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瞪眼道:“你这王八蛋,到处兜售够了没有?你别想在我面前玩甚么花样。我说要人,便是现在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敢再去找别人叫价,你瞧我怎样整治你!”
陆老六还想再哄抬价格,尤骏却已走上前来,大声道:“好!就这个价格,卖了!”却是他怕夜长梦多,想早早了结;加上他方才见到情风馆青竹姑娘的姿色,心神俱醉,恨不能立即拿着银子回进情风馆,指名青竹相陪。吴刚也是一般的心思,忙道:“说得是,就一千五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孙嬷嬷摆摆手,一个手下走上前来,手中拿着一张银票。尤骏接过了,见上面用黑墨写着“一千五百两纹银正”,其下盖着利丰钱庄的朱红大印。他将银票拿给陆老六看,陆老六点头道:“是利丰钱庄出的票子,没问题。”当下便让轿夫将轿子抬了过来,说道:“人在这儿,孙嬷嬷这就抬去罢。”
孙嬷嬷嘿了一声,走到轿前,挥手让轿夫都走开,喝道:“一个窑姐大摇大摆地坐轿子,像甚么样子!快给我出来!”
那轿子却毫无动静。孙嬷嬷脸色一沉,喝道:“小娃子,你现在已是我的人了,胆子倒不小,第一天便敢不听嬷嬷的话!瞧我回头怎么整治你!快给我滚出来!”
轿子仍是毫无动静。
孙嬷嬷向陆老六望了一眼,慢慢走上前去,伸手掀开了轿帘。却见轿椅上空空如也,含儿竟已不知去向。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五章 情风馆主
众人见含儿竟从轿中不翼而飞,不单孙嬷嬷惊怒交集,陆老六和尤吴二人都是大惊失色,一齐叫道:“咦!人呢?”
陆老六忙问那四个轿夫,轿夫瞪眼道:“你又没叫我们守着,刚才我们去门房喝了杯茶,怎知道小姑娘跑去哪里了?”
陆老六和尤吴三人大急,陆老六嚷嚷道:“定是跑进情风馆里面了。孙嬷嬷,你快叫手下跟我们一起进去搜!”孙嬷嬷却是只老狐狸,精明得很,心想他情风馆是甚么地方,怎会轻易让你进去搜,当下叫道:“搜是可以,你先将银票还了来!”尤骏刚到手的一千五百两银票,怎肯就此交还?连忙将银票往怀里一塞,退后几步,说道:“人很快就能找到的了,若真找不到,我再还你不迟。”
孙嬷嬷老眉一竖,挥手叫道:“去给我抢回了银票!”身后一众伴当一拥而上,叫着向尤骏冲去。吴尤二人曾任皇宫侍卫,位阶虽低,更搭不上锦衣侍卫的边儿,却都是练过几年功夫的,这些伴当胡打一气,自然不是他二人的对手,不多时便被他二人打得七零八落。孙嬷嬷眼见打将不过,便发起泼来,向陆老六叫道:“陆老王八蛋,你是人不是?放任这两个混蛋骗我老太婆的钱,拿了钱不交货,不是狗屎王八蛋是甚么!这么做生意,你这龟毛以后还想在苏州混么?”
陆老六见情势急转直下,一心想置身事外,但自己作为中间人,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正犹疑间,听得孙嬷嬷最后两句,心想:“说得也是。我若和弄月楼搞砸了关系,往后定要丢了不少生意。”当下上前叫道:“吴兄,尤兄,快快住手!听老哥一句话,钱便先还了人家,我们去找回小娃子再收钱不迟。谅那小娃子也逃不去哪里,我等分头一找,不多久便抓回来了。两位又何必心急?”
吴刚和尤骏听他帮孙嬷嬷说话,心想自己二人是外地人,拿了钱后不外要花在这烟水小弄之中,若打架伤人,坏了名声,结了冤家,也是不好,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银票还给了孙嬷嬷。
便在此时,情风馆门口走出一个妇人,身材娇小,杏眼桃腮,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年华虽已老去,风韵犹存。她双手叉腰,向门口众人环望一圈,眼神冰冷,目光如电,孙嬷嬷带来的众伴当被她的眼光扫到,都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陆老六更是吓得低头弯腰,不敢直视。尤骏和吴刚甚觉古怪,正估量这妇人是甚么来头,便听她开口道:“孙老板,陆老六,你们竟撒泼撒到我情风馆门口来啦。你当我情风馆主刘七娘是死人不是?”她声音柔媚娇嗲,出言缓慢,但口气咄咄逼人,竟极有威严架式。
孙嬷嬷显然不愿得罪这情风馆主,一翻白眼,摇手说道:“你别急着骂人。这事与我无关,都是陆老王八搞出来的。你问他好了。”说着望陆老六一指。
刘七娘一双杏眼向陆老六瞪去,陆老六忙道:“七娘,你老别生气!实在是…这个,是这样的,我们刚才来贵馆兜售一个小姑娘…”刘七娘双眉一轩,喝道:“我他妈的警告过你这狗娘养的几次了,不准你上我门来兜售小姑娘。你当我七娘说话是放屁么?”
