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愚见,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如大人所言,尽量将屁股擦干净,若是需要,大不了推出几个替死鬼,
而咱们,便一推四五六,一概推脱不知,大不了也就担个昏昧无能,御下无方之责,绝不至于有性命之尤!”
...替死鬼?
瞳孔蓦然一缩的杜青林,见魏长空与邓飞云一唱一和,好似只要屁股擦的够干净,找上几个替死鬼背黑锅,便能置身事外,得以保全性命,
但,替死鬼找别人可以,不过,若是想让他杜青林的儿子,做这个替死鬼,绝无可能,“大人,老邓,不知这替“咱们大家”...背黑锅的替死鬼,心中可有计较?”
都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背地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谁也瞒不过去,魏长空也不遮掩,直言道,
“青林你放心,天斌虽不成器,但再怎么说,也是我魏长空的义子,替死鬼自然轮不着他!”
主簿邓飞云一向视县丞为眼中钉,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正好借此机会,一箭双雕,
“大人,县丞杨定方向来不识抬举,故作清高,与咱们不是一路人,还有那些被大人您驱除出去,不识时务的皂吏,
若是咱们先下手为强,“帮”杨定方一把,造成其畏罪自杀的假象,再替其伪造一封遗书,而后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一股脑往他身上推,
之后,大人您再假借察案为由,将遗书上所提及的那些皂吏通通拿下,再迅速裁决,将所有事情敲定,
虽说难免会招人非议,甚至怀疑其中内有隐情,但,待到...死无对证,一切便...尘埃落定,即便怀疑,又能如何?”
于杜青林而言,只要不让自家儿子做替死鬼就成,至于让谁做替死鬼,干他何事?
再者说,邓飞云毕竟身为亲家,良机当头,杜青林并不介意为其推上一把,
“大人,老邓说的不错,若是替死鬼分量太轻,反倒难以令人信服,句容县丞秩七品,高矮肥瘦,正合适!
而且,那杨定方半月前因不忿被咱们联手打压,愤而装病而归,正好,咱们可以让他假“病”成真,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病入膏肓之人,良知乍现,留一纸惭悔“遗书”,再行了断,可谓是既合情又合理,任谁,也难以挑出半点毛病!
并且,听说杨定方之前的老宅早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咱们何不趁夜深无人之际,给杨定方“送去”几箱银两,替其埋于院中,然后...”
“杨...定...方!”,呢喃了一声,微眯着双眸的魏长空,眼底掠过一抹寒芒,
“本县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好官,两袖清风,表里如一,令本县自愧不如,为之汗颜!
但俗话说的好,祸害,活千年,好人,...不长命,本县虽是祸害,但本县背后有靠山,官职比你高,
只要我魏长空平安渡过这关,将那煞星打发,本官照样升官发财,安享权势富贵!
而你,杨定方,注定了只能替我魏长空...做个替死鬼!”
如今已有对策,随着心中的恐惧缓缓消褪,邓飞云亦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果断,当即拱手说道,
“大人,那位微服句容,犹如利刃当头,如芒在背令人寝食难安,
既然如今已有应对之策,卑职建议,此事宜早不宜迟,须得尽快动手才是!”
虽说事有转圜,但自认为始作俑者的杜天斌,内心中的惶恐不安,却并未消减丝毫,
“义父,岳父,父亲,传言中,那人可是睚眦必报,杀人不眨眼,孩儿如此得罪于他,又该...如何是好?”
“天斌,唯今之计,你只有暂时...”
“咚...咚...咚...”
然而,魏长空话未说完,县衙门外蓦然被人敲响的鸣冤鼓,却将书房内的几人,吓了一跳,
一阵颇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衙差拱手抱拳立足于书房门外,“禀县尊大人,衙外有人击鼓鸣冤,卑职特来请示,是否即刻升堂?”
“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的添乱,赶出...”
“等等...”
魏长空抬了抬手,打断了杜青林的话之后,沉声道,“让值班衙役即刻到堂,本县即刻就到!”
“...遵命!”
待到脚步声远去,眉头紧皱的杜青林疑惑道,“大人,您又何必管贱民的那点破事?咱们的大事...”
