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臻面无表情的思索了片刻。
智力提升之后,让他拥有了思路清晰的能力。
当然,能力提升是次要,主要是徐臻虽不说通晓汉末之事,但也算是略知大势,所以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如今境内黄巾余孽号称百万,其中多为青徐难民、灾民、流民,他们抢马杀官,危害一方,聚财成贼,所以有耕牛和农具,至少数以十万计的黄巾贼,用的应该都是家中的锄头。”
“嗯,有道理。”
戏志才自顾自的笑着点头,这一点和他所想,又是不谋而和,若是要出农具与耕牛,还得是从缴获入手。
果然,徐臻接着道:“耕牛和农具,可以收缴,至于种子则是家家户户都有留存,而屯田之地,当靠近豫州,一来防备袁氏兄弟,二来进一步收豫州之乱,留有他用。”
“豫州?你认为很重要?”
“极其重要,”徐逸抬头来,当即毫不犹豫的答道:“若是日后天子有动,便可请入豫州,离洛阳近,又可防范西凉兵马,而兖州东郡,北近袁绍,南无依靠,水产不富;徐州四战之地,不可为根据,现今最近便是豫州,若可得冀州,再迁入冀州腹地最为安全。”
“如此也好,让主公得以奉天子以令不臣。”
“好,好……”
戏志才顿时陷入了惊诧之中,两脚一翻,忽然坐了起来,眼色带着欣赏与期待,嘴角上扬的笑着,紧盯徐臻的双眸。
他对徐臻这番话,更觉惊艳!
好一句,奉天子以令不臣!
“你怎知,天子会有动?”
“天子思归,迟早会迁移,”徐逸想了想,道:“并非是我料定天子会迁移,而是一旦有此动向,主公应当努力去促成,力求迎天子入豫州。”
“天子在手,奉与领地,才能聚人心为我用,收百姓以云集,祭酒应该明白,现在人心依然是向汉的。”
“我当然明白!”戏志才的表情逐渐精彩起来。
当真是好策论,此人心志之大,远超我的想象!
与我所想的方略,又是相辅相成,此前一直觉得方略之中少了点什么,现在看来,无非是少了一味“天时”为核。
天子若是到手,那就是天时!
“好!你喜欢饮酒吗?”
戏志才好感大增,柔声问道。
徐臻看了一眼桌上的美酒,酒味很早就已经飘到鼻子里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颤声道:“不喜欢。”
“可惜,”戏志才啪一下拍打在徐臻的肩头,顺势起身来穿上鞋子,疾步如风的向前走去,“那你在此处坐着等我,我去见荀文若。”
徐臻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人已经出去了。
“唉,睡觉。”
于是他叹了口气,想到戏志才也不是那种看中礼节的人,他更喜欢随性,所以就起身到了他的床榻上,合身睡下。
天睡我睡,天醒我醒。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就该睡觉,才能获得自律点。
……
陈留。
内城荀的宅院之中。
脱去冠帽的荀披了一件长衫,跪坐在案牍前,点着烛火俯身看书简,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眼睛。
一夜过去,顿感疲惫。
三十万降卒。
百万降民。
这两件,如同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
加重了疲惫,而且现今虽在境内求贤,却真正没多少有才之士出现,多有守成之能,没有开创之思。
如同水流阻滞,令他夙夜兴叹。
“唉,如何安置这些百姓……若是无粮则为累赘,迟早在冬灾时,会灾祸连天,难有好下场。”
荀深知灾难将至,平日里在任上,大家都暂时没有好的计策,只能计以放粮为主,可若是让士族豪绅不断出粮出资,一样是饮鸩止渴。
“唯有家中,方有宁静之时。”
荀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这段时间,每日只有回到自己房内,才能享受片刻安宁。
连虫鸣鸟叫都听得那么悦耳。
砰!!
忽然,房门被撞开,一个身影快步进来。
荀吓了一激灵,那一瞬间心都快抖出来了。
“谁?”
