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笔直如松站于一旁的朱标,其神情动作堪称与朱元璋一模一样,极具神韵,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话,于太子储君朱标来说,亦是概莫能外,
伫立丹陛左侧的朱标,为学君王驭下之术,虽未直面父皇,然眼角余光,除商议军政大事之外,几乎时刻关注着父皇的...一举一动,
曾对父皇这种违背君臣古礼的行为,感到万分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又敏而好学求知欲极强的朱标,某日闲暇之余,曾与父皇当面道出过自己的疑惑,
对当时的场景,和当时的对话,极为深刻的朱标,这才豁然开朗,理解了父皇的心思用意,
上朝比臣子早,乃是为了告诉众臣,尔等辛苦,咱这个做皇帝的,...更辛苦!
如鹰隼般的双眼,扫视每一个进殿的文臣武将,既是为了震慑群臣,也是为了提醒他们,今有圣君坐朝,最好给咱收起小心思,专心国事!
同时,每一位上朝的臣子,皆是为君者之臂膀,国家社稷之砥柱,守境安民之基石,开疆拓土之利刃,
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大殿,能让为君者,心中升起无限豪情的同时,也给了为君者,直面一切困难艰险的底气,
掌握他们,有了他们,世界之大,为君者,方能...无惧于天下,更能凭仗文武之剑,持之...横行于天下!
待到众臣皆已入殿,每日早朝例行公事,几乎从未间断过的云奇,尖锐的嗓音,蓦然响彻奉天殿内外,
“陛下临朝,众臣参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目光在已然“病愈康复”的李文忠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泛起一缕莫名笑意的朱元璋,双手虚抬,“众卿...平身!”
“谢皇上!”
众臣刚刚起身,却见朱元璋不知何时,已伫立于丹陛边缘,双眸微眯,隐隐透着肃杀之气,
“昨日早朝之时,已定下大军征伐贵广两地土司之基本国策,然昨日三军统帅未定,行军策略未定,经咱思虑再三,决定...”
在朱元璋微微停顿的这片刻,文臣之列除户部尚书因大军征战耗费钱粮,故而有些肉疼之色外,余者皆是眼观鼻鼻观心,风轻云淡,
而闻战则喜的武将之列,则大为不同,除眼帘低垂的汤和,神情淡然不动如山外,余者尽皆抬头挺胸,眼中透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兴奋及浓浓战意,
于满朝将帅而言,大明根基已稳,天下已然大定,除漠北残元于大明而言,尚存些许威胁,可堪一战外,如今的大明天下,几乎已经快没有了他们的用武之地,
但凡身为开国之将帅,少有贪生怕死之人,于戎马半生的他们而言,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亦不愿英雄迟暮,封刀弃甲,老死床榻!
唯有策马纵横,驰聘疆场,将敌人一个个亲手埋葬,才是他们的...必生追求,
即便最终的结局,血洒疆场,马革裹尸还,他们...亦心甘情愿,亦无怨无悔!
浩浩孤峰万丈山,拔地杀破九重霄,将军尚未生白发,勿使金戈...布满尘!
第 367 章 得多少人命来填,才能使天地失色...一片血红?
本就是行伍之人出身,论及战略布局,战术指挥,统兵作战,于历代帝王之中,少有人能与之并肩的朱元璋,又岂会不知朝中将帅心中所想?
望着曾经的老部下,现如今的臣子,朱元璋眼中顿时涌出浓浓的傲然之色,一甩衣袖,双目圆睁,粗犷豪迈的话语中霸气十足,
“朝廷屡屡降恩加抚,贵广土司却屡屡叛乱反复,可见不仅毫无感恩之心,亦不知天时,不明大义,不通臣纲,更不识天威,却又...取死有道,
着,宋国公冯胜,曹国公李文忠,各提调大军十五万,为西南两路大军主帅,
着,颍川侯傅友德,为西路军副帅,吉安侯陆仲亨为先锋,平凉侯费聚,武定侯郭英,江阴侯吴良,随军听用,
着,西平侯沐英,为南路军副帅,延安侯唐胜宗为先锋,江夏侯周德兴,永城侯薛显,定远侯王弼,随军听用!”
“大军三十万众,将帅云集,于贵广两地土司而言,犹如泰山压顶,势如猛虎下山,
咱,坐镇中枢,任由尔等放手施为,绝不干预,咱,只要一个结果,
让这大明天下,再无土司存在,务必一战...永定西南!”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生生憋了八年,也白白虚耗了八年,早已被憋红了眼的满朝将帅,盼统兵征战犹如久旱盼甘霖,
被朱元璋钦点统兵征战之人,除曹国公李文忠因吴忧提前告之,早已是胸有成竹,颇显从容外,
包括性格沉稳,年岁比之他人较为年长的宋国公冯胜,颍川侯傅友德在内,无不是浑身一振,继而面露狂喜之色,同时又眼含浓浓煞气,挺直了腰杆犹如即将出鞘的利刃!
