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这个局的幕后神秘人百密一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人让廖芳同时咬出张鲸和郑贵妃两人!如果只咬出张鲸,张鲸是必死无疑的!可现在,张鲸有了一道免死金牌。这道免死金牌就是郑贵妃。
万历帝终于开口:“朕不能听信廖芳的一面之词。若是廖芳为了保命胡乱攀扯呢?这案子,仅凭一份供状,是无法结案的。宣贺六入殿吧。申爱卿、王爱卿,你们二人暂且退下。”
申时行、王锡爵无奈、只得退出永寿宫。
不多时,贺六受召,入得永寿宫。
万历帝扬了扬手中的供词,对贺六说道:“贺六,你觉得这份供词可信么?”
贺六叩首道:“启禀皇上,供词是廖芳当着大理寺、都察院、刑部、锦衣卫、东厂五方供出的。应该可信。”
万历帝冷笑一声:“不对吧。朕了解朕的郑贵妃。她虽然心胸狭隘,却没有多深的心机。她是想不出如此狠毒的计策,诬陷恭妃、皇长子的。”
贺六顺着万历帝说道:“郑贵妃应该是受了张鲸的蛊惑,才想出了这条计策。”
万历帝冷笑一声:“呵,是么?可朕隐隐感觉,在娴岚院埋下巫蛊阵的那个人,陷害的目标不是恭妃,而是郑贵妃。贺六,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贺六闻言,忙不迭的叩首:“皇上,臣没那个胆子。”
万历帝道:“朕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朕命你带着锦衣卫的人,重新彻查此案。定要还郑贵妃、张鲸一个清白。”
贺六愕然!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是张鲸倒台,郑贵妃被废,皇三子失去竞争太子之位的资格。可现在,皇上却要他帮郑贵妃、张鲸?
万历帝皱了皱眉:“怎么?朕的圣旨已下,你还不领旨?难道你要抗旨不成?”
贺六无奈,只得叩首:“臣遵旨。”
万历帝又问:“廖芳、林念儿、吕德子这三人,已经从东厂转押到锦衣卫诏狱之中了么?”
贺六道:“是,皇上。”
万历帝点点头:“罢了,你下去,抓紧办差吧!”
贺六离开了永寿宫,回到了锦衣卫。他的心中纠结万分。
他的耳边,仿佛有两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一个声音对他说:“贺六,你还不赶紧对张鲸、郑贵妃落井下石!只要这二人万劫不复,朝堂上的国本之争便能结束!皇上早立皇长子为太子,是天下苍生之福啊!”
另一个声音对他说:“贺六,锦衣卫的本职,是查明真相!你难道要学那些魑魅魍魉,用下作的法子,陷害郑贵妃么?要知道,郑贵妃这些年虽恃宠而骄,在宫里飞扬跋扈。可她始终是皇三子的生母!皇三子年仅三岁,他是无罪的啊!”
贺六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听谁的。
他进得锦衣卫诏狱,提审张鲸。
第796章 内应柳应海
诏狱真话房。
贺六坐在供桌后。他的面前,站着司礼监掌印张鲸。张鲸虽带着脚镣、大枷,却依旧傲慢的昂着头。
贺六笑道:“张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杀我妻子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上吧?你跟张四维勾结,抹黑张居正老首辅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上吧?”
张鲸倒是很硬气:“姓贺的,要打就打,要杀便杀。无需废话。”
贺六拍了拍手:“好!想不到张公公早就没了鸡儿,却是个视死如归的好汉子!来啊,先打他四十大棍!明告诉你吧,我要公报私仇!这四十棍,是为了我的亡妻白笑嫣打的!是为了被你抹黑的张老首辅打的!是为了被逼自杀的张敬修打的!是为了我那忧愤而死的义弟冯保打的!”
几名锦衣卫力士,将张鲸按倒在地,“噼里啪啦”就是四十棍。
四十棍打完,张鲸已是奄奄一息。
张鲸不是忠直公杨炼,没有什么钢筋铁骨。挨打之前,他还是气势汹汹。挨打之后,他换了一副求饶的口气:“六爷,别,别再让你的弟兄给我上刑了!你问我什么,我便老实答什么。”
贺六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么?也省得脱裤子挨揍了!张鲸,我且问你,巫蛊案是否是你设下,诬陷恭妃和皇长子的?”
张鲸闻言,苦笑一声:“六爷,巫蛊案的主使根本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我是上了别人的套子啊!”
