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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老太保拱手道:“遵令!”
贺六又道:“另外,我这里有件闲差。薛九,我命你带三百锦衣卫力士奔赴云贵,住到云贵巡抚衙门里去。”
薛九问道:“六哥,您让我去云贵,有什么要紧的差事?”
贺六道:“什么差事也没有!住在云贵巡抚衙门,每日吃喝就是你们的差事!”
薛九一头雾水:“六哥,您的意思是,让我带三百袍泽去云贵,整日什么也不干?”
贺六笑了笑:“所以我说,这是个闲差。”
薛九道:“那老九就谢过六哥的美差了。”
议罢了事,众人散去,各自办差。
两日之后,李子翩匆忙走进北镇抚使值房。他兴奋的说道:“六哥,查出来了!”
贺六问:“查出什么来了?”
李子翩拿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咚”喝了一大口,一抹嘴说道:“驸马许从成他爹许冠,竟然是个老不正经!去年夏天,他看上了自家的婢女绫香,半夜将她叫入房中,强占了人家的身子。绫香气不过,一气之下竟然投井死了!绫香的家人,将许冠告到了顺天府。”
李子翩放下茶碗,又道:“驸马爷的父亲强女干民女,导致其受辱自尽。这案子要是在顺天府过了堂,许冠要获罪不说,长公主夫妇的颜面也要扫地。于是许从成出面,在顺天府上下打点。又赔了绫香的家人一大笔银子。绫香的家人拿了银子,堵住了嘴,撤了案。撤了案就没了苦主,没了苦主,这件案子自然不了了之。”
贺六起身:“好!你立即带着手下弟兄,将绫香的家人‘请’到咱们北镇抚司来!你要不惜一切手段,拿到绫香家人的供词!另外,你再让老十二去查,去年的这件案子,是顺天府哪名官员经手的!将经手此案的官员,一样请到北镇抚司来!”
两天之后,京城,苍云楼。
贺六摆了一桌鸿门宴,坐等驸马许从成上门。
许从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贺疯狗,上回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新政,我依旧会抵制!你不要多费唇舌了!”
贺六笑了笑:“驸马爷误会了。今夜我找您来,不是说新政的事儿!”
许从成冷笑一声:“呵,不说新政的事儿?那我跟一个家奴就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我约了人,在春闱馆听曲儿,恕不奉陪!”
贺六笑道:“驸马爷,我今天来找您,是说绫香的事儿。您不想听听么?”
许从成闻言愕然:“绫香?”
贺六主动给许从成挪开椅子,坐了个请的手势:“驸马爷,今儿我特地让苍云楼给咱上了一壶三十年的女儿红。美酒佳肴在此,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许从成无奈,只得坐下。
贺六侃侃而谈:“驸马爷,隆庆六年国丧期间。您的父亲许冠,奸污了侍女绫香。绫香想不开,投井自尽了。她死后,她的家人去顺天府告状。您给了经手此案的府丞、巡检各一千两银子。又给了绫香的家人七百两银子,让其撤了案。我说的没错吧?”
许从成耍起来无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贺六从怀中掏出一叠供状:“您听不明白不要紧。这里是绫香的生父、顺天府府丞、巡检的供状。您边喝酒边看一看?”
贺六将供状放在了许从成的面前,又道:“奸污民女,致其受辱自尽。贿赂官员、苦主家人,妨害司法。更何况,这件事是发生在国丧期间!驸马爷,如果我把这几份供词,交到三法司手中。想必您跟长公主的声誉会受损啊!”
许从成喝了杯闷酒:“你们锦衣卫的确是神通广大。这件事,我自认为已经做的很干净了,还是被你拿住了把柄。说吧,你是想要银子,还是想要什么?”
贺六笑道:“呵,我哪敢敲诈长公主的驸马啊!我只求您一件事,为了天下苍生,不要再抵制朝廷的新政!您安安稳稳的当您的驸马爷,老百姓呢,多几口粮食吃。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许从成怒视着贺六:“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贺六道:“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家奴的不给主子爷面子了!供状,我整理了三份。一份给刑部,一份给大理寺,一份给都察院。到那时,您父亲的性命难保不说。您和长公主亦会颜面扫地!”
许从成沉默了。
贺六连忙给许从成倒上一杯酒:“驸马,这可是三十年的女儿红。极为难得,您再品尝品尝。”
许从成一拍桌子,指着贺六的鼻子骂道:“贺疯狗,你好手段!好,今天我就向你这个家奴低一次头!我以前也是想不开。新政实施与否,我这个驸马都一样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何苦跟张居正,跟你贺疯狗为敌呢?”
