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回化工厂就让我当副科长？”王卫东问道。
“当然不能了。”鲍启航答道。
“卫东，刚成立无线电厂的时候我就跟着你干，现在哈市的无线电厂本来就是向阳化工厂的下属集体工厂嘛。当初成立的时候化工厂拿出两千块钱当启动资金，免费提供厂房，在其他方面的帮助也不少，说白了，现在你们这个无线电厂里也有化工厂的心血啊。”鲍启航说道。
听见鲍启航这么说，王卫东的脸严肃了。
“启航，那时候我们每年提供五十台收音机给化工厂作为劳动模范的奖品，三年就是一百五十台，怎么也够两千块钱了吧？当初化工厂淘汰设备的时候我坚持花钱购买两台旧机床就是为了和化工厂划清界限，再说，无线电厂已经和化工厂脱钩三年了，跟化工厂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卫东说道。
第90章 笼中鸟和天上的鸟
“卫东，我说的意思不是你们这个无线电厂现在还是化工厂的，方副厂长跟我说了，化工厂准备拿出一笔钱让你和那个欧小阳把这个无线电厂让出来。”鲍启航说道。
“多少？”王卫东问道。
鲍启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说道：“刘建国都跟我说了，现在你们这个无线电厂都是你在管理，那个欧小阳就是一个甩手掌柜的。化工厂领导希望你在中间多做一些工作，让事情更顺利一点。”
王卫东明白了，所谓的让事情顺利一点就是让欧小阳点头同意转让，而且钱的方面尽可能少一点。
然后王卫东这个功臣就可以回去在无线电厂里当一名干部。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谈，主要是鲍启航在劝说，晓之以利，动之以情。不过鲍启航说的也都是他的心里话，就这样的条件如果是鲍启航一定会满嘴答应。
酒喝的差不多的时候王卫东又问了一次。
“你来的时候方副厂长有没有跟你交底说化工厂打算出多少钱？”王卫东问道。
满面红光的鲍启航伸出一个指头。
“卫东，已经不少了，你们两个每一个人五万！”鲍启航说道。他的眼睛火热，有这五万块钱这辈子还用干什么？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这个年代没有多少人有专利意识，化工厂想生产收音机弄一台王卫东他们厂的收音机直接模仿就行。到法院去告？随便！
但是化工厂不能使用创业牌这个牌子，由于欧小阳的关系，这个牌子的收音机在省内所有的百货商店全面铺开了，而且还卖到了省外，已经有一点名气了。
毕竟是卖了五年的收音机，已经打开了销路。所以接手这家无线电厂比新成立一家无线电厂要好很多。
陆厂长和方副厂长他们还有一个小心思，接手这家无线电厂可以继续生产那种用于收听校园广播的收音机继续给那几家大学供货，是欧小阳打开销路的，他们可以捡一个大便宜，也就是直接接手客户。
“方副厂长说了，他希望你回去，工厂领导到时候和你面谈。”鲍启航说道。
“让我回去好好想想，还要跟欧小阳商量一下。”王卫东答道。
“卫东，你不要忘了你是工厂子弟跟那个欧小阳不是一路人！”鲍启航说道。
“这几天我就在旅店等你，来的时候领导说了，让我在这里多待几天。”鲍启航接着说道。他的表情里有被领导重用的自得。
看来鲍启航这一次到哈市做王卫东的工作带着的活动经费非常充足。
欧小阳很少到工厂来，王卫东要找他就得给他打电话。
可是王卫东并没有给他打个电话，他自己也要好好想想。
没想到三天后欧小阳主动来找他。欧小阳是下午来的，等到下班的时候也没有走。
“卫东，一块走！”欧小阳对王卫东说道。
两个人一起出去上了欧小阳的吉普车。
欧小阳没有直接发动汽车而是沉默一会对王卫东说道：“卫东，昨天晚上我回家我父亲跟我说咱们那个无线电厂最好还是放手，转让给你们那个向阳化工厂。”
欧小阳的父亲当领导时间太长了，养成了习惯，对自己的儿子说话都很含蓄。他说最好放手的意思就是必须放手！
“向阳化工厂把工作都做到你父亲那里了？”王卫东吃惊的说道。
欧小阳点点头答道：“京城部里有人打电话和我父亲沟通了几句。”
东北是国家的重工业基地，有众多的大型国营企业，可是一提到这一点东北的地方领导心里也不是滋味。因为这些企业他们根本插不进手。反过来说这些企业的领导也并不太把地方领导放在眼里。
几大矿务局上面有煤炭部，林业局上面有林业部，石油管理局更管不着，机械部电子部等等直接管理一大批企业，直接下派领导干部。
向阳化工厂就是归属原来的五机部现在的兵器部管理。