“文若!看了没有!?”戏志才的身影从暗处清晰,风吹拂着,带着酒气扑面而来。
“你下次能不能差人通报!我是有宿卫的!”
荀直接拍案而起。
又喝酒了!?都什么时候了,为何还是要喝酒,如此虽不会影响大局,但为人把柄、落人口实!
你这人为何就是说不听。
“营内送来的策论,你看了没有!”戏志才十分认真,他好似在期待着荀和他有同样的反应。
不过,他却失望了。
荀叹了口气,“你让我立即看的那策论是吧?”
“看了,只能说……有些空谈。”
“不,你没看!”戏志才顿时板起了脸,眼神真挚的盯着荀,“你再看十遍。”
你欺人太甚!
荀心里陡然来了点火气。
多晚了,让不让人休息了?!
“再细看,这乃是,与我方略极其相合的奇论,这是比郭奉孝的眼光更为长远的奇论!”
“你……”
他话语中,又提及了另一位荀极其赏识,但是请不出山的友人。
登时让他有些迷乱。
这么坚持?
戏志才很少如此坚持一件事,除非和他的志向真的相合。
“好,我再看十遍。”
第三章 开垦非田土,乃是人心!
十遍。
荀认真的看了十遍。
仔细思索了可能,计算了所需粮食,所要耕牛,并且还大致的划分了各地的农田。
兖州经乱,荒土居多,若是要农耕的话,今年这个春日,必须要日夜不休。
过冬之前,将士们刚刚经历了平定青徐余贼的大战,多是疲惫不堪,在冬季又有民患冬灾,又有放粮。
所以,荀的脸上依然不见笑容。
戏志才一直在旁边盯着,神态十分凝重。
等荀放下书简的一瞬间,他立刻问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
荀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几下,但还是没有太过激动。
“荒土不够余存,哪怕屯出来,收成之后百姓也不一定能剩多少,这份策略,乃是用固定之税收为准,缴纳之后,百姓便可得存余,也就是家中有余粮。”
“若是天时不利,欠收,该当如何?”
内政之事,荀十分冷静,他不会去赌,他还想再等一等,若是能想出更好的策论,或许更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戏志才的眼眸晃动了两下。
逐渐激动了起来,许是喝了点酒,所以面色有些胀红,他走到荀面前跪坐而下,凑近道:“文若,你怎么不明白。”
“这策论并非是开多少荒土。”
“那是什么?”荀表情不变,依旧冷静。
“是开定人心!”
戏志才眼神无比真切,语速极快的道:“人心何其重??离散之心旨在讨活,百姓早已经忘记了如何生存,他们本身为农户如今却为贼,是为何?”
“因为大汉已经荒了。”
“这份策略,以军民屯田,全境耕种,种的非是荒土,而是百姓离散之心,民心之所依。”
“与其让他们领开仓之粮!为何不让他们有田土可耕?这是收成多少能体现之价值吗?当然不是!”
戏志才又站了起来,神情倨傲,居高临下看着荀,“给了他们土地,他们就能依存于此!土为命也!”
“今年不成,明年呢?后年呢?数年之后,总有丰收。”
“只要希望在此,他们就不会离开,因为在外不光有战乱,还没有土地为依托,军屯一事,收取的是安定的民心,而不是今年的丰收!”
“有民在境,兵马才有源,你说呢?”
房内的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荀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善于安排谋算,能如萧何般将诸多事宜完备无错,但要论激情,不如这位动辄大醉,日夜颠倒的友人。
人心。
他提出了一个最为关键之处。
荀心中的权衡,很快被打破。
“说不过你。”
荀缓慢起身,将书简捆好,然后穿上了宽大的官服,将书简藏于广袖之内,戴上冠帽,准备出行。
戏志才在这时候,脸上才浮现出笑容。
这策论,他去说没有任何作用,反倒会被人忽略,哪怕是据理力争,兖州帮如张邈、陈宫等名士们,只会认为他撒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