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镇山河 第216节

  贺六将这首诗的字迹,与教唆何平杀人的那封信比对,竟然有九分的相像!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谋害何二、陆四、徐七的“蛇灵”,就是王崇古!

  贺六心道:既然是行凶害人,总该有个动机。

  他来到北镇抚司,找到管档千户王八。

  贺六吩咐王八:“老八,你想一下。何二、徐七、陆四他们三个,以前有没有共同经办过什么案子,跟王崇古有关的?”

  王八闭上眼睛,仔细在脑海中回忆着:“有了!嘉靖三十七年,严嵩父子指使手下参王崇古的儿子王稗在县令任上贪婪无度,挪用库银达七万两之巨。陆指挥使带着二哥、七哥亲赴湖广查办此案。最终,王稗获罪被斩首。后来严党倒台,先皇为王稗平反昭雪!当时的确是严嵩父子栽赃。陆指挥使和二哥、七哥是受了严党的蒙蔽!”

  贺六自言道:“这就通了!或许是王崇古为报儿子被冤枉的仇,凭空捏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蛇灵’来,而后派人暗害了何二、陆四、徐七三人。”

  王八道:“怎么,六哥你怀疑王崇古?”

  贺六点点头:“是啊。你想想看,死的三个人,全都跟王稗被杀有关。陆指挥使虽然死了,陆四却是他的儿子!自古父债子还!”

  贺六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王崇古必定会被斩首示众!他刚刚跟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谭纶四人联名上折子请求朝廷废除卫所军制。他算是募兵派的领袖。若他获罪,募兵制取代不了卫所军制。戚、俞、李、谭四人,说不准也要跟着他王总督吃瓜落儿!

  贺六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据京城之中的耍蛇艺人说,只有几百年前的西域蛇灵库尔班能够用笛声,驭使竹节青蛇。就这么巧,如今西北是王崇古的地盘。而西域到中原,必经之路就是西北!

  难道说,王崇古在西北遇到了库尔班的后人?而后生出歹念,利用“蛇灵“的名义,在京城内复仇?

  真相的矛头,直指王崇古!

  不过王崇古始终是四镇总督。贺六不能像对付寻常京官一样,将他抓到诏狱中来,严刑拷打。

  贺六的脑瓜有些疼。傍晚,他没有像前几天一样,住在北镇抚司。而是回了自己家。

  一进院门,香香正领着弟弟小忠儿跳房子呢。

  白笑嫣问贺六:“怎么,今天在家里过夜?难道是灵蛇案查出些眉目了?”

  贺六点点头:“是查出了一些眉目!”

  白笑嫣道:“那就好!对了,下晌王崇古大人来过咱们家一趟。为咱家香香的婚事送了一份重礼。”

  贺六来了兴趣:“哦?重礼?什么重礼?”

  白笑嫣道:“说是重礼,其实也只是些西北的土特产。不过对于王总督这样的清官来说,那些礼物已经算是重礼了。”

  贺六道:“他来送礼时还跟你说什么了?”

  白笑嫣答道:“他说请求废除卫所军制的折子已经给皇上递了上去,明后两日,他就要回西北了!”

  贺六心里“咯噔”一下。王崇古真要是回了西北,这案子就更没法查

  

第448章 遇刺的四边总督(一更)

  

  贺六决定阻止王崇古出京。

  王崇古总督四镇兵务,掌握着朝廷在西北的数十万大军。他地位崇高,不是贺六这个锦衣卫北镇抚使想拦就能拦的住的。

  贺六知道,有一个人,能找出合理的理由阻拦王崇古出京。这个人就是张居正。

  贺六到了张府,他把对王崇古的怀疑,说给了张居正听。

  张居正听后蹙起了眉头:“王崇古可能是蛇灵?”

  贺六道:“我只是怀疑而已。单凭笔迹,我无法断定他就是杀人真凶。笔迹是可以伪造的。当初严嵩狗爷俩诬陷今上调兵谋反,用的不就是伪造笔迹这一招么?”