犹如万兽之尊,朱元璋极尽威严的目光,从每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帅身上,缓缓掠过,
少小无学却雄才伟略霸气无双的朱元璋,望着这一个个大明的“无穷底蕴”,几乎刹那间心底便涌出了一首虽不甚押韵,却透着无尽杀意的五言绝句,
“本是林中兽,真龙缚其志,一朝任横行,天地...一片红!”
一朝任横行,天地...一片红?
徐达北上大都,常遇春英年早逝,如今暂为武将之首的汤和,心中默念了最后两句,透着无穷杀意的诗句之后,瞳孔蓦然一缩,
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即熟悉又感到有些陌生的“义兄”,仅仅愣了片刻,便再次垂下了眼帘,风轻云淡,不动如山,
然,缩于衣袖内的手掌,却止不住的一阵微微轻颤,此刻的他,仿佛穿越了时空,亲眼见证了大明,化作滔天血浪,即将席卷整个...天下!
做为光着腚子与朱元璋从小玩到大的把兄弟,汤和对朱元璋的脾性及雄心壮志,可谓是知之甚深,
对于这位“把兄弟”近日来,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性格变化,于旁观者清的汤和而言,可谓是纤毫毕现,
同时,对于犹如身具魔力一般的吴忧,汤和可谓是发自肺腑的...“钦佩”万分!
与沉稳内敛,好似返璞归真的汤和不同,如宋国公冯胜,颍川侯傅友德等较为年长者而言,蓦然闻听了这首代表着圣意的五言诗句,顿时双拳紧握,呼吸急促眼含无穷锋芒,
而犹如曹国公李文忠,及延安侯唐胜宗等一批青壮将帅而言,顿时双眼血红,浑身瞬时弥漫起浓浓煞气,竟好似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
若不是此刻身处朝廷中枢奉天殿,被生生憋了七年之久,无比渴望驰骋疆场,长刀所向,万马奔腾的他们,恨不能昂天长啸一番,方能稍缓心中的无穷战意,
虽属同一句诗,但文臣武将的表现却截然不同,虽说大明开国之初,文臣远不及中晚期那般迂腐无能,
但如此直白,杀意直冲九霄的诗句,却依旧让众多文臣心头大震,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那微微耸动的喉结,及颇有些躲闪的目光,看到了那一抹极为明显的惊悸之色,
而身为熟读圣贤书,位列六部之一,极其推崇以仁义治国,以道德驭民,以礼仪邦交的礼部尚书王钝,
瞳孔一缩之后,手持玉圭,抬了抬脚便欲出列,却被身后的属下,微微拽了拽衣摆,并目不斜视声若蚊蝇的提醒道,
“大人,您若是此时出列劝谏,不仅会让圣上极为不喜,也无异于得罪了满朝将帅,
圣上所做的这首五言绝句,虽不甚押韵,却当真是气壮山河,可谓是句句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试问,足足憋了七年的满朝将帅,好不容易盼得了“这场甘霖”,又岂容他人...道圣上的半点不是?
再者说,自吴学士立足朝堂以来,不仅圣上较之以往更显刚烈霸道,便连一向宽厚仁慈的太子,性格亦为之大变,
较之以往,虽初心未变,仍旧是勤于国事,心怀社稷黎民,却也是多了许多刚硬,少了许多柔和,
若是你此时泼圣上的冷水,只怕就连一向与我等亲近,却隐隐不胜往昔的太子,亦会为之不喜,
大人,既然我等无力改变现状,倒不如坦然受之,又何必枉费唇舌呢?”
王钝虽颇为迂腐,却绝非愚蠢之人,经心腹属下一番点醒,刚刚那蓦然升起的一缕冲动,瞬时烟消云散,
望着丹陛上那道伟岸至极,威严霸气的身影,以及原本温润如玉,如今却已然双拳紧握,神情肃然的太子...
顿感阵阵揪心的王钝,猛然想起了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好似老鼠屎一般的...当朝大学士...吴忧吴显扬,
赈灾山东,你搜刮了两百多万两,倭国还未拿下,又被你空手套白狼,三百多万两,
被贼人掳走,不仅毫发未损,竟还灭了倭寇,一通搜刮又获近四百万两,
若不是你在短短不到半年,搜刮了近千万两白银送入皇宫,若不是你吴显扬于圣上及太子面前...日夜教唆,
原本秉性宽厚仁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般的太子储君,又何至于越发偏向杀伐之道?
