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班的战士抱着集束手榴弹，趴在地面上匍匐，从高坡流淌下来的雨水，混合着鲜血，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倒在地上的骸骨，靠近日本鬼子阵地。
“川军，连长，是四川不？”二愣子趴在地上，看着从他们前方经过的部队，“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太落后了。”
“连长，你看，是我们的人。”
二班长中弹了，被日本鬼子的步枪击中身体，倒在地上，生死未卜。后方的三连将士无不捏紧的手，他们的机枪手，在日本鬼子枪口火焰中，看到了倒下去的二班长，眼角欲裂的他扣动扳机，轻机枪爆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打不下来！日本鬼子的机枪火力点两侧还有步兵，硬冲根本打不下来。”
右侧又传来压抑的低吼，是从侧翼过来的川军，他们沿着破碎的街道，迎面跟日本鬼子的小股部队遭遇上，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日本鬼子率先开了枪，子弹摩擦空气，钻进他们体内。
还有一部分背的是猎枪，那玩意儿打的是黑火药，射程只有十多米，杀伤力或许未必有十多米远，也许人站在十米的位置，让你打，都不一定能够打死。
“上！”
头顶闪烁着绚烂的照明弹，漂亮的很，却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这些骸骨都是中国士兵的，遭到日军重炮的轰炸，没有一具骸骨是完整的，每一具骸骨都泡在冰冷的雨水之中。
“炸了它！”
“那是啥子，看起来真漂亮。”
川军能有现在这样的名号，完全是用鲜血、生命、忠诚一步步换来的。
“我先看看再说。”
“那你们和日本鬼子打的早，日本鬼子吓人不？”
日本鬼子的反击很快到了，日本人作战厉害，他们看到川军的士兵拿着长枪和砍刀，就在远处对其进行射击，身后有机枪火力压制，这些人根本打不上来。
他们是最后的希望。
主攻的二十六师三连，作为开路的先锋，他们无畏的对日军阵地发起进攻，在满是废墟的阵地间穿梭，视线所及，每隔几秒钟，便能够看到一名川军弟兄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川军到来的相当及时，当天抵达淞沪战场，就被上级派发了反击任务。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立在前沿阵地上的机枪火力点便烟消云散。
川军刚出川的时候，实际上不受待见，川军装备差，纪律差，是杂牌军中的杂牌军。
川军将士是真的不怕死，死亡对他们而言，不像是发生咋自己身上。
二班长爬的快，已经靠近日本鬼子的前沿阵地，但死活上不去，他被日本鬼子的步枪手压制了。
他们的脚下，是川军弟兄的尸体，有的刚刚倒下去没多久，尸体还带着温度，但很快尸体就变得冰冷，他们还穿着破旧的军装，脚上穿着草鞋。
乌压压的一片。
他们的武器落后到什么程度，拥有较好步枪的兵只有那么一点，绝大多数的兵用的都是老套筒，有枪的没子弹，更多的是没枪的，拎着自制的红缨枪，大刀就跑到了战场。
天色暗淡，远处来了一支长龙队伍，沿着废墟向前深入，正在靠近他们这个方向。
砰砰砰！
双方交上火。
这其中的代表，非二十军莫属。
进攻藻浜的日军第一零一师团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毕竟藻浜是中国军队的第二道防线，兵力奇重。
当初他们抵达嘉定的时候，部队发子弹，一个新兵方才发了十颗子弹，十颗子弹，对与很多地方军而言，已经相当多了，有不少士兵上战场，子弹数量都没有超过五颗。
回川时，仅剩下十三万人。
下着雨，但周遭一切看的清楚，炮火的火光，和时长点燃的照明弹，为日本鬼子提供了光源，自然就看到了地面上蠕动的人影。
新一轮的爆破开始。
连续作战数次后，夏远便放弃了。
夏远早就已经展开行动，日军前沿阵地的机枪火力点是川军的第一道阻碍，给进攻的部队造成了巨大的牺牲，爆破的三连伤亡过半，连长仍旧组织着爆破手，前去爆破日本鬼子的机枪火力点。
“别掉队了。”
他静静地等着那玩意儿熄灭。
他们浑身被雨水淋透，体温流失很快，加上体力消耗巨大，需要吃点食物来暖暖身子。
机枪火力点毫无征兆的瞎火了。
二十军顺利挺近刘家行前沿，接着继续向刘家行中心进攻。
“被发现了！”
这些兵瘦高瘦高的，行军完全没有队形，军服也破破烂烂的，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一些兵甚至赤手空拳上了战场。
