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的风头,吴忧并不在乎,摆了摆手,起身端起酒盏,含笑道,“说来咱们大家伙该敬汤帅才是,若非汤帅将天赐良机让与在下,这条百来斤的黄金龙,早已是汤帅的囊中之物!”
“什么让不让的,抛网捕鱼讲的就是个运气,既然你小子拔得头筹,这第一杯酒,舍你其谁!”
说罢,汤和也随之起身,豪气干云的大声道,“弟兄间相处图的就是个痛快,来,满饮此杯,干!”
“汤帅说的极是,干!”
“干!”
“干!”
“哈哈哈哈...”
众人共饮一杯之后,靖海侯吴祯擦了擦嘴角,端起桌上的酒坛,挨个给众人满上,再次端起酒盏,面露感激的对吴忧说道,
“自圣上率我等横扫四方群雄,问鼎天下创建大明之后,除两次北伐之外,几乎再无大的战事,
不瞒吴帅,按说我等出身微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路拼杀百死余生,侥幸博得个爵位,如今天下太平,我等安享富贵荣华,也没什么不好!但是...”
说到这里,将将还满脸笑容的吴祯,眼中却涌现出一抹难言的落寞,“我吴祯从小家境贫寒,从没上过私塾,除了操刀子杀人,啥也不会!
如今四海升平了,我等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该吃吃,该喝喝,驰骋疆场算是没啥指望了,不曾想...”
不得不说,于驰骋沙场,征战八方的将帅而言,战甲蒙尘,战刀归鞘,乃是无比悲凉之事!
吴祯的这一番肺腑之言,也顿时得到了众人的呼应,“吴帅,虽说您是后起之秀,可若不是你,我等这辈子,恐怕不是醉死,就是像济宁侯顾二愣子一样病死,
我等大好男儿,即便要死,也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病死、醉死、老死,也太他娘的窝囊了!”
“黄彬,你他娘的把老子的心里话全给说了,老子说啥?”
“曹蛮子,谁叫你操刀子杀人在行,嘴巴却笨的厉害,怪得了谁?”,靖宁侯叶一番调侃之后,也随之端起了酒盏,
“吴帅,这杯酒属下敬您,若不是你设法筹措征倭军费,朝廷即便有心征剿倭国,怕也是有心无力!”
“叶老弟说的不错,倭国的那群矮矬子成天就会像老鼠一样,冷不丁的冒出来咬我大明一口再缩回洞里,
那些三寸丁虽然招人厌恶,却极为狡诈,如今直捣黄龙,才算的上釜底抽薪之策,吴帅,属下也敬您一杯!”
面对众将真挚的目光,嘴角微掀的吴忧端起酒盏正待说话,却被汤和一把按住,“慢,且容我说完,你再饮此杯!”
说罢,汤和浓眉微挑,环视了一圈众将,沉声道,“昨夜因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言,汤某只是派人传讯诸位,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之国策,万不能阻,
但想必诸位或许未必清楚,此事乃是显扬提前告之,为的,就是希望我等弟兄,到时候别不甚被别人利用,做了那只被用来杀鸡骇猴的...鸡!”
说到这里,汤和再次环视了一圈,告诫道,“还有就是,大家伙别以为吴学士为向圣上邀功,坑害我等的利益,
诸位不妨想想,我等出身微末,曾经是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现如今咱们曾经的一班老弟兄不是公爵、侯爵,也是个伯爵,最不济也捞得个将军、统领之职,
与二十年前苦哈哈的日子相比,可谓是天囊之别,现如今咱们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不过是多缴那么点税,算的个啥?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不妨摊开了说,圣上的脾气大家伙应该清楚,那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更爱惜百姓,
以往咱们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圣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件事,谁若是不长眼对着干,最好先把后事准备好!”
见汤和提起这事,吴忧也不吝啬把话说的再透亮些,“汤帅说的没错,这事,的确是我的主意,也的的确确让大家损了钱财,
但有句老话想来大家都听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有时候捞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曹震肚子里素来藏不住事,吴忧话音刚落,当即问道,“吴帅,弟兄们曾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今天下太平,弟兄们安享富贵,难道不应该么?”
“安享富贵,也得讲究个分寸,方法,若分寸过了,方法错了,到头来不仅害了别人,也将连累自己的子孙后代!
来,大家先干了这杯,听我给你吹...听我把话说完,大家就都明白了!”
