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现阶段这个局势,还不足以叫这些构想实现,但是一步步来嘛,先叫理藩院竖起来,掌握一定的实权再说。
先借监察大明宗藩,来稳一稳脚跟,后续局势打开了,逐步增加权柄就是了,大明必须要开放。
“王公公,陛下召见本公,究竟是所谓何事啊?”张之极眉头微蹙,紧跟在王承恩的身后,探询道。
王承恩嘴很严,放缓些脚步,对张之极说道:“英国公,您见到皇爷,就都知道了。”
不过王承恩越是这般,张之极心里越是没底。
先前崇祯皇帝杀一批勋戚,叫在京的这帮勋戚,一个个都是有些忌惮,生怕天子的屠刀,什么时候砍到他们头上。
大明勋戚啊,与国同休啊,说杀就杀了。
当然汤国祚这批勋戚,所犯的那些罪名,都是诛九族的死罪,不过在京的勋戚群体,难免会多联想其他嘛。
“臣…张之极,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故作疲态,揉着太阳穴,此举,叫张之极见到后,心里不免嘀咕起来。
天子这是怎么了?
张之极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唉…国朝不幸啊。”崇祯皇帝轻叹一声,说道:“王伴伴,叫那份密奏,让英国公看看吧。”
“喏!”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不明所以的张之极,眉宇间生出疑惑,他不知道,天子讲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跟英国公府有关?
还是跟……
‘英国公一脉,还是值得信任的,张之极大本事没有,但顶着英国公尊爵,却能叫朕做不少事情。’
看着眼前的张之极,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暗暗思量:‘理藩院很重要,所以这里要增添的官员,不能是朝中那帮文官。
等赈灾公署这边,通过赈灾事,培养出一批良才后,要挑选合适的人才,逐步补充进理藩院,叫理藩院的职权,逐步增强。
大明拥有的读书人,生员群体,是何其庞大的存在,就算能磨砺出半成,这基数在这里摆着,那规模也是不小的。
不过在此之前嘛,也要叫大明勋戚群体,支棱起来了,不能被文官群体,死死的压制着嘛。
张之极,你这个在府戴孝,算是戴不成了,张维贤啊,可别怪朕这般,实则是京城的这帮国公,就英国公一脉靠得住啊。
含金量高,能充当理藩院门面,还能稳勋戚之心,叫能用的勋戚,敢站出来做事,妥妥的工具人啊。’
张之极面露惊疑,看着手里的密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秦藩、晋藩、代藩这几支,这般有种啊!
这分明是想帮着建虏,推翻大明啊。
“英国公,朕决意特设理藩院,监察大明宗藩、皇明族裔,并将礼部和户部等有司,所掌宗禄事,移交到理藩院这边。”
崇祯皇帝向前探探身,开口道:“这个理藩院尚书,朕思前想后,唯有英国公你最为合适了。
朕已经拟好中旨,准许张卿在职戴孝,先将理藩院的架子搭起来,将事关宗禄职权,收归理藩院。
而后张卿,便赴太原府,依着周遇吉呈递密奏事,进行追责。”
张之极:“……”
陛下,您这是要臣的命啊。
张之极虽说是没啥大本事,但也不是傻子啊,这理藩院尚书,他要是真做了,岂不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文官。
宗藩。
“臣……”
张之极心里怕极了,忙作揖道,想要推辞此事,这差事太烫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啊。
“果然,朕就知道英国公,是最能为朕分忧的。”
崇祯皇帝见状,站起身来,缓步朝张之极走去,“英国公一脉,当属国之柱石啊,满门皆是英杰!
忠勇伯(张世泽),在神机营替朕分忧,英国公在朝替朕分忧,就算国朝再不幸,朕也相信,一定能渡过危局的。
这理藩院,英国公可从在京勋戚中,选几人,随你一同赴任,拟定好奏疏,就呈递到御前来,朕着司礼监批红!”
张之极:“……”
看着张之极惊愕、傻眼的神态,崇祯皇帝强忍笑意,想推辞此事,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架,也要把你架上去。
勋戚群体的胆子,别这般小嘛。
该给文官斗,就大胆的斗。
权力不都是斗出来的吗?