贺六问道:“嗯,那我问你,你当初是如何知晓,娴岚院里埋着巫蛊阵的?”
张鲸供认不讳:“这一切,要从腊月初七,我看到的一本书说起。”
张鲸讲述了此案的来龙去脉。
腊月初六,顺天府查办了京城首富家的巫蛊诅咒案。此案闹得京城里沸沸扬扬,张鲸亦有耳闻。不过,这案子始终是顺天府办的,与东厂无关。张鲸只把这件案子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腊月初七,照例,下晌张鲸要看看史书。有道是屁股决定脑袋。本来张鲸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自当了司礼监掌印后,他只要不在宫里当值,每日下晌都要看史书。毕竟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读史可以明鉴嘛!
那几天,张鲸一直在看《宋史》。他的干儿子,东厂领班太监柳应海却拿错了书,给他呈上了一本《汉史。武帝纪》。
张鲸倒是没怪柳应海。《宋史》、《汉史》都是史书嘛。
《汉史。武帝纪》,是记录汉武帝生平的本纪。其中当然会用大量笔墨,描述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
张鲸读到太子刘据被人污蔑,用巫蛊之术诅咒汉武帝早崩这一段儿时,竟然义愤填膺,正义凛然的大骂奸臣江允不是个东西。
腊月初八,顺天府尹将巫蛊诅咒案的案卷、人犯交接了东厂。
张鲸看了案卷,计上心来!既然一千六百年前,江允可以借巫蛊案陷害太子刘据谋反。那一千六百年后,我张鲸何不借着巫蛊案,陷害恭妃和皇长子呢?
张鲸打定了主意,准备用酷刑逼迫廖芳,让廖芳承认,他这个巫师,当初受恭妃的命,设下过巫蛊大阵,诅咒皇上,皇三子。
哪曾想,他还没给廖芳上刑,还没对廖芳说陷害恭妃的事儿,廖芳便忙不迭的招供,说以前曾经进过一次宫,帮恭妃设下过巫蛊阵,诅咒皇上、皇三子。
张鲸大喜过望。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所谓的诬陷变成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张鲸心中暗道:看不出啊看不出。恭妃平日里看上去孱弱敦厚的样子,原来是装的,其实她的内心狠毒无比!
有了廖芳的指认,一切就好办了!张鲸先进宫将此事禀告了万历帝,又带着东厂的人,围了娴岚院,按照廖芳所说的位置,挖出了两个布偶、一个桃木人。张鲸嫌人证不够多,又随便抓了娴岚院的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屈打成招,让他们供认受恭妃指使,帮巫师廖芳埋过布偶、桃木人。
说完这一切,张鲸气息奄奄的恳求贺六:“六爷,我真的是上了廖芳的套子啊!我想,廖芳背后,不是恭妃,就是王皇后!错不了的!”
贺六打断了张鲸:“你刚才说,腊月初七,你的干儿子柳应海拿错了书,给你看了记着巫蛊之祸的那段儿汉书?这也太巧了吧。腊月初六,顺天府破获了京城首富家的巫蛊案;腊月初七,你的干儿子就让你看有关巫蛊案的史书;腊月初八,顺天府便将廖芳交接给了你们东厂?”
张鲸闻言,茅塞顿开:“我明白了!柳应海那小崽子吃里扒外!他这是用史书,故意引我上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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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六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铸造千秋万代钱的,是恭妃的亲哥哥。王安在五衙会审时,表现的过于镇定。会不会,这一切,都是王皇后、恭妃、王安一起设下的一个陷阱?而张鲸的干儿子柳应龙,早就被王安收买?
贺六当然不敢也不能审问王皇后、恭妃、王安。可他却能缉拿柳应海!只要抓住了柳应海,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张鲸哀叹道:“日了个狗儿的!这些年,我张鲸没少往朝廷官员身边安插耳目、内应。哪曾想,我最信任的人,我的干儿子,竟然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内应。”
贺六没有搭理张鲸,只是吩咐身旁的力士,将张鲸带回了牢房。
入夜,贺六领着杨万和十几名力士,来到了东厂领班太监柳应海的外宅周围。
不多时,柳应海鬼鬼祟祟的推开了门,走出了外宅。
月黑风高,柳应海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站着十几个人。
“柳公公,我等你好久了!”贺六朝着柳应海喊道。
柳应海定睛一看,面色镇定的说道:“原来是贺六爷。”
贺六笑道:“柳公公,走吧,跟我们回一趟锦衣卫。”
柳应海笑了笑:“六爷,不忙。我要去见两个人。您老敢不敢随我一同去?”