与众人一道满饮杯中酒之后,吴忧擦了擦嘴角,随手扔掉了手里的酒盏,率先走向甲板,
见众人愣在原地,汤和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黄金龙也他娘的进肚了,还愣着干啥,跟上啊!”
待众人齐聚甲板,剑眉微挑的吴忧,直指长江,“我大明的钱财,就好比这长江里看似无穷无尽的鱼,都想捞,
但这江里的鱼,却并非无穷无尽,我等倚仗着自身的权势,固然可以大捞特捞,甚至联起手来吃独食,也不是不行,
可一旦咱们贪得无厌,肆无忌惮的大肆捕捞,那反过头来,这天底下的弱势群体,最后连小鱼小虾都没得捞,就得饿死,
一两人饿肚皮,或许是能力问题,或许是出于懒惰,可一旦天下大多数饿肚皮,那必然是“朝廷”问题,也势必演变成社会问题,后果,将会极其严重!”
众人都非蠢人,此言一出,全都若有所思的陷入了沉默之中,唯有被众人认为一根筋的曹震,眼珠子骨溜溜的一阵转动,略显尴尬的问道,
“咳咳,您一向足智多谋,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叫这长江里的鱼无穷无尽,叫我大明的上至权贵,下至平民,都他娘的吃个肚皮溜圆?”
闻言,嘴角掀起一缕诡笑的吴忧,斩钉截铁的说道,“有!”
“只需勾连天下八方之渠,到那时,我大明长江里的鱼儿,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如何勾连八方之渠?”,曹震捞了捞头,极为激动的追问道!
众将尽皆疑惑,唯有一旁的汤和,微微一愣之后,眼中精光爆闪,心中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
“抢!”
“抢夺八方之财,成就盛世大明!”
听到这里,素来沉默寡言的六安侯王志,竟道出了一句让众人尽皆鄙视的话语,“那咱们将别人抢了,别人吃啥?”
“别人吃啥?”
“运气差的吃刀,多受点折磨再死,运气好的吃炮,虽说难免缺胳膊断腿,可好在死的痛快!”
冷冷一笑,吴忧将目光转向了倭国方向,毫无一丝情感的话语,冷酷到了极点,
“身为炎黄子孙,当着大明的官,咱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我大明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即能吃的饱,还要吃的好,
至于外人,它们吃什么,能否吃的饱,与我何干?
从我大明决定远征倭国的那一刻开始,它们的日子,怕是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第 484 章 咋不上元庭卖弄?人家可不信那套,...就信刀!
“敢问吴帅,您刚刚说的抢,是让咱们大家伙放开手脚的抢,还是稍稍收敛着抢?”
“对啊吴帅,抢夺钱财的本事,我等众弟兄倒是颇具经验,但这抢来的钱财,该如何分配?”
正待众人满脸期待的凝视着吴忧,等待着答复之际,曹震却是两眼放光的搓了搓手,
“俺倒是不在乎抢来的钱财如何分配,关键汤帅、吴帅能让俺放开手脚,痛痛快快的抢上一次!”
曹震话音刚落,顿时招来了靖海侯吴祯的奚落,“得了吧你,有的抢就不错了,还想放开手脚的抢,美的你!
难不成你曹蛮子还想和以前做土匪一样,翻墙入室,将人家蒙元大老爷一家杀个精光不够,还强暴人家的闺女?
...你也不怕受军法处置!”
闻言,平日里少言寡语,素以防守著称的耿炳文点了点头附和道,
“吴祯说的不错,今时可不同往日,现如今咱们可不是当年暴元口中的叛军,更不是曾经窝在犄角旮旯里的山匪水匪,
众兄弟现在是堂堂侯爵,同时也是吃官俸的官军,即是官军,那就得谨守军规军纪军法!”
“曹蛮子,可别怪大家伙事先没提醒你啊,若是到时候你犯起了老毛病,触犯了军法,可别指望大家伙替你求情!”
“就是就是,你自个受军法处置也就罢了,可吴帅如此仗义,到时若是你曹蛮子连累了吴帅,哼哼,我黄彬第一个不答应!”
不得不说,吴忧之前的提议,算是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不仅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拥护,同时又毫不留痕迹的融入其中,
汤和虽是此行主帅,此时的风头,也隐隐被吴忧所盖过,但汤和却没有丝毫不忿,毕竟,岁月如梭,终究是一代新人替旧人...
望着虽是一团争执,却是摩拳擦掌满面红光的众将,汤和拍了拍吴忧的肩膀,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不瞒你说,之前汤叔对你小子独领一军,还存有一丝顾虑,可现如今看来,你小子怕是天上的哪路煞星下凡,天生吃的就是杀人的这碗饭!”