石厂长陆厂长这样的人都是部里直接下派的，他们跟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就为了咱们这个小工厂闹出这么大动静？”王卫东说道。
“现在各地的军工厂都纷纷的军转民，火急火燎的，我们现在这个工厂虽然小，他们将来可以做大嘛，产品和销售渠道都是现成的。你们这个无线电厂原来是向阳化工厂的集体企业，脱钩后现在是我们两个的私人企业，如果传出去很多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我利用关系背景把这家企业占为己有的。我父亲怕影响不好让我们尽快放手。”欧小阳沮丧的说道。
王卫东说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如果没有你，他们很可能做起来更理直气壮了，在他们眼里我算什么啊。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你说，化工厂已经派人到这里做我的工作，让我在这里面发挥作用，然后就可以在将来的无线电厂里当一名干部。”
“这样正好，咱们把无线电厂转让后你就顺理成章的回去当干部。”欧小阳说道。
王卫东摇摇头指着车窗外的天空说道：“笼子里的鸟看着天上飞的鸟觉得那是一只傻鸟，自己待在笼子里多好，有吃有喝，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可是天上飞的鸟也觉得笼子里的鸟是傻鸟。”
“转让给他们也好，收音机这行咱们两个已经很清楚了，从去年开始销售情况就不好，再做下去也没有什么前途。”王卫东接着说道。
欧小阳盯着王卫东的脸确认道：“将来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王卫东坚决的再一次摇头。
“好！将来咱们两个一起干！这一次我父亲也觉得我有些委屈，他暗示要替我说句话，将来我就在省经贸下面成立一家挂靠公司做与北面那个国家的出口贸易。到时候我还有靠你啊。”欧小阳说道。
打通各方面的关系是欧小阳的强项，但是需要踏踏实实干的时候还要靠王卫东。
“现在咱们最要紧的事是在转让的时候多争取些钱！”王卫东说道。
被人逼着转让，欧小阳心里很不痛快，听见王卫东这么说，他也恨恨的说道：“对！没有五十万我坚决不干！”
第91章 榨干
听见欧小阳说要五十万，王卫东心里感觉不乐观。向阳化工厂下这么大力气从各个方面做工作就是要顺利的把无线电厂转到自己手里而且花费的代价要尽可能的小。
“不要忘了，咱们工厂现在铺在外面的还有上万台收音机没有回款。”王卫东提醒道。
采购收音机的时候并不是马上回款，几百台收音机被采购，回款时间可能长达几个月，特别是在现在收音机销售越来越困难的时候。
也就是说现在无线电厂还有至少二十万元的收音机款没有回收。
这些钱正常情况下半年都回不来，而在这之前无线电厂应该已经转让完成了。
听见王卫东这么说，欧小阳想了半天终于咬牙切齿的说道：“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停止生产！反正卖出去的收音机回款的时候钱也不能到我们手里！”
“如果这么做工人怎么办？”王卫东问道。
现在是一九八五年，不是说一句工厂干不下去了，就可以让工人回家的。
“咱们与向阳化工厂谈的时候这些工人他们必须接手，工厂仓库里还堆着那么多电子元件就这么交给他们也太可惜了。”王卫东说道。
为了降低成本，采购的电子元件数量越大价钱越低，王卫东几乎把一年的电子元件量都采购了。
“怎么样才能让采购我们收音机的快一点回款？让我在哈市做一点工作还行，跑一跑各个百货让他们先把货款给我们。可是收音机都卖到省外了，总不能一家一家的跑吧？”欧小阳为难的说道。
“我有办法加快回款速度！不过就是耍点花招花点钱嘛。不过这些都要等到咱们和向阳化工厂达成协议看见他们的钱以后再说。”王卫东说道。
“你想怎么做？”欧小阳急切的问道。
“让各地采购收音机的百货供销社提前回款而不是等到收音机卖出后再回款！”王卫东说道。
“将来达成协议向阳化工厂把转让的钱交给我们的时候应该给我们一点缓冲时间，当然，时间越长越好。一定要让他们先把钱打到账户上！然后我们就给采购收音机的各县市百货供销社打电话，凡是在规定时间内回款的，五百台收音机的回款就送他们一台彩电！”王卫东说道。
看见欧小阳还在思索，王卫东解释道：“一个县的供销社下属镇乡有几十个供销社商店，存货和卖出五百台收音机并不困难，他们只是先把收音机款垫付给我们，等收音机售出后他们的账就平了，并不亏。还能白得一台彩电，个人得还是单位得彩电我们不管！”
欧小阳的眼睛亮了。