陆老六忙道:“不敢!不敢!”刘七娘道:“哼,青竹这娃儿就是对你太客气了,你才有这狗胆上我门来!”陆老六道:“是,是!”心想非得将事情说清楚了,便继续道:“说起青竹姑娘,她正将我们请出门,这厢孙嬷嬷便赶来了,说要买人。我们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发现那小姑娘趁乱溜走了。七娘你想想,我们这轿子刚才停在你门房里,这小姑娘嘛,想必是躲进你情风馆里去了。这笔生意不小,我们非得将人找出来了不可。你说是不是,孙嬷嬷?”
孙嬷嬷却不置可否,说道:“找出来当然好,我照价跟你买下。若是找不到呢,我们弄月楼也不是非要这娃儿不可。”陆老六见她不肯担干系,心头火起,那边尤骏和吴刚已大声嚷嚷起来:“搜!搜!当然要尽快搜出小姑娘来是正经。”
刘七娘嘿了一声,转向二人,说道:“这两位是外地人罢,可面生得很啊?”吴刚大声道:“我二人是京城来的锦衣侍卫,你这情风馆窝藏逃逸人口,干冒王法,该当何罪?赶快乖乖地让我等进去搜上一搜,才放过了你这婆娘!”
刘七娘冷笑道:“甚么锦衣侍卫,不过芝麻绿豆大的武官儿,可管不到我情风馆头上。你两个外地人,才敢在我刘七娘面前如此放肆。陆老六,你这两位朋友说要搜我情风馆,你是跟他们一道呢,还是各走各路?”
陆老六心中迟疑,暗想:“我若显得太过害怕这婆娘,未免让尤兄弟吴兄弟给看扁了。但要进去搜呢,这刘七娘是苏州第一号泼辣人物,可惹不得。”当下道:“七娘是讲道理的人,自不会蓄意窝藏逃跑的小姑娘。你老若让咱们进去搜这么一下,将逃走的娃儿抓回来,我们自是感激不尽。”
刘七娘骂道:“我看你人模人样,岂知说出来的尽是屁话。你他妈的别发清秋大梦!你当我情风馆是甚么地方,能让你这些浑人进来搜?说巧不巧,今儿晚上尚书府的九公子正在馆里休息,城里的潘大少爷也正宴客。你有胆子倒进来搜搜看?”
陆老六知道这九公子和潘大少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也是情风馆的常客,自己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心中暗骂:“今儿真是太过粗心,竟然没盯紧那小娃儿。甚么地方不跑,却跑进这情风馆来!刘七娘不好对付,搜是搜不得的,但她向来不窝藏逃走的姑娘,倒也不怕她藏着不放人。”便道:“是,是。你老的为人,大家都知道的,你老向来不收留别家院子逃走的姑娘。今晚我们是不敢说要搜了,烦请七娘帮着留心些,若在贵馆中找到了这娃儿,便请将她交还给我等,我等感激不尽。”
刘七娘哼了一声,说道:“自己的人不看管好,还要我帮你找人?你省省罢!不错,我这儿从不收留别家的姑娘。你往后几日在城里慢慢寻找便是,那娃儿躲在哪儿都行,只肯定不在我情风馆里。好了,现在全给我滚!”
她最后这一声暴喝,直如空中响雷,尤骏和吴刚听了也不禁吓了一跳,一干人匆匆从情风馆门前散去了。刘七娘冷笑一声,转身回入门中。
却说孙嬷嬷离开了情风馆门前,便抢上前拉住了陆老六的衣领,恶狠狠地道:“陆老王八,你给我听好了!人我是要定了,你偷偷进去搜也好,守在人家门口也好,偷拐抢骗,总要将小姑娘给我弄了来,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便少不了你的。听清楚了没有?”
