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现场极度的安静。
在卢彦请罪的声音响起之后，在场便再也没了任何声音，所有人都在观望，只有耳边冷冷风声不断响动。
第1515章 讲究
戈壁上，安静的场面，不知持续了多久。
王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许久之后，他的目光从卢彦和段虎，以及那上万滇地大军的身上收回。
深吸一口气，王麟道：“都还没用过饭吧？”
“传令下去，大军就地歇息，生火造饭，吃饱喝足，一同上路，前往匈奴龙城，平定胡人大军，再灭匈奴最后据守之地！”
说话间，令已传达。
下面将士令行禁止，纷纷就地歇息，生活造饭，没一会儿，现场已经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在这寒冷的冬天，闻着热气腾腾的饭香，足以勾起任何人的口腹之欲。
一万滇地大军，还有段虎，卢彦二人，皆不解的看着这一幕。
王麟似乎并没有怪罪任何人的想法，甚至于，从一开始就没和这边对过话。
不过王麟也没有离开，至始至终，一直到现在，他虽然翻身下马，反依旧还在众人面前，望着众人，让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元帅，我等有罪，还请大元帅速速降下惩罚！”
那种莫名的煎熬再次涌上卢彦心头，他很不喜欢这种煎熬的等待。
有道是速战速决，是生是死，一句话的事。
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一个疤，这般拖着，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煎熬。
王麟目光再次汇聚到卢彦的身上，突然，他摇了摇头，道：“说了，让你们带着下面的弟兄，先吃饱喝足，再度出发！”
说着，王麟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神色憔悴的滇地大军，摇头道：“这些天，想必大家都没好好享用过饭食吧！”
众人不解的望着王麟，没错，这些天，大家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毕竟如此大的败仗摆在面前，他们几乎损失殆尽，而另外一路兵马，更是一个不剩，尽皆战死。
这样的败仗摆在面前，换作谁，能有心思吃饭？
这些天，他们更多的是懊恼，自责，还有忐忑不安。
他们都不知道，经历此次败仗之后，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大秦的军事责罚，必然是逃不了的，可责罚会严重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
“大元帅，败军之将，岂能再有资格享用大秦饭食？”
卢彦低着头，一脸痛苦之色。
“呵呵，败军之将，怎就不能享用我大秦饭食了？”
“犯了错的孩子，父母的责罚是一回事，但总不至于撵出家门，从此不认，不给饭吃吧？”
“我大秦将士，无论打多少败仗，只要还没背叛我大秦，我大秦怎么惩罚，那是我大秦的事，但还不至于到不是自家人的地步！”
“你身为将军，不吃不喝没关系，可你岂能饿着下面这些誓死追随的兄弟将士？”
王麟摇头暮然一笑，一番话说出，顿时宛如这寒冬腊月中，一碗腊八粥喝进所有人的肚子中一样。
之前大败，一直在煎熬中等待，心已经凉透，身体已经冻僵的上万滇地将士，莫名的，心中一阵暖意袭来。
刹那间，仿佛他们身体中的血液，都变得炙热了一样。
是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尤其是犯错的时候，在别人眼中很可恶，可实际上，真正可怜的就是他们。
这一刻，他们是惶恐的，是害怕的。
这个时候的斥责，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冰刀刮骨。可一句暖心的话，却能让人感动的涕零泪下。
不自觉见，上万人，竟一个个红了双眼，眼中有水雾不断浮现。
“起来吧，败了就是败了，请罪也是无用！”
“临阵杀将，这种事本帅做不出来，等大战结束，天下大定，功过自有论断，到时候，再谈责罚封赏，也不迟！”
王麟再度开口，这番话一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责罚面前这些人，至少，现在还不是责罚的时候。
即便要责罚，也得等到大战之后。
所有人心中莫名一紧，又忍不住暗自松了一口气。
松一口气，是因为责罚似乎暂时免了。紧张，是因为这样的责罚，似乎还要继续等待。
可是众人无话可说，毕竟别人已经仁至义尽，他们依旧还是有错的一方。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段虎，此刻猛地抬头，看向王麟。
“怎么，大元帅一句不愿阵前杀将，就准备绕过我等败军之将？”
