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69节

“有人给你捎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说着女战士就从套袖里抽出信,递到老大手中。老大接过信马上就扫了一眼信皮,他发现信皮是空的,便满脸狐疑地望着女战士。

“打开你就知道啦,没事我走了……”

女战士说完,转身就跑开了。望着业已跑下大坝的女战士,老大在心里纳闷,来水库一年多从未有人给自己写过信。于是老大瞅了一下周围,便悄悄来到一个背静的地方,将信拆开。信被摊开后,一排排娟秀的字迹立刻出现在老大眼前。看着信上的字迹,老大确定此信一定是出自于女人之手,同时大有似曾想识的感觉。他急忙翻开最后一页,老大激动了!唉呀,是娃噜嫂写给自己的呀!

除了那次以外,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的字迹。他见四周没人,便坐到大坝边上仔细读起来。

“亲爱的弟弟你好!

接到我的信你一定会感到很突然。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给你写这封信的。不知你近来工作怎样,还忙吗?食堂伙食好不好,生活上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哦!

上次在水库后山坡的那天晚上,你还记得我和你谈的那个问题,还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吗!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起我们相识在那个辽俏(料峭)的春天,至今已经几年了。

几年来,在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就好像电影一样一幕幕从我心里走过。我们俩从相识到相爱,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日子,想起来真让人激动,这使我常常为此而流泪。

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爱流泪,和你哥哥这么多年我很少流泪。一度我曾很幼稚地想,若时光能就此而宁(凝)固那该多好,那样话,我们就会永远地爱下去。可那毕竟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然而时间却在无情地推赶着我们。不管你是否愿意,它准会把你不停地放到某一个境地。当你真的停住脚步时,看看周围的一切常常会使你束手无策。我们俩目前就处于这样ganga (尴尬)境地之中。倘若这样下去,今后的日子我不敢去想象。

思来想去,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隐痛割爱劝你走自己的路。我还是那句话,今后路上如果日子不顺心就来找我说说话,即便是走不下去,我永远会接拿(纳)你的。泪水……

流完眼泪我还要说一句,给你送信的那个女孩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孙素洁。在送信之前,他看过你觉得你挺好。为什么你一直没去找她?可能你俩年龄相同,她和你一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算我求你了!

祝你幸福!(没有钱或缺什么就捎个信来,你的毛衣不行了,我买了些毛线前段时间就已捎给孙素洁,让她给你织个毛衣。)

呕!差点忘了一件事,你哥当队长啦!

再次祝你们幸福!

永远爱你的人:孙修文

XX年X月XX日”

信老大连续读了三遍,读后他忽然觉得心情变得沉重了,也很累。此时此刻,老大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精疲力竭的爬涉者,突然迷茫在荒野之中。顺着老路走下去自是顺畅,但那条路似乎没有尽头;另劈奚径攀缘吧,还禁不住对老路的眷恋,甚至怀疑新路上是否布满荆棘,毒蛇,陷阱……

老大将娃噜嫂的信叠好小心揣在怀中,便心猿意马地走到对面大坝,望着大坝下面。大坝下就是孙素洁所在的三连。三连的生产任务,是用独轮车往大坝上运沙土。看着眼前长长的引道和推车来回穿行的战士们,老大心中充满了惆怅。脑子乱得好像盘着几百条蛇,互相撕咬着。正当老大难以理清自己思绪时,那大胡子慌慌张张从营部下来,唤醒了他。

“老大——老大!”

转过身,老大冲那大胡子跑来的方向站着。

“老大,你听说没有,张指导员要走啦!”

那大胡子上气不接下气说。

“往哪走?”

“听说是,营里保送她上大学!”

咋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由老大在心里打了一个颤。等老大完全从娃噜嫂的那封信中挣脱出来后,又差点没把他乐背过气。一乐,她走了今后少一个作践自己的人;二乐,如今的大学实在荒唐,如此说来该改小学啦,可笑至极!老大宁可相信,人是他妈的驴进化而来,也绝不敢相信张指导员能读懂大学,但这是真的!

迫于娃噜嫂的苦口婆心,经过极痛苦的思考,老大觉得还是先认识一下孙素洁为好,一来给自己找条新路,二来对娃噜嫂也有个交代。一天下午,老大让高高去三连给孙素洁送个口信说,吃过晚饭自己在宿舍南面的路口等她。从孙素洁那返回来的高高,照老大前胸砰地就是一拳,然后就冲他嚷嚷,

“老大,老大!老大——这个女生不错,是谁呀?咋会事,快交代!”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问得太多吗。”

老大故意板起面孔,逗趣地说。

“唉呀,不行!我非要问不可……”

“如果我不想告诉你呐。”

“那我就去自杀……”

凭心而论,老大和高高之间是无话不说,所以他就一五一十、如此这般地将这个女生的来历统统告诉了高高。高高听罢兴奋得手舞足蹈,转圈来回搓手,且不无感慨地叹道,

“娃噜嫂哇,娃噜嫂!你真是个好女人哪!如果世界上的女人,若都像你那样温柔、善良、聪慧、大度,准会把男人都活活累死呀……”

“你所说的累死,是指哪方面?”

抢过高高的话茬,老大问。高高猛醒,接着两个人大笑。笑够了,高高纠正说,

“咳——老大!你花心。我决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男人定会为这个家而去拼命奋斗……”

老大心说,高高你小子的话没错,娃噜哥何尝不是如此哪!

吃过晚饭,高高早早便将老大给轰将出去。暖暖的山风挟着一丝丝山野间的幽香,轻轻拂过老大的脸庞。披着一身的血色残阳,老大朝堡子上面的路走去。老大知道从堡子往上一直走,走到深处已无人烟了。眼前的这条路,据说是条战备路。

走一段,老大择一宽阔的路面,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停住脚步。不消多时,孙素洁便出现在他走过路的另一端。望着渐渐走近的她,老大发现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她披着金灿灿的晚霞,在靠夕阳的那面,一道金边沿着她身体的轮廓绘出。看上去她有几分羞涩,一直在低着头走路。她的目光除了不瞅前方以外,间或还朝路两边看一看,因为她已知道老大就在前面。最终她瞅着自己的脚尖,站到老大面前。老大嗅到她身上飘着肥皂的香味。视着眼前这个怯怯的女孩,老大像怜惜小妹妹那样轻声对她说,

“你来了。”

“哦……”

说话间孙素洁的脸腾地红了,把头弄得更低了。她有些紧张地说,

“这,这……是你嫂子,让我给你织的毛衣。”

听得出,孙素洁的声音在微微地抖。说着她把毛衣送到他面前。于是老大接过毛衣不无感激地说,

“谢谢你!咱们往前走走吧!”

孙素洁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跟着他往前走。走在被蒿草挤得窄窄的山路上,他们之间依然保持着一点距离。傍晚时分,周围的一切显得格外的宁静,除了偶尔有蝈蝈的叫声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他们无语。又走了一会,老大忽然觉得自己该主动点,便对她说,

“到水库多长时间啦。”

“已经四个月了。”

“习惯吗?”

“还行吧。”

……

在晚霞消尽,夜色浓浓,新月升起的时候,他们才往回走。回到宿舍,老大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织得密密实实板板正正的毛衣。从手里这件毛衣的精细程度上看,不难想像她该是个十分细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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