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您的学生,陈慕武.”
陈慕武的这封信写得有多谦卑,他在信里提到的内容就有多劲爆。
不确定性原理,就在这封回信当中,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当初那个哥廷根大学负责博士毕业实验考试的维恩教授,曾经因为海森堡回答不出光学系统的分辨率该如何计算,差点没能让这个自负的德国人获得博士学位。
但海森堡也因此因祸得福,他牢牢记住了分辨率该如何计算,并在某一天灵感迸发,从这个公式里,推导出了不确定性原理。
既然抛出了这个大杀器,陈慕武就不得不抓紧时间写一篇论文,在理论上来验证这个原理的正确性。
这是因为他在给爱因斯坦回信中抛出来的海森堡的这个思想实验,在信里唬唬人当然没什么问题,但只要仔细一思考,就能知道它其实并不严谨,仍然面临着许多困难。
首先就是在思想实验中,假定了电子在测量之前,拥有着确定的位置和动量,这本身就违反了不确定性原理,而且也没办法用实验来进行验证。
其次就是在这个实验中运用到的误差x计算方法,其实是一种统计平均的结果。
而这种统计平均,至少在此处是并不适用的。
虽然陈慕武有超前的知识储备,但被誉为拥有人类历史上最聪明大脑的爱因斯坦,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如果在信里给他留下这种把柄,而不去最终解决的话,那么这些漏洞就会成为爱因斯坦在反击时强有力的武器。
所以才刚在打字机的键盘上,敲下此封信上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陈慕武就开始思考,该如何才能写好这篇论文。
他把最后一张打印纸从打字机上取下来,从头到尾把这封信通读一遍,确认里面没有拼写、语法和内容逻辑错误之后,才从办公桌里摸出来一枚信封,把信纸折叠好装了进去。
封好信封,陈慕武又在上面贴了两枚一便士和一枚半便士的邮票,打算等下班之后找个邮筒,把这封信投寄出去。
他一抬头,发现卡皮察仍然坐在自己实验室里的沙发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彼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一直说的中同胞,就想让你给我介绍一下,顺便和他们打个招呼.”
这当然没问题,陈慕武立刻向三人互相介绍了彼此。
但在介绍时,他又发现了问题不太对,自己那封回信写了最少半个小时,他卡皮察就一直待在这里,显然不是想要介绍认识这么简单。
“彼得,你还有什么事,都直接说出来吧!”
被戳破心思的卡皮察没有丝毫害羞:“我还想请教一下赵先生和施先生,两位会不会做中菜?自从乔治离开剑桥大学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东方的味道了.”
“去去去!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英国,可不是来给你做菜的!你要是真想吃,找个机会我带你去伦敦.”
陈慕武连说带笑地把卡皮察给赶了出去,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叶公超做做饭也就算了,但是这两位,可绝不能给你做饭吃!
而看到自己老师不但读完了爱因斯坦的这封信,甚至都已经给他写好了回信,奥本海默这才忍不住凑了过来。
半个多月时间的相处下来,奥本海默已经得知自己的这位老师,其实并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严肃,而是很儒雅随和的一个人。
所以他现在才能大胆地开口问道:“陈老师,您和爱因斯坦教授也很熟悉吗?
“因为对爱因斯坦教授很好奇,所以我刚刚一直在悄悄观察您,发现您的表情时而轻松,时而又眉头紧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实验室另一侧的赵忠尧和施汝为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是他没读懂我最近写的几篇论文,所以才写信向我请教一些问题。
“我虽然在回信里已经给出了答案,但估计固执的他多半也不会认同我的观点。
“罗伯特,相比之下,还是你这个学生更让我省心一些.”
陈慕武靠着这种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了一句实话。
奥本海默表面上带着笑,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这个老师确实儒雅随和不假,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的时候会吹牛吹过了头!
