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孙素洁见面后,老大原本打算先悄没声地与她先接触着,以便互相了解。孰料高高这家伙,“一把便将老大推上了船。”在高高的关心下,没出三天这个消息便在全排轰然炸开。甚至还有几个调皮鬼,当面就问老大,“给我找到嫂子啦?”如此一来,弄得老大首尾不能相顾,且叫苦不迭!
孙素洁所在的连队推沙土是搞计件的。大坝上有人负责发票,推上一车发给一张票。收工后,拿着连里规定数额的票,到记工员那给你记下一个工。
略显单薄的孙素洁,别说让她推一车沙土,就是空着手来回跑都够让人心疼啊!但她也必须要完成任务。为了能完成当天的定额,她不得不早出晚归。
对此,他们排的这帮小子却来了劲,大有表现一番的意思。无论谁路经孙素洁那均不容分说,一准帮她推上两车沙土方肯离去。更有甚者,竟利用倒班休息时间,特意跑到工地去献“殷勤”。如此一来,不消半个月的工夫,全营上下便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孙素洁乃老大对象也!在高高这帮家伙的折腾下,老大也只好就范,顺水推舟自不必说。
事情如果没有高高如此插手的话,老大是想用一点时间慢慢接触一下,互相有个了解过程;毕竟孙素洁和娃噜嫂亦乃萍水相逢。另外老大主要想将自己的情况一一告诉她。比如,至少要说说自己家里很穷,家庭出身又不好,自己还挺出名,又不愿意干农活诸如此类的事吧!然后,再给孙素洁以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这下可好,让高高一下子将自己推进了死胡同啦!
说来也怪,事情的发展如果向一个方向倒的话,还会产生一定的惯性。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阿哈伙络。爸爸妈妈得知后,三番五次让人捎信给老大,让他把孙素洁带回家看看。
听人讲,那段时间妈妈可高兴了。素来不大愿意串门子的妈妈,也要胡乱地坐到关系或好或一般的哪家炕头上,总是设法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处了,在水库那处的,知青!”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这个消息的传来,足令阿哈伙洛那帮饶舌老娘们欢喜好多天呢!不免捎带出娃噜嫂。
一天傍晚,老大腋下夹着饭盒,将两手插在裤兜里,耷拉着脑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一路上,老大在思考一个迫在眉睫必须尽快解决的,战士们饿肚子的问题。前一段,北京使的各种招数的确解决不少问题,但由于食堂每月粮食总超标,迫使食堂加强了防范,几乎到了刀枪不入的程度。
每当收工,老大看到战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嘹亮的歌声时,他的心一准在流血。老大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可爱的战士早已饿得眼前发黑了。按着老大的要求,无论是上工还是收工,路上一定要步伐整齐,且歌声嘹亮,这种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在全营乃至全公社早已声名在外。就连县广播电台,都以他们排的事迹,去报道水库工地农业学大寨的火热场面。
地主和丁兰英进食堂已经有些日子,想必也该站稳脚了吧?所以老大今天有意避开打饭高峰,想约他俩出来看看是否有应急的办法。
食堂里吃饭的人已寥寥无几。除了有两个三连的战士以外,剩余的就是高高、半天、朴恒哲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且谈笑风生。老大发现孙素洁也在其中。这时老大朝打饭窗口瞅了一眼,看到丁兰英正在给一个战士打饭。等那个战士走后,老大过去对里面的丁兰英说,
“等收拾完,你和地主到河边来,我找你们有事!”
里面的丁兰英会意地点了一下头后,便满满给老大装了一饭盒汤。拿着窝头,老大端着一饭盒干糊糊的汤,坐到高高身边。还没等他坐稳,高高就用羹匙敲着桌子抱怨着说,
“老大,这窝头也实在难吃,竟是些麦麸子。麦麸子不是喂猪的吗?”
听了高高的话,老大没作声低头喝了一口汤。这时那几个小子,十分知趣地脚底抹油,溜了。高高把剩下的一口窝头塞进嘴里,端起饭盒将最后一口汤也倒进肚里。见高高划拉饭盒的样子,老大正欲将自己的汤分给高高一半时,高高的饭盒还没从嘴上拿下来,人已走了。这时桌上就剩下老大和孙素洁两人。孙素洁猫似的,蹑手蹑脚将自己剩下的一个窝头放到他的饭盒盖上。抬起头,老大看了一眼她送给自己的麦麸窝头,冲她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窝头和汤一扫而光。老大和孙素洁肩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了一会他问她,
“小洁咱俩的事,你和家里说了吗?”
“还没有呐,我想等过一段找个机会回家一趟,当面和他们说。”
“他们会同意吗?”
“应该没问题把!”
“咱们这可是‘黑加黑’呀!”