陆老六知道孙嬷嬷的弄月楼和刘七娘情风馆乃是烟水小弄中最红的两家院子,多年来互别苗头,竞争得好不激烈。刘七娘手腕灵活,调教姑娘有方,情风馆中新秀辈出,始终略胜弄月楼一筹。这些年来孙嬷嬷一心想要压过情风馆,对于调教手下姑娘极为着紧,这回见到含儿这般的好货色,自是咬紧了不肯放手。尤其这回小姑娘在情风馆里跑丢了,她绝不愿让情风馆得了便宜去,因此硬逼着陆老六交人。
陆老六十分苦恼,忙与尤骏和吴刚商量对策。三人都觉得偷进情风馆搜索太过冒险,便决定唤来陆老六的十多个手下,大家分头守在情风馆的前后门外。三人既知道刘七娘绝不会收留含儿,这女娃儿一被送出门,便可将她手到擒来。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六章 青楼小厮
却说那时含儿坐在轿子中,让人抬来抬去地兜售,坐了一个下午,谁也没想到要让她出来透口气,或出来解个手。到了情风馆时,她已觉得内急得厉害,在轿内坐立不安,却又不敢出声。最后轿子停在情风馆内,她听得轿夫走开去喝茶,陆老六等又去了外厅,离门房甚远,便轻轻掀开轿帘的一角,往外看去。此时已是夜幕低垂,她见轿子停在一个空院子里,外面一片漆黑,不远处几间房舍里透出点点灯火。她心中害怕,不敢出轿,又觉得内急难忍,惶急之下,泪珠不自由主便滚了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向着轿子走来。含儿赶忙放下轿帘,缩回椅上。但听脚步声来到轿前,轿帘掀处,一人探进头来。黑暗中只见那人身形瘦小,似乎也是个孩子,手中提着一盏小油灯。那孩子看到她,咦了一声,说道:“我没眼花,轿里果真有个新娘子!”举起油灯凑近她的脸,笑问:“小姑娘,你哭甚么?”
幽黄的灯光之下,但见那孩子眉清目秀,容貌竟甚是俊美。含儿仔细瞧去,才看出那是个小男孩,约莫八九岁年纪。含儿很少遇见年龄相近的男孩子,不敢同他说话,低下头,眼泪流得更急了。小男孩望了她一阵,做个鬼脸,说道:“这轿子里乌漆抹黑的,有甚么好玩儿?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说着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出轿子。含儿心中迟疑,但她力气没有那小男孩大,只好跟着他去。
男孩带她走进院旁的一间空屋里,将油灯放在屋中间的桌上。含儿抬头望去,但见堂上供着一尊五尺来高,骑马持刀的神像,长须垂胸,白眉红眼,甚是古怪;神像旁边还供了狐狸黄鼬刺猬蛇和老鼠等动物。她不知那神像便是青楼女子奉为祖师爷的“白眉神”,这些动物则是青楼女子奉为“五仙”五种动物,只看得她又是惊异,又是害怕。
男孩儿指着一张椅子道:“你坐。”含儿坐下了,满心彷徨恐惧,生怕尤骏等人发现她已溜走,就将来追捕自己,又感到更加的内急,却说不出口,红着脸不断掉泪。那男孩问道:“你哭甚么?这里比轿子舒服多了,你不高兴我请你来这儿坐么?”含儿摇了摇头。男孩道:“你干么不说话?”含儿低头不语。
男孩不耐烦起来,说道:“你是哑吧么?”含儿摇摇头。男孩哼了一声,又问:“你哭甚么?”含儿仍旧不说话。男孩别过头去,生气道:“老子没空跟你闲扯,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见她仍紧闭着嘴,便问:“你饿了么?”含儿摇摇头。男孩问:“病了么?”含儿又摇摇头。男孩连续问了一串问题,含儿都只顾摇头。最后问到:“你想拉尿?”含儿才不摇头了。男孩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小姑娘想拉尿!这还不容易?走,我带你去茅房。”说着便领她走出房门,弯弯曲曲地在回廊上走了一阵,来到一间茅房外。含儿闻到茅房的臭味,又急需解手,又害怕气味,迟疑了一会,才终于进了茅房。
她出来时,见那男孩等在门外,一手在鼻子前来回煽动,似在笑她臭。含儿又羞又恼,转过头去。那男孩一笑,领她走向原先那空屋,边走边问:“喂,我瞧你不是咱馆里新招的女孩儿,跑来这儿做甚么?你莫不是别家新买来的,逃出来躲在我们馆里?我娘一向不收留别家的女孩儿,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得好,省得待会挨你嬷嬷一顿好打。”他回头去看含儿,才发现她并没有跟上自己,便停下步来,说道:“怎么不走了?还想去茅厕么?”含儿站在当地,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不出一声。
男孩仔细向她打量去,注意到她衣着甚是讲究,并不似新买来的小姑娘,心中越发奇怪,问道:“小姑娘,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含儿哇一声哭了出来,说道:“我…我被人捉了来,说要将我卖了。我想回家!”
