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点点头:“没错!王巡抚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王庭书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大人!赵奎是殉国的赵简之大人唯一的侄子!你为何无缘无故抓他?你这么干,会寒了边军弟兄们的心!”
贺六笑道:“我堂堂一个钦差,难道不能抓一个有通敌嫌疑的参将?”
王庭书大惊:“通敌?上差可有证据?”
贺六笑了笑:“证据?锦衣卫北镇抚司抓人,向来不需要什么证据!”
王庭书急了:“上差!赵奎是殉国忠良之后!你随便给他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囚了他,这样做不合法度!”
老胡在一旁道:“王巡抚,什么是法度?锦衣卫就是法度!你若有不满,可以去京城找我们陆指挥使控诉我们嘛!”
王庭书面有愠色:“上差。我要提醒你,赵奎是我的人。我是谁的人,相信你心知肚明。我劝你,不要为了李虎那样的败军之将,得罪了我身后的人。”
贺六笑道:“王巡抚这是在威胁我喽?我本不想跟你撕破脸皮,可你既这么说,那咱们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知道你身后是裕王!可裕王爷身为储君,下面人干的那些龌龊事,他一定是不知晓的!人我已经拿了!我再说一遍,我是钦差!我就不信你敢派你的兵强行带走赵奎!”
王庭书愤怒的说:“那就走着瞧!”
王庭书走后,老胡对贺六说:“赵奎是赵简之通敌的证人。这么重要的人证落到咱们手里,王巡抚急眼了!要当心他狗急跳墙啊!”
贺六道:“边关重镇,若是有几百鞑靼兵混入大同城,杀了几名官员。这几名官员之中,恰好又有一个是锦衣卫的百户——倒也和情理。”
老胡道:“你是说,王庭书会派人假扮鞑靼人杀咱们灭口?杀锦衣卫?杀钦差?他没那么大胆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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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六道:“这些人为了陷害李虎,搬倒严党,连几万边镇将士的性命都可以舍弃。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大同城已经不安全了!”
老胡道:“你的意思,咱们出城?”
贺六道:“嗯,咱们去左革三营的驻地!那个杨守备还像个忠义之人。他手下的营镇抚傅寒凌,又受过我的救命之恩!”
“理由呢?钦差大人不在大同办案,却跑到左革三营呆着,总要有个理由啊!”老胡问。
贺六笑道:“这还不简单。就说钦差大人要去视察左革三营防务。事不宜迟,现在咱们就带上李虎和赵奎出城!”
第119章 去草原
贺六的钦差仪仗,来到了大同东门。
一名锦衣卫力士高声喊道:“钦差大人要出城巡视左革、右革驻军防务!快快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门千户喊道:“巡抚大人有令!为防城内混入鞑靼探子,关闭全城八门!”
锦衣力士高声喊道:“瞎了你的狗眼!钦差大人在马车里坐着呢!你一个小小的守门千户也敢拦钦差的驾?”
锦衣卫力士不知道,守门千户的旁边站着一个人——正是巡抚王庭书。
王庭书低声对守门千户说:“告诉他,关闭城门是为了钦差的安全着想!想出城,让钦差来巡抚衙门找我就是!”
守门千户朝城下喊道:“我们王巡抚关闭城门是为了钦差的安全着想!钦差大人若想出城,可以去巡抚衙门找我们王巡抚!”
锦衣力士闻言,只得命钦差仪仗打道回府。
大同南偏门。
十多个身穿鸳鸯战袄的兵士赶着两辆马车来到城门前。
一名镇抚上前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兵士”是贺六。他一拱手:“我们有两个弟兄得瘟疫死了!巡抚大人怕这二人的尸首将瘟疫传给城内的袍泽,让我们出城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
镇抚闻言,一脸厌恶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放行。快走,快走!”
马车之内,坐着李虎和赵奎。赵奎被五花大绑着,他的嘴里,塞着一块破布。
贺六一行人出得大同城。
老胡道:“老六,你这一招声东击西还真管用!看不出你还颇通兵法嘛。你不该做锦衣卫的查检百户,倒应该在这大同城做个领兵的将军!”
