老大停住脚步,用颤抖的大手捧起娃噜嫂的脸,接着雨点般的吻落在娃噜嫂的脸上。然后老大猛地将她揽入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她,就像长春藤贴在石墙上似的……

是前面传来说笑声,将他们从那忘我而又危险的境地拉回。捂着脸娃噜嫂扭头就跑开,身后留下她那孱弱而又坚定的声音,

“他叔,我爱你……”

披着一身月光,老大立在原地怔了许久,许久,任凭幸福的泪顺着脸颊簌簌而淌,被爱的感觉真好啊……

那会老大忽而想起,意大利著名女演员的一句话,“因为爱,希望为他而生存;也因为被爱,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又过了一会,一个善良的身影,在老大脑里海渐渐浮出,接着一丝浅浅的愧疚,在他心中泛起。

老大陷入了迷茫了……

8

一场细腻的春雨,从茫茫林海中走过,留下暖融融潮呼呼的春风。

轻而又轻的春风,从山谷间飘行,随手把靼子香花撒遍呼拦哈达山崖间。一点点新绿,顷刻便从树木的枝桠上娩出,渐渐把山坳染绿。涩涩暖风,令山涧里的冰雪消融,化做道道山泉,撒着欢儿奔向山外。山坡上齐匝匝的刺嫩芽,一夜间便探出胖嘟嘟的脸蛋,硬是把沟塘里纤纤的山蕨菜看得羞弯了腰。清晨成群结队的候鸟在林间忙碌,筑起新的家园。山麓下雾气升腾的大地,袒露着它那润沃的胸膛,串串黄牛一下一下行走其上,仿佛在一声声唤醒沉睡多日的大地。

大自然的轮回在向人们昭示,漫长的冬日已经过去一九七二年春天的脚步,姗姗朝着人们走来。

打上次出事,娃噜哥在家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渐渐恢复了。

春天的到来,使得娃噜哥的小家生机盎然。小草屋房顶,又披上了一层新的草廉,周围的墙壁也用黄泥抹过,远远望去一如新房一般。窗户上的破旧塑料布,早已被明亮的玻璃,取而代之。不知何时,窗户上还贴满了漂亮的窗花。

娃噜嫂养的那群鸡鸭,在院子里互相追逐着。它们大部分已经开始下蛋了!炕上一领崭新的炕席,使得小屋熠熠生晖。娃噜嫂他们均添置了新衣服。穿上新衣服的娃噜嫂,越发显得妩媚,看上去特撩人。倘若你信步走近娃噜嫂家那洒满阳光的小院,一种家的温馨与活力立刻向你扑来。想想现在的人们,住在被钢筋水泥封死的盒状空间里,真的替他们难受!

历经磨砺,老大已略显成熟,情感不在浮躁,变得凝重而隽永。现在他会用另外一种心态,去爱娃噜嫂,也会像娃噜嫂那样,更多把那份情感埋在心底,慢慢用行动去表达。于是,老大整个人,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生产队今年执政的依然是关爷。在春耕的这段时间,县和公社乃至大队的各级革委会领导,活像群无头苍蝇似的,天天往地里跑,转达上级有关早播的指示精神。那年春天,老大还在山野里,拾到从飞机上散下的传单。传单如是云,“省革委会一号令通知:广大贫下中农同志们,要适时早播,顶浆打垄…….深入开展批林批孔运动,防止阶级敌人捣乱破坏……”

对此老大极反感,心说,“没想到千百年来的农民,连什么时候种地都不知道,还要你们瞎操心。阶级敌人!阶级敌人!哪来那么多的阶级敌人。再则说,我们都解放二十多年,我们不是早已推翻了一个人压迫人的阶级社会?按说我们应该建立一个人人平等,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社会……这算咋回事?”

