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官职都是美差,很多差事是要去偏远贫困地区的,是很辛苦难做的,若是人人都挑肥拣瘦,敢不接圣旨,拒绝差事,那边远地区岂不就是无人上任了?
若是如此,那朝廷威严何在?
当然,也有些人是可以在圣旨下来之前,先行去吏部运作一番,把自家的差事给改掉的,不过便是银子和门路的问题罢了。
但是若等圣旨下来之后,那便不能更改了。
或者说,想要把圣旨收回去再改差事,那涉及到的层面就太高了。
而一般能有这个能力的人,往往根本便不会被打发到边远地区,早就各个肥缺任选了。
当即内阁便把“举荐”展念嗣的齐尚书给叫了过来,询问情由。
大家都是自己人,齐尚书便委婉的暗示了一下,众位阁老顿时便明白了,这个展念嗣不是齐尚书的人,而是忠顺亲王的人,属于佞臣一党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弄他!
没人喜欢自己的好意被拒绝,何况皇帝向来金口玉言,更不喜欢有人敢拒绝他。
众人简单一商量,当即便让齐尚书入宫告状,要治这展念嗣一个抗旨之罪。若是可以,把那马会也弄到朝廷名下监管,那就更好不过了。
齐尚书一通报,很快便得到了传见,于是就向着众人一拱手,信心满满地往宫内而去。
在路上的时候,齐尚书心中便打好了腹稿,就等着一举将展念嗣给彻底掀翻。
第96章 宝兄弟的羡慕
“臣齐云,叩见陛下。”
自信满满的齐尚书大踏步入了御书房,进来跪倒磕头行礼。
“爱卿平身,赐座。”
齐尚书谢过起身,偏着半个屁股坐在软凳上,偷眼往上观瞧,只见今上笑容满面,似乎心情颇佳,只淡淡问道:
“齐爱卿入宫请见,所为何事啊?”
齐云便再次起身拜倒在地,请罪道:
“臣听闻那展念嗣居然拒绝了圣旨,特此前来请罪。”
“齐爱卿快快请起,是那展念嗣不肯接旨,与你有何关系?”
齐尚书却不肯起身,只攻击道:
“陛下,那展念嗣不过便是个商人,是臣见他献图有功,是以在不曾深入调查此人品性之前,便贸然开口,请陛下赐予官职。”
“此举本就已经破例,坏了朝廷法度,再加上此人狂悖,不感陛下恩德,如今居然胆敢抗旨不尊,大损陛下颜面。”
“臣自感举荐失误,特此前来请罪。”
在国朝的三观里面,品性是最重要的,能力反而是其次,所以文官最喜欢的,便是攻击别人的品行不端。
而历史经验也证明了,这种事情一告一个准,基本连驳辩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次齐尚书他们却是失算了,他只听到御案之后传来惊异之声。
“爱卿这是什么话?”
“那展念嗣抗旨却不是什么狂悖,而是性情敦厚,不愿贪图他人之功。”
嗯?
齐尚书顿时便是一愣,抬起头来,看向上面的皇帝,却见今上目光之中带着欣慰,微笑着道:
“展爱卿自承这炉子非是他一人之功,乃是众多管事、工匠群策群力的成果,他最多不过便是有一些领导之功,是故不敢独自冒领。”
“守忠带了一份名单回来,上面都是那些立了功的工匠。”
“展爱卿情愿放弃这工部主事之官职,依旧保有白身,却愿意将这功劳分给众多管事、工匠,以彰显朝廷恩义。”
“居功而不贪,有才而不傲,此等品性,可称敦厚了!”
听了这话,齐尚书下意识地便抬头去看那皇帝身后的夏守忠,果然见那狗太监正唇边带笑也看着他,目光之中满是讽刺之意。
齐尚书暗自咬了咬牙,知道原本的措辞都不能用了,只好先暂缓攻击展念嗣,等把他弄到麾下来再慢慢收拾他,便转口道:
“既然如此,可将展念嗣官职降上一品,以所正之职任用。”
“至于这些工匠,便赏赐些银两,纳入工部铸造局中充做小吏使用好了。”
谁知今上却摇了摇头道:
“展爱卿既然已经决意发扬风格,那朕也愿意成人之美。”
“朕有意赏赐这十余管事、工匠每人一个小官,让他们在工部任个正、副使,专司这新炉的建造和生产。”
齐尚书一听便慌了,他可不想自家的地盘被人入侵。
别看只是一些正副使,不过才正九品和从九品的级别,但那也是官!
芝麻绿豆大的官也是官,不是吏,这是质的区别!
工部的那些工匠,大多数都只是吏,根本就不够资格成为从九品的副使。
这要是一下子来了这许多外来的小官,别的不说,那些工匠首先便接受不了,多半便要偷奸耍滑起来,到时候没准整个工部都要瘫痪。
他急忙开口阻止道:
“陛下,不妥!”