不过他刚才居然夸我比爱因斯坦还优秀,看来自己真的没有跟错导师,一定要在他的手下好好干下去。
第156章 104差点死在北海上
陈慕武觉得从今年春天开始,自己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闲下来的时候。
当初,他原本打算做完电子衍射的实验之后就暂时收手休息休息,给自己好好地放个假。
然后,陈慕武就在电子衍射实验室的隔壁,遇到了正在里面做原子核外电子数实验的斯通纳。
没办法,送上门的功绩总不能不要吧?他也就只能含泪收下陈不相容原理。
既然选择在索尔维会议的演讲中向物理学界公布陈不相容原理,那么顺势提出来电子具有自旋,给这个不相容原理提供一个理论上的解释,也不过分吧?
就在那次的演讲结束之后,陈慕武又偶然遇到了那个虐猫达人薛定谔。
看见薛定谔,他就很怕别人会抢先自己一步提出来波动方程,只能咬着牙把波动方程也给搞出来。
等量子力学已经初步建立,矩阵力学和波动力学的论文也都最终发表之后,陈慕武想着,自己这回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结果,先是有寻上门来的狄拉克,“找”到了他之前陈统计和陈不相容原理之间的矛盾,在量子统计中又搞出来一个狄拉克-陈统计。
紧接着爱因斯坦又给他寄来了一封信,逼着陈慕武不得不提出不确定性原理,和这个倔强的老头儿对起线来。
在今年这九个月的时间里,陈慕武发表学术成果的数量,甚至比去年一整年都要多,即使他中途还荒废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用以准备并参加奥运会。
而在这九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把近代物理学的历史进度,向前推进了整整三年。
不确定性原理也好,狄拉克-陈统计也罢,还有电子衍射最终证明电子的波动性,这些在原时空里,可都是在1927年才会出现的。
陈慕武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就像喜羊羊身后的沸羊羊那样,始终在背后推着自己向前。
……
陈慕武总觉得自己很累很辛苦,殊不知,世界上的理论物理学家们,因为几篇论文,比他更累更辛苦。
而这万恶之源,正是他陈慕武自己。
在大部分人都还没能理解,为什么波动方程里的波函数是一种概率波时,陈慕武又在《物理学年鉴》上发表了一种新的量子力学原理。
实验者对量子位置的了解,限制了他们在同一时刻对其速度的了解。
面对这句佶屈聱牙的话,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没读懂。
但是一旦他们通篇读了一遍论文,理解了不确定性原理到底是什么之后,就明白了这项原理的提出者,陈慕武,已经从矩阵力学上更进一步,彻底抛弃了电子轨道的存在。
陈慕武在给爱因斯坦的回信中,第一次提到不确定性原理,算是彻底激怒了这个德国物理学家。
他认为陈慕武非但没有迷途知返,反而还得寸进尺,他的这种行为,可以视作是一种学术上的“宣战”。
爱因斯坦当然不会认可不确定性原理提出来的观点,为此他还专门找到《柏林日报》的记者,为他们送上采访素材:“我从一开始就不认同玻尔所提出来的对应原理,因而也就不认同他所说的物理规律在宏观和微观两处有着不同的表现。
“既然物理学在宏观条件下是确定的,那么在微观条件下,他同样应该也是确定的才对。
“陈慕武所提出来的不确定性原理,只是表示人类无法准确预测和测量某些现象,而并非是这些自然现象在本质上是不确定的。
“我正在寻找一个更加深刻的、超越统计概率的规律来反驳他的观点,只是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
陈慕武的好朋友之一,从前以来一直支持着陈慕武提出来的各种理论的狄拉克,针对不确定性原理,也有他自己的看法。
两个人都已经从布朗太太家二楼的房间搬了出去,见面的时间相比去年大大减少。
但狄拉克还是找了个机会,来到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办公室里,和陈慕武见了一面,向他提出来自己的一些看法。
“陈,你在最新一篇论文里设计的那个思想实验确实很精妙,而且里面的推导也确实很严谨,但是我并不认为,你得到的这个,并不能作为一条物理学原理而存在。
“我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冒犯,虽然总说物理学是建立在实验基础上的一门科学,但是我认为,物理学应该是一门建立在数学基础上的学科才对。
“可你提出来的这个不确定性原理,在数学上,他并不是一个等式,而只是有关不确定性的一种描述。
你提出来的这个不等式,或许能解释一些物理学上的现象,但这个东西对我来说不够清楚,有点模糊.”
