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家门,屋子里顿时沸腾了,所有人的脸上均荡漾着笑容。姐姐和姐夫也抱着孩子回来过年。高兴之余,妈妈一个劲用眼睛上下打量李文书,目光里明显放射出惊喜的光芒。看妈妈那喜悦的样子,一如见到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似的,拉着人家的手问长问短。更有甚者,在外屋地的时候,妈妈还肯定地对自己儿子说,不错!可当老大把情况说清后,妈妈的脸一下子灰了半截。看她那样子,如果没有人在场的话,肯定库嚓一下坐到地上,或许还会放大悲声呢……
吃过午饭,老大和李文书拎着另一半东西,来到娃噜嫂家。娃噜嫂家崭新的房子,整齐的院落,看上去哪都像哪。还没等他们走进院子,闻讯的娃噜嫂立刻从房门里扑出,脸顿时像花一样的绽开了。他们相携走进屋里。娃噜哥一见到他们,激动得抱着老大一下挨一下擂他的后腰。那时老大发现娃噜哥又瘦了。娃噜嫂拽着李文书的手,一个劲往炕里推。这时Z诙芰私矗洗蠖敉捺喔缫话呀玓诙穑缓蠡赝酚挚戳艘谎塾瞥担宓挠ぞ撸械阆氪频牡踉诜苛荷稀6比蠊种弧把詈⒆拥跗鹄础薄#├锩媸焖暮⒆樱挥衫洗蟮男目┼馓艘幌隆?
从娃噜嫂家出来,李文书不无感慨地对老大说,
“老大,你这个冷血动物!我发现你对你的这个嫂子,不错——”
对于李文书的弦外之音,老大听得出来,并且还能闻到一点点醋味。对于李文书提到的话题,他依然是未置可否……
电影是下午三点那场,散场时已经五点了。从影院出来,他们走到桥南等候截车时,漆黑的夜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们一波一波挤来。等了好一阵子,他们才截住一辆卡车。卡车的轮胎上,带着防滑链子,行驶在冰雪的路面上。随着卡车轮子的旋转,防滑链发出有节律的响声。老司机不错!是在指定的地点都督(清朝官名)的样子(满语,汉语意为眼睛。)沟附近将车停了下来。
下车后夜已深沉,他们望着眼前要翻跃的这座黑漆漆的大山,不由得心里都在打颤。姑且不说在深山里弄不好会遭到凶残野兽的袭击;更别说要翻跃几道山涧,就是走在下面漆黑的森林中,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呀!黑暗中,他们好容易才找到翻越山峰的路口。一迈进那条山道,老大的后背飕地一下就凉了起来。这时的李文书,一改往日的活泼,跟一只乖巧的小猫似的,极知趣地扯着老大军大衣上的腰带,紧随其后。就这样他们互相牵扯着,慢慢就消失在阴森森的山涧里……
在那个冰天雪地,北风呼号的一个深夜,在茫茫的长白山峡谷中,老大和一个朝鲜姑娘相携翻跃在深山老林之中。
唉哟,天实在是太黑了!他们翻越了两架岗后,在一个山涧里走玛拉山了(满语。汉语迷路。)。后来他们足足转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正道,终在凌晨二点多返回了水库。事后,等老大再次站在那山上,曾有意辨析过那夜自己和李文书走过的路线,不禁后背冒出了许多冷汗。太险了!因为那夜走玛拉山时,他们曾走在一个十分陡峭的山崖上。山崖下就是万丈深渊,假如一失脚掉下去的话,怕是连骨头都找不到啦……
在黑夜里,老大一直把李文书送回她宿舍。站在宿舍的房山头,在临分手的那一刻,她突然扑到他怀里,将头深深埋在他胸间,沉静许久后,她对他说,
“老大,我爱你……”
说完她吻了他。那时老大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热血迅速涌遍全身,最后他猛地将她抱紧,然后发疯似的,也吻了她……
回到宿舍后,他发现被子已捂上,伸手一摸炕是热的,看来这一切一定是刘连长所为。
躺在炕上老大全无睡意,一直到东方破晓,他仍旧瞪着眼睛。在这漫漫黑夜里,老大一直在想着李文书的事。从到水库相识那天开始,一件件事在他脑海里走过。她那热情爽朗,以及富有征服力的多情和性感,始终在老大心间萦绕。老大十分清楚,李文书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自己非常喜欢她,这已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严酷的现实容不得老大有越雷池一步的妄想。
原因再简单不过,首先他们的社会地位太悬殊。她是工业户,自己则是个农民。政治上,她是共产党员还是退伍军人,自己则是黑五类子弟。眼下在水库自己还像个人似的,若离开这里,势必要面对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你能给她带来什么呢?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那么还有更残酷的。她是现役军人的未婚妻,弄不好大有“破坏军婚”之嫌,倘若被“受害方”再咬上一口“破坏军婚罪”,恐怕还要锒铛入狱。如此一想,老大不禁为自己叫苦,罢、罢、罢!
