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臭油的一番话,气得老大将牙咬得嘣嘣乱响,却一声未吭出来。
在营部小卖点老大和臭油买了一瓶酒和一些食品,旋即钻进了李文书的宿舍。当天晚上,他们一直喝到深夜。臭油这家伙不大胜酒力,一瓶酒让老大造了一多半,以至把自己灌多了。
从李文书宿舍出来,臭油晃晃当当地走了。李文书在送老大。李文书住的地方,距老大的宿舍尚有一段距离。一出房门老大就踉踉跄跄好玄没摔倒。李文书急忙上去扶住他。李文书搂着老大的腰半架着他走着。这时老大大着舌头说,
“李……文书,不!今天不叫文书叫小李,不!也……不叫小李叫……正姬咋样!”
“老大,你喝多了。平常不是挺能喝吗?咱们走吧好吗?听话啊!”
“正姬你……是好人。这里数你最好,剩下的都……他妈不行!就你对我好,我知道。”
一块石头将老大绊得一趔趄,然后老大干脆就顺势坐在雪地上,接着就抓起一把雪,往嘴里塞,边吃嘴里还不住念叨,
“妈的,真凉快啊——”
看着老大跪在雪地一把一把吃雪的样子,李文书落下了眼泪。看了一会,李文书抹了一把眼泪又去拽他,囔着鼻子说,
“来,好老大!咱们起来,地下凉!姐们知道你心里憋屈。走吧。”
“不用你……拽哥们能……起来你知道哥们是……干什么的。哈、哈、哈——”
笑完老大就晃晃悠悠站起,可刚一站起,尚未站稳就又要倒下。这时,李文书一把将他抱住。恍惚中老大也死死地抱着李文书。
“正姬你……说我这个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说着老大像狼一样地哭了。李文书哭得更厉害。
……
头天晚上喝醉了,到第二天早上老大还没完全醒。上午,等老大醒过来的时候,战士们早已去了工地。屋里只有李文书坐在他身旁守侯着。看了一眼手表,老大知道已经快十点了,于是老大喝了半碗李文书为自己准备的醒酒浓茶,便晕晕忽忽地去了工地。
到了工地,老大发觉二排的采石场全无声息;走近一看,战士们有的坐着有的四脚朝天躺着。穿着破工作服棉袄的朴恒哲躺在雪地上,一见到老大便一个高蹦起,气咻咻对他说,
“老大,我们都他妈不干了,太他妈的熊人……”
“那排长他们哪?”
“他们看你心里不痛快,到营里去找那帮X交涉去啦!”
“胡闹——”
喊毕,老大便急急辣辣朝营部跑去。在营部门口,他见那、索副排长,班长,北京等一干子人正围着罗营长。而罗营长正在阴阳怪气讲着。
“考核一个先进集体啊,不能把眼光仅仅盯在生产和军事化管理上,啊!我们还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嘛,啊!以阶级斗争为纲,那就首先要看我们的领导班子是否过硬,是否合乎党的要求,是否符合阶级斗争……”
还没等罗营长把话讲完,老大站在人群后面恶狠狠地吼了一嗓子。
“二排的!立即回去干活——”
听到突如其来的巨大吼声,大家猛然回头一看,是老大黑着脸,便都悻悻离去。罗营长见到老大正欲对他说点什么,可他一转身走人了。回去后,老大告诉大家今后不要再提此事,照常工作而且要比原来干得更好!
春节即将到了。春节期间全营放假十八天。辛苦了一年的战士们均兴高采烈准备回家过年。
战士们走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站在工地上,老大望着山路上冒雪走着的三三两两归心似箭的战士们,胸中充满了惆怅。因为,今年自己不能和家人共度除夕之夜了。
原因是营里严令,各连均要安排人员值班。连里把值班人员分成个三班,老大是第一班即三十到初五。那、索副排长等人均要替他值班,赖着不走,最后老大硬是将他们撵走了。看了值班表老大方知,自己所在的这个组,刘连长任组长、另外一个副组长是一排排长穆文利(当地青年)。不知何故,李文书也挤进他们这个班,如此一来只能委屈她为组员啦!
