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风道:“那倒没有。冯公公一心一意照顾皇长孙,对于外面的事是不管不问。皇长孙现在一刻也离不开他。司礼监要敢找冯公公的茬儿,李妃娘娘会找司礼监拼命!”
贺六道:“罢了。伯风,你还有差事,没什么事儿,你就去办你的差去吧。”
李伯风拱手道:“六爷。北司、南司的十位太保爷托我给您带话。希望您能出山,重掌锦衣卫,收拾局面。否则,东厂吞并锦衣卫是迟早的事儿。”
贺六拉了拉鱼竿,道:“我出不出山自己又说了不算。那得看皇上的意思。你回去转告诸位太保爷,循理循法办差,别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到把柄。邪不压正,总有一天,那些魑魅魍魉要魂飞魄散的!”
李伯风闻言,拱手行礼,转身走了。
李伯风一走,贺六猛然感觉鱼竿有异动。一番提溜,竟钓上一尾两三斤重的大鲤鱼。
老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呵,这可是吉兆啊。老六,你出山的日子恐怕不远了。”
第275章 一块青砖引发的血案(两更,书友加下工会,锦衣令)
江西,分宜县。
严嵩已然八十五,患上了老人常得的癔症。口溜涎水,话都说不利索。严家成了他儿子严世藩做主。
严嵩神志清醒时,一再提醒儿子严世藩:“你始终算是个逃犯。皇上法外开恩,不追究你逃回家的事,是看在爹和他三十年君臣之情的份儿上。你切忌不要在县城里招摇过市。徐阶、高拱、张居正那些人,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呢。”
严嵩一病,严世藩便将他的话抛在了脑后。
严家父子掌控朝野多年,贪墨的脏银何止千万?这么多银子在手,严世藩这两年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大肆贿赂司礼监掌印吕芳。他心中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朝廷是吕芳吕公公说了算。要想买自己的平安,就要给吕公公好处。
过年过节,严世藩派人给吕芳送银子;吕芳做寿,严世藩派人送银子;吕芳乔迁新居,严世蕃派人送银子;就连吕芳的小对食儿过生日,严世藩亦屁颠屁颠的送上大把的银子。
不仅是吕芳,除了黄锦,司礼监其他几个秉笔亦没少受严世藩的好处。
吕芳甚至托人给严世藩带话:“有司礼监在,没人敢动你小阁老。”
这句话给严世藩吃了定心丸。于是乎,他开始干第二件事:在分宜城中大肆买地,扩建严家宅邸。
严世藩认为: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做了这么多年官儿,赚了这么多银子。现在回乡了,不盖个胜似永寿宫的大宅子,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案牍劳神?
既然是盖房子,就要雇佣民夫。
分宜县城并不大,只有一万多人。
严世藩竟雇佣了四千个民夫!分宜县城里的壮年男人,几乎都跑去给严家盖房子了。因为严嵩给的工钱不低,比种地要划算的多。
按理说,一个逃犯整天敲锣打鼓的盖房子,官府应该管。
然而,上到司礼监、下到江西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袁州知府衙门、分宜县衙门,全都被严世藩打点过了。几乎所有官员都对严世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乎不等于全部。
袁州府新来了一个推官,此人名叫郭谏臣。他人如其名,是个敢说话的清流。
推官主管袁州一府的司法,这日,他骑着马,到下属的分宜县视察讼狱。
一进城郭谏臣就惊呆了!全县老少,扶老携幼,箪食壶浆的在修一座宏伟无比的府邸。说是府邸,其实远没有宫殿二字贴切。
郭谏臣问路边的一个老者:“乡亲们是在修谁家的房子?”
老者答道:“当然是修严家的房子了。除了他家,谁能有这等气派?”
郭谏臣震惊了。早就听说严世藩没有去雷州戍边,而是跑回了分宜老家。一个逃犯,竟然在老家如此招摇?大修府邸?