……
那是一个十分凄冷的夜晚,在小河边,老大向李文书断然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且态度异常坚定。听过老大那斩钉截铁而又掷地有声的凿凿之言,她哭了……
后来李文书如泣如诉地向老大倾诉了自己的一切。其实她并不爱自己的未婚夫,因为她的未婚夫仅有一米六五的个头,人还单薄,一脸猥琐相。李文书的爸爸是抗美援朝下来的老兵。他的战友就是李文书现在未婚夫的父亲,是县革委会的干部。这个革委会干部老早就相中了李文书,总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所以,李文书当兵入党安排工作等等事宜,均由未来老公公一手操办。
没当兵之前,李文书也是农村户口。李文书说,那时自己还小,就觉得能走出农村就行,因此,就按着他们铺设的路走了下去。就在她当兵走的那年他们定了婚……
一边哭李文书一边诉说着,哭得几次都说不出话来,可谓悲痛至极!在凛冽的寒风中,老大也哭了。他们坐在冰面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未分开……
不久,李文书便离开了阿布达里水库,调回公社。后来老大听说,她的那个小男人转业了,再后来他们结婚了……
8
1974年的春天来得不晚,山涧里残冰残雪早已融化,四月下旬山林就绿透了。远远眺去,一团一团盛开的白色梨花和粉红色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着翠绿的山坳,看上去很美。回头再瞧瞧散落在绿草中的山野花,是那样的低调和朴实,默默地为这个美丽的春天在添彩。
与早来的春天一样,阿布达里水库过早地沸腾起来。根据水库工程进度的需要,一开春人员就增加了30%。如此一来高高、半天、邓恒、田亮、李杰、朱殿才、后堡的大头、二道的金彪、头道堡老林一干人等,全然兴高采烈背着行李,做鸟兽状朝水库糊来。就连老阚和大宾也双双扛着行李,先到老大这打一个踅后,方去一连报道。这些人,除了高高和半天是他们排的以外,其余的哪连哪排均有。
虽然人员只增加30%,可水库工地上却好像多出许多人。工地大坝上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当天晚上,高高和半天就挤到老大宿舍炕上赖着不走。只见高高兴奋地穿着鞋蹦到炕上一屁股便坐到他行李上,手里卷着旱烟对老大说,
“老大,想死哥们啦!哎!咱队社员都知道你现在是窗户纸吹喇叭,名声在外。干得不错。你知道把肇叔肇婶乐成啥样不……”
“少说废话!我问你,你这个青年点点长走了,青年们咋办?”
“早解散了,现在是爹死娘出门呐,个人顾个人!”
……
当天晚上,高高向老大讲述了很多有关阿哈伙络发生的事情。
通过高高老大得知,何平自打那次出事以后,命运一直在捉弄她。大概是应了祸不单行的老话吧,何平出事不久,她的爸爸就因一场武斗而阵亡。何平的爸爸原本是一家工厂老实巴交的卡车司机。因为她爸爸所在工厂的毛泽东思想战斗队隶属“八三一”麾下,一次出车在“辽联”和“辽革站”的一场武斗中惨遭不幸(就是东工之战役)。何平的母亲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在一家工厂里干“三八”工。大概是由于何平的爸爸、妈妈一向感情不睦之缘故,何平的爸爸尸骨未寒,何平的妈妈就张罗要改嫁。何平的情绪一落千丈,人也老了一大节。听罢何平如此遭遇,老大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收紧,甚至还觉得有些痛!