种庄稼关爷不含糊。不管你上面咋乍乎,他心里有老猪腰子,就按节气走。有跟得紧的生产队,倒霉啦!种得太早,由于天凉,播下的种子不发芽,光发霉,重新种吧又耽搁了节气。

对此上级组织还明确指示,在这个贯彻党的方针政策原则的问题上,农村贫协要起到绝对的保证监督作用。如此一来,贾老二是彻底欢实了,活像一条急于报答主子的走狗,一仄歪一仄歪往地里颠。

上次批斗会以后,贾老二心里总硌硌楞楞的。以他之见,大队革委会的人对“阶级敌人”不够狠,缺乏足够的打击力度。心想,那个狗崽子忒横,到了没低头,没制服他。自己乍乎一六十三招,白扯!甚至贾老二,联想到自己的威信因此而受到了影响,所以贾老二心里一直在窝火。事后他曾多次找过大队革委会,后来革委会的人也没太给他好脸,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鸡巴操的,不就骂你两句吗?也没打着你。他毕竟不是黑五类分子,还是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吗!”

弄了一鼻子灰,贾老二心里就越发跟老大叫劲,一直在踅摸老大,伺机卷土重来,讨回贫下中农当家作主之威严。这么多年,老大心里再清楚不过,贾老二是何许人也!明里暗里对自己家没少下毒手。居于家庭出身不好,政治地位低下,老大一直忍着。为不给家里招惹是非,有事没事老大躲着贾老二。然而现在却不同,老大与贾老二的关系骤变,属剑拔弩张那种。

忙活(糟蹋)了娃噜嫂,贾老二甚觉舒坦,足足令他回味多日。闲来没事躺在炕上,他一直在心里纳闷,娃噜媳底下那玩意,咋和堡子里那些老娘们不一样?每逢想起那好事,贾老二的心里就奇痒。在半夜行房事时,贾老二没少拿自己傻老婆撒气,使脚恶狠狠揣自己女人的裤裆,嫌她像死人似的不中用。心里还骂道,“与娃噜媳比,这简直是在奸尸!”

为了抓革命,促生产,贾老二每天都要往地里跑两趟。与此同时,他那双贼眼也始终没闲着,一直在踅摸着娃噜嫂。

一天,关爷带领社员在呼拦哈达山下种高粱。

晌午一歪,贾老二晃荡上来。一看他那猪肝般的脸,准知在哪灌了酒。酒劲一起,贾老二想见到娃噜嫂的欲望也随之骤起,于是就紧蹈蹬脚步。边走贾老二边想,如果能和娃噜媳在炕上来一把……

很快贾老二就来到小草屋,跟贼似的躲在东山墙,伸脖子向院子里窥。贾老二怕弄出声坏了大事,可就在他伸脖,一个响亮的酒嗝响起,随着酒嗝胃里食物顿时涌了出来。贾老二把涌出来的东西呱叽呱叽嚼了两下,一抻脖又吞了回去。然后贾老二压住一口气,开始搜索小草屋。

前前后后他搜了半天连人芽都没看见,忒败兴。无奈,他只好撅着屁股奔了山上。败兴归败兴,可贾老二的心未死,因为他知道娃噜媳没在家,就一准在附近。所以他走了一会,就朝山谷里望了一下……

说话间,贾老二已爬上一个小山包,可还未等他完全直起腰,心砰地一跳,因为他瞧见远处,好似娃噜媳在往山里走。于是贾老二将手置于额前仔细一观,心里顿时一喜啊!

狡猾的贾老二未直接去追娃噜嫂,却反其道而行之,朝干活的人群走去。在田间,他与关爷说了些不咸不淡打着哈哈的话后,就急不可奈地离开了。离开后,贾老二未朝堡子方向走,而是顺娃噜嫂的方向奔去。那个季节树木尚未放大叶,四处依旧无遮挡。往山上贾老二狠狠地追了一咕噜后,他没忘了确定目标,于是又撅屁股爬上一土棱子,举目张望。望了一会,贾老二瞧清娃噜嫂正在左前方馒头山下的落叶松林边,弄着什么。

阴险狡诈的贾老二没有选择直接过去,而是从右侧一直向上走。贾老二在心里盘算,在上面松林,向左横插进一段,然后调头向下,出了松林,就是娃噜媳干活的地方。盘算毕,贾老二向上走一段,立刻钻进松林,然后就在松林间乱窜。窜了一阵他估摸差不多了,便调头向下。大概是由于山坡太陡,他干脆就坐到山坡上往下秃噜……