男孩摇头道:“我就知道你是逃出来的。捉你的人此刻定在四处找你,你又不能老躲在我们院子里不走。”含儿急得眼泪涌上眼眶,问道:“那…那我怎么办?”
男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我怎知道?”回身走去,含儿只好跟上,不多时两个孩子又回到原先那供着古怪神像的空屋。含儿想起吴尤二人凶狠的面貌,心中恐惧:“他们若发现我跑走了,定会大大生气。可我既然逃了出来,又怎能回去轿中,乖乖让他们将我卖掉?我能逃去哪里?我该怎么办?”
男孩不知从何处取出两碟点心,放在桌上,说道:“来,尝尝咱情风馆出名的小点心。这是桂花千层饼,这是莲子花生酥,那绿色的是碧玉豌豆黄。你吃一些,吃完便快快出去罢,免得他们进来搜你,将你横拖直曳地拉出去,那就不好看了。”
含儿看那些点心做得十分精巧好看,肚子也正饿,正想伸手去拿来吃,但听得他最后几句话,心中一惊,忍不住又哭了出来。男孩过来拍拍她的背,说道:“别哭啦。你这么爱哭,往后怎能在这烟水小弄混下去?”含儿听他口气温柔,更忍不住大哭起来,说道:“我要回家,我想念爹爹妈妈!”
男孩儿叹息道:“这可没法子。你家在哪里?听你口音,像是北方来的。”含儿道:“我家在京城。”男孩儿道:“咱苏州离北京城有几千里路,你自己是回不去的,不如死了这条心罢。”
含儿早知如此,听他说出,更加泪流不止,哭道:“爹爹妈妈一定想我想得好苦。他们一定派了人在京城到处找我,却想不到坏人会带我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爹爹他…他就我一个女儿,平日最疼我了,怎想得到这两个坏人会在深夜里跑进我家花园,将我抓走?”
男孩奇道:“甚么人这么大胆,不在荒凉偏僻或人潮拥挤处拐人,却在半夜闯到你家去抓人?莫不是强盗来着?”含儿摇头道:“他们不是强盗,是皇宫里的侍卫。其实他们根本抓错了人,发现之后本要杀我灭口的,后来才改变主意,将我带来这儿卖掉。”她想起那夜的情景,便滔滔说起家中的情况,以及自己被掳走的前后。但郑寒卿托付转交事物瑞大娘带着女儿逃走等情,因郑寒卿警告她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她便没有说出。
男孩儿侧头望着她,一边吃点心,一边聆听,最后问道:“你爹爹是甚么人?”含儿道:“我爹爹名叫周明道,现任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她父亲受封未久,受封时家里着实热闹了一番,因此她小小年纪,父亲的官衔却记得清楚。男孩儿笑道:“甚么上书下书,花儿盖儿的?大学士,是大官儿么?”含儿点头道:“是,他是做大官的。”
男孩儿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的一笑,说道:“我才不信呢,你这小娃儿哪是甚么官家小姐了?”当时被卖入青楼的女孩儿多是农家或贫户出身,父母穷得一荒二白,不得不鬻卖女儿,有些被偷拐来的则是中等人家出身,似含儿这般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而被拐卖,确是极为少见。
含儿听他怀疑自己的身世,又急又怒,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干么要骗你?”
男孩儿不置可否,抓起盘里剩下的点心,包在一块手帕里,递过去给她,说道:“不管你是千金小姐,还是穷人家的女儿,到了这烟水小弄,就再也出不去啦。这点心送给你吃,这就出去罢。”
含儿这一路上怀了一肚子的辛酸,尤骏吴刚和陆老六只将她当成个商品看待,或干脆当成一堆银子,话也不跟她多说一句。好不容易遇见这个小男孩,至少将她当个人,愿意听她说话,忍不住便将满腔的苦楚都倾诉了出来。她原知道这小男孩大不了自己几岁,如何也帮不了自己,但此时对他吐了一堆苦水,他却对己毫不同情,只管赶她出门,不禁极为伤心气恼,也不接点心,站起身便往门外走去。男孩却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慢着,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含儿一甩手,说道:“你不是好人,我不跟你说。”
男孩儿笑道:“瞧你这大小姐脾气,搞不好真是位官家千金小姐。我是不是好人,还难说得很呢。这样罢,你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送你回家去。”
含儿一呆,说道:“你送我回家?你识得路么?”男孩儿道:“我从未离开过苏州,怎会识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