缓缓起身,嘴角泛起一缕莫名笑意的魏长空,手捋胡须,高深莫测正气凛然的呵斥道,
“糊涂,咱们哪有什么大事儿?身为地方父母,老百姓的事儿,才是咱们真正的大事儿!”
第 397 章 你有钱,你就有理,你没钱,就判你输!
“咚...咚...咚...”
鸣冤鼓沉闷响亮的声响,不仅溅落鼓驾上片片尘埃,不断涌来的百姓,也汇聚于县衙门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诶,大家伙说说,咱们句容县衙门口的这只鸣冤鼓,有多久没响过了?”
“这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不过,估计最少也的有一年多了吧?”
“我记得上一次敲响鸣冤鼓,好像是苦主状告刘员外之子,为非作歹,毁人清誉,致使一良家女子上吊自杀来着...”
“不错,你这么一说,俺还真想起来了,应该是去年七月的事,但这事,姓魏的狗...那魏县令当时言之凿凿说,定要调查清楚,还人公道,但最后,好像不了了之来着,”
这时,一位知悉内情之人,融于人群中微微缩着脑袋,不屑的低声嚷嚷道,
“不是好像,的确是不了了之了,苦主一家白天上告刘员外之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邻居发现,一家几口全部中毒而亡,
后县衙给出的说法是,那一家人误食了有毒的山菇,以至暴毙,如此一来,苦主一家尽数死绝,原告没了,那刘员外的狗儿子,自然也就放出来了!”
或许是此人的一番话,唤醒了有些人的记忆,当即便有人附和道,
“不错不错,是有这么回事,要说那苦主一家也当真可怜,一家五口,硬是一个没剩,
至于那刘员外之子,是否真的毁人清誉,致使一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上吊自尽,也不得而知!”
“瞧你这话说的,若非当真被那刘员外之子毁了清白之身,人家那大闺女又何苦上吊自尽来着?
倘若内中没鬼,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白天上告,晚上就全家中毒而死?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俺是不信,再者说,人家闺女先是被人强暴,后上吊而亡,本就悲伤不已,岂会有那心思上山采山菇?”
“但那一家老小误食毒山菇中毒而亡,事关几条人命,官府先是详尽察查之后,再公之于众,试问,官府所言,岂能有假?”
世间之人,心思各异,既不缺少心思单纯之辈,也从不缺少明辨是非之人,当即有人不屑的反驳道,
“详尽察查?呵呵,这位老兄,你真是太天真了,官府所言,就当真能尽信?...官府是谁?还不是由那姓魏的说了算!
依我看,刚刚那位老兄说的极是,世间之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替女儿讨回公道,状告刘员外之子的时候中毒?
再者说,那一家本是农户,什么山菇无毒可食,什么山菇有毒吃不得,他们又岂能辩识不清?
更何况,自那姓魏的县令任职句容以来,中毒而亡的,自杀身亡的,引火自焚而死的,数不胜数,
两年前,一人身前中了三刀,后背中了五刀而亡,却被姓魏的断为羊癫疯发作,自残而死,与人无尤,
看来,有些人是真当咱老百姓愚昧无知,可肆意玩弄欺骗呐!”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以极其不屑的语气嘲讽道,“要我说,大家伙都是吃饱了撑的,那姓魏的狗官是什么人,如今的这句容县衙,还有没有公道,大家伙身为句容人,心里没点数?
于青天大老爷而言,白就是白,黑就是黑,谁也没法颠倒,
但若是狗官坐堂,黑的能给你洗成白的,白的,能给你染成黑的,颠倒是非,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这个世界,只要你的银子,当真就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你有银子送,狗官,他就能替你...排忧解难!
谁的银子多,谁就能赢,你有钱,就有理,你没钱,就判你输!”
此人话语刚落,人群瞬时一片寂静,继而众人纷纷探头查找,想要找出“如此有胆”,又如此“洞悉世事”之人,然而,那人却早已隐匿踪迹,寻而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一位中年汉子,低声呢喃道,“俺倒是想起来了,那苦主一家尽数中毒而亡后的第三天,县令魏长空便前往刘员外家中饮酒,
深夜归来时还有两口看似极其沉重的大箱子,箱子上锁,却不知何物?”
何物?除了铜臭之物,还能是何物?