贺六笑道:“驸马爷说的是。我就是条爱咬人的疯狗。呵,今后啊,真该找个人,来管管我这张逮谁咬谁的狗嘴!”
第557章 辽王案番外篇新政的威力(一)
驸马督尉许从成在贺六面前认了怂,不再对抗新政。京内的勋贵们群龙无首,只得默认了张居正的新政。
贺六终于替张居正搬开了挡在新政面前的两块大石头:辽王和许从成。
万历元年,冬。一场罕见的瑞雪,普降北直隶。鹅毛般的雪花,整整飘了四天四夜。瑞雪变成了雪灾!
贺六忧心忡忡的站在北镇抚使值房门前,看着几个力士,用铁铲勉强趟出一条通向衙门口的小路。
南镇抚使李黑九穿着一个斗篷,走了过来。
贺六问道:“云贵那边,薛九来信了么?”
李黑九道:“来信了!自打咱们锦衣卫的弟兄们入驻云贵巡抚衙门,当地的官员们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薛九私下放出话去:跟新政为敌,就是跟锦衣卫为敌。地方官们无奈,只得在西南开始推行一条鞭法、考成法和丈量田亩法。”
贺六满意的点点头:“薛九这趟差办的漂亮。唉。。。”
李黑九问:“六爷因何事叹息?”
贺六指了指空中飞舞的雪花:“瞧。这场雪下了四天四夜了。北直隶的老百姓,恐怕要遭灾。八年前的冬天,雪就像今年这么大。北直隶几十个县受灾。光是宛平一个县,因冻死、饿死、病死的百姓,就有三四千!整个北直隶死了数万人!”
李黑九道:“是啊。那时候,各级官吏视百姓的命如草芥。国库空虚,本来就拿不出多少粮款来救灾。再加上官员们上下其手,贪污救灾粮款。一场雪灾就让几万人魂归黄泉。”
贺六道:“那一年,海瑞海刚峰正是因为目睹了雪灾的惨剧,才写出了辱骂君父的《天下第一疏》。”
二人正说着话,冯保的干儿子张鲸来传旨:“六爷,李太后宣您入坤宁宫议事呢!”
贺六随着张鲸来到坤宁宫。
坤宁宫大殿中,站着内阁五阁老和司礼监秉笔冯保。
“臣,贺六,参见太后。”
李太后道:“免礼吧。人齐了,开始议事吧!北直隶大雪,五府二十三县受灾。张先生,你们内阁可有救灾方略?”
张居正道:“王国光,你现在兼管户部。你跟太后说说赈灾粮款的事。”
王国光道:“如今国库充裕,仓场存粮累计巨万。户部调拨赈灾粮款的事,不成问题!臣已调拨了五百万担粮食、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紧急运往受灾各府、县。”
李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新政推行了一年,国库有余银,仓场有余粮。手里有粮,心中方能不慌啊。遇上这样的大灾大难,哀家心里也就有了底气。”
张居正又道:“启禀太后。内阁现在正好是五个人。臣以为,出了这等大灾,我们五人若还呆在内阁值房中,烤着火炉喝热茶,良心上过不去。臣建议,内阁五阁员,各自奔赴一个受灾的州府,监督赈灾事宜。”
李太后道:“张先生不愧为心怀百姓的贤臣。准奏。”
张居正又道:“另外,户部十三清吏司的郎中,再加上吏部十个司官,每人负责一个县,监督赈灾事宜。锦衣卫亦要派二十三个人,随户部、吏部的人,到各县去!凡发现有地方官赈灾不利,或将赈灾粮款中饱私囊者,锦衣卫可先斩后奏!”
李太后转头,对贺六道:“张先生的话,你都听见了?”
贺六拱手道:“禀太后,听见了。一会儿臣就回锦衣卫安排此事。”
张居正当着李太后的面,放了狠话:“太后,臣愿立下军令状。饿死一个灾民,县令免职!饿死十个灾民,知府免职!饿死一百个灾民,巡抚免职!饿死三百个灾民,臣与内阁其他四位阁员,会集体递辞官折子!”
李太后赞赏张居正道:“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张先生,你刚才立下的军令状,哀家收下了!正值大灾,吕调阳、潘季驯、王国光、张四维,你们四人,要与张先生同舟共济!”
吕调阳等人连忙叩首:“臣遵太后懿旨。”
李太后又对贺六说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救灾期间,恢复洪武年间的六十两斩首法!胆敢有贪污赈灾粮款六十两以上者,下到县令,上到臬台、藩台、巡抚,锦衣卫都可以先斩后奏!”
