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镇山河 第47节

  贺六和老胡出了苏宅。贺六说:“老胡,你竟然连苏公子仰慕白笑嫣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你这老家伙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老胡笑了笑:“你现在该琢磨的人是那位杨金水杨公公,而不是我。”

  贺六叹了口气:“唉。那账目关系到杨金水的脑袋。想必他一定会收藏的很隐秘。偌大一坐总管太监府,我们又不是去抄家。又不能拿着地听、壁上虎一寸一寸的去查。我抄家是行家里手,偷东西却是个生瓜。总管太监府也是有亲兵看守的。咱们要是去笨手笨脚的偷那账册,说不准会被亲兵乱刀砍死呢。”

  老胡笑了笑:“账目藏在哪儿,你不会去问杨公公么?”

  贺六摇头:“老胡,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老胡收敛笑容,说道:“杨公公不会告诉你账册的下落,不等于他手下的人不告诉你。”

  贺六想了想,说道:“嗯,来江南之前,我在北镇抚司调看过江南所有有头脸的官员的密档。这位杨金水杨公公手下,有两个干儿子。一个是市泊司少监钱坤。一个是江南织造局副管事林瀚。这两个人的官职,全是干爹杨金水抬举的。他俩在市泊司、织造局只是挂名,并无半分实权。这两个货整日里就是伺候杨金水的吃喝拉撒,与杨金水形影不离。想必他们一定知道账目所在。”

  老胡道:“你知不知道,太监们虽然没有了那玩意儿,却爱找对食?”

  对食,指的是太监与宫女之间结为“夫妇”,搭伙共食。这是宫女、太监长期被幽禁在宫廷,不能过常人的生活,怨旷无聊,因而产生的一种怪状。自汉至明,史籍对“对食”的记载不绝。

  到了现在,有些有权势的太监,特别是朝廷外派到两京一十三省的监察、总管太监找“对食”,已经不限于宫女。他们通常会花重金,买下贫苦人家的女儿,当作自己的“老婆”。虽然有夫妻之名,却办不了夫妻之间该办的事情。

  贺六问老胡:“你老胡是已经成竹在胸了对吧?说吧,你要用什么法子对付杨公公的那俩干儿子?”

  老胡道:“杨金水的干儿子钱坤,去年看上了城东王员外家的千金。他勾结扬州知府衙门的人,给王员外罗织罪名,投入了大狱。王员外无奈,只得将家里的小姐‘嫁’给了钱坤。呵,这钱坤在城南买了一处宅子,竟然玩起了金屋藏娇。”

  贺六摇头:“唉,造孽啊。富贵人家的黄花大闺女,竟然嫁给了太监。这不好比是猪拱了好白菜?”

  老胡笑了笑:“管他是猪拱的还是驴拱的。今晚咱们就去那钱公公的外宅里走一遭,如何?”

  贺六道:“嗯,就这么办。不过去钱公公的宅子之前,你要告诉我,你在江南是怎么探得这么多隐秘消息的?什么苏公子是六大私盐贩子的管账先生;什么苏公子倾慕白笑嫣;什么钱公公强娶了王员外家的千金。。。这些可都是隐秘之事。”

  老胡道:“其实很简单。我在江南有一个消息来源。”

  贺六惊讶道:“消息来源?你是说有人在帮你打探消息?那人是谁?”

  老胡道:“你记不记得,那日咱们刚到江南,胡部堂设宴给咱们接风?席间下首坐着一个白头县令?”

  贺六想了想:“好像是有个白头县令。那人看上去六七十岁。当时我还在想,六七十岁的人才是个县令。这人一定跟老胡你一样,平日里不思进取。”

  老胡道:“那人是钱塘县令王益发。你说的没错,这人是不思进取。在正七品上待了整整三十年。呵,八年前吏部觉得他总算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没什么大功劳,吏部不能升他的官,可吏部的人可怜他,于是将他调到了江南做县令。你也知道,在江南这风水宝地做一任县令,要胜过在九边内陆做知府的!他在钱塘县任上一干就是八年。江南地面上的事儿,他心里门清。”

  贺六道:“钱塘县令王益发?老胡,你怎么跟他牵上线的?”

  老胡道:“二十五年前,他在山东做县令。我和你爹出京办差,帮过他一个忙,救过他的命。我这个救命恩人问他点什么事,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入夜,贺六和老胡来到市泊司少监钱坤位于城南的宅子外。

  不多时,一顶小轿来到钱宅门口。轿帘打开,下来的正是杨公公的干儿子,钱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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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坤入了宅子,进到卧房之中。他白天在干爹杨公公面前百般伺候,回了家,自然要别人去伺候他。

  钱坤的“妻子”王云儿端着一盆洗脚水走到“丈夫”面前。

  “夫君,洗脚吧。”王云儿低声下气的说道。

  钱坤的脚刚伸进洗脚盆里“啪嚓”,他抬起脚,将洗脚盆踢翻:“你良心让狗吃了?弄这么热的水,想烫死我啊!”