‘不过理藩院一事,这朝中文官肯定不会罢休。’
崇祯皇帝想着想着,神情就冷了下来:‘依着他们的德性,肯定会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的,不给大明天子添添堵,那就不是文官群体了。
不过没事,这个时候,派给周遇吉的密旨,已经在去陕西的路上了,关中那几支宗藩势力,就等着被彻底洗劫吧。
拿这帮硕鼠累世积攒的家财,去扩编勇卫营,相信定编的五万精兵,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实现,这对后续的平叛流贼事,会起到积极地作用。’
第416章 请永废矿税
特设理藩院一事,特别是夺了有司发放宗禄职权,关键是理藩院尚书一职,是承袭英国公爵的张之极出任。
这对朝中文官的刺激,不可谓是不大啊。
在这短短半年多的光景,大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地方上,接踵不断。
特别是朝堂之上,一位不听规谏的皇帝,乾纲独断所做出的事情,对那些守旧的文官来讲,是无法接受的,是内心感到惶恐的。
皇权和臣权的交锋,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皇爷…出事了。”
王承恩捧着一摞奏疏,快步走进东暖阁,眉宇间略带慌张,作揖道:“内阁韩、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军机处王洽,户部左侍郎……”
本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放下手中朱笔,冷峻的眼眸,看向王承恩,那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是商量好的,集体请辞,来胁迫朕啊。”
崇祯皇帝冷冷道:“去,把韩他们几人,给朕叫来,还有那王洽,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要干甚么!”
“喏!”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在大明的官场中,常有主动上疏请辞之举,有真心的,有邀望的,不管是哪一种,对大明天子,都会根据实际考虑,或恩准,或驳斥。
像天启朝的方从哲、叶向高,先后担任过内阁首辅,便做过这样的举动。
不过前者是被东林党算计,利用红丸案,在朝发动弹劾攻势,要倒掉方从哲这位浙党巨擘。
后者是被纷杂朝局所累,在激烈党争之下,采取类似绥靖那般的态度,史无前例的先后递数十道请辞奏疏,直到天启四年才被恩准。
那一年,恰恰是阉党势起之时。
‘果然是这样,朕就知道朝中那帮文官,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崇祯皇帝神情冷厉,看着那堆请辞奏疏,心里暗怒。
‘这般多的高官集体请辞,要说没有事先商量,要说没有自发行为,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什么党争啊。
这分明就是皇权和臣权的碰撞。
大明天子,老实当文官想要的吉祥物,那他们彼此间,才会放心党争,争取各自的利益。
可是一旦没了这个前提,那他们又会自发的团结起来,不,不应该算是团结,应该是各自的天性!’
大明虽然不像赵宋那般,喊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号,但却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实。
一方面不喜朝中党争,坏掉吏治风气,一方面又离不开读书人,这种较为被动的局面,算是叫崇祯皇帝第一次领教到了。
为做好自己谋划的事情,在给内阁戴上紧箍,行责任制和追责制,又明确任期后,崇祯皇帝是逐步给内阁放权了。
只要不涉及钱粮的事宜,不涉及晋升的要务,一般内阁票拟的意见,崇祯皇帝看过以后,都会叫司礼监批红。
只是崇祯皇帝没有想到,这次朝中的文官啊,竟然会给自己玩这一套,集体请辞?
“这是玩不起了啊。”
崇祯皇帝冷笑道:“看来最近这些时日,出手频繁了些,从杀一些勋戚,到国贼录,再到直隶巡抚,赈灾公署,包括这理藩院。
叫朝中的文官群体,接受不了了啊。
不过越是这样一种反应,越代表朕所走的路,是对的,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不然朝廷停摆了,必然会引起地方的停摆。
那…就不好玩了。”
做这个皇帝宝座越久,崇祯皇帝就越能体会到,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像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这样务实肯干的贤臣良臣,终究是少数的,纵使是他们,在私底下也会抉择,也会犹豫。
大明,不是真空的。
文官群体所处的环境,是人情世故,是利益往来啊!
天地君亲师。
除了前三者外,后两者亦是很厉害的啊。
韩、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王洽几人,走进这东暖阁,一个个神情复杂,向神情冷然的天子,作揖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
崇祯皇帝不言,平静的看着韩他们。
他心里也清楚,也许韩他们的请辞,并非是出于本心,奈何所处的江湖,使得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彼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到沉寂之下。
一旁候着的王承恩,低着脑地,静静站在原地,似这样一种情况,他先前还从没有碰到过。
“时下正值国朝艰巨之际,辽东的建虏,山陕的流贼和民乱,山西官场的腐败,直隶、山东的灾情,再加上一个白莲余孽。”
崇祯皇帝剑眉倒张,看着韩他们,淡然道:“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举,还是弑杀的暴君,叫你们一个个这般胁迫朕?
朕是逼着你们,做了什么事情?还是说朕为应对多变的时局,为保大明江山永固,而特设起几个衙署,就叫朝中某些大臣,一个个被刺激到了?
他们不知情,你们难道还不知情吗?
朕现在最烦听到的,就是祖制礼法,有明以来,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他们老人家,在御极天下时,可曾遇到过朕遇到的难处和境遇?”
韩、王洽他们,一个个神情复杂起来,心里生出各异的想法,对于此次的请辞,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实在是人在江湖飘,哪有…不对…是迫不得已啊。
从特设直隶巡抚时,朝中的一些舆情,就不好了,可紧随其后,短短十数日间,又是赈灾公署,又是理藩院的。
这就算是叫朝中文官自我催眠,那都催眠不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