高高又讲到杨佳佳和韩洋洋因病鼓捣回城了,安排在街道办的大集体企业里上班。高高还告诉他,青年点又开进两批73届的抚顺知青。
“娃噜哥当队长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喜讯。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消息,差点没把老大乐死。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倒反天罡!其原因是,关爷这两年把生产队闹腾得不错,故荣升为大队民兵连长,乃脱产干部。由于娃噜哥头脑灵活,广大贫下中农一致推荐他为队长。“这真是今非昔比,好戏连台呀!” 老大从内心感叹着。
贾老二死了,这仍是一个重大消息。听高高讲,贾老二死得很惨,且也悲壮。大队专门为其召开了追悼大会。追悼大会开得异常之隆重是前所未闻的,尚有公社领导如此这般地致悼词。
事情发生在一天下午,不知何故大队部突然起火。由于大队部皆草房,恰逢春季柴草风干,故而大火冲天啊!整个大队部十几间草房,顿时从房盖、窗户、门等处向外喷出火舌。
当时恰好贾老二也在现场。贾老二见状,立刻抓起洗脸盆,投入救火之战斗。因为他平时有事没事总到大队去转悠,所以他清楚这个屋里面的铁柜里有枪支弹药。
当他两盆水从窗户泼进去,窗口的火瞬间一灭时,他瞧见屋里空地尚没有火,只有滚滚浓烟。看罢,贾老二一时激情奋起,做大义凛然状,将毛巾蘸湿绑在嘴上,拎一把板斧趁势便钻将进去。进去后,他拼命砸铁柜的锁头,欲将枪支弹药抢救出。
可怜的贾老二他万万没有料到,此屋的南北炕上正烘着发潮的炸药。(那炸药只有雷管才能引爆炸,但它遇到明火可以燃烧。)炸药被房梁上落下的明火“哧——”地引燃。霎时间,火光冲天,整个屋内弥漫着熊熊烈火。贾老二当场被活活烧死,一命呜呼!
……
水库拦河大坝呈梯型,中间有二十五米宽贯穿大坝上下的黄泥芯墙。黄泥芯墙以外是堆积的沙土层,挨着沙土是碎石层,最外面便是石头砌筑的护坡。黄泥芯墙须用尚好的黄泥土,一层铺三四十公分;铺完后用链轨拖拉机将其压平,压平后再用人工夯实。如此反复,大坝便渐渐筑起。今年他们连的任务是,昼夜二十四小时不停打夯。
将碾砣立起镶上四个木把便是夯。大坝上二十几盘夯,百八十号人,放一个唱号子的号手。号手唱一句众人合一声,同时大家要扭起秧歌步,十分有节奏地抓夯。场面煞是壮观。
一天轮到他们排上白班。站在大坝上,老大饶有兴趣看着战士们扭动着身姿打夯。看了一会,他觉得这帮小伙子扭得实在太差,远不及女战士那样优美,尤其是那大胡子,一扬胳膊,一伸腿如同木偶一般,特滑稽,不仅使老大破涕一笑。估计那大胡子也觉得自己扭得实在太次,因此眯缝着小眼一个劲地发笑。而领号子的索副排长却不管不顾大大方方唱着,
“我说那同志们哪——”(领唱)
“咳——呦喂”(众人和)
“大家都拿起夯——啊——”(领唱)
“咳——呦哇”(众人和)
……
在打夯的另一侧,老大瞧见张寰宇正低头推车,心訇然一颤。这些日子,每逢见到张寰宇老大总是这样。自打张寰宇被打以后,虽然事情被自己压住,张寰宇未成“强奸未遂”罪犯,可老大仍旧觉得此事对张寰宇打击、压力太大。人全变了。以老大之见,张寰宇大体有三怕,一怕张扬出去;二怕再打他;三怕进监狱。因此,原本就老实得有些木讷的张寰宇,现在变得总像偷了人家东西似的,见人总是躲躲闪闪的,甚至包括他。昔日时不时的憨笑不见了,人也日见消瘦。
尤其前些日子,和张寰宇同宿舍的一名小战士向老大报告说,张寰宇夜里睡觉时常常吭哧吭哧的,弄出一个特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极恐怖!后来那个小战士就留心了。一天深夜正当张寰宇又弄出那可怕的声音时,那个小战士推开了手电筒开关,当时把小战士吓了一大跳。那个小战士绘声绘色向他描述着。小战士最后还说,“唉呀,他把那东西甩了满满一墙啊!”……
小战士的话使老大吃了一惊!张寰宇在手淫!!听完那个小战士的汇报,老大告诉小战士,“切莫将此事讲给任何人听!”事后想想,老大觉得自己还是能理解张寰宇,因为他的年龄太大啦!,何况张寰宇还沾过女人……
就在老大为张寰宇的性饥饿感慨时,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襟。老大回转过身定睛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女战士,腼腆地站在自己面前。女战士中等偏上身材,一脸稚气,挺白!她椭圆脸,大眼睛,头上梳着仅三扣的短辫。女战士红着面颊,飞快瞅了老大一下,然后细声细调对他说,
“你是,二连二排的肇排长吗?”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