  王云儿默默的将脸盆端起,要给“丈夫”换洗脚水。

  钱坤闭着眼睛:“算了,不洗了。把房门关牢。”

  王云儿听命,关上了房门。

  钱坤从怀里拿出一柄翠玉雕磨而成的黄瓜,他换了一副YIN笑的表情:“这是下面的人今晌午送给我的翠玉黄瓜。嘿嘿,今晚我就用它让你舒服舒服。”

  王云儿眼里滴出了眼泪。眼前的太监丈夫,自己不行,每晚却爱百般折腾她。。。。

  “哭什么哭,给我上来吧!”说着钱坤将王云儿抱摔在床上。

  “别进去!你们干什么?”门外突然响起吵闹声。

  钱坤扫兴的朝外面喊:“谁在外面喧哗?”

  “嘭!”房门被人踢开。钱坤的贴身小太监快步退入了卧房。一个六十来岁的的老头用一柄弗朗机手铳指着他的脑袋瓜。

  老头身边,还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

  搅了钱公公“好事”的,正是贺六和老胡。

  

第九十三章 干儿子出卖干爹

  

  “你们是干什么的?竟敢手持凶器私闯市泊司少监的宅子?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我可是朝廷委派的正五品官员!”钱坤像一条歇斯底里的狗一般咆哮着。

  贺六笑了笑:“一个没了把的奴才,也好意思提自己是什么正五品官员?”

  老胡将弗朗机手铳调转铳口,对准了钱坤:“我劝你闭上你的嘴。我的手铳可不认识什么正五品的大官!”

  钱坤小声的问道:“你们是哪一路的好汉?若是劫财,我这宅子里还有个一两千两现银。若是劫色,这女人可以给你们,随便玩。”

  贺六走到钱坤身前,亮出了自己的腰牌:“你把我们当什么人?看清了,锦衣卫北镇抚司!”

  “呵,原来是北镇抚司的人啊。”钱坤长处一口气,换了一副傲慢的表情。

  钱坤害怕图财害命的巨匪大盗,却不怕官面上的人。他的干爹杨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吕芳面前的红人。有干爹撑腰,他才不怕什么锦衣卫北镇抚司呢。

  钱坤妆模作样的从桌子上拿起茶碗,喝了口茶:“这大半夜的,你们来我的宅子有何贵干?”

  “啪嚓!”贺六一手将钱坤手里的茶盅打翻在地。

  “你干什么?我们宫里的人跟你们锦衣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钱坤怒道。

  老胡上前“啪啪”给了钱坤两个耳光!

  “瞎了你的狗眼。你一个狗一般的奴才,也敢跟锦衣卫的六太保这么说话?”老胡骂道。

  钱坤倒是听说过锦衣卫十三太保的名声。可他依旧嘴硬道:“你是锦衣卫的贺六?锦衣卫六太保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管得了官员们,管得了我们宫里的人么?”

  贺六搬了把椅子,坐到钱坤的对面:“呵,说得好。我是管不了你们宫里的人。可你们吕芳吕公公总该管得了你这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吧?如果我把你威逼良家少女嫁给你做对食的事,参奏给你们吕公公,你说你们吕公公会容你如此败坏宫里的名声么?”

  老胡让钱坤的贴身小太监站到卧房的东南角上,又让王云儿站到贺六身边。

  贺六对王云儿说:“王云儿,我实话告诉你,我跟这个姓钱的有仇。要办他。你敢不敢作证,指认这姓钱的威逼你做他的对食?”

  王云儿怒视着钱坤:“大人,我敢。”

  老胡在一旁帮腔道:“钱公公。外任太监欺压地方良民,胁迫良家少女做对食。咱且不论国法。只论宫里的家法,也够你掉三层皮的吧?”

  贺六道:“呵,都说我们北镇抚司用刑如何如何厉害。我听说,你们宫里收拾公公们的家法,也是神仙都受不住的。”

  钱坤听后,换了一副商量的口气:“我说六爷,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难为我?”