贺六皱了皱眉头:“你要去见谁?”
柳应海镇定自若的说道:“自然是指使我,将张鲸引入圈套的那两个人。”
贺六眉头一皱:“哦?那两个人,应该就是巫蛊案的罪魁了吧?”
柳应海笑道:“六爷说是,那就是。我知道,以六爷的好奇心,是一定会随我前去的。走吧,咱们到城南土地庙中走一遭。”
第797章 原来是她啊!
贺六凝视着柳应海,没有答话。
柳应海挑衅似的说道:“怎么?威名冠绝京华的贺六爷害怕了?您身后跟着十几个虎背熊腰的锦衣卫力士,我看他们袍袖鼓鼓囊囊的,应该都带着家伙吧?难道您没有胆量跟我去土地庙?”
杨万在一旁劝贺六:“六爷,别听这阉货的。他是在用激将法激您上套呢!说不准,他的同伙早就在土地庙那边设下了圈套,正等着咱们上钩呢!”
贺六笑了笑:“不管他用的是不是激将法,咱们都得跟着他走一趟。我做了一辈子疯狗、屠夫,到老可不想落下个缩头乌龟的坏名声。”
柳应海闻言道:“那就请吧,六爷。”
杨万吩咐手下力士:“把手铳的火门都掰开!一会儿去了土地庙,要是情形不对,立马把这阉货给我轰成筛子!”
众人来到土地庙前!情形果然不对!城南土地庙,早已荒废多年。可现在,土地庙周围,却站着数十名人高马大的持刀汉子。
杨万大喝一声:“果然有埋伏!”
说完,杨万将手铳的铳口,对准了柳应海。其他十几名力士见状,亦将手铳指向了柳应海。
贺六却抬起手,按住了杨万的铳口。他笑道:“瞧你这眼神,还不及我一个六十九岁的人眼尖呢。你看站在土地庙门口的是谁。”
杨万打眼望去,土地庙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
贺六吩咐一众手下:“把手铳都给我收起来。”
说完,贺六大步走向土地庙门口。杨万和柳应海等人亦跟了上来。
贺六朝着王安一拱手:“王公公好雅兴!这三更半夜的,竟然想起来到土地庙拜神了。”
王安看了看贺六,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柳应海,尴尬的一笑:“呵,六爷怎么来了?不过,您来了也好。”
贺六道:“我听东厂的这位柳公公说,王公公在土地庙拜神呢。这荒郊野岭的,我怕有土匪出没,特来护驾。”
王安道:“我的六爷,您老真会开玩笑。天子脚下,哪里有什么土匪?”
贺六捋了捋自己的白胡须:“呵,没有土匪,要是碰上什么恶狼、猛虎之类的,王公公亦是性命堪忧啊。保护司礼监秉笔的安全,是锦衣卫的本职。”
王安收敛笑容,正色道:“六爷,我刚才说了,您来了也好!有些事儿是该让您老知道了。请您进庙吧。咱们的主子娘娘正在里面呢。”
贺六故作惊讶的神色:“咱们的主子娘娘?是皇后么?皇后专门在土地庙里,等着柳应海这个东厂领班太监?”
王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六爷,您进去便知。”
贺六走进了土地庙,其他人则留在了庙外。
土地公泥塑像前,一个穿着红色皮裘大敞的女人,正在虔诚的向土地公祈求着什么。
贺六有些奇怪。王皇后、恭妃生的都是娇小可人。而眼前的这个背影,却身材高挑。
王安嘴里的主子娘娘,到底是谁?
贺六咳嗽了一声。那女人转过身来:竟然是李太后!
自万历十年,张居正死后,李太后便深居慈宁宫,不问政事,一心礼佛!
怎么会是她?
贺六跪倒,叩首道:“臣贺六,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李太后道:“哦?老六来了?你是盯上了柳应海,跟着他来的吧?”
贺六回禀道:“是,太后。”
李太后坐到土地庙的一张椅子上:“老六,你虽然快七十岁了,可办起案子来,还是干净利落。这么快就盯上柳应海了。”
贺六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李太后叹了声:“唉,其实,哀家这两天正要找你。“贺六问:“不知太后娘娘找臣,有何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