这下轮到日本鬼子慌乱了，他们还不清楚机枪火力点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突然停止的机枪火力，无法压制进攻的川军弟兄，更让他们感到惊恐地是，先前打倒下去的那名支那人竟然站了起来，扑在了机枪火力点上。
在他们周围的废墟间，横七竖八，一具具尸骸十分扎眼，他们对这一幕早已经见怪不怪，在罗店镇内的尸骸，比眼前的还要多，他们坚守狄泾河东岸的时候，遍地都是骸骨，碎肉和断肢。
从很远的天际传来了轰隆隆的炮火，点亮了半边天，细细的雨水从天空中厚厚的云层里落下来，砸在二十军的所属部队，披着的斗笠上。
日本鬼子的机枪火力点瞎火了。
“川军呐。”夏远是第一次见到川军，也被这支落后的部队给震惊到了，他们的落后，远比豫地还要落后，豫地的部队好歹还有轻重机枪，新兵发的武器虽然破旧，但好歹还是武器，还有子弹。
川军队伍中，也有一些在路上加入进来，想要跟着川军打仗的溃兵，但数量很少，这些溃兵很多都是抱着深仇大恨来的，没有深仇大恨的溃兵，是不会跟着川军来阵地上的，毕竟川军的武器装备太劣质了，看起来不像是一直正规军。
两人跟上这支川军队伍，打算随着他们一同进攻藻浜。
子弹在他们身旁交织，摩擦空气，惊扰着他们的心神。
夜晚，国军不对陈家行发起反攻，引起了日军的警觉，日军派遣了斥候，深入中日双方的接触区域进行探查，这不探查不打紧，一探查，就跟二十军二十六师的先头部队撞上了。
夏远思索了一下，拍了拍二愣子：“走，我们跟上。”
“日本鬼子，日本鬼子！”
在熄灭的刹那，整个世界变得暗淡。
三连长当即大喊一声，带着人就往前冲，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陈家行，日本鬼子的机枪火力尤为凶猛，有掷弹筒的炮弹坠落在川军弟兄的队伍里。
看得多了，其实也就习惯了。
目前进攻藻浜的日军第一零一师团，实际上就是日军第十三师团这个甲级师团的炮灰。
只见那满目的废墟间，几千川军弟兄踩着湿漉漉的泥地，在废墟间，野地中，向日本鬼子的阵地冲了过去。
明明只有十多米，却如同几公里。
国军有炮灰，日军也有炮灰。
空气中漂浮着一层浓厚的血腥味。
“二愣子，我们上！”
日军从北边开始往南边打，他们重新更换了作战方案，不在执拗的进攻罗店，由日军第十一师团继续进攻罗店，第九师团与第三师团进攻杨行，第一零一师团进攻藻浜。
有的人甚至连个像样的武器装备都没有，用的是长枪和大刀这样的冷兵器。
夏远被这支部队吸引，扫了两眼：“豫地的两个师情况都要比这支部队情况好。”
“重新组织爆破，快！”
夏远跟几个川军老兵小声的聊着，他们跟在队伍的后方，踩着破碎的瓦砾往前摸索。
“豫地，被日本鬼子打散了，们哪个部队的？”
“瓜娃子，叫啥子？”
不是川军的尸骨。
陈家行、顿悟寺是藻浜战争的最前线，日军的精锐步兵联队就在这一代地区。
趴在地上的他迅速手脚并用的往前爬，没等靠近阵地，就被日本鬼子发现了。
薛岳把这支部队派遣上去，并不是说二十军多能打，而是纯把二十军当做消耗日军火力和兵力的肉盾。
“夏远。”
日本鬼子的机枪响了。
他们无畏的精神感染到了夏远。
一些川军弟兄握着砍刀就冲了上去。
从市区到市郊，中日双方的阵地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二愣子用水壶把滴落下来的雨水接住。
“我看到日本鬼子喽。”
咻！
一发日本鬼子投射的照明弹，照亮了半边天。
川军，放眼望去，这一字长龙的队伍，看不到一挺轻重机枪，有的兵身后背着的是长枪，连枪都没有。
拥挤着，混乱着。
毫无疑问，这就像是一场绞肉机，吞噬着川军弟兄的生命。
“好名字哎，从豫地来的？”
明亮的照明弹渐渐熄灭，映照半边天的明亮光芒暗淡下来，子弹形成长长的火链，收割着川军将士的性命。
到处都是嘶喊声。
“谢了兄弟，我会把日本鬼子给弄死的。”
夏远取出两盒罐头，丢给二愣子一盒，拆开罐头吃了起来，罐头的口含滑腻咸糊，需要搭配着米饭吃，干吃口感并不是很好。
刹那间，川军从后方一跃而出，杀声震天，很快便占领了日军前沿阵地。
川军。
天空愈发阴沉。
和当初豫地走出来，刚抵达淞沪时，新兵营派遣到战场上的道理是一样的。
国军已经洞察了日军的想法，所以在太仓，也就是嘉定北边的太仓方向囤积了部分重兵，一旦日军打下罗店后，进攻嘉定，太仓方向的兵力就能够迅速出动，增援嘉定。
所有人愣住。
下着雨，也这盖不住那一股腐臭。
打了几次，未能够突破日军阵地，他一个人的攻坚力量已经相当可怕，奈何攻坚是整个防线的事情，川军武器装备实在是太差了，即便是带着他们打进去，也无法扩大攻坚后的口子范围。
“别干傻事儿，我去！”
夏远跟随着人群，不断地往前冲，前方的人倒下去，后方的人就冲上去。
他定定神儿，看了眼头顶的尸骨，腐化严重。
“川军，二十军，二十六师。”
三连长捏着拳头，再次命令一个班冲上去。
与他同行的二班川军弟兄越来越少，十几人，死的就剩下三人。
小雨朦朦胧胧的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