“老大!(她很少这样称呼他,人多时她都称他肇排长。)别想那么多,只要咱俩能在一起,我就知足啦。”
“我也是。”
说这话时,老大低头深情地瞅了孙素洁一下,然后将手搭在她肩上,几乎是同时她也把手放在他的腰上……
当天晚上,丁兰英和地主如约而至。他们在小河边探讨了一番如何能搞到吃的的问题。最后商定每逢晚上,轮到丁兰英和地主值班的时候,他俩就设法用面袋弄出一些窝头,放到食堂烟筒后面的石板底下,然后老大再派人偷偷去取。再有,如果是他俩在窗口付饭时,告诉二排战士尽量避开打饭高峰。据丁兰英讲,她和管理员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管理员十分信任她,就连食堂印饭票、盖章、查数等这类重要的事,均让她帮忙。所以,丁兰英准备遇机会再弄出点饭票。临走时,老大告诉丁兰英和地主,一定要和食堂所有人搞好关系,做事不仅要胆大,而且还要细心。
一天,营部广播喇叭里传出通知,今晚县电影放映队到工地慰问放映南斯拉夫故事片《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战士们激动了!尚未到收工时刻,平坦的大坝上就竖起了白色的银幕。
晚饭后天尚未黑时,邓恒、老阚和大宾三人就慌慌张张跑到老大宿舍。进屋后,邓恒一把将老大拖到外面,对他说,
“老大!你认识抚顺知青一个外号叫‘黄鸟’(读qiao)的人?”
“听说过。他不是阿布达里大队章木伙洛小队青年点的吗?”
“没错!你和这X有什么过解?”
瞅着邓恒如临大敌的样子,再听听他的话语,老大觉得其中定是有事,便竖起眼睛对邓恒说,
“别卖关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好!是这样的,老大。沟外有人给我捎信说黄鸟这X,今晚纠集三十多抚顺知青到水库大坝来看电影。看电影是假,这帮X的主要目的是来干你的。据说这帮X全都带着家伙。”
“干我!可我不认识他们。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听完邓恒的话,老大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心说,我和什么黄鸟蓝鸟的不曾有过干系,他们为何要干我?正置他纳闷之际,这时老阚探出脑袋不安地说,
“老大,我看不行,今晚你就先躲一下,明天再找人问问,到底他妈的咋回事。”
寻思片刻,老大冲老阚摆了摆手说,
“不,不行!是祸躲不过。今晚我非去不可,不能等到明天。这样,为了不吃亏,我们也要有所准备。”
邓恒、老阚和大宾听罢老大的话,即刻亢奋起来。那时的知青,如果一听说要打架,就好像蹲在战壕里的战士准备要冲锋陷阵一样的兴奋。
返回屋之后,老大将此事告诉了高高以及那大胡子等人。面对这一切,老大令高高和那大胡子在排里挑选三十个精明强干且腿脚利落的战士。每人准备一根腊木棍藏于袖管中。转身老大又令邓恒、老阚和大宾把什么田亮和朱殿才等一干人等招来,准备投入战斗。临出发前老大又向大家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今晚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一切听从我一个人的指挥!”
“是——”
天一抹黑,他们随着熙熙攘攘看电影的人群涌向水库大坝。山里人很少能看到电影,所以看电影的人除了几百号水库的战士以外,整个沟里的老百姓也蜂拥而至。顷刻间,大坝上是人头攒动,还真有点人山人海的意思。在人群外围,老大停住了脚步,然后又回头环视一遍,知道周围大致都是自己人。老大将那大胡子唤到自己身边,让他通知大家别像保镖似的,散开点,用眼腈膘着这里就行了!
大坝上灯光闪烁。大家均焦急等待电影的开演。这时老大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腰间插着的“三八枪刺”,又瞅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高高和他袖管里的腊木棍。老大在心里叹道,“这也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高干子弟呀……”等了一会,不见黄鸟的踪影,正当老大怀疑邓恒和老阚的情报是否准确时,邓恒蹭到他跟前说,
“老大!黄鸟他们可能是上来了,坝下面那伙人有点像。”
借着微弱的光亮,老大发现大坝下面果然有一干人等正在往上爬。看那哩哩啦啦的样子,算起来足有二、三十人。这时邓恒又使劲地捅咕老大一下说,
“是他们,老大!走在前面,那个细高条,就是黄鸟!”
黄鸟看上去大约有一米七八的个头,可人活像个刀连(螳螂)一般的精瘦。就在老大和邓恒如此一嘀咕这节骨眼上,老大明显感到分散在自己周围的人,像铁屑遇到磁铁一般向自己这移动。为此老大转过身,猛地向后一挥手,示意大家原地不动。然后他令邓恒、老阚、高高、朴恒哲跟住自己,便冲黄鸟爬上来的方向,朝大坝边逼去。
心下老大在想,自己要主动迎过去,绝不能让这帮家伙到看电影的人群中乱窜寻找自己。当老大就要走到大坝边上时,黄鸟等已经翻上了大坝。这时,老大使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可脚下的步子却没停。直至距黄鸟等人差七八步远的地方,他才停住脚步。
看样子黄鸟定是认识老大的,因此黄鸟站到大坝边上停顿一下,然后和身边的人嘀咕一句,便也站到老大面前。黄鸟站到老大面前时,他手下的人马立刻围了上来。立在原地的老大没动,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人也会向这边迂回。
灯光下,黄鸟用眼一边上下打量着老大,鼻子里不时发出哼叽哼叽不屑的响声;一边拿下夹在自己耳朵上的一支烟燃着,弄得跟三十年代上海滩的杜月升似的。接着黄鸟便阴阳怪气地从老大身边踅了一圈,复而又站到他面前。此刻老大仍旧紊丝不动。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且鸦雀无声。兵对兵将对将,两军对垒的阵势业已摆开,箭就在弦上。这时黄鸟叼着烟,用手中长把镰刀指着老大的鼻子说,
“这就是鸡巴老大?听说你是永陵公社的大茬子?我想知道你是高粱米茬子还是苞米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