傍晚时人皆走尽,雪也停了。工地静了,宿舍也静了。整个山坳,就仿佛像喧腾异常的泰坦尼克号游轮,迅疾沉入北大西洋后一样,顿时陷入了冰冷般的沉静。尤其是夜幕来临后,整个山沟里一如死去一般的寂静。寂静之余,偶有山风宛如游龙一般,顺着山沟里呼号。此刻若有人立足于野外定会不寒而栗,使人生出恐怖来。一到深夜,整个工地自是黑糊糊一片,幢幢宿舍也是黑洞洞的。远远望去,浓重的黑夜不断向山坳深处的各个沟岔里延伸着……
“看起来,世界上最火热的因素,绝不该是太阳或其他什么,而是人的热情才对。” 老大由衷地感叹着。
三十晚上,连部门口放置一个用水梢冻成的冰灯。冰灯的光亮,相对于四周无尽的黑夜而言,显得如此之微弱且孤零。就好似山野里的孤坟,正月十五晚上后人送的灯火那样凛然可惧。
几个值班人员坐在炕上守着一个残破的木桌。木桌的两端,分别置有两支蜡烛。看样子,蜡烛的质量不是很佳,一支蜡烛的棉芯明显偏离了中心,因此蜡烛不得不燃偏。燃偏后,蜡泪不住流出,凝在一侧堆积起冰凌状。蜡烛的光亮似乎也不比以前,显得异常的微弱。摇曳的烛光,若明若暗映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上去,人脸均有些变形或长、或短、或扁。当人移动的时候,山墙上,立刻便有巨大的头影在晃动。大约是屋里空气沉闷的缘故,每个人讲话时,鼻音都显得很浓重,且瓮声瓮气的。
外面虽寒风刺骨,而屋里的炕却烧得分外的热。灶下的大柴拌,仍旧不依不饶噼噼剥剥地燃烧着。
烛光里,老大紧挨着李文书坐在炕里面。刘连长和一排排长坐在外面。老大偏斜着身体坐着,将脚伸入行李下面。他十分清楚,只要人的脚暖和了,周身便舒服起来。不知何时,李文书那细长的脚,也悄然插入行李下面。插了一会,李文书以咳嗽或掠头发做掩护,把她的脚一点一点向老大的脚靠拢。最后老大感觉到,她的脚已捂着自己的脚了!
蓦然间,老大觉得自己心潮在微微漾起,体内倏地一下便发生着变化。此刻老大体察到,这种体内变化是从自己下身处,向四处辐射蔓延的……
烛光下,老大屏着呼吸飞快地扫了李文书一眼,依稀辨得出她的脸色也潮红了,且现出一脸羞涩的样子。微弱的烛光明显在包庇她原本就不算缺点的缺点,同时也在有意放大她的美丽。
在李文书微微垂着头的时候,无不充盈着朝鲜女人特有的魅力和性感。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春心荡漾的缘故,或是在细细体会其中的美妙吧,她垂着头,不厌其烦地将流下来的蜡泪又重新堆放到上面去燃烧。然而,老大下面的脚却显得有些呆滞,甚至不敢移动分毫。因为老大知道,那是一个无声的语言啊!那会儿,老大忽然感到,一个人若凝固在一个姿势上,是挺不了多大工夫的。没有多大会工夫,他就觉得自己生乏生累;又过一会,老大实在顶不住了,借着说话的工夫将脚抽了出来。在他抽出脚的时候,发现李文书的小嘴巴立刻鼓了起来……
半夜,食堂给他们送来了饺子。多长时间没有吃到这玩意啦!因此老大甩开腮帮子,一口气干进去多半盆……
大年初三的早晨,天一放亮,李文书就凿老大的房门,并心急火燎对他说,
“老大,老大!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从炕上爬起,老大一边穿棉袄一边问。
“昨晚听营部人讲,永陵镇正在上演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听说这个电影可好啦!特苦,看的人都要带手绢。”
“那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去看哪——老大这样,一会我就去找刘连长请假,咱俩一块去,晚上就回来,咋样?”
不用说这是件好事,老大在想。一来可以顺便回家看一眼爸爸妈妈还有娃噜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啦;二来再看上一场电影,也不错!在城里,从小老大就是个小电影迷,无论风吹雨打,每天晚上都要到爸爸单位的俱乐部去看电影。
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李文书腾腾腾又跑了回来,一进屋就喊,
“行了!老大!出发——”
对于这个特殊人物,老大再清楚不过。李文书自己底子好,再加上她那未婚夫的叔叔,在这个水库里几乎没有她办不了的事。无论谁均要给她点面子,何况刘连长那个老面兜呢?
李文书帮老大穿上军大衣(军大衣是李文书送给老大的。),头上又带顶棉军帽,人显得分外洒脱。李文书也穿着一件草绿色军大衣,可看上去她的那件要比自己的新多了。
一切准备完毕,他们就踏着没膝盖深的积雪,艰难翻过三道岗梁几个山坳,最后来到通往桓仁本溪的国道旁。他们很顺利地拦截了一辆运木材的卡车,于上午十点多钟便到达永陵镇了。
从车上蹦下后,李文书拉着老大一头扎进商店。大有商店里的东西不要钱随便拿的意味,她狠狠地买了一大堆东西。钱吗,自是李文书付喽!再后来,李文书又拉着老大走过苏克素护河,奔向阿哈伙洛。
老大十分清楚她的动意。她是想先让自己回家看看,回头再去看电影。对于她的安排,老大觉得妥帖得几乎无可挑剔,可就是有点太那个了吧!这简直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所为呀!看着自己那顺顺帖帖的样子,老大想,她心里一定也是暖洋洋的,怕是还有幸福感混入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