“这朝中自有规矩,工部下属每个局里面,只配备大使一名,副使两名,哪里能收的下这许多副使?”
“再者说来,这朝廷功赏,非是私有,怎能这般进行交换?”
“以臣之见,陛下还是厚赏首功之人,余者赏银便是。”
“至于这新炉建造生产之事,倒也不需要专门的工匠负责,工部原有人手,不需额外增设。”
今上对于底层小官的事情反倒不是很清楚,听他这么一说,也便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既然如此,守忠,你派人跑一趟,让展爱卿报两个名字上来,朕赏他两个八九品虚衔,其余人等,便只赏银。”
又对齐尚书道:
“齐爱卿且先回去,让内阁把诏书封还,具体封赏,且等朕再通知。”
齐尚书无法,只好告退回去,自去内阁抱怨不提。
只说御书房内,等齐尚书离开之后,夏守忠便道:
“陛下也看到了,齐尚书不想让外人插手工部铸铁事宜,若是真故意暗中打压这新技术,只怕非朝廷之福啊!”
原来他在回宫之后,便把展廿四的推测一五一十向皇帝禀报了,并且给齐尚书上了不少眼药,还建议动用锦衣缇骑对齐尚书进行监察。
不过今上也不是偏听偏信的,一直在犹豫,不曾答应。
今上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片刻后,才道:
“你且让锦衣那边多用下心吧,别的不必理会,只看那新炉铸造等事。”
夏守忠便笑着躬身应了差事,又道:
“我看那展念嗣的性格,只怕也不是个当官的料子,与其入了官场,被染黑了,还不如便让他继续这般忠于王事。”
“要不,陛下便干脆也赏他一个锦衣的身份,在老奴麾下效力算了!”
今上听了便皱了皱眉,摇头道:
“展爱卿有大才,做个锦衣,太浪费了。”
夏守忠便顺势叹息道:
“可惜他不是科举出身,便是陛下有心提拔,也走不到文官的高位上。”
“可这官场之上,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若是做了文官,便是想做什么,只怕也未必如现在这般容易了,那反倒还不如来老奴这里呢!”
“至少他想为陛下做些什么,老奴这边也只会支持,不会反对。”
今上目光闪动了几下之后,忽然道:
“确实不能让他做文官,但让他做武将也不妥,那便赐个爵给他吧!”
国朝规矩,原本是非军功不可封爵,但随着太平时日日久,军功越来越稀少,渐渐的就变成了军功封赏伯爵、子爵、男爵之类的高爵,但诸如某某将军之类的低爵位则成了功劳赏赐所用,或者皇亲国戚、功劳勋贵家族子孙用来抬高身价的东西,没有职权,纯粹虚衔。
如果没有实职或朝中人脉,这种爵位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是以夏守忠听了之后,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展老爷给的银子,便期期艾艾地道:
“这个……要不……让他在京营里面兼个差?”
今上便摇头道:
“军中的差事,低了没意义,高的也不方便给他,免得遭那边忌惮。”
夏守忠一听,顿时便想起来太上那边,也自一凛,急忙低头,不再说话了。
为了展廿四说几句好话可以,但若是因此把自家搭进去,那便不值了。
只听皇帝又道:
“他的功绩,只封赏个一等将军什么的,也没什么太大价值,朕打算直接封赐个子爵给他。”
“这样算的话,哪怕没有什么职司在身,也足够重了。”
夏守忠一听,急忙躬身附和道:
“这可就太贵重了!”
“纵然是降等承袭,这子爵也能够传承四代,那展念嗣若是还敢抗旨,那便是罪无可赦了!”
于是这封赏便定了下来,只等展廿四那边再报两人上来,便一并发出。
这次,夏守忠事先让人给展廿四私下里通了消息。
展廿四原本是打算弄个武将之类的官职,然后把自家的镖局给混进去,借用朝廷之力来练练兵,结果最后得到的却是个爵位,没有实权。
啧!
鸡肋啊!
这子爵不是不好,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非常喜欢,毕竟能够传承四代的铁饭碗,属于正常家族都得给老祖宗上香感谢的那种。
但展廿四这人比较现实,相对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更在意能够掌握在手中的切实力量,比如军队、军队、军队……什么的。
他砸吧砸吧嘴,有心想要让夏守忠再给帮忙换一个,但又不方便表明自己的意图,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行吧!
子爵便子爵好了,来日方长嘛!
展廿四便打赏了来送消息的小太监,请他回话,谢过夏公公,请他玉成此事。
至于今上那边要封赏的两个虚衔,他仔细想了一下,这十几个工匠,给谁都不合适,厚此薄彼就不好了,所以……
就邢忠和赵国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