面对汤和的夸赞,吴忧嘴角微掀,不骄不躁的说道,“是不是煞星下凡我不清楚,但身为炎黄子孙,在下,...绝不晕血!”
微微一愣,汤和凝视着面前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却煞气逼人的吴忧,忍不住感慨道,“以我看来,圣上他,只怕是错了!”
“将你比做冠军侯霍去病,这是圣上对你绝大的期望,但我敢断言,你小子的志向,绝非冠军侯,而是...杀神白起!”
“汤帅的确是显扬的知己!”,淡淡一笑,吴忧剑眉微挑,凝视着滚滚长江,
“曾经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合纵连横,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烽火狼烟,民不聊生,
始皇未统六国之前,天下何曾有过一天太平日子,所战死的将卒,枉死的百姓,又何止千万?
杀神白起之名,虽历经千载,至今仍被后世文人所诟病,但以我看来,坑杀赵卒四十万众,换的六国归一,天下太平,不仅无罪,与我华夏民族而言,反倒是功莫大焉!
若此生在下能继白起衣钵,杀出个大明万世,华夏不朽,炎黄子孙代代相传,即便是受尽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我他么也甘之若饴!”
“嗯?”
面向长江的吴忧突然感受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寂静,豁然转身,却见众人全都痴痴的望着自己,
“咋了?”
“咋了?你说咋了?”,眼角微抽,汤和指了指在场的众人,满是感叹的说道,
“当今世上,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公然道出视杀神白起为楷模之人,恐怕也只有你了!
但你刚刚的那番话,不得不说,的确极为有理,以一人之罪孽,换我华夏万年,这笔买卖,...值!”
“汤帅说的没错,之前我曾听有些腐儒,私底下唾骂过杀神白起,说什么坑杀降卒,必遭天谴之类的话,
我黄彬虽没白起那般大的能耐,却也知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俺也觉着白起他,做的没错!”
“是啊,小时候听说书的说过这段,当时觉着太过残忍,可设身处地的想想,以当时秦国贫瘠的现状,也养不起这几十万张嘴啊,不杀咋办?
难不成放回去,让他们回赵国吃饱喝足了,然后再饱饱的睡上一觉,再他娘的接着打?”
“接着打?没那道理,那是一统天下的战争,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逗乐子呢?”
“就是,那些个酸儒知道个啥?看别人挑担不嫌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又不是他们,
真要是国破家亡了,那些个鸟人摇身一变,草,老母鸡变鸭,换个主子伺候得了!”
“也亏了朝堂上有这个酸儒,成天的舔着一张脸张口仁义,闭口道德,他们若真有能耐,仁义道德的那一套,咋不敢上元庭卖弄?”
“咋不上元庭卖弄?这还用问?人家元庭可不信那套,就信刀子,他们上人家那卖弄,怕是当场就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来说去,也就是圣上惯着他们,把他们当宝,要依着俺曹震的性子,非得一个个剁了那些个鸟人,
特别是那个老不死的孔希学,屁本事没有,还他娘的成天卖弄!”
正当众人肆意宣泄着对当今文人的不满之际,曹震的一句话,当即令现场为之一静,
汤和率先反应过来,四处张望了一番之后,低声呵斥道,“你曹蛮子要是想死,投江也好,抹脖子也罢,别他么连累大家,
骂骂那些个酸儒出出气也就罢了,圣上的对错,也是你能说的?”
此事说来,的确是可大可小,被汤和这一提醒,嘴巴不把门的曹震也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想面向京畿,磕头赔罪,却被吴忧一把拽住,
“圣上虽英明神武,乃旷世雄主,但之前对那些文人的确颇为宽纵,长此以往,难免重蹈弱宋文盛武衰的覆辙,
有道是前车之鉴,曹大哥之前的话,虽有些粗鄙,却也是事实,又何必惶恐!”
“显扬,慎言...”,汤和瞳孔一缩,赶忙制止道!
“有些话你不说,我不说,试问,何以纠错?再说了,拾遗补缺,不也是我等人臣的本份么?”,摇了摇头,吴忧嘴角微掀,露出一缕幸灾乐祸的笑意,幽幽的说道,
“汤帅放心,用曹大哥的话说,曾经的圣上的确将文臣当个宝,但今后,圣上只会视它们,...犹如一根草!”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满是不解的齐声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