贺六笑了笑:“那王巡抚要是知道咱们混出了大同城,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一行人走了两三个时辰,来到左革三营。
在左革三营营地警楼上当值的,恰好是营镇抚傅寒凌。傅寒凌一眼认出了贺六,连忙吩咐手下兵士:“快开营门!”
贺六进得营门,找到了杨守备。
贺六拱拱手:“果如当日杨守备所言!大同城内有鞑靼人的奸细!那些奸细想害我的性命,没办法,我只好来投奔杨守备你了!”
杨守备闻言大怒:“鞑靼人的奸细想害六爷的命?还有王法么?我带弟兄把那些奸细抓起来!”
贺六摆摆手:“那些奸细,你还真抓不了!我托你两件事。其一,我最近要去一趟草原,详查通敌案的真相。我有两个人,需要交给你看管!一个是前任大同总兵李虎,一个是现任大同参将赵奎!对李总兵,你要好好照顾。那个赵奎却是为鞑靼人打开北偏门的奸细!你不必拿他当人!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他死了就成!”
杨守备拱拱手:“六爷放心!我一定替你看管好这两个人。”
贺六又叮嘱杨守备:“记住,任何人来找你要——或者抢这两人,你都不要交人!”
杨守备道:“我的左革三营在大同之战没伤到皮毛,一营两千兵士满编满员。要是谁胆敢来抢人,要问问左革三营两千袍泽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贺六满意的点点头:“好,还有一件事。你手下谁见过赵简之赵巡抚的真容?”
傅寒凌道:“赵巡抚四个月前视察左革三营,来了马厩查看战马。当时我正在马厩喂马,见过他一面。”
贺六道:“要是你再见到他,能认出他来么?”
傅寒凌有些惊讶:“赵巡抚不是已经自焚殉国了么?”
贺六摇头:“这你别管,只需告诉我,再见到他,能不能认出他来?”
傅寒凌想了想,答道:“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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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六转头对杨守备说道:“傅寒凌这个营镇抚,你借我使几天。”
杨守备点头:“全凭六爷吩咐!”
贺六又拿出自己的那面锦衣卫腰牌,交给杨守备:“若是大同城的王巡抚以官职压你,逼你交人。你就对他说:钦差有令,任何人都不准带走李虎、赵奎!这锦衣卫的腰牌便是凭证!”
杨守备道:“六爷您放心吧。您是钦差,你的令就是皇命!别说他王巡抚来要人,就算宣大总督来了,我照样不会把人交出去!”
贺六又让杨守备准备了十几辆空大车,让手下的锦衣卫力士们扮作了车夫。他自己装作到草原收购皮货的商人,直奔北方草原而去。
草原上有不少鞑靼百姓的帐篷。大明与鞑靼是敌国,可鞑靼百姓却并不敌视大明的商人。
贺六找了一名鞑靼向导,带他们去忽而巴托。
一直走了七八天,贺六的“皮货商队”终于到达忽而巴托。
忽而巴托是鞑靼最大的商镇。贺六看到了大街上有不少大明的商人摆摊叫卖。
老胡感慨道:“两国刀兵相见,商人们却依旧往返两国做生意。那些鞑靼人看到咱大明的商人,比见了亲兄弟还亲呢。”
贺六道:“这倒是不奇怪!咱们大明的商人给他们带来生活必须的瓷器、茶叶、丝绸。对鞑靼人来说,这些敌国商人是朋友。”
“老兄,你们也是来这儿做买卖的?”一个山西口音的中年人主动走到贺六面前问道。
贺六道:“我们来这儿收些皮货!敢问兄台是?”
那中年人道:“鄙人黄金贵!是山西沂州府人士!一直在忽而巴托和沂州两地奔波,做些茶叶生意!”
贺六拱手:“我们初次来草原做买卖,人生地不熟,还请黄老哥指点指点。走,我请你喝酒!”
黄金贵道:“好说好说。都是汉人,到这草原上做生意不容易。应该相互照应。”
贺六、老胡、傅寒凌跟黄金贵找了一家“酒肆”,吃喝起来。
这“酒肆”其实就是一个大帐篷,为过往客商供应牛羊肉和马奶酒。
四人啃了几只羊腿。贺六问黄金贵:“老兄在忽而巴托这边的生意做的还行?”