和爱因斯坦利用宏观的经典物理学来否定不同,狄拉克这次算是另辟蹊径。
因为他本科就是在数学系出身,所以狄拉克试图在数学上否定不确定性原理。
陈慕武不打算和这位数学高材生朋友,在他擅长的方面进行学术争吵。
他反而给狄拉克指出了另外一条路:“保罗,我本人对数学的理解并不是太深刻,可就在昨天,有另外一位数学高手也曾来这里找我谈过这件事。
“你如果想交流物理问题的话,我当然欢迎,但是假如你要把这个问题上升到数学或者哲学的层次,那么我劝你去剑桥大学天文台,和爱丁顿先生聊一聊.”
……
陈慕武之所以提到爱丁顿,是因为他话中提到的昨天来找他的另外那位数学高手,正是天文台台长本尊。
之前爱丁顿就来找过陈慕武一次,是来向他要求得到授权,要把量子力学的矩阵和波动理论,写成面向大众的科普文章。
和今天到访的狄拉克不同,爱丁顿对陈慕武新提出来的这个不确定性原理持高度赞扬的态度,就像他当初力排众议,大力支持爱因斯坦的狭义与广义相对论那样。
他甚至在昨天很激动地和陈慕武说道,“不确定性原理是一个基本的普遍原理,其重要性似乎能和相对性原理不相上下”。
陈慕武并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答应让爱丁顿来写量子力学的科普文章,竟然会得到后者如此高的评价。
要知道,爱因斯坦也是因为他的科普文章的介绍,才能在英文世界打响了知名度。
爱丁顿对经典物理时代没有丝毫的留恋,他更是对法国的天文学前辈埃尔拉普拉斯提出来的决定论深恶痛绝。
拉普拉斯曾经设想过一种叫做拉普拉斯妖的高智慧生物,他无所不知,能精准地说出宇宙中每个物体的位置和速度,所以就能根据牛顿运动定律,来预测宇宙中每个物体的运动轨迹,并能由此推断出整个宇宙的历史,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
和狄拉克提出来的“物理学是一门建立在数学基础上的学科”不同,爱丁顿更认为,数学只不过是一种服务于物理学的工具。
数学家们更应该重视自己的责任,而不应该过于放纵自己对算术符号的偏爱。
陈慕武把狄拉克介绍给和他观点不同爱丁顿,也不知道到最后,究竟两人之间谁能说服谁。
……
卢瑟福依然对陈慕武提出来的理论不感兴趣,不过他也很乐于看到自己学生让世界上有名的物理学家们吃瘪。
从不迈进实验室一步,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办公桌前,利用手里的纸和笔坐而论道,现在终于反噬了吧?
电子轨道究竟存在还不是存在?波动方程里的波函数到底是不是一种概率波?
只靠在物理学期刊和报纸上吵架,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
想要最终证明观念的正确与否,终究还是要回到实验室中来。
虽然目前的技术手段,还无法探求真相到底如何,但乐观的卢瑟福相信,随着人类的技术手段越来越高明,总有一天,大家一定会找到问题的答案。
但同时,卢瑟福心中又隐隐地有一些担忧,那就是自己的这个学生陈慕武,比起留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做实验,说不定真的还是搞理论研究更适合他。
……
和卢瑟福持同样观点的,还有他的另一个爱徒玻尔。
经历了自己师弟陈慕武在原子模型上的背叛之后,玻尔确实也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
但是在新助手海森堡的帮助下,他也很快就有接受了陈慕武所提出来的量子力学。
在《物理学年鉴》上读到了陈慕武关于不确定性原理的最新一篇论文之后,玻尔总觉得他的这个观点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这个问题困扰了玻尔一两天的时间,直到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翻出来了去年秋天,陈慕武给他寄过来的第一封回信。
玻尔望着回信上那个手绘的圆形图案,陷入了深思。
他的心里再次泛起爱才之心,觉得陈慕武实在是深不可测,这种人不能再留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浪费青春,必须要挖到理论物理研究所来才行。
只是,玻尔想到自己在不久之前的那次邀请,刚刚被陈慕武本人无情拒绝,理由是他在实验室里还有卢瑟福给安排的任务,实在是走不开。