  张居正点点头:“是啊。京城从来不乏笔迹作伪的高手。”

  贺六又道:“无论如何,不能让王总督出京。他若是凶手,我定要将他留在京城绳之于法。若不是凶手,我也要在京城之中为他洗脱嫌疑。”

  张居正道:“这事情好办。我给皇上递一道折子。就说需要他留在京城,跟兵部核算西北今年的军费实数。”

  贺六拱手道:“那就谢过张阁老了。”

  张居正忽然道:“你刚才说,王崇古是为了儿子王稗冤死的事,报复何二、陆四、徐七三人。我觉得王崇古不是那样的人。王崇古其人,刚正不阿,且大公无私。从私交上说,王崇古是高拱的至交好友,他跟我私下里并无交集。可这一遭兵制之争,他却站到了高拱的敌对一方。这么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是不会做下这等恶事的。要知道当初陆炳、何二、徐七查办王稗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贺六道:“张部堂的意思是,有人栽赃王崇古?”

  张居正笑了笑:“查案子是你们锦衣卫所长,我就不多嘴了。”

  贺六出得张府,他的三个徒弟李如柏、戚安国、俞咨皋迎了上来。

  贺六问道:“你们不是贴身保护王总督呢么?怎么都回来了?”

  李如柏答道:“师傅,王总督说后天就要出京回西北了。他让我们回北镇抚司。”

  贺六“哦”了一声。而后他问李如柏:“你们这些日子一直跟在王总督身边,这些时日,他见过什么人没有?”

  李如柏道:“他见的人可多了!有兵部的、有户部的、有内阁的、还有五军都督府的。”

  贺六问:“五军都督府的人都是卫所制派。跟王崇古这个募兵派形同水火。他们去找他干什么?”

  李如柏道:“他们是来劝王总督放弃推行募兵制、裁撤卫所军的主张。”

  贺六追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李如柏道:“我们一直是贴身护卫王总督的。他会客也好、饮宴也罢,我们都跟在他身边。”

  贺六脑海里猛然闪出一个念头:王崇古一进京,就要求北镇抚司派人保护他的安全。这会不会是欲盖弥彰?瞧,我王崇古屁股后面天天跟着三个北镇抚司的人,绝对没有机会去谋划什么蛇灵案。

  贺六继续问李如柏:“除了见京城里的官员,他有没有见什么古怪的人?譬如说,西域口音的胡人。”

  李如柏摇头:“这倒没有。”

  贺六道:“罢了。你们这几日辛苦了。走,去我家,用个晚饭吧。我让你们师娘多做几个菜。”

  回了贺府,白笑嫣张罗了一桌好菜,款待贺六的这三个徒弟。

  三个徒弟当中,李如柏心思重,凡事爱琢磨。他面露愁容。

  贺六喝了口酒:“如柏,你一张脸怎么跟七月的苦瓜一样?遇上什么事了?”

  李如柏道:“师傅,最近京城官场纷传。说募兵派与卫所制派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据说,如果卫所制派赢了,朝廷将裁撤所有的募兵制边军。蓟、辽、广西的边军都是募兵制的。到那时,我们三个人的父亲免不了要丢官罢职。。。”

  戚家军、辽东铁骑、广西俞家军全都是募兵而非卫所军。李如柏所言不虚。兵制之争,关系到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的前程。

  贺六道:“唉,朝廷大政,咱们不要妄加揣测。总之,皇上是圣明的。他会做出最英明的决断。”

  小忠儿忽然屁颠屁颠的进了饭厅,直接窜到李如柏的膝头:“姐夫!我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完,小忠儿将一个刺虎护腕,塞到了李如柏手里。

  戚安国打趣道:“香香妹子还真会疼人呢。”

  李如柏闻言,白净的脸庞竟然红了。

  俞咨皋笑道:“咱早就等着喝如柏兄的喜酒了!”

  贺六爽朗的大笑:“好啊!等如柏和香香成亲的时候,你们俩,一人给我干两坛子女儿红!谁也不准少喝!”

  二人正说着话,李黑九慌慌张张的闯进了贺府:“六爷!出大事了!四边总督王崇古大人遇刺了!”

  贺六闻言大骇:“什么?王总督遇刺了?”

  李黑九点点头:“王总督是在京城内的自家府邸遇刺的!幸好王总督是带兵的文官,会几分武功,与刺客一番搏斗,仅被砍伤了肩膀!”