黄金贵叹了口气:“唉,说句大实话。咱们跟鞑靼人做生意,说白了就是走私!咱们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在赚钱啊!赚得钱,竟有一多半儿要孝敬给边关哨卡的兵爷们!前几年,我的生意还过得去,勉强能攒下几个利钱。可最近,忽而巴托来了个新征税官!把商税提高了三成!”
贺六问:“征税官是多大的官儿?”
黄金贵道:“你不知道,鞑靼人的地方官里,最大,最有实权的就是征税官!忽而巴托征税官嘛——就相当于咱们大明的知府吧!他既有管辖地方的权利,又有征税权。以前这地方的征税官是个鞑靼贵族老爷。不知是怎么了,俺达汗钦帐——啊,钦帐就是朝廷的意思。俺大汗钦账最近竟派了个汉人,顶替了那位贵族老爷。”
贺六听后追问道:“汉人?做鞑靼人的征税官?”
黄金贵点头:“汉人在鞑靼人的地界为官,倒不算什么新鲜事。俺大汗钦帐里的左平章就是汉人。”
贺六问:“忽而巴托的征税官叫什么?”
黄金贵道:“叫喆烈乌。”
贺六又问:“这是他的鞑靼名字吧?他的汉名叫什么?”
黄金贵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汉人做了鞑靼人的官儿,一向会隐去自己的本命,改为鞑靼名。”
贺六和老胡对视一眼:这个忽而巴托的新任征税官,会不会就是“自焚殉国”的前任大同巡抚赵简之?
第120章 赵简之
贺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新任的忽而巴托征税官,应该就是“自焚殉国”的大同巡抚赵简之。
贺六问黄金贵:“黄老兄,咱们这些普通的小商人,能见到那位征税官么?”
黄金贵想了想,答道:“咱们的商税,要交给征税官手下的达鲁花赤。达鲁花赤这官职啊,就跟咱大明的七品、八品芝麻官儿差不多。要是觉得达鲁花赤收税不公道,可以去征税官马帐控告。那才可以见到征税官本人!”
傅寒凌在一旁问道:“征税官马帐?难道征税官跟马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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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贵摇头:“马帐是鞑靼人这边的说法。大汗钦帐指的是鞑靼人的朝廷。马帐,大概就是咱们那边衙门的意思。”
贺六举起酒杯:“黄老兄。我们初来草原做生意。还望你多多指点。”
贺六喝完酒,将一枚二十两的银锞子塞进了黄金贵的袖口里。
黄金贵是无利不起早的生意人。得了贺六的银子,他立马拍了胸脯:“放心,老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可以来问我。”
下晌,贺六在黄金贵的指点下,收购了几百张羊皮。
傅寒凌领着几个人把羊皮装上车。老胡走到贺六跟前,压低声音道:“瞅见没?那黄金贵跟卖给咱们羊皮的鞑靼人嘀嘀咕咕的。想来他们之间一定有猫腻。指不定坑了你多少银子呢!”
贺六到时不以为意:“常言道:老乡坑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也是人之常情。我那续弦夫人手里有的是钱,我也不差这几百两银子。”
老胡轻笑一声:“你花起你那‘暴病而亡’的金三哥的钱来,倒是大手大脚的。”
傍晚时分,鞑靼人的达鲁花赤来到了皮货市场。他手下几个兵士搬来一个桌子。所有在忽而巴托进了皮货的大明商人,都要到他那里录账、交税。交完税,他会给开一张“皮货路凭”。这“皮货路凭”就跟大明的“盐引”差不多。没有这张纸,货一出忽而巴托就会被巡查的鞑靼游骑兵扣下。
达鲁花赤的桌子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废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挨上贺六。
那肥胖的达鲁花赤常跟大明商人打交道,竟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多少张羊皮?”达鲁花赤问。
贺六答道:“五百张。”
达鲁花赤道:“上等羊皮五百张,需交税一百五十两。”
贺六故作惊讶道:“我进羊皮才花了四百两,怎么光税就要交出一百五十两?”
达鲁花赤一瞪眼,他的几个手下各自抓紧了手下的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