郭谏臣走到工地边上,想要记下严家新宅的占地田亩,看看严家是不是有违制的嫌疑。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严家雇佣的这四千多民夫里,自然有些个爱寻衅闹事的刁民。
郭谏臣身旁,十几个民夫壮汉正趁着吃午饭休息的当口,掷骰子耍钱。
“大,大,大。”
“小,小,小。”
他们吆喝的声音很大,郭谏臣转头多看了他们两眼。
哪曾想,为首的壮汉猛然起身,对郭谏臣高声喝道:“你愁啥?”
郭谏臣心想,我堂堂一府推官,多看你们几个民夫几眼是瞧得起你们。你们还敢炸毛?
于是乎,郭大人怒斥那壮汉道:“瞅你咋滴?”
壮汉冷笑一声:“呵,你再瞅一个试试?”
郭谏臣怒道:“试试就试试!”
壮汉闻言,顺手抄起一块垒墙用的青砖,砸向郭谏臣。
“啪嚓!”青砖不偏不倚,砸中了郭谏臣的脑袋。
郭谏臣脑袋上立刻挂了彩。
他知道,跟一群刁民没什么道理可讲。他找到了工地上管事儿的严家管家,严贵。
郭谏臣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严贵说:“我是袁州府推官郭谏臣。你们严家雇佣的民夫无辜寻衅,砸伤了我的脑袋。。。”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严贵跟着严嵩父子在京城里什么高官大吏没见过?一个府推官,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严贵道:“砸了就砸了。你想怎么样?”
郭谏臣道:“我这趟来没带差役,你立即找人绑了他们,送到袁州府大堂。”
严贵攒了口吐沫:“啊呵呸!老子在京城见过多少大官?六部堂官、出镇大帅见到老子都要客客气气的。你一个屁大点的芝麻官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让人再赏你几砖头!”
郭谏臣在刁民、恶仆面前,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只好满腹屈辱的离开了分宜县城,回到了袁州府衙。
郭谏臣摸索着脑袋上的血迹,实在气不过。可他官儿太小,无权直接给皇上递折子。
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南京都察院留守衙门御史林润。
南京都察院御史虽然是闲散官儿,却有给皇上递折子的权力。
郭谏臣将自己的遭遇写了一封信,托人捎给林御史。
林御史是徐阶的门人。他看了信,义愤填膺。一个逃犯雇佣的民夫,竟敢如此张狂,殴伤朝廷命官?!一个逃犯的家奴,竟敢如此猖狂,辱骂一府推官?!一个逃犯,竟敢如此猖狂,大肆购买土地,修建家宅?!
林润连夜写了一封弹劾严世藩的折子,差人递上京城。
江西,分宜县。
严世藩乔迁新居,心里高兴。跟自己的心腹幕僚罗龙文喝起了大酒。
酒过三巡,严世藩醉醺醺的对罗龙文说:“徐阶和他的狗学生邹应龙,害得我和我爹丢了官。总有一天,我要取了这二人的首级以泻心头之恨!”
侍立一旁的严府下人中,有一人是裕王府右春坊派入的内应。
内应将严世藩的这句酒话,写在了一张纸条上,飞鸽传书到了京城。
一块青砖引发的血案,一句酒后混言,即将要了严世藩的命。
第276章 嘤嘤怪徐阶(三更。书友加下工会,锦衣令)
内阁首辅徐阶相信一条至理:对于奸佞,一定要赶尽杀绝。绝对不要给他们留东山再起的机会。
西苑内阁值房,徐阶手边放着一本奏折,一个纸条。
奏折内容是南京都察院御史林苑参劾严世藩逃回老家,招摇过市,大修家宅,纵容家奴,殴伤朝廷命官。
纸条,则是右春坊探子记录的严世藩酒后狂言:我定要取徐阶与邹应龙首级,以泄心头之恨。
徐阶陷入了沉思:皇上两年前已经下令,任何人再弹劾严嵩父子,定斩不饶。
且如今司礼监的太监们,已经掌控了朝局。严世藩这两年对司礼监的人大加贿赂。司礼监一定会帮严世藩。
林御史的这道折子如果按照规矩,经司礼监之手递给皇上,那林御史必然会人头不保。
徐阶是只老狐狸。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有些无赖。他自嘲的想:对付无赖的君父,作为臣子我也只能用无赖的法子。
西苑内阁值房离永寿宫很近。徐阶信步走到永寿宫大殿外。
司礼监掌印吕芳挡了徐阶的驾:“徐首辅,皇上正在睡午觉。任何人都不得扰了他的清梦。”
徐阶闻言,没有回话,直接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一个堂堂内阁首辅,竟然哭的眼泪鼻涕齐出,哀嚎之声响彻云霄。
吕芳连忙问:“徐首辅,你哭什么?小点声,皇上在午睡呢!”