王卫东接着说道：“如果县供销社统计一下发现欠我们的收音机款是三百台不够一台电视机他们会怎么办？我觉得他们很可能马上再采购二百台而且是马上付款！”
“这样的话我们要送出多少台彩电啊，利润被吃掉的太多了。”欧向阳惋惜的说道。
“小阳你想想，这两年收音机采购回款循环，一直有一批收音机在账上，但是看不见回款，这些其实都是我们两个的钱！只不过工厂一直在运转，所以那些收音机也就是钱一直在账上，这回我们一次性的拿回来！”王卫东说道。
“明天我早上就来，让王姨把账给我看看，到底还有多少收音机没有回款！”欧小阳说道。
停了一会，欧小阳接着说道：“等转让以后我就让王姨回家，工厂账目都交给你管理。”
到最后的时候，知道操作的人越少越好。
“现在是七月中旬了。”王卫东突然说道。
欧小阳不解的看着王卫东。
“大学又要放暑假了，我马上去找张教授再联系几个学生留下来。”王卫东说道。
为了得到彩电，采购收音机就要补齐五百台的数量，收音机的采购量很可能会突然增加，生产量暴增原来的这些工人根本干不过来。
“卫东，咱们哥俩再把思路捋一捋，与向阳化工厂谈的时候转让的费用尽可能争取多一些，缓冲的时间尽可能的长一点。”欧小阳说道。
“是啊，向阳化工厂的人想的就是用收音机的回款来作为无线电厂的转让费，换句话说就是用我们的钱买我们的工厂。我们希望缓冲的时间长一点，他们一定希望尽可能缩短。”王卫东答道。
“等我们与向阳化工厂的人达成协议拿到钱然后马上给各地百货和供销社打电话告诉他们五百台收音机回款就送他们一台彩电！”欧小阳说道。
“对，这样我们就在短时间内把收音机欠款榨干！”王卫东点头答道。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而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大笔回款的主人就是他们两个！
欧小阳发动汽车把王卫东送到家门口。
王卫东要下车的时候欧小阳叫住了他。
“这个小厂咱们毕竟管理三四年了，对工厂对工人心里多少有一点感情，你觉得他们能管理好这个工厂吗？”欧小阳问道。
“够呛！别看他们对付我们这么有心机，管理一个工厂是另外一回事。咱们两个落袋为安拍拍屁股走人！”说完这句话王卫东下车关上车门。
第二天王卫东就去旅店找鲍启航，向鲍启航转达他和欧小阳都愿意转让无线电厂的意思。
鲍启航听完后大喜过望，他这一次到哈市马到成功不负领导的嘱托。
鲍启航马上下楼去打电话向方副厂长报告这个大好消息。
二十分钟后鲍启航跑上楼笑着对王卫东说道：“方副厂长说马上到哈市和你谈！”
接到电话后的方副厂长马上到陆厂长的办公室里报告这件事。
“不错嘛，你派去的那个鲍启航工作很努力，前两天我也把电话打到部里让领导帮助我们协调一下。”陆厂长说道。
中国话博大精深，做工作协调等等，放在具体语境里意味深长回味无穷。
“我想让工厂派两辆轿车，王卫东的孩子好几个月大了，父母和岳父母都是我们工厂的老职工，天天眼巴巴的想孙子外孙子，趁这个机会我带他们一起去哈市！”方副厂长很体贴的说道。
第92章 心里的一杆秤
“方副厂长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啊，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陆厂长笑着说道。
陆厂长接着说道：“为了表示我们厂里很重视这件事，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诚意，我看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去！派三辆车，除了王卫东的家人，再带上会计，如果谈好了就让会计看一下他们的账目。”
“好，这样好，陆厂长亲自出马这件事没跑！”方副厂长说道。
王海富天黑以后才骑自行车回到家里，他拎着柳条串的四五条鲫瓜子扛着鱼竿上楼。
他和陈季红的父亲老陈原来只是见面点头打招呼的关系，自从成为亲家后迅速发展成为好基友，今天两个人一起去河边钓鱼天黑后才回来。
年纪大了，领悟到人生的真谛，还是男人在一起比较好玩。从谈论国家大事到下象棋打扑克往脸上贴纸条什么都是和男人在一起有意思。
走进家里，王海富把鱼放进脸盆放在水龙头下面放水。
听见声音，李玉凤兴冲冲的走进厨房说道：“你怎么才回来！今天下午方副厂长亲自到家里说明天去哈市要带着我们两个一起去哈市看孙子！”
经验丰富的王海富不动声色的说道：“领导上一次对我这么客气的时候是动员我去大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