“没错，此战和下面的弟兄没有任何关系，和卢彦也没有任何关系，至始至终，都是因为我的纵容，所以才会导致大战接二连三失利！”
“如今，元帅绕过谁都没关系，总不至于连我段虎也要放过吧？”
这是段虎开口的第一句话，很明显，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从来就没有想过开脱自己。
此话一出，俨然准备一人背负所有罪名。
“本帅的话，你听不懂吗？想要责罚，就给本帅好好活着，等待着。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接受责罚。下面的战斗或许更加艰难，与其现在死，为何不多做点事再死？”
王麟眼睛微微一眯，瞧了段虎一眼，语气漠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话很讲究，并没有说放过段虎，但也没有责罚段虎。
然，此言一出，却让段虎内心一颤。
这番话对于段虎来说，不亚于此前那番话对于诸多将士，都是暖心之言。
段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高傲之人。
经过此番败仗，他看似骄傲已经破灭，实际上，那只是一种表象。
他的高傲依旧存在，例如不逃避，这就是他的高傲。
别人，例如卢彦，之所以静等责罚，是因为心怀大志，是因为此番战败，他的错误并不是太多，甚至根本就不是他的过错。
因此，为了心中志向，再加上错不在他，所以卢彦可以等待。
下面的将士，同样如此，就算责罚，他们也不可能死，所以他们也能面对。
但段虎不一样，他是打错的铸造者，他基本上是必死的。换作常人，哪里还会傻傻的等死？
段虎不傻，可是，他的高傲，不容他逃避自己的错误。
第1516章 柑鸿来了
如今，王麟一番话，既成全了他的骄傲，也让他逃过一劫。
没错，王麟没有说放过他，也没有说是因为什么而暂时绕过他，这对于一个高傲的人来说，就是满足。
意思就是，我并不是怜悯你，只是还想利用你。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给段虎戴罪立功的机会，但又不明说。
段虎心中一暖，莫名的眼眶一红，拱手道：“知道了，既然如此，段虎带着这颗断头，再虽元帅走上一遭！”
说着，段虎猛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没多久，饭食好了，数十万大军享用过后，天色尚早。
数十万大军收拾行装，在王麟的一声令下之后，再度启程，直奔匈奴龙城方向而去。
……
“驾驾驾……”
另一边，战马奔驰，飞扬于雪地之中。
这已经不知道是柑鸿换过的第几匹战马了。
在这匈奴大草原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骏马牲畜。
柑鸿自战败后，便一路奔袭而来，还没到匈奴大草原，他胯下的战马就已经精疲力竭，累死当场。
最后，他徒步来到草原上，好不留守，抢夺草原上的战马，继续驰骋。
这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好好吃过饭，在抢夺战马的时候，有吃的，他也会抢上一切，然后一边吃，一变上路。
可是因为不熟悉匈奴大草原，终究还是走了不少弯路，如今，方才缓缓来迟，到了龙城之外。
远远看到那屹立在草原上的城墩，柑鸿骤然勒马停住。
他从怀中背包中掏出一块水煮牛肉，放在嘴边大块咀嚼起来。
因为天气寒冷，那块牛肉即便被他用身体捂着，但此刻，依旧冻得如同冰块一样，十分僵硬。
他人已经老了，按照道理，一般老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口齿都不利索了。
可是，他依旧吃得很带劲。
吃着吃着，他还从马背上拿下水囊，里面装着草原上最常见的马奶酒，仰头灌了两大口，一脸惬意之色。
同样是败军之将，可是这一刻的柑鸿，和段虎等人就完全不一样。
段虎等人是在煎熬中等死，可柑鸿，则是在豪迈中送死。
段虎等人知道，他们打下的败仗，只等大元帅一来，必定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煎熬，所以等待。
反观柑鸿，平日里，不如段虎那般豪迈，傲气从天，反而给人一种垂垂老矣的感觉。
但这个时候，谁都没有他看得开。
似乎生死，对于柑鸿来说，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没错，他已经不在乎生死，此番前来送死，也只是为了少主。
用自己这残躯，换取少主的置身事外，对于柑鸿来说，这是满足的，幸运的。
所以，此番前往龙城，是生也好，是死也罢，他一点也不在乎。
至于当初和冒顿商议好的事，他也没太当作一回事，有机会固然好，没机会，也就那样了。
当然，送死嘛，死都要死了，岂能亏待了自己？
监狱中的死刑犯，在即将行刑的时候，还有一碗送行饭呢。
送行饭算不上多丰盛，但也绝对说不上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