事,谁都心里门清,话,谁也不敢道破,即便道破,也是隐匿人群之中,不敢为众人所知,
“要我说,那两口极沉的箱子里,估计、也许、可能装的是圣人典籍吧,
毕竟,咱们的“青天”大老爷,素有“贤名”,那“绝对”不可能,从刘员外府上,满载银两而归,大家说,对不对?”
一位捏着鼻子,衣袖半遮面之人,留下一番极尽嘲讽之词后,又迅速溶于人群之中,匿去踪迹,
或许句容太久无人敲响鸣冤鼓,或许是好事之人太多,或许是句容百姓,想要再次亲眼目睹,他们的“父母”官,这一次,又将如何的...颠倒是非!
短短一刻钟内,县衙门口,便聚集了近五百人众,并且,街道各处,还有人源源不断的赶来,又一刻钟过后,人口已有近千,
待到县衙门外人群接踵,一位单手插腰手持水火棍的衙役,顿时大步走向早已准备就绪的公堂,拱手抱拳道,“禀县尊大人,据卑职察看,如今衙外汇聚的百姓,已有近千!”
环视了一圈大堂外早已拥挤不堪的人群,立于魏长空左手下侧的主簿邓飞云,身体前倾低声问道,“大人,您说那位,他会来么?”
“既然他是微服而来,只要他此刻身在句容,定会前来,隐于暗处,看本县如何升堂问案,而本县...”
说着,身着绿色官服,缓缓收敛嘴角笑意,顿显正气凛然的魏长空,握起面前桌案上的惊堂木,幽幽的说道,
“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本县,得趁此天赐良机,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县今日定当铁面无私,做回...青天,
说不定,此次不仅能使我魏长空化险为夷,还能让那位对我刮目相看,继而攀上高枝...因祸得福!
与圣眷龙恩的府尊大人相比,区区吏部郎中沈崇德,他,...算个屁啊!”
第 398 章 铁面无私,执法如山...魏长空!
“...威...武.....”
久未升堂问案,原本除恶扬善,庄严肃穆的公堂,自魏长空继任句容县令以来,不知何时,早已沦为了令蒙冤受屈者,望而生畏,谈之色变得摆设,
然,时隔一年有余,悬挂于公堂正上方,“天公地道”的牌匾,随着两排魁梧健硕,神情肃然的衙差,手中的水火棍重重敲击地面,厚重深沉的“威武”二字,震下了片片灰尘,
戏台已然搭好,观众也已就位,此刻极具正气的魏长空,好似不经意间的扫视了一眼距内堂八丈外的人群,
继而凝视着堂下一位二十出头,头戴儒巾气质儒雅的青年,重重的拍下了手中的惊堂木,瞬时让大堂内外,一片寂静,
“...啪...”
“堂下何人?见着本官,为何不跪?”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明显气度不凡的青年,未见丝毫慌乱之色,从容自若的拱手抱拳,敷衍似的微微躬了躬身,
继而又掏出了自己的身份文碟,缓缓展开,“小生姓丁名鹏,字义珍,乃洪武三年举人出身,见官自然无须下跪!”
丁鹏嘴角处的一缕嘲讽,以及极其敷衍的行礼,虽令魏长空心中不悦,却又难以发作,毕竟,举人见官不拜,乃朝廷制度,
更何况,魏长空猜测,那位此刻极有可能隐匿于人群之中,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又岂能因小事,坏了自身所谋之大事?
为展现自己的气度,魏长空起身抱了抱拳,对一旁的衙差摆了摆手,
“即是朝廷孝廉,自当享有见官不拜之权,来人,搬个凳子过来,让丁孝廉坐着回话!”
“是,大人!”,片刻功夫,衙差便从侧堂抱来了一张圆凳!
“谢大人赐坐!”,丁鹏一撩衣摆坐下,再次敷衍似的拱了拱手!
为使堂外围观的百姓尽收耳底,此刻正气凛然的魏长空,原本极具磁性的嗓音,更显浑厚有力,
“丁孝廉,有何冤情,尽管一一道来,本县为官以来,最恨为非作歹奸佞之徒,
也决不允许,本县治下,这块天公地道的牌匾之下,藏有作奸犯科的鬼魅魍魉存在,
凡句容治下,但有冤情,本县定会为其伸张正义,还蒙冤者一个公道,无愧本县项上这顶乌纱,勿使本县头顶这块牌匾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