而雄才伟略的圣上,虽说杀伐果决,却也绝不至于不顾钱粮消耗,仅为平定区区两省土司,便出动三十万大军,
而向来如历朝历代加恩安抚的圣上,也绝不至于如此决绝,更不至于变得像如今这般...如此嗜血,
天地...一片红,若出自旁人倒也罢了,可如今竟出自帝王之口,怎不叫人...不寒而栗?
试问,又得用多少人命...才能让天地失色,一片血红?
第 368 章 但使我大明永盛不衰,即便江河染血...又如何!!!
旭日东升,早朝已毕,因几近封刀七年,朝廷中枢再一次大举用兵,事关者大,众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然朱元璋与太子储君刚离去不久,手托拂尘的太监总管云奇,便蓦然而返,传达圣谕,
“圣上口谕,召宋国公冯胜,曹国公李文忠,颍川侯傅友德,西平侯沐英,即刻前往武英殿议事!”
“臣等遵旨!”
每逢战事,朱元璋定会与统兵将帅商讨行军路线,及行军战略,之后便彻底放手,绝不多做参与,此乃惯例,几人亦早有准备,
除曹国公李文忠嘴角泛起一缕莫名之色外,余者尽皆神色如常,大步赶往武英殿,
饱读诗书的文臣历来注重风度,不时用眼角余光瞄上一眼透着遗憾不甘之色,同时又透着冲天肃杀之气的众多武将,继而眉头微皱,神情肃然的低声议论,
礼部尚书王钝及户部尚书沈立本两人,历来于众多文臣之中,除去当代衍圣公孔希学外,堪称为最为不喜朝廷用兵之人,
但两人不喜用兵之缘由,却又从一番低语言谈中,表现的截然不同,
“铁甲锐士大军三十万,齐聚贵广两省,确如圣上所言,如泰山压顶,势如猛虎下山,
再有圣上刚刚当庭所作的那首五言绝句,天地...一片红,又言道不论过程,只要结果,
沈大人你听听,圣上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那些老杀才,让他们放开手脚,于贵广两地杀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江河改色么?”
然而,此刻心中正一阵阵揪心疼的沈立本,却是答非所问的点了点头,满脸肉疼之色的感叹道,
“是啊,区区贵广两地土司,哪用的着调遣三十万大军呐,有个十万八万大军,便足以横扫两地土司,
我就说圣上此次为何竟如此大方,竟舍得将吴学士从海外搜...捡来的近三百万两银子,通通运往国库,
这下可好,这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不说,老夫好不容易积攒了七年的一点家底,还得倒贴不少,
若是朝廷再发动几场大战,只怕,又得一朝回到七年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到那时,圣上说不得又得龙颜大怒,揪着老夫的衣领,咆哮着质问老夫...钱粮都他么上哪去了?”
“唉...老夫这位大明钱袋子的管家,当着可着实不易啊!”
似乎是想到了以往某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双鬓早已花白的户部尚书沈立本,蓦然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
{不易?要不咱俩换换?
天可怜见,老夫自问“颇具”才能,圣上却偏偏让老夫执掌礼部,以至满腹才华,几近无用武之地,...可怜白发生!}
思绪千折百转的王钝颇有些嫉妒的看了一眼身旁同岁,却明显比之自己苍老了许多的同僚及老友,头脑中竟再次蹦出了吴忧的身影,颇有些不忿的说道,
“若不是吴显扬提出改土归流之策,又三天两头往皇宫运银子,及将我古之圣贤的仁义道德弃如敝履,张口杀闭口屠的日夜教唆,
即便贵广两省土司叛乱,依圣上以往的行事风格,也定然是刚柔并举,以安抚为主,
圣上虽说乃一代雄主,雄才伟略杀伐果决,也定然不至于当着满朝群臣之面,公然道出杀伐之气如此凛冽的五言绝句,
自打吴学士立足朝堂以来,原本就行事刚烈的圣上,不仅煞气与日俱增,行事风格也大异往常,
便连太子殿下,虽说依旧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气度,然换作往常,圣上如此决断,依照太子殿下的宽厚仁慈,定会据理力争,
但今日,太子殿下却视若无睹无动于衷,竟连表情亦无...亦无丝毫变化,这...”
说到这里,礼部尚书王钝眼中涌出浓浓的痛惜之色,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吴府方向,“自打那位立足朝堂以来,似乎一切都没变,又好似一切都...变了,竟让老夫蓦然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顺着王钝的视线望去,沈立本嘴角微微掀起一缕莫名的笑意,幽幽的低语道,
“变也好,不变也罢,只要那位能够在不盘剥压榨百姓的前提下,能给朝廷弄来银子,不使老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