其间,把贾老二累得眼睛溜圆,将中午的酒全吐了。总算摸到了林边,躲在一棵大落叶松后面,倒酒气,这时,贾老二所处之地,已离娃噜嫂很近了。

等贾老二倒上最后一口气,开始向娃噜嫂迫近……

从上次娃噜嫂出事后,她一进山心里就嘭嘭跳,生怕再遇上坏人。所以娃噜嫂走路时,走一段她就回头看一眼;干活时,干一会就朝周围瞅一瞅。正当贾老二向娃噜嫂逼近的那一刻,恰好娃噜嫂站起。当娃噜嫂一眼瞧见贾老二,她“妈呀!”一声丢下手中的工具,撒腿就跑。

“娃噜媳——娃噜媳——哎!你别跑哇——”

见娃噜嫂调头就跑,贾老二跨过一条沟,在后面边追边喊。可没等贾老二追出几步,突然他怔住了。就在那一瞬间,贾老二好像听见从另外一个星球传来的巨大声音。

“X你妈!贾老二——你给我站住!我要你命!站住——”

听到有人在喊,贾老二猛一回头,一看是老大!

其实,自娃噜嫂被贾老二祸祸了,老大就像一个忠诚的警卫员一般,一直在暗地保护娃噜嫂,堤防贾老二继续作恶。冰天雪地的冬季,老大心里清楚不会有太大问题,因为没有条件,尤其是冬天娃噜哥几乎不离家门。然而大地回暖万物复苏的春天,可就大不同了。这是一个多情的季节,连动物都要在这时发情,何况人?再有春天的到来,娃噜哥和娃噜嫂也要出去干活啊。为此,老大一直在留心此事。

恰好今天老大在地间踩格子(播种),老远就见贾老二晃上来;可老大见贾老二和关爷没说上几句话,就往山上晃。老大觉得蹊跷,便警惕起来。盯着贾老二的背影,走出一节,老大佯装解手,用眼标(盯)着贾老二。标了一会,老大见贾老二一头扎进松林,就愈发觉得奇怪,便偷偷尾随其后。由于贾老二奔娃噜嫂心切呀!所以不可能发现后面的老大。当老大真地见到娃噜嫂的那一刻,他扑通跪下给老天爷磕了两个响头!

追杀中,老大一如被激怒了的公野猪似的,向贾老二扑去。贾老二见老大追了上来,再看那势头,自觉大事不妙,遂丢掉娃噜嫂,逃命一般向西钻进沟塘,又从沟塘里拼命往上面爬。老大知道沟塘上面不远就是大田。大田里,关爷正和社员们在种地。

别看贾老二平时一步挪不出两指,可现在的他绝不含糊;活像条被人追杀的丧家之犬,逃得贼快。说来也怪,贾老二没几爬哧就钻出了沟塘。

疯了一般的老大,死命地追着,直至快到地头才将贾老二追上。追上贾老二后,老大不由分说,照贾老二的脸哐就是一重拳。只听贾老二嗷地一声闷响,整个人翻了个,栽倒地上。接着老大又一个箭步穿上去,飞起脚照贾老二的头哐哐哐又是几脚!这时,贾老二抱着血葫芦一般的脑袋在地上翻滚,最后爬到老大脚下,一把抱住老大的大腿,狼嚎一般乞求着,

“老大——老大!你饶了我吧……”

“我X你个……”

看着脚下的贾老二,老大心一横牙一咬,使劲一撅,将贾老二踢出一丈多远。旋即,老大又追了上去照贾老二小肚子哐哐又是两脚,忒狠……

多年积下的仇恨,犹如一座喷薄的火山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此刻,老大的大脑子早已一片空白。老大要打贾老二,要把他打伤,不——要把他打死,将他撕碎——仇恨的怒火在老大胸中咆哮,“我要替我心爱的人报仇!我要替娃噜哥报仇!” 老大疯了,彻底疯了……. 老大一再次扑上去,从地上捞起贾老二,挥手又是一拳。贾老二嗷地一声又倒下,接着老大冲上去又是几脚。失去理智的老大,想把贾老二打死,可老大找不到能把贾老二打死的家伙。恰在这时,关爷带领着一帮社员匆匆跑来。关爷边跑边高喊,

“住手——老大!住手——”

业已失去理智的老大,冲上去从一名社员的手中猛地夺过一把镢头,回身照贾老二的脑袋就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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