徐阶闻言,哭声更盛!
“呜呜呜,嘤嘤嘤,嗷嗷嗷。”徐阶这六十多的老头儿,用上了自己能够想到的一切的哭法。
大殿之内,嘉靖帝被徐首辅的嚎啕大哭吵醒。
嘉靖帝大怒道:“外面是谁在嚎丧?”
一旁伺候的黄锦走到大殿门口一看,回身禀报道:“皇上,是徐首辅在哭呢。”
嘉靖帝道:“堂堂内阁首辅,怎么如此不顾及体面?让他进来。”
徐阶被黄锦和吕芳搀进了永寿宫大殿。
进到大殿,徐阶“噗通”跪下,嘹亮的哭声再次响起:“啊呜呜呜,嗷嗷嗷,嘤嘤嘤。”
徐阶尖利的哭声,让嘉靖帝头皮一阵发麻:“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话啊!”
徐阶抹了抹鼻涕眼泪,抽泣着说道:“皇,嗝,皇上。臣请求您派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保护臣。救臣的性命!”
嘉靖帝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你?你是内阁的首辅,除了朕,谁敢杀你?”
徐阶一边继续抽泣,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严世藩。”
嘉靖帝有些奇怪:“严世藩要杀你?”
徐阶哭诉道:“呜,皇上,当初上折子参劾严世藩贪污工部银款的,是臣的学生邹应龙。严世藩就此记恨上了臣。他最近在老家分宜县放出话来,要派人来京城,取臣和邹应龙的首级!臣幼年之时被狗咬过啊,胆子小的很。如今臣已六十有二。本想着风烛残年多为皇上效些犬马之劳。听到这个消息后,夜不能寐,每晚做噩梦!皇上啊,严世藩不会真的派人来杀臣吧?都说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武功了得,他们应该能保住臣的命吧?”
最近一月,嘉靖帝午睡之前,必要吃灵济宫道士新近炼制的什么“三宝飞升丹”。说来也怪,嘉靖帝只要一吃这丹药便会狂躁易怒。只有午睡片刻,才能消了药劲。
徐阶来永寿宫嚎丧的时机找的很准。
嘉靖帝闻言暴怒不已:“混账!朕看在往昔跟严嵩的情分上,没有严惩严世藩。他竟想谋害朕的首辅?这是跟朕打擂台呢!”
嘉靖帝这一怒,便忘了两年前自己曾经下旨:任何人不得再参劾严嵩父子,违者杀无赦。
徐阶见火候差不多了,从怀中掏出了南京都察院林润的奏折。
“皇上!严世藩不仅意图谋害臣。他还从雷州逃回了老家分宜,招摇过市,大肆修建宅邸,指使刁民、恶仆,殴伤朝廷命官。”徐阶终于亮出了刀子。
嘉靖帝看了折子,直接将折子摔在了地上:“严世藩其心可诛!吕芳,立即派东厂的人,前去江西分宜县捉拿严世藩!”
徐阶闻言,心中大骇:吕芳收了严世藩那么多银子,一定会袒护他。假如东厂的人事先通知严世藩,严世藩从老家分宜县即刻赶往流放地雷州。再把大修家宅的事情让管家严贵做替死鬼。。。那御史林润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诬告,是要掉脑袋的!
要抓严世藩,就一定要在分宜县城抓他个现行!
徐阶拱手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既然参劾严世藩的折子,是南京都察院的人递上来的。那便应该派遣南京锦衣卫的人去抓严世藩。南京离江西分宜路程较近。这样可以防止严世藩外逃。”
嘉靖帝若有所思。他问吕芳:“贺六和胡三,去南京几年了?”
吕芳答道:“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