  贺六道:“走,去王总督府上!”

  贺六等人赶到王崇古府上。只见王崇古右臂包着白纱,白纱已被鲜血染红。几名亲兵,则将一个络腮胡大汉捆成了粽子。

  贺六连忙问道:“王部堂,您没事儿吧?”

  王崇古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只是皮肉伤而已。”

  贺六看了看一旁跪着的络腮胡大汉,问道:“这人可是刺客?”

  王崇古道:“是。”

  贺六道:“请王部堂将此人交给我们北镇抚司。”

  王崇古却摇头:“算了,把他放了吧!”

  贺六惊讶道:“王部堂总督四镇兵务,又领着兵部尚书衔。刺杀您,几等于是谋反!这样的重犯,岂能随意放掉?再说,这刺客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络腮胡大汉道:“我已经跟王制军说了,我没有后台!刺杀他,是为了泄私愤!”

  贺六敏锐的发觉,刺客口称王崇古为“制军”。只有边军将士,才会称总督为“制军”。

  王崇古道:“老六,鲁胡子说的应该是实话。”

  贺六惊讶道:“王部堂,你认识这刺客?”

  王崇古道:“这人名叫鲁胡子。是宁夏镇的军户。位居总旗之职。上回我去宁夏镇巡察军备,见过他。我在西北裁撤卫所军,把他裁了。他没了军饷,一家四口没有了生计。老母无钱看病抓药,竟然病死了。他悲愤之下,来了京城,行刺于我。”

  贺六闻言大骇!皇上尚未下旨,王崇古竟已经开始在西北裁撤卫所军了?!

  就在此时,高拱冲进了房门,他失声大喊道:“鉴川兄,你没事吧!”

  王崇古见高拱来了,连忙道:“肃卿,我没事!”

  贺六看呆了!这两个人在永寿宫大殿内势同水火,见了面就唇枪舌剑。可现在,却以兄弟相称?

  

第449章 君子之交(二更)

  

  高拱与严嵩不同。虽说高拱恋权、跋扈、有着巨大的野心。可他身上还存留着三分文人的风骨。

  他跟王崇古,是正经的君子之交。或许他们的政见不同,可他们在私底下,依旧是至交好友。

  王崇古遇刺,高拱收到消息,慌忙扔下喝了半杯的酒盏,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王崇古的府邸。

  高拱怒斥贺六:“老六,你们北镇抚司是干什么吃的?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竟然有人行刺朝廷派驻西北的最高官员?”

  贺六连忙拱手:“属下无能。”

  王崇古提贺六解释:“肃卿,不要怪六爷。本来他派了李如柏、戚安国、俞咨皋三人日夜保护我。我不是快出京了么?就让他们三个回北镇抚司去了。今天这事儿怪我自己太大意。”

  高拱刚才心急如焚,忽略了跪在地上的鲁胡子。

  高拱指了指鲁胡子:“这人是干嘛的?”

  贺六道:“这人就是刺客。”

  高拱走到鲁胡子面前:“你为何要行刺王总督?”

  鲁胡子道:“因为他端了老子的饭碗!我娘因为没钱抓药治病,活活病死了!”

  高拱眉头紧锁:“端了你的饭碗?说清楚些!”

  鲁胡子道:“老子本是宁夏镇军户,世袭总旗职位。王制军半年前,在宁夏裁撤卫所军,老子被裁了!可不是被他端了饭碗了么?”

  高拱转头,凝视着王崇古:“鉴川兄,皇上没有明旨,你就私自在西北裁撤卫所军?我明日要在皇上面前参你。”

  王崇古微笑着说:“我等着肃卿兄的参劾折子。”

  这一幕把贺六看懵了。刚才高拱和王崇古还亲如兄弟,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直言要参劾对方了?

  贺六始终算是个武人。他不懂文人交往的境界。君子之交,公私分明!

  高拱走到王崇古身边,边查看他的伤势边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宁夏的卫所军存在了两百年,你说开始裁撤就开始裁撤了?这么大的事,兵部不知道、内阁不知道、司礼监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这下好了,你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要断你的生路!窥一斑而知全豹。要是皇上下旨裁撤了全天下的卫所军,不生出兵变来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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