贺六道:“臣遵太后懿旨!”
坤宁宫议事结束,贺六赶回锦衣卫衙门,调拨人手,随同吏部、户部的司官,到各县监督赈灾事宜。
贺六将自己安排到了宛平县,与他一起去宛平的,是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王锡爵。
王锡爵,嘉靖十三年生人。今年不过三十九岁。他是名门望族出身。嘉靖四十一年,二十八岁的他会试高中会元,殿试得中榜眼。同年,他十四岁的儿子王衡得中顺天乡试解元。这父子二人,被称为是“父子两元”。
王锡爵是肯干事,敢干事,能干事的人才。张居正十分器重他,今年秋将吏部最为重要的一个司,文选清吏司交给了他。
贺六回家里简单收拾了几件行礼,便去吏部找了王锡爵,二人带了十个随从,骑着两匹快马,赶往宛平县。
在路上,贺六感慨道:“王大人,我忘不了嘉靖四十四年北直隶的那场雪灾啊。那可真是千里饿殍,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啊!”
王锡爵道:“六爷,那时候吏治腐败。上梁不正下梁歪。地方官贪污成性,谁也没把老百姓的命当回事!现在不同了!有考成法这把刀悬在官员们头上,就算他们不为了百姓,只为了自己个官位,也要全力去救灾!”
贺六道:“考成法是否有效,等咱们到了宛平县就知道了!”
几个时辰后,二人赶到了宛平县。宛平县城外,空无一人。
贺六和王锡爵大惑不解!
通常出了大灾,老百姓都会到县城躲灾。城门外,应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灾民。可如今宛平县城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贺六道:“走,去宛平县衙!”
第558章 辽王案番外新政的威力(二)
贺六和王锡爵进了城,原来,灾民们都被宛平县令放进了城中。
历代大灾,地方官都会下严令,不准灾民进城。因为地方官怕灾民们在城中闹事,抢士绅富户家的粮食。
宛平县令却反其道而行之,放灾民入城。贺六心忖:看来宛平的县令,是个心怀穷苦百姓的好官儿。
二人来到县衙门口。门口围着一群人。
贺六和王锡爵挤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身穿七品服色的官员,正抱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妪。老妪衣衫褴褛,气息奄奄,一看就是到县城里躲灾的饥民。
那个七品官儿,是宛平县令,林茂泉。
林县令边抱着老妪,边歇斯底里的朝着衙役喊:“让你拿米汤!谁让你拿厚粥了!厚粥能给这大娘灌下去?”
衙役一脸无奈的说道:“县尊,这几天,您不是一直让我们熬插筷子不倒的厚粥么?这一时片刻的,熬稀米汤也来不及啊!”
林县令火了:“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弄点开水,泡点厚粥,不就是稀米汤!快去!要是这位大娘死在了咱们县衙门口,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衙役领命而去,不多时,他从县衙内端出一碗米汤。林县令以七品之尊的身份,亲自掰开了老妪的嘴,将米汤一滴一滴的灌到了老妪的嘴里。
半碗米汤下肚,吊住了老妪的命。老妪虚弱的睁开双眼。
林县令连忙道:“大娘,别在这儿受冻了!进县衙烤烤火。等暖和过来,再美美的吃上一碗厚粥!来人,将大娘搀入县衙。”
衙役搀扶着那老妪,进了县衙。
林县令起身,一抬头,看到了贺六和王锡爵。
贺六身穿飞鱼服,王锡爵身穿从四品绯色官服。林县令知道,这是钦差到了!他连忙叩首:“臣,宛平县令林茂泉,恭请圣安。”
贺六道:“圣躬安!林县令快快请起。”
林县令起身:“二位钦差到此,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贺六颇为大度的说道:“免了那套虚礼吧!你刚刚救了一个灾民的命,顶的上出城恭迎我们十回、一百回。”
王锡爵在一旁问:“到县城躲灾的灾民,共有多少?”
林县令道:“共有六万两千八百多人。大约就是这个数字,上差下差,不会差出一百。”
贺六惊讶道:“这么多灾民,你全安置到县城内了?宛平县城装得下这么多人么?”
林县令朗声答道:“回上差的话!装不下也得装!下官身为一县父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灾民们在城外冻死!我把县衙里的大堂、后衙、六房、三班衙役值房全都腾出来了,一律给灾民居住。”
贺六问:“那恐怕还是不够六万多灾民住的啊。”
林县令道:“不光是县衙。县学、富户们的祠堂、乡绅们的府邸,全让我征用了!一律让灾民们住进去。”
贺六道:“你这么干,那些乡绅富户们能乐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