  贺六笑了笑:“问的好。我贺六这人,向来是嫉恶如仇的。看见你这样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今天就是诚心来为难你的。”

  钱坤苦笑一声:“六爷,你说吧,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女人?要钱你开个价。你要是看中了云儿,我把她拱手送给你就是。”

  贺六摇头:“多谢钱公公的美意。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你的命。”

  钱坤哭的心都有了:“我说六爷。虽说我们宫里跟你们锦衣卫一向不睦。可咱俩之间却没有深仇大恨。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贺六看火候差不多了,给老胡使了个眼色。

  老胡押着钱坤的贴身小太监,领着王云儿退出了卧房。

  贺六压低声音,说道:“钱公公,现在屋里就咱们俩人。我跟你打听一样东西的下落。你要是说了呢,我立马走人。你要是不说,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钱坤问:“什么东西?”

  贺六道:“你干爹杨公公手里有一本账册。那本账册上,记的都是私盐买卖。。。那本账册你可知道在何处?”

  钱坤脸色一变:“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整治我!”

  贺六道:“这是自然。全天下仗势欺人的官员、太监多了,我想管也得管得过来。我来找你,自然有找你的原因。”

  钱坤换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哼,我深受干爹的厚恩!绝不会干对不起他的事!”

  “啪!”贺六二话不说,直接又扇了钱坤一个耳光。

  “钱坤,别给脸不要脸。我问你,你坐着江南织造局的少监位子,名义上是织造局的第二把交椅。可你有半分的实权么?杨公公把织造局当作自家的钱匣子,把织造局的实权全都抓在自己手里。这些年,你名为少监,实际上却只是一个伺候他的下等奴才!”贺六道。

  钱坤说:“我干爹对我有恩,权不权的无所谓。我不在乎,我不是贪权之人!”

  贺六拍了拍巴掌:“好,好!真是个忠义之人啊!可我怎么听说,你平日里喝多了酒就跟人抱怨,说你干爹拿你这个正五品当自家豢养的一条狗?行了,别装了。我跟你说实话,六爷我这一趟下江南,就是要整治你的干爹杨金水!杨金水要是倒了,你这个织造局少监可以名正言顺的接任局里的总管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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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坤一时语塞。

  贺六是萝卜加大棒,威逼加利诱:“你若是不说那账册的下落呢,我会整死你。若是说了呢,反而有机会接替你干爹的位子。呵,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没出一柱香时间,钱坤便出卖了自己的干爹:“六爷,我干爹的确有一本账册。这账册对他好像要紧的很。被他藏在总管太监府西账房里。”

  “西账房?”贺六问。

  钱坤点点头:“对,西账房放着江南织造局、浙江市泊司所有的账目。还存放着织造局、市泊司每年的结余银子。守卫极为森严。三百总管太监衙门亲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西账房。没有我干爹的手令,常人根本进不去!”

  贺六笑了笑:“你是杨金水的干儿子,连你也进不去么?”

  钱坤点头:“没有手令,看守账房的亲兵们连我也不让进的。”

  贺六道:“很好。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也不再为难你。不过嘛,那云儿本是良家女子。却被你逼作对食。你说你一个没了把儿的人,这不是祸害人么?把云儿放了吧。”

  钱坤忙不迭的点头:“全凭六爷吩咐!”

  

第九十四章 盗圣

  

  贺六出了钱太监的卧房。

  贺六对钱太监的“对食”云儿说道:“从今天起,你便不再是钱公公的人了。回家去吧。”

  云儿跪倒在地,磕头不以:“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贺六扶起云儿:“唉,你也是个苦命人。走吧。”

  老胡问贺六:“怎么样,那姓钱的招供了嘛?”

  贺六点点头:“账册藏在市泊司总管太监府的西账房里。可据钱坤说,西帐房守卫森严,常人别说进去偷什么账册,只要靠近百步之内,就会被亲兵们的火铳射成蜂窝,腰刀砍成肉酱。”

  老胡想了想,道:“常人进不了西帐房,若是换了盗圣呢?”

  贺六听到“盗圣”这两个字面色一变。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最忌讳别人在他跟前提“盗圣”。

  二十六年前,陆炳还是锦衣卫的北镇抚使。

  江南出了一位“盗圣”。此人外号燕子飞。在一夜之间盗取了江南十位富商的银库。

  “盗圣”再神通广大,在锦衣卫眼里至多也只算个窃贼。锦衣卫管的是通天大案,本来陆炳跟盗圣扯不上一钱银子的关系。

  然而盗圣胆大包天,竟然偷了先皇钦赐南京城内忠义伯的伯爵金印。

  这算是盗圣在明目张胆的向朝廷示威了。嘉靖帝钦命陆炳南下江南,缉拿盗圣。

  陆炳在城西设下埋伏,天罗地网等着盗圣。哪曾想,盗圣竟然逃过上百锦衣卫设下的圈套跑了,自此鸟无音信。

  陆炳一生办过大案无数,只有江南盗圣案失手,让罪